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你孤零零一个，会感到孤独吗？”我伸出手指，在那只蝴蝶面前晃了晃。
它沉寂着，安分地靠在竹笼上。
我继续问：“为什么不说话呢？”话落，顿了顿，“或许你会说话，只是我听不懂，对吗？”
“如果是的话，可以扑闪一下你的翅膀吗？”
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说出了这句话，只是当时一股脑热就涌现了这样的想法。
在我的注视下，一秒……两秒……三秒……
许久未动的翅膀开始轻轻挥动。
我惊喜地拍案而起，将脸凑近到它面前。
“你真的能听懂我的话吗？”我兴奋地将竹笼拿起来，转换了好几个角度观察这只蝴蝶。说实话，很普通，并没什么过人之处，在我看来同其它的蝶类并无差别。
“如果你听得懂我说得话，可以请你再挥动一下翅膀吗？”我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去。
但是过了很久，它都没有再动。
果然……是意外吗？
我带着竹笼，坐在了门外的廊道上。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如果你真的有意识的话，应该不会想被关在笼子里吧。
何况那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蝴蝶，也很讨厌我的样子，留你下来也没什么用了吧？
于是，我拆开了笼子顶端的绳结，竹笼自中心四散敞开。原本落在竹条上的蝴蝶扑闪着翅膀飞了出来。
它绕着我的头转了两圈，然后飞走了。那样子，好像在道别一样。
四散的竹笼，还有室内摇曳的烛光。我一个人坐在廊道上，似乎又感受到了脖间火辣辣的微痛。
无惨为什么这么生气呢？因为我玩忽职守吗？
肯定有这个原因吧，但好像又不全是。
我回想起他在我眼前低语时的模样，眼中是无法抹灭的痴狂。
他在渴望什么？在为什么不甘心？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疯狂的表情？
回想同他经历过的点滴，我才发现自己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为他的行为做出辩解。
是不是……我根本就没有了解过他？
我知道他叫产屋敷无惨，体弱多病，脾气暴躁，却很少真的对人发火，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不语。
汇总起对与他的交流与旁人的只言片语，我才恍然发现对于无惨，我似乎紧紧停留在了表面。
因为他易怒，所以我尽量温顺；因为他喜静，所以我常常少言；因为他体弱，所以我总是伴随。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何而怒，为何厌群，为何体弱。所有对他的了解和相处的方式，我一直都停留在表面。
如果不用心对待一个人，是无法真正了解对方的。
可惜时过三月，一个季度，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翌日清晨，我早早收拾好自己，来到了后厨。
产屋敷家的掌厨是位三十余岁的男子，待人和蔼，成熟稳重，是位十分温柔的男性，大家一般称呼他为“松本先生”。
我来到后厨时，大家已经在忙活了。掌厨的松本先生看到我，热情地打了招呼。“是阿竹啊！今天这么早过来啊！”他一边同我说话，一边切着手里的菜，丝毫不拖沓。
我走到他旁边，揣度了一下用词：“松本先生，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等我说完，他也正好完成手头的工作，放下了菜刀认真听我说话。
“就是想问问您……无惨少爷的话，他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少爷的话……”松本先生思索了许久，然后皱了皱眉，“这倒是不清楚。毕竟少爷从小身子就虚弱，一日三餐都有专门的医师把控呢。”
“从小就很虚弱吗？”我思索片刻，突然被边上的厨娘打断。
“阿竹小姐是来拿无惨少爷的早食吗？”她将盘子整齐摆好，将木托盘递给了我。
我笑着接过了托盘，不好再留在这叨扰，只好先道别。
到了无惨少爷房间的门口，我放下了托盘，稍稍将衣领向上提了提，至少稍微遮住脖子上的痕迹，免得他看到了又要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整理好了妆容，我才轻轻敲门，拿起托盘进屋。
无惨少爷正穿好衣服，看到我进来后似乎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今日没有黑漆漆的药，他并不如往常般愁眉不展。很是安静地用完了早点。
我一直站在角落处低头，没敢像往常一般明目张胆地看他用餐，早晨的用餐就这样的沉默中结束。我收拾好餐具，举着木托盘静静退下。
很好，今天早上无惨少爷并没有生气。
我整理好其他事务，再三确认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找到了产屋敷家的管家。
“田中先生！”终于打听到他的位置，我匆匆跑上前去，“您现在有空吗？我有些事情想要向您请教一下。”
田中先生看到我，带上了亲切的笑容：“艽竹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我现在负责照顾无惨少爷，所以想要在田中先生这边打听关于少爷的事情，平常的事仪照料也会更方便些。”
“真是用心的好孩子啊。”田中先生笑道，“那艽竹小姐现在有没有时间呢，这些事情要聊起来的话需要很长时间呢。”
我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毕竟田中先生掌管了宅内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事仪，平常应该很忙才对。
所以我没敢耽搁，屁颠屁颠地跟他进了庭院。
田中先生倒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要说无惨少爷的话，我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的呢。”
“田中先生在产屋敷家做了很久的官家呢。”
“是啊。”他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当初无惨少爷出生的时候，是我在产屋敷家的第十个年头。你肯定不知道，少爷小时候经历过怎样痛苦的经历。”
我的母亲说过，每个孩子都是上天赐予这个家的礼物，婴孩降世的第一声啼哭是久旱逢雨的光明，代表新的生命来到了世界。一条新的生命，就是一份新的希望，承载着一对父母、一个家族的期盼。
但是无惨的出生，却像是被不幸缠绕的命运悲歌。尚在母亲腹中的孩子早已经历人生的终结——死亡。他像是被诅咒的存在，以死婴的身份降世，没有响亮的啼哭，只有众人的哀恸。
这样不幸的孩子，在火焰中传来第一道哭声。他的新生，不在人类温暖的怀抱中，而在枯树枝上、焚烧烈火间。
产屋敷家的独长子，从小身体孱弱，药碗不离，大多数时候都在生死边缘徘徊。他无法像正常的孩子在太阳下奔跑，甚至吹吹风都成为了奢侈。
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弃生的希望。十几年的光阴，来来去去数十位医师，都对他的身体束手无策，并预言他活不过二十岁，但他仍然坚持生而为人的种种作为。
依照贵族标准的作息表，恪守时秒，不敢浪费。虽然缺失了很多孩童该有的东西，却也有了许多人至晚年才明白的东西。就像是压缩生命一样。用五分之一的时间，看一生的世界。
田中先生放下杯子，眼中一片深邃，似乎透过茶水看到了什么。“无惨少爷一直很坚强。”他如是说道。
我沉默，只是细细摩挲这手中的杯子。里面的茶水已经冷却，却不及我心中被浇灭的情绪。
“这件事情很少人知道，无惨少爷也不喜欢别人议论这些事。所以艽竹小姐，将它偷偷埋在心里，可以吗？”田中先生收敛眼中的悲戚，再抬头时仍然是那个温柔的田中先生。
我看着他的双眼，复杂地应下了他的话。
我不会说的，绝对不会说的。无论是恶意，还是善意，是玩笑还是劝慰，我都不会说的。那些是痛苦的回忆，既然过去了，就不应该作为谈资再度提起。
松开手中的茶杯，我起身对田中先生微微一鞠躬，“实在是太麻烦您了，真的非常谢谢您，我还有些事情，就先离开了。”
田中先生笑道：“艽竹小姐慢走。”
我扯着嘴角扬起了笑容，转身逃似的离开了。
真是的……谁还笑得出来啊？
因为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向往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吧？
我一路跑到了无惨少爷的房门前，胡乱抹了抹脸，很好眼泪风干了。又自我纾解地深呼吸，然后抬起手，准备叩三下门板。
一……
手指刚刚落下，木门“唰”地一下拉开。我的手准确无误落在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上，那一刻，世界安静了。
我默默收回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低头：“对不起无惨少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天哪！好尴尬！我刚刚是不是碰到他、他的……
胸……啊……
虽然力道很轻，只是手指的关节触到了他的衣服，但那个位置真的很尴尬啊！
我奋力将自己的头塞下去，也不管用自己的头顶指着主子是不是失礼了，反正我猜我现在的脸一定红得不成样子。
太丢脸了！
“……午食呢？为什么还不送来？”
他的声音自我头顶响起，像个锤子敲醒了我的脑壳。
“哦对！非常抱歉无惨少爷，我这就去给您拿过来。”我深深鞠了一躬，逃跑似的溜了出去。
直到外头的冷风吹在脸上，我才感受到脑壳的热度消退了些。
天啊！我不至于吧，碰到衣服就害羞成这样！
果然是因为田中先生说的那些话太震撼人了吗？导致我现在面对无惨的情绪被放大了吗？
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
从后厨中拿好东西，我一路整理自己的思绪，不断给自己做深呼吸和心理建设，只希望自己一会儿千万别表现得太奇怪。
我敲了门，像往常一般端着木托盘上前。
一切都很很好，我表现得与往常无异，饭菜也照常很香，天气也是一日既往的好。
唯一不正常的是无惨少爷。
“你今天怎么回事？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吗？”
他突然开口提问，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反正第一反应道歉准没错就对了！
于是我稳稳放下了托盘，对着他跪下，双手置于膝前伏身。
“无惨少爷，我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如果您要责罚，艽竹会乖乖接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担心自己不经意间会让他发现什么。
无惨只是皱着眉，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扫了我几眼，然后开口。
“不准再犯。”他只是这样说了句，然后开始用餐。
因为是家中独子，又体弱非常，所以他很少出自己的院落。小时候还会在正厅用餐，但家主常常外出，母亲又已逝世，偌大的厅堂里唯有他一人用餐，所以之后干脆就在自己的院落解决，省得走来走去还吹凉风。
现在想想，昨天无惨少爷这么生气，或许是因为……看到我们在那跑跑跳跳的吧？
体弱的原因导致自己不能像正常孩童活动，所以对周围充满活力的事物都感到羡慕而不甘，所以才会暴怒吧？
虽然听起来很任性，但放在那样的身世下就完全能够理解了。我心里坦然舒了口气，静静看着他用餐。
优雅，高贵。是我一瞬间联想到的词。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散发着这样的魅力，虽然肤色惨白气色血亏，却被精致的五官衬出惊心的病态之美，仿若落英，充斥着颓靡腐败的沉溺之感。
简单来说，死气美。同我第一次正是拜访院落时，他带给我的感受一样。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炽热，引起了他的不悦。
几乎是他一抬头，我就知道他又觉得我失礼了，于是我默默挪开了眼神，瞟到窗外。碧天白云，都没有那个人好看。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天的生活，我已经习惯那张脸带给我的惊艳，而他似乎也默许了我长久不厌注视他的沉默，又或许说是懒得再提，但我还是收敛了些。
距离上一次喝药，约莫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奇迹般地，他的病竟没有恶化，虽然仍是整日整日地咳嗽体虚。
一月后，新的医师来访。
它沉寂着，安分地靠在竹笼上。
我继续问：“为什么不说话呢？”话落，顿了顿，“或许你会说话，只是我听不懂，对吗？”
“如果是的话，可以扑闪一下你的翅膀吗？”
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说出了这句话，只是当时一股脑热就涌现了这样的想法。
在我的注视下，一秒……两秒……三秒……
许久未动的翅膀开始轻轻挥动。
我惊喜地拍案而起，将脸凑近到它面前。
“你真的能听懂我的话吗？”我兴奋地将竹笼拿起来，转换了好几个角度观察这只蝴蝶。说实话，很普通，并没什么过人之处，在我看来同其它的蝶类并无差别。
“如果你听得懂我说得话，可以请你再挥动一下翅膀吗？”我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去。
但是过了很久，它都没有再动。
果然……是意外吗？
我带着竹笼，坐在了门外的廊道上。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如果你真的有意识的话，应该不会想被关在笼子里吧。
何况那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蝴蝶，也很讨厌我的样子，留你下来也没什么用了吧？
于是，我拆开了笼子顶端的绳结，竹笼自中心四散敞开。原本落在竹条上的蝴蝶扑闪着翅膀飞了出来。
它绕着我的头转了两圈，然后飞走了。那样子，好像在道别一样。
四散的竹笼，还有室内摇曳的烛光。我一个人坐在廊道上，似乎又感受到了脖间火辣辣的微痛。
无惨为什么这么生气呢？因为我玩忽职守吗？
肯定有这个原因吧，但好像又不全是。
我回想起他在我眼前低语时的模样，眼中是无法抹灭的痴狂。
他在渴望什么？在为什么不甘心？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疯狂的表情？
回想同他经历过的点滴，我才发现自己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为他的行为做出辩解。
是不是……我根本就没有了解过他？
我知道他叫产屋敷无惨，体弱多病，脾气暴躁，却很少真的对人发火，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不语。
汇总起对与他的交流与旁人的只言片语，我才恍然发现对于无惨，我似乎紧紧停留在了表面。
因为他易怒，所以我尽量温顺；因为他喜静，所以我常常少言；因为他体弱，所以我总是伴随。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何而怒，为何厌群，为何体弱。所有对他的了解和相处的方式，我一直都停留在表面。
如果不用心对待一个人，是无法真正了解对方的。
可惜时过三月，一个季度，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翌日清晨，我早早收拾好自己，来到了后厨。
产屋敷家的掌厨是位三十余岁的男子，待人和蔼，成熟稳重，是位十分温柔的男性，大家一般称呼他为“松本先生”。
我来到后厨时，大家已经在忙活了。掌厨的松本先生看到我，热情地打了招呼。“是阿竹啊！今天这么早过来啊！”他一边同我说话，一边切着手里的菜，丝毫不拖沓。
我走到他旁边，揣度了一下用词：“松本先生，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等我说完，他也正好完成手头的工作，放下了菜刀认真听我说话。
“就是想问问您……无惨少爷的话，他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少爷的话……”松本先生思索了许久，然后皱了皱眉，“这倒是不清楚。毕竟少爷从小身子就虚弱，一日三餐都有专门的医师把控呢。”
“从小就很虚弱吗？”我思索片刻，突然被边上的厨娘打断。
“阿竹小姐是来拿无惨少爷的早食吗？”她将盘子整齐摆好，将木托盘递给了我。
我笑着接过了托盘，不好再留在这叨扰，只好先道别。
到了无惨少爷房间的门口，我放下了托盘，稍稍将衣领向上提了提，至少稍微遮住脖子上的痕迹，免得他看到了又要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整理好了妆容，我才轻轻敲门，拿起托盘进屋。
无惨少爷正穿好衣服，看到我进来后似乎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今日没有黑漆漆的药，他并不如往常般愁眉不展。很是安静地用完了早点。
我一直站在角落处低头，没敢像往常一般明目张胆地看他用餐，早晨的用餐就这样的沉默中结束。我收拾好餐具，举着木托盘静静退下。
很好，今天早上无惨少爷并没有生气。
我整理好其他事务，再三确认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找到了产屋敷家的管家。
“田中先生！”终于打听到他的位置，我匆匆跑上前去，“您现在有空吗？我有些事情想要向您请教一下。”
田中先生看到我，带上了亲切的笑容：“艽竹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我现在负责照顾无惨少爷，所以想要在田中先生这边打听关于少爷的事情，平常的事仪照料也会更方便些。”
“真是用心的好孩子啊。”田中先生笑道，“那艽竹小姐现在有没有时间呢，这些事情要聊起来的话需要很长时间呢。”
我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毕竟田中先生掌管了宅内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事仪，平常应该很忙才对。
所以我没敢耽搁，屁颠屁颠地跟他进了庭院。
田中先生倒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要说无惨少爷的话，我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的呢。”
“田中先生在产屋敷家做了很久的官家呢。”
“是啊。”他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当初无惨少爷出生的时候，是我在产屋敷家的第十个年头。你肯定不知道，少爷小时候经历过怎样痛苦的经历。”
我的母亲说过，每个孩子都是上天赐予这个家的礼物，婴孩降世的第一声啼哭是久旱逢雨的光明，代表新的生命来到了世界。一条新的生命，就是一份新的希望，承载着一对父母、一个家族的期盼。
但是无惨的出生，却像是被不幸缠绕的命运悲歌。尚在母亲腹中的孩子早已经历人生的终结——死亡。他像是被诅咒的存在，以死婴的身份降世，没有响亮的啼哭，只有众人的哀恸。
这样不幸的孩子，在火焰中传来第一道哭声。他的新生，不在人类温暖的怀抱中，而在枯树枝上、焚烧烈火间。
产屋敷家的独长子，从小身体孱弱，药碗不离，大多数时候都在生死边缘徘徊。他无法像正常的孩子在太阳下奔跑，甚至吹吹风都成为了奢侈。
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弃生的希望。十几年的光阴，来来去去数十位医师，都对他的身体束手无策，并预言他活不过二十岁，但他仍然坚持生而为人的种种作为。
依照贵族标准的作息表，恪守时秒，不敢浪费。虽然缺失了很多孩童该有的东西，却也有了许多人至晚年才明白的东西。就像是压缩生命一样。用五分之一的时间，看一生的世界。
田中先生放下杯子，眼中一片深邃，似乎透过茶水看到了什么。“无惨少爷一直很坚强。”他如是说道。
我沉默，只是细细摩挲这手中的杯子。里面的茶水已经冷却，却不及我心中被浇灭的情绪。
“这件事情很少人知道，无惨少爷也不喜欢别人议论这些事。所以艽竹小姐，将它偷偷埋在心里，可以吗？”田中先生收敛眼中的悲戚，再抬头时仍然是那个温柔的田中先生。
我看着他的双眼，复杂地应下了他的话。
我不会说的，绝对不会说的。无论是恶意，还是善意，是玩笑还是劝慰，我都不会说的。那些是痛苦的回忆，既然过去了，就不应该作为谈资再度提起。
松开手中的茶杯，我起身对田中先生微微一鞠躬，“实在是太麻烦您了，真的非常谢谢您，我还有些事情，就先离开了。”
田中先生笑道：“艽竹小姐慢走。”
我扯着嘴角扬起了笑容，转身逃似的离开了。
真是的……谁还笑得出来啊？
因为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向往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吧？
我一路跑到了无惨少爷的房门前，胡乱抹了抹脸，很好眼泪风干了。又自我纾解地深呼吸，然后抬起手，准备叩三下门板。
一……
手指刚刚落下，木门“唰”地一下拉开。我的手准确无误落在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上，那一刻，世界安静了。
我默默收回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低头：“对不起无惨少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天哪！好尴尬！我刚刚是不是碰到他、他的……
胸……啊……
虽然力道很轻，只是手指的关节触到了他的衣服，但那个位置真的很尴尬啊！
我奋力将自己的头塞下去，也不管用自己的头顶指着主子是不是失礼了，反正我猜我现在的脸一定红得不成样子。
太丢脸了！
“……午食呢？为什么还不送来？”
他的声音自我头顶响起，像个锤子敲醒了我的脑壳。
“哦对！非常抱歉无惨少爷，我这就去给您拿过来。”我深深鞠了一躬，逃跑似的溜了出去。
直到外头的冷风吹在脸上，我才感受到脑壳的热度消退了些。
天啊！我不至于吧，碰到衣服就害羞成这样！
果然是因为田中先生说的那些话太震撼人了吗？导致我现在面对无惨的情绪被放大了吗？
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
从后厨中拿好东西，我一路整理自己的思绪，不断给自己做深呼吸和心理建设，只希望自己一会儿千万别表现得太奇怪。
我敲了门，像往常一般端着木托盘上前。
一切都很很好，我表现得与往常无异，饭菜也照常很香，天气也是一日既往的好。
唯一不正常的是无惨少爷。
“你今天怎么回事？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吗？”
他突然开口提问，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反正第一反应道歉准没错就对了！
于是我稳稳放下了托盘，对着他跪下，双手置于膝前伏身。
“无惨少爷，我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如果您要责罚，艽竹会乖乖接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担心自己不经意间会让他发现什么。
无惨只是皱着眉，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扫了我几眼，然后开口。
“不准再犯。”他只是这样说了句，然后开始用餐。
因为是家中独子，又体弱非常，所以他很少出自己的院落。小时候还会在正厅用餐，但家主常常外出，母亲又已逝世，偌大的厅堂里唯有他一人用餐，所以之后干脆就在自己的院落解决，省得走来走去还吹凉风。
现在想想，昨天无惨少爷这么生气，或许是因为……看到我们在那跑跑跳跳的吧？
体弱的原因导致自己不能像正常孩童活动，所以对周围充满活力的事物都感到羡慕而不甘，所以才会暴怒吧？
虽然听起来很任性，但放在那样的身世下就完全能够理解了。我心里坦然舒了口气，静静看着他用餐。
优雅，高贵。是我一瞬间联想到的词。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散发着这样的魅力，虽然肤色惨白气色血亏，却被精致的五官衬出惊心的病态之美，仿若落英，充斥着颓靡腐败的沉溺之感。
简单来说，死气美。同我第一次正是拜访院落时，他带给我的感受一样。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炽热，引起了他的不悦。
几乎是他一抬头，我就知道他又觉得我失礼了，于是我默默挪开了眼神，瞟到窗外。碧天白云，都没有那个人好看。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天的生活，我已经习惯那张脸带给我的惊艳，而他似乎也默许了我长久不厌注视他的沉默，又或许说是懒得再提，但我还是收敛了些。
距离上一次喝药，约莫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奇迹般地，他的病竟没有恶化，虽然仍是整日整日地咳嗽体虚。
一月后，新的医师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