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是从我这夺取,也必然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将社稷气运归还。

    如果我要将其归位,只能够用最直接的办法——

    死亡。

    只要让他死去,就能够让其体内的气运全部回归。而那些由他所衍生出来的鬼,也会一同湮灭。

    可是……不舍得。

    告诉他,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从我这夺取的,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杀了他,让他十几年求生换来的生命再次化为湮粉,是不是太过残忍?

    我咽下了想要说出的话语。

    既然已经这么痛苦地追求着生的希望了……我为什么不能代替这个不公的世界,给他一点温柔呢?

    这样想着,我抬起了头,对他牵出一个笑容。

    “如果你说没有的话,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吧。”

    我从腰带上拿下挂着的铃铛头饰,迎着他随着我的靠近而显露不悦之色的神情,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将铃铛头绳放在了他的掌心。

    “我明明说过了啊,这是护身符,一定要戴在身边的。四年前你把它丢掉的事我就当做是你不小心,以后一定要好好保管啊。”

    他只是随意瞥了瞥手上的东西,然后满不在乎地往外一丢。

    我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下一秒,顺着弧度飞出神社的铃铛头绳带着“叮铃”的脆响唰地窜过来,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啪嗒摔回了无惨怀里。

    “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带着,所以在上面动了点手脚。你也别想甩掉他,无论是天涯还是海角,这个小东西都会飞来找你的。”

    它会代替我,用微弱的力量护佑着你。

    无惨满脸黑线,用鄙夷的眼神注视着手上这个看着就有些年头的铃铛头绳。

    但总归他没有再扔掉,或者当场捏碎。这倒是出乎我意料,却也让我暗自为他接受了这个东西而高兴。

    这次会面并不算是愉快,我被他告知了自己是鬼的真相,而他也因为甩不开的铃铛无奈,最终不欢而散。

    后来的日子我仍然做着为信徒实现心愿的工作,并且在工作的同时寻找青色彼岸花的踪迹。而与我结缘的人类因为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也成为了我某种意义上的朋友。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记住了你,那便会产生羁绊。而这种羁绊会让我感到自己真实地存在着,而非游离在世界的边缘。

    我与无惨偶尔会有碰面,不过每次也只是寥寥几句话,且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唠唠叨叨,而他不留情面地挖苦讽刺,批评我不务正业。

    可即便如此,我仍在每一天期待着会和他相遇,或者在脑海中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如此这般过了许多年,无惨制造了许多同类,其中珠世小姐是位十分特别的女性。因为对医术有所研究,所以无惨特令她待在身边。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清朗的早晨。那时候她看到了一个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的我出现在面前,一度感到十分疑惑,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十分温柔的气息。

    然而在我与她为数不多的相处中,却总能从她身上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悲伤与憎恨。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情?

    后来我知道了她的身世。原来濒死的母亲想目睹孩子长大成人而选择成为鬼,却在失去理智后杀死了自己的亲人。

    她在怨恨无惨。

    尽管她隐藏得很深,我仍能感受到她眼神中不时透露的恨意。

    但我并未在乎。无惨需要她,那么也就不会在意那丁点的不足。毕竟无论珠世如何憎恨,她也无法对无惨构成威胁,所以根本不用担心。

    近日来我又忙里偷闲,跑来粘着无惨。此刻在一座雅苑内,无惨在一边看书,而我正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艽竹小姐平日……不用吃人吗?”珠世小姐或许是怕冒犯到我,犹豫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扬起笑脸:“我是鬼哦,不过是因为不会感到饥饿,所以才吃人。因为神明能够靠汲取信仰的力量填饱肚子,所以每时每刻都在饱腹的状态。”

    珠世小姐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我知道她在意识到我不吃人后就有了这样的疑惑。但事实上,我也知道她内心真正想问的绝不止如此。

    因为我的身上有十分浓厚的味道。只有吃过许多的人,才会散发出这样的气息。然而我在她面前,准确来说是对这个世界有记忆开始,就从未吃过人。

    多年来对此毫无头绪的我,也不再纠结于此。

    摆弄着手上的竹叶,我一边编着新的斗笠帽一边开口道:“珠世小姐呢?最近研究的东西怎么样?我听说……”

    话未说完,突然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然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发声,我的四肢突然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对身体的支配权突然之间溜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的体内疯狂地掠夺、侵略,其速度之快更甚于奔流之河。

    几乎是在一个呼吸之间,我整个人“啪”地倒下,全然失去了血色。而体内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流失,像开了洞的沙包逐渐腌瘪。

    这种感觉……在数百年前我也体验过。

    是社稷气运流失了。

    而这次比上次更加霸道,几乎不给我反驳的余地,像个强盗一般掠夺了本就空缺不满的气运,肆意剥夺我的力量,让我几欲陷入空洞的迷茫……

    这个过程远比太阳灼烧来的折磨。□□上四肢失力,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而脑袋空空如也,只觉得信息流逝,而无力弥补空缺。

    这种精神上的缺失感和无法感知的□□,让我一度以为自己不存在了,甚至差点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五感全部被封闭……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我被带到了屋内的阴暗处,珠世小姐正在照顾着我。

    再次苏醒之后,我的体内又充满了力气,一个挺身从床上爬了起来,抓住珠世小姐的衣服急忙问道:“无惨呢?他在哪?”

    “大人在外面看书,艽竹小姐您……”

    “不要紧的我没事。”我急忙穿好鞋,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一股脑地扑倒了无惨面前,我像狗一样在他旁边嗅来嗅去。

    他还没来得及诧异我刚刚醒来就活蹦乱跳,就见到我这般神经的做派,脸上浮现不悦之色。

    “你在做什么?”

    我最后吸了几口气,只闻到他身上淡淡地梅香还有好闻的社稷气运的味道,然后往后推开。

    不是无惨。他身上的那股味道并未变浓,仍然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分量。也就是说,夺取者另有他人。

    难得地,我摆出了严肃的神情:“无惨,我有件事情不得不告诉你。”

    见到我这般神色,他也难得对着我认真了起来:“说。”

    “社稷气运流失了。”

    虽然我未曾在告诉过他身上吞噬有社稷气运的事情,但也在闲暇之余与他唠嗑过这个东西的重要之处。

    “……我怀疑这次诞生的东西会对你不利。很有可能成为你寻找青色彼岸花路上的绊脚石,所以还请你务必务必务必要小心!”我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他,希望他能感受到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

    无惨皱皱眉:“是吗?”

    我疯狂点头:“是的!你一定一定要重视!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啊!”

    他看我魔怔了似的嘱托,终究是半信半疑地应下了。可是尽管我如此千叮万嘱,他似乎也并未真的将其放在心上的样子,我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如此担忧,并非是没有理由的。

    自我开始社稷神的工作以来,总共发生过两起气运流失的情况。

    第一次来得缓而柔,是因为我内心自愿献出,所以在其需要的时候便像有了通行证,走得徐徐有秩。

    而这次的过程急又冲,像强盗掠夺一般,强制性夺走气运。

    这种情况,往往说明此物乃天命所生。在领土内因意外出现了背离常理的生物,从而世界的规则孕育出了新的生命个体,是为消灭背常的存在而诞生。

    毫无疑问的,无惨便是背离常道的生物。而这次吸收走了气运的新生命,将很有可能是作为“因果”出生的,为消灭无惨的存在。

    当然,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推断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是极有可能发生。所以我才对无惨再三强调,一定要他小心为上。

    然而某人根本听不进去,或许还以为我在日常抽风。

    算了,福祸本就难测,也可能是我杞人忧天过于小心了。

    不过无惨还是象征性地让我去找找那个可能会妨碍到他的新生物,领命之后我便很快收拾着装,重新踏上旅程。

    我开始在人群中四处寻找散发着气运气息的存在,然而天地之大,世事难料,如此漫无目的地寻找实在效率低下,我也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够找到。

    于是我仍然为人类排忧解难,同时寻找着青色彼岸花与气运所在。

    十分平常的一天,我同往常一样带着斗笠帽在神社歇息,阖目坐在背阴之处,在脑中挑选这信徒的祈祷。

    这次选什么样的人好呢?声音好听的?还是听起来更凄惨一点的?

    ‘请神明大人能够保佑我的孩子一生平安’

    一个十分温柔且虔诚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徐徐冒出,不像别的声音那般嘈杂浮躁,在一众祈愿中格外突出。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选定了这个妇人,然后顺着声音的来源,瞬间转移到了不知何处的神社。

    稳稳停落在地上,我看到了一名十分典雅的妇人在台前跪拜,而她祈愿的声音分毫不差地传递到我脑中。

    ‘那可怜的孩子天生聋哑,十岁就要被送走出家。我没能尽到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只能祈求神明大人护佑他一生平安’

    因为尚未结缘的缘故,她还无法感知我的存在。

    我走上前去蹲在她跪拜的身旁,用手抵在她的太阳穴处,轻声开口。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怀着护佑之心亲手做一个耳饰作为护身符,让他时时刻刻戴在身上,就好像您始终陪伴着他一样。”

    那位妇人的神色突然怔住,望了望四周却没有看到有人开口,殿内十分安静。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您是神明大人吗?”

    我早已习惯人们这样的反应,忍俊不禁:“是的呦。”

    她的目光中都闪烁着光彩,原来带着病色的苍白面容也因此染上了点激动的粉红。

    而我看着她的脸上瞬间焕发的生机,竟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许是因为她周身温柔的气质,还有浑身散发着的对孩子的关爱,让我与她聊了起来。

    谈话中得知,她是武士家族继国家主的妻子,双胞胎的次子似乎是天生聋哑,因而想来求取平安。

    过了几日,她带着做好的花札耳饰来到神社。而我象征性地接过花札耳饰,在上面兜兜转转画了几个圈,就算作是加上了祝福。

    再将耳饰还给妇人时,她的眼中充满了期待与欢喜。与此同时,我们之间结下缘,我的身形也在她眼中慢慢显现。

    沉浸在得到神明祝福的喜悦之中,她并未发现眼前的变化。等到她要抬头再次跪拜道谢时,才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错愕。

    “您、您……就是神明大人吗?”

    我诧异她如此迅速的反应过来,有些惊喜:“是呢,应当没有吓到夫人吧。”

    她维持着呆愣的表情,随即脸上浮现两片红云,因为有些激动而张了几次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您、您……”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双眼似有光。

    我笑了笑:“不用紧张,只是夫人您的虔诚打动了我,所以我才会出现在您面前。”

    伸出手握住她拿着花札耳饰的手,我用平和的声音说道:“请将您的这份爱意与关怀传递给孩子,相信他一定能够感受到并好好珍藏的。”

    即使再您死后,也能感受到这份深沉的来自母亲的爱。

    几日的接触下来,不难发现她的身体有些隐患。左半边的肢体动作显然不够协调,而这种异常也随着昼夜更替更加明显。

    即便她在我面前,脸上浮现的始终是那样明媚的笑意,也无法掩饰围绕在她周身死气沉沉的病气。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离开人世。

    而在那之后,这位病弱的母亲有空便会来到神社与我会面,谈论她的两个孩子,还有夫君。虽然是些琐碎的日常,但意外的温馨。只是每次见面的间隔逐渐变长,我也能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迅速走向衰亡。

    到了后来,她甚至无法出门。而我去往了其他的地方,只是有时会想起她,便用自己不算好看的书信送去问候。

    因为我时常变迁居所,所以从未让她寄来回信。

    直到我再次回到那座与她第一次见面的神社时,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一年之久。

    我打算来到继国家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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