“怎么办啊小姐,府里只有两辆马车,老爷还在当值,那辆马车就算回来也轮不上我们使用。”红袖四处巴望着,转头已经对着一个管车马的小厮抱怨了起来。

    谢清嘉看了眼不远处的几道车辙,并不像两个丫鬟一样着急,她解下自己的荷包递给绿芜,“去槐花巷如意秀坊找玥娘,劳烦她爹驾车送我们过去。”

    “玥娘要是推脱,也要将钱塞给她。”

    玥娘是谢清嘉幼时在槐花巷的至交好友,如今两人也是心意相通的手帕交,即使谢清嘉入了谢府、做了官宦小姐,两人也依旧像之前那般亲密,一同逛街、玩闹。

    大兴民风开放,相比前朝,对女子的约束要少很多,未出阁的女子小姐也都可以在外面抛头露面,穷人家的女儿早早地就在外做起了活计,而玥娘也是这般,如今她在一家秀坊作织女。

    绿芜领了命令赶紧跑了过去,谢清嘉则是紧了紧斗篷的系带,并让红袖对着刚才那个小厮再说几句,最好是能将今天谢清瑶的所作所为不经意地透给谢老爷。

    尽管她知道父亲并不会对谢清嘉做什么,但埋下的这根刺总有冲出刺得人发疼的时候。

    外面还是很冷,刺骨的寒风扑在脸上似要把人生吞活剥,谢清瑶将下巴缩在领口的软毛里等待着,好在不一会碌碌的马车声便传了过来。

    “王叔,您来了。”

    驾着马车的是一个老汉,看到谢清嘉站在冷风里不禁有些心疼,“清嘉丫头,快进来,这么冷的天可别把你给冻坏了。”

    面前的马车有些破了,里面也不如谢府的那辆宽大舒适,况且农家也不会在车厢里专门备上火炉取暖,尽管还是不暖和,但谢清嘉也很知足了。

    几人上了路,碌碌的车轮一点点碾过谢府门前的街道,又驶过城门。沿途为清除的积雪越来越多了,好多还没有被人踩过,松软得像是一床床棉被。

    “麻烦您了,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谢清嘉谢过王叔,两人又聊起玥娘,“嗯,确实好多天没见了。天气冷就不愿出门……”

    红酥不愿听小姐和那老头儿聊家常,她借着透风的后车厢帘子看外面的雪景,空旷的野外几乎没有人,只有呼呼的风声席卷,摧折了干硬的枯草。

    路途逐渐变得颠簸,坑坑洼洼的土路让马车一直摇晃,而且外面的景色看多了便也觉得无聊,红酥正要收回目光,只不过在那一霎那,她的视线顿住了。那是……

    !

    “小姐,你快看!”

    谢清嘉撩开帘布一角,顺着红酥手指的方向去看,雪白笼罩着的大地上,一抹黑影骤然倒地,那场景显眼极了,就像是一团滴到白净宣纸上的墨渍,边边角角还溅了些姝艳的朱色,

    那人并不是直挺挺地躺着不动了,还在挣扎……

    “王叔,您快下去看看,那儿有个人倒下了。”

    生命逝去的痛苦谁也承受不住,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谢清瑶也不免有些慌张,她也下了马车,帮着王叔将不远处田里的那个人抬回来。

    那人是个男子,尽管面容沾着血,但也能看出他的年纪还不大,应该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此时他还醒着,见到她们的一瞬间立马就做出了防备的姿态,手里紧紧攥着染了血的刀。

    鲜红的血珠汇在刀尖滴到车板上,透着深沉可怖的血腥气。

    “小姐,我有些害怕,咱们别管他了。”

    红酥小声地这般说到,绿芜也是害怕地缩着身子,谢清嘉有些犹豫,贸然救这么一个人也不知会不会引来劫难。

    “王叔……”

    尽管她早早就独立了,但她毕竟年纪少,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会求助亲近的长辈。

    王叔显然也在纠结,他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就算了吧的时候,就见本要昏厥的那个人再次睁开眼,猛地伸手抓住了谢清嘉的衣袖。

    “……”

    那是一双极黑的眼眸,在这雪景里却显得很亮。其中包含的情感太多太杂了,对活下去的极度渴望,对可能得救的强烈希冀,还有,铺天盖地的恨意。

    谢清嘉着实被惊到了,一时间她就任由那个男人抓着她的衣袖而忘了动作,只静静地看他那双眼眸。

    不可否认的是,她被他的眼神打动了。

    一丝的犹疑都没有。

    只是那一对望,她所感受到的排山倒海的悲痛就向她扑来,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那些东西淹没了。

    那样强烈的信念感她从未在其他什么人的身上见到过,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所以她不愿见到这么一个人如此在她面前死去,说她自私也好,别的什么也都无所谓,但此时的她就是不受控制地想要救他,想要他活。

    ……想要再次见到他那双黑沉却满含希冀的眸子。

    “救,我们救他。”

    “……好吧,你们几个姑娘先进去,我看看他身上的伤。”王叔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赶走谢清瑶她们后,他一点点解开受伤的人身上的衣物。

    他身上的那件黑色衣裳已经很破了,有好几处刀锋剌的口子,还混着血,而且伤口处的布料和皮肉粘在了一起。

    王叔只是看着就觉得疼,他皱着眉最终还是下了手,动作的时候尽量不去看男子的面部表情,却还是能感受到这人绷起的身体。

    彻底将这人身上的衣服解开后,王叔才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很多,肩上、腰上、背部都有,只不过都不算太深,才能捡回一口气。

    “清嘉丫头,你把车厢里那个小罐子拿出来。”

    王叔年轻的时候是跑镖的,这个活计时常会遇到危险受伤,所以他一直都备着些药粉,如今年纪大了但还是有这个习惯。

    野外的条件毕竟不好,王叔只是给那个男子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转而对着车厢里的谢清嘉说道:“咱们继续走吧,就这样带着他,到了护国寺把他交给和尚,和尚们心都善,也算是给他一个好住处养伤。”

    谢清嘉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听王叔的意思是不要过多接触这个男人,早早地把他脱手才是。

    是了,看他身上的伤也能看出来这是一场仇杀,他们现在最该想办法避免的是以后可能出现的无妄之灾。

    “好。”

    正当她收敛好心思准备继续上路的时候,王叔又开了口,“外面实在太冷了,我看他嘴唇惨白,身体也一直在抖,要不让他去车厢里?”

    “不行,这事关于我们小姐的清誉,不能让他进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时常沉默的绿芜突然开口,让王叔一时之间哑了口。本朝虽然民风开放,但远不到如此程度,更何况谢清嘉还是官宦小姐,官家的克己守礼和男女之大防本身就要严格一些。

    而且,那个男子也挣扎了起来,因为体力流失过多,他只能小幅度地动动胳膊,并再次挣开那双已经浑浊的眼去示意王叔。

    “……”

    王叔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合适,但这里离护国寺还有不短的距离,他是真怕好不容易救会的人因为得不到保暖又死了。

    “绿芜,去,把这个给王叔。”

    谢清嘉想了想解开了自己的斗篷,虽然说这般做来也不太合适,但她们的行李在谢清瑶那辆车上,手边再无其他御寒的衣物,而且这件衣服是外穿的,今天还是第一次拿出来,待到了护国寺将这斗篷扔了应该也不会太大的问题。

    就这样吧,王叔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他接过绿芜递来的衣裳,嫌弃地看了眼车板上躺着的男子,他黑色的衣服上有着暗沉的血迹,头发也是乱糟糟一片,脸上还糊着血看不清样子。

    乞丐似的,真是便宜你了。

    王叔木着脸拿过一块破布将男人的脸抹了抹,手上的力道一点也不小,草草将那人脸上的血擦净后他看了一眼。

    嚯,还挺俊。

    王叔撇撇嘴,将厚实的斗篷盖在男人身上,叼上一旁的旱烟再次坐在了车板上,他挥起鞭子,鞭子末梢漾起一抹天光。

    道路依旧不好走,马车颠簸地向着前,晴朗的天空却出露了一缕阳光,都说了今天是个极好的天气。

    “哎呀!”

    一声娇俏的女子声在后面的车厢里想起,红酥动了动被颠得发麻的身子,转头见小姐和绿芜也同样不好受。

    原来是车轮碾过一个大石子,王叔在外头说着话,又对着不好好赶路的马甩了一鞭子。

    嘈嘈杂杂。

    贺昱本来就要晕过去了,却也被那颗石子颠醒了,他皱眉忍者身上的疼,身上斗篷的软毛却持续不断地搔着他的口鼻,有些痒。

    而且那上面还有女子常用的脂粉味道,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刺鼻,反而很香很干净。

    意识到自己在闻什么后,贺昱连忙屏住呼吸不敢吸气,生怕冒犯了刚才救他的姑娘。只是他憋着憋着最终还是失败了,只能伸出口鼻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好冷。

    仅仅是片刻,贺昱就感觉鼻子像是遭受到了酷刑,冷冽的风如刀子一般刮过鼻子,而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就有一处热源。

    很近的,只要他稍一低头,温暖就能立刻包围他。

    最终,受不住冷的他还是可耻地低下了头,一动不动地缩在软毛里。

    对不住了,姑娘。

    不一会,贺昱觉得脸不再像刚才那般冷了,反倒热了起来,而且耳后的温度似乎也升高了。

    他想不透这是为什么,只是呆呆地放着空,心里却出奇的平静,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之前总是困扰自己的东西此时却没有出现。

    他忘了他的身世,忘了他受过的追杀,也忘了支撑他活下去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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