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我再也没有同继国家的夫人联系过，她或许仍拖着病重的身子，又或者已经去世了。
那次拜访继国家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缘一的消息。而我也继续操持就业，寻找着青色彼岸花，顺便为一些人类排忧解难。
而带着这副鬼的身份，平日也总会遇到一些鬼杀队的追杀。因为是个十分高危的职业，常年刀尖舔血，能够存活下来的人往往都有过死里逃生的经历，所以也有许多鬼杀队员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
但我见到他们，一般是能逃就逃。反正他们也打不死我，只要不是某些言行太让我生气，我往往是会避开他们的。
不久的后来，我发现鬼杀队的实力突增猛进。他们学会用呼吸法结合日轮刀斩杀鬼，此后还有不少人脸上开启了一种叫“斑纹”的东西，在速度、力量等各方面的素质飞升而上。
于是后来与我对决的鬼杀队员越来越难缠，好几次险些要砍了我脖子，都被我匆匆躲过。这样一来二去，让我疲于应对，到后来也懒得正面硬刚。
反正我还是做我的快活神仙，奔波在世界各地的神社，完成各种各样的委托。
就在一个夜晚，我先来无事漫步在郊野的小路上欣赏月色的时候，脑海里竟响起了一道声音。
‘求求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让我去往地狱见见她吧……’
一个带着哭音的男声闯入我的脑海。
在这个时间点，祈愿的人是少之又少。越是虔诚地祈愿，在我脑海里的声音也会越清晰。而现在这个声音，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地回响在我脑海。
我有些好奇，于是毫不犹豫地传送到了他所在的神社。
是一个乱糟糟的中年男人。头发蓬松，衣衫褴褛，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样子，嘴里喃喃有词，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我正要如往常一样碰他的太阳穴来对话，结果刚刚走了两步，他突然转过头来，惊恐地对上我的视线。
这人……能见到我？
“是神明大人！”
他突然疯了一样朝我扑了过来，抱住我的腿。我想挣脱但他力气出奇地大，如果硬要甩开可能会折断他的骨头。
“神明大人！求您让我见见她吧……她为了我死了啊！”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那个……先生，如果她已经死了的话，只有到黄泉才能见到……”
他愣了一下，疯狂地摇头：“不、不行……她、是她好不容易找到青色彼岸花救活我的，我不能死！”
原来还在想着该如何平复他心情的我，在听到“青色彼岸花”一词的时候震住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你说‘青色彼岸花’？在哪里？她在哪里找到的青色彼岸花？”我急忙询问。
“找到了……找到了花……然后死了呀……”答非所问，他眼神时而空洞，时而如孩童般纯真，沉浸在自我的世界无法自拔。
我气愤地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说清楚点！青色彼岸花在哪里？”
“我不要！一点也不好看，要什么花……”
这个男人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嘴里嘟嘟嚷嚷着些胡话，所有关键的信息他也说得含糊不清。只是一直在重复着‘死了’这样的字眼。
我强忍下怒意，想要换种说法再次发起询问。
突然之间，脑中传来了“叮铃”的脆响。
下一刻，心中好像有一根线被劈断了。
是铃铛！铃铛头绳断了！
当初我交给无惨的那个铃铛，在危急时刻会跳出为持有者挡下一击。而如今它断了……也就说明，无惨遇到了危险！
我没有多想，立刻抛下了那个疯子，瞬间传送至铃铛所在之处。
而一个我绝对没有料想到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继国缘一
在我出现的一刹那，眼前的场景转变，一把红色的日轮刀正正要向我砍来。
而尽管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却没有任何的时间用于阻挡，只能看着那把大刀落到我头上。
“呼”地剧烈风声从我头顶炸开，那是刀剑在挥舞中快速劈开空气而产生的气流，将我披散的头发与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意料之中的碰撞并没有落下。我知道致命的伤是会被社稷神的气运阻挡的，但仍然会被其巨大力道冲击到。
然而不仅是没有感受到强大的冲击，连刀刃撞击的声音也没有。
我抬头，这才发现那把刀在距离我头顶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而继国缘一，他的眼中带着错愕的神情，注视着突然出现在他与无惨中间的我。
“你……”他挪开了日轮刀，看着我的脸说不出话。
看到他收住刀，我松了口气。但一看到他见到我时惊讶的神情，我又有点心虚。
挤出一个难看的表情：“好久不见啊……缘一。”
他愣了愣，看着我挡在他面前的架势，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话：“是，好久不见。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请您让开。”
我知道他指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在我看到他手上的日轮刀时就知道了。
缘一就是为了消灭无惨而诞生的存在。
他就是当初循着无惨这个“因”而诞生于世界的“果”，为铲除鬼这类有驳天理的生物而诞生的天命之人。
我并不打算让开，淡淡道：“抱歉，我不能让。”
“我不想伤你。”
“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吗？”我沉下声，凝视着他。
十五年前第一次会面的那些记忆，就此被勾勒出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垂下眼，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复杂：“未曾忘记。”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案，我立刻全身绷紧了状态，手中蓄力就要冲上去，因为下一秒——
之间他手中握着的红色日轮刀燃起了红色烈焰，还未等我们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凌厉的刀身从刁钻的角度突袭，从我的耳侧擦身而过。
我只见一片残影从眼前飞窜而过，双眼还倒映着他袭来的烈火之身，而那人却已不在原地，灵巧地冲向了身后的无惨！
不好！
待我转头的时候，却是骇人的一幕。
无惨身上十二道伤口，齐齐迸发出鲜血！
而继国缘一未再停下手中刀刃，高高抬起手臂，最后的一击就要将无惨斩杀！
何等快速的刀法，根本没有我思考的余地。我的身体下意识地在这一刻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向着无惨的方向奔去。
起脚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有了细微的变化。
风的阻力变强了，空气的流动缓速进行，耳边的世界瞬间安静。好像周边的世界瞬间慢了下来，而继国缘一落下的刀，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下。
后脚蓄力，猛地向前扑去！
我伸出手推开无惨，那一瞬间发动了传送的术式，打算将他转移到此地之外的安全地方。一道白色的光芒窜过，将无惨的周身包围。
我看到他眼中倒映着我不顾一切将他推开的身影，还有旁侧将要落下的充斥着阳炎盛气的日轮刀。
下一刻，还没能看到他传送离开，肩上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火淬的必杀一击就这样落在了我的肩上！
这一瞬间，放缓了无数倍的时间流速再次恢复正常。落叶簌簌飘下，风声呼呼吹刮。
红色的刀身没入了三寸之深却再也无法砍入，像被无形的力量阻挡，将日轮刀身死死缠绕。
我被这不余遗力的一击击垮在地上，双腿猛跪在石砖上，硬生生砸出了两个窟窿！
骨头碎裂了。
而这一击自肩骨传来的灼热之感瞬间便传递到我的全身，我再也忍不住，口中一阵腥甜，哗啦喷出来了一腔血。
缘一抽出了嵌在我身上的日轮刀，这一动作又是震得我剧痛，血疯狂地冒出，完全浸湿了衣衫。
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
“为什么这么做？”
我跪倒在地上，用未受伤的那一半身子撑着自己，发出一声冷笑：“我是鬼啊，当然不想看到你杀了无惨。”
眼前闪过一丝刀光，他将日轮刀指在我眼前，冷声开口：“母上大人曾与我说过，你是真神。”
“十五年前你也跟我说过，无论拥有再强大的力量，也要坚守身为人类的底线。我一直将那些话记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
我摸了摸嘴角的鲜血，笑道：“对，你做的很好。没有让你的母亲失望。”
“你肯定感到很奇怪吧，身为神明竟然与鬼为伍。”我抬起头，与他对视，“不过这是世界进化的趋势啊，我本来就没有阻止的必要，不是吗？”
“鬼比人拥有更强健的□□，不会生病，不会老去，除了太阳这样致命的弱点，几乎处处强于人类。说是一场灾难，但是在我看来，却更像是一种进步，为什么要干涉？”
缘一看着我，神情严肃。
“不，你说的不对。每一条生命都是来之不易的，不能够随意践踏，更不能肆意剥夺人生存的权利。”
“何况如你所说的话，那就更不应该阻止我杀了他。因为这也是不过是强者生存，顺应变迁。”
我愣了一下，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惊喜。
“不错，强者生存。但很可惜我一直不是个公正的神。救下无惨，单纯只是因为我不想他死，在这片领土之上所有的生灵之中，我对他有所偏心。”微眯起眼，“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公正无私。”
他看着我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十分自然，并无半分虚假掩饰，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真是个任性的神。”
对于这样的评价，我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你刚刚说的话中还有一点不对。”我强撑着不住流血的身子，继续道，“每一条生命都来之不易，不能随意剥夺。可是人类能够站到现在这个位置，也是靠着剥夺了其他物种的生存权利，才得以存活至今。”
“不，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打断他的话，“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因为他们不会说话？”
我笑着摇摇头，“不是啊，我听得到，他们在哭。”
“那些猪狗鱼羊在被你们架上屠宰场时，都在哀嚎啊。只是你们听不见他们的哀求，所以理所当然地将其剖解烹煮。而人鬼语言相通，所以鬼吃人，就成为了罪大恶极的事。”
“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鬼只吃人一种食物，而人却将万物化作食料，给多少生灵带来了灭顶之灾。就这点的话，在我看来，人类是比鬼更可怕的生物。”
我并不打算以视角要求他们原谅鬼的所作所为，只是觉得缘一十分有意思，让他知道我的想法，他或许会露出很有趣的反应。
不同的立场，会有不同的做法。
无惨是鬼，所以找寻着青色彼岸花，为了客服阳光。
我是神，所以铲除世界的变数，为了维持秩序。
缘一是人类，所以拿起日轮刀斩鬼，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所以他只是注视着我，手中再次举起了日轮刀。
“我是人类，有自己的信念。”
话落，他一记斜击向我砍来，然而就在刀刃要触碰我的一瞬间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再前进不了半分。
没有任何犹豫地再次举刀，瞬息之间便甩出了数十道劈斩，我只看到眼前红色的衣袂与银色的刀光交织，而那些致命攻击无不被阻隔在外。
即便他知道我的身份，却仍未有任何心慈手软，每一道砍下来的攻势都足以将我一刀秒杀。
招招必杀。
这个男人，有弑神的决心。
终于在多次砍杀无果后，他收回了日轮刀，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一如初次见面的那样，蒙上了一层黯淡的尘埃。
然而这次尘埃下掩藏的不再是空洞的红色，而是血肉堆砌的仇恨与烈焰般热烈的斩鬼决心。
他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人类。
“我杀不了你，也没能杀掉那个男人。”他顿了顿，眼中似覆上寒霜，“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放过他。”
他收起刀，向我的身后珠世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他没有要再杀了我的意思，总算松了口气。至于珠世小姐，我并不在意她会有怎样的下场。
也许她会趁着这次无惨重伤，逃离诅咒。
右肩的伤口仍在流血，自愈似乎是被他独特的呼吸法所抑制，到现在还没有痊愈的趋势。为了不撕扯到伤口，我托着右手臂站起身。
走到一堆草从前，看到那个被斩成了两半的铃铛静静地躺在草堆中。
想到缘一恐怖的剑法，我很庆幸无惨将这个铃铛戴在了身边。否则只要再一道攻击，就能够将他成功斩杀。
而这个铃铛，代替我微薄的力量，为他挡下了一刀，尽管被斩成了两半，此刻像几片破铜碎铁。
我小心翼翼地将这两半捡起来拼合，用那被斩裂成两半的头绳沿着与铃铛笔直的分裂处垂直的方向，一捆一捆，重新把那断开的两半绑了回去。
看到眼前这个又重新合并的完整铃铛，我松了口气。
还好，刀刃够快够锋利，这个铃铛被劈开的地方痕迹十分整齐。
带着这个铃铛，我展开传送的术式，下一刻眼前场景剧烈变化，瞬间便到达了神社门前。
我差点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身子撞在神社大殿门上，只能依靠着木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屋内的人听到门外的响声，向我这看来。
他浑身的伤口与血迹十分狼狈。
我的鼻尖突然一酸。
收敛起脸上吃痛的表情，扬起一个笑脸，将手中的铃铛拿起来晃了晃。
“这一次原谅你。以后，不许再把它弄丢了。”
强忍着腿与肩上的剧痛，我走上前去，在他身旁缓缓做了下来。
将这个有些滑稽的铃铛仿佛他的怀中，我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涌上来的泪水终于溢出眼眶，滚滚落下。
“很、很痛啊……”我埋着头，因哽咽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缘一的一刀有多痛，我深深的体会到了。
“我下次一定会早点到的！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看到他脸上被划破的皮肤，更感到揪心的疼，眼泪啪嗒啪嗒地留下来。
如果能早一点赶来，如果那时候我能陪在他身边，无惨就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如果我能够再警觉一点，能够一赶到那就将他送走，他也不会如现在受到这样重的伤害。
“哭什么……”
无惨虚弱的声音传来，我抬头，看到他倚靠着墙，偏头看着我。
他眼中因缘一而腾升的怒意渐渐消退，血色的眸子里映着我狼狈的模样。
我又忍不住眼泪了：“因为很痛啊……”而且你身上这么多伤，一定比我更痛啊……
我没有再乱嗷，害怕自己的声音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所以安静地与他一同靠在墙边，沉默不言。
而无惨也将身上的重量支在墙上，目光落在怀里那个丑陋的铃铛上。
被劈成两半的铃铛，再也无法发出声响了。
这个铃铛彻底成了一堆废品，失去了保护的作用。
还留着做什么呢？
那次拜访继国家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缘一的消息。而我也继续操持就业，寻找着青色彼岸花，顺便为一些人类排忧解难。
而带着这副鬼的身份，平日也总会遇到一些鬼杀队的追杀。因为是个十分高危的职业，常年刀尖舔血，能够存活下来的人往往都有过死里逃生的经历，所以也有许多鬼杀队员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
但我见到他们，一般是能逃就逃。反正他们也打不死我，只要不是某些言行太让我生气，我往往是会避开他们的。
不久的后来，我发现鬼杀队的实力突增猛进。他们学会用呼吸法结合日轮刀斩杀鬼，此后还有不少人脸上开启了一种叫“斑纹”的东西，在速度、力量等各方面的素质飞升而上。
于是后来与我对决的鬼杀队员越来越难缠，好几次险些要砍了我脖子，都被我匆匆躲过。这样一来二去，让我疲于应对，到后来也懒得正面硬刚。
反正我还是做我的快活神仙，奔波在世界各地的神社，完成各种各样的委托。
就在一个夜晚，我先来无事漫步在郊野的小路上欣赏月色的时候，脑海里竟响起了一道声音。
‘求求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让我去往地狱见见她吧……’
一个带着哭音的男声闯入我的脑海。
在这个时间点，祈愿的人是少之又少。越是虔诚地祈愿，在我脑海里的声音也会越清晰。而现在这个声音，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地回响在我脑海。
我有些好奇，于是毫不犹豫地传送到了他所在的神社。
是一个乱糟糟的中年男人。头发蓬松，衣衫褴褛，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样子，嘴里喃喃有词，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我正要如往常一样碰他的太阳穴来对话，结果刚刚走了两步，他突然转过头来，惊恐地对上我的视线。
这人……能见到我？
“是神明大人！”
他突然疯了一样朝我扑了过来，抱住我的腿。我想挣脱但他力气出奇地大，如果硬要甩开可能会折断他的骨头。
“神明大人！求您让我见见她吧……她为了我死了啊！”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那个……先生，如果她已经死了的话，只有到黄泉才能见到……”
他愣了一下，疯狂地摇头：“不、不行……她、是她好不容易找到青色彼岸花救活我的，我不能死！”
原来还在想着该如何平复他心情的我，在听到“青色彼岸花”一词的时候震住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你说‘青色彼岸花’？在哪里？她在哪里找到的青色彼岸花？”我急忙询问。
“找到了……找到了花……然后死了呀……”答非所问，他眼神时而空洞，时而如孩童般纯真，沉浸在自我的世界无法自拔。
我气愤地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说清楚点！青色彼岸花在哪里？”
“我不要！一点也不好看，要什么花……”
这个男人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嘴里嘟嘟嚷嚷着些胡话，所有关键的信息他也说得含糊不清。只是一直在重复着‘死了’这样的字眼。
我强忍下怒意，想要换种说法再次发起询问。
突然之间，脑中传来了“叮铃”的脆响。
下一刻，心中好像有一根线被劈断了。
是铃铛！铃铛头绳断了！
当初我交给无惨的那个铃铛，在危急时刻会跳出为持有者挡下一击。而如今它断了……也就说明，无惨遇到了危险！
我没有多想，立刻抛下了那个疯子，瞬间传送至铃铛所在之处。
而一个我绝对没有料想到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继国缘一
在我出现的一刹那，眼前的场景转变，一把红色的日轮刀正正要向我砍来。
而尽管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却没有任何的时间用于阻挡，只能看着那把大刀落到我头上。
“呼”地剧烈风声从我头顶炸开，那是刀剑在挥舞中快速劈开空气而产生的气流，将我披散的头发与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意料之中的碰撞并没有落下。我知道致命的伤是会被社稷神的气运阻挡的，但仍然会被其巨大力道冲击到。
然而不仅是没有感受到强大的冲击，连刀刃撞击的声音也没有。
我抬头，这才发现那把刀在距离我头顶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而继国缘一，他的眼中带着错愕的神情，注视着突然出现在他与无惨中间的我。
“你……”他挪开了日轮刀，看着我的脸说不出话。
看到他收住刀，我松了口气。但一看到他见到我时惊讶的神情，我又有点心虚。
挤出一个难看的表情：“好久不见啊……缘一。”
他愣了愣，看着我挡在他面前的架势，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话：“是，好久不见。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请您让开。”
我知道他指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在我看到他手上的日轮刀时就知道了。
缘一就是为了消灭无惨而诞生的存在。
他就是当初循着无惨这个“因”而诞生于世界的“果”，为铲除鬼这类有驳天理的生物而诞生的天命之人。
我并不打算让开，淡淡道：“抱歉，我不能让。”
“我不想伤你。”
“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吗？”我沉下声，凝视着他。
十五年前第一次会面的那些记忆，就此被勾勒出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垂下眼，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复杂：“未曾忘记。”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案，我立刻全身绷紧了状态，手中蓄力就要冲上去，因为下一秒——
之间他手中握着的红色日轮刀燃起了红色烈焰，还未等我们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凌厉的刀身从刁钻的角度突袭，从我的耳侧擦身而过。
我只见一片残影从眼前飞窜而过，双眼还倒映着他袭来的烈火之身，而那人却已不在原地，灵巧地冲向了身后的无惨！
不好！
待我转头的时候，却是骇人的一幕。
无惨身上十二道伤口，齐齐迸发出鲜血！
而继国缘一未再停下手中刀刃，高高抬起手臂，最后的一击就要将无惨斩杀！
何等快速的刀法，根本没有我思考的余地。我的身体下意识地在这一刻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向着无惨的方向奔去。
起脚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有了细微的变化。
风的阻力变强了，空气的流动缓速进行，耳边的世界瞬间安静。好像周边的世界瞬间慢了下来，而继国缘一落下的刀，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下。
后脚蓄力，猛地向前扑去！
我伸出手推开无惨，那一瞬间发动了传送的术式，打算将他转移到此地之外的安全地方。一道白色的光芒窜过，将无惨的周身包围。
我看到他眼中倒映着我不顾一切将他推开的身影，还有旁侧将要落下的充斥着阳炎盛气的日轮刀。
下一刻，还没能看到他传送离开，肩上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火淬的必杀一击就这样落在了我的肩上！
这一瞬间，放缓了无数倍的时间流速再次恢复正常。落叶簌簌飘下，风声呼呼吹刮。
红色的刀身没入了三寸之深却再也无法砍入，像被无形的力量阻挡，将日轮刀身死死缠绕。
我被这不余遗力的一击击垮在地上，双腿猛跪在石砖上，硬生生砸出了两个窟窿！
骨头碎裂了。
而这一击自肩骨传来的灼热之感瞬间便传递到我的全身，我再也忍不住，口中一阵腥甜，哗啦喷出来了一腔血。
缘一抽出了嵌在我身上的日轮刀，这一动作又是震得我剧痛，血疯狂地冒出，完全浸湿了衣衫。
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
“为什么这么做？”
我跪倒在地上，用未受伤的那一半身子撑着自己，发出一声冷笑：“我是鬼啊，当然不想看到你杀了无惨。”
眼前闪过一丝刀光，他将日轮刀指在我眼前，冷声开口：“母上大人曾与我说过，你是真神。”
“十五年前你也跟我说过，无论拥有再强大的力量，也要坚守身为人类的底线。我一直将那些话记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
我摸了摸嘴角的鲜血，笑道：“对，你做的很好。没有让你的母亲失望。”
“你肯定感到很奇怪吧，身为神明竟然与鬼为伍。”我抬起头，与他对视，“不过这是世界进化的趋势啊，我本来就没有阻止的必要，不是吗？”
“鬼比人拥有更强健的□□，不会生病，不会老去，除了太阳这样致命的弱点，几乎处处强于人类。说是一场灾难，但是在我看来，却更像是一种进步，为什么要干涉？”
缘一看着我，神情严肃。
“不，你说的不对。每一条生命都是来之不易的，不能够随意践踏，更不能肆意剥夺人生存的权利。”
“何况如你所说的话，那就更不应该阻止我杀了他。因为这也是不过是强者生存，顺应变迁。”
我愣了一下，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惊喜。
“不错，强者生存。但很可惜我一直不是个公正的神。救下无惨，单纯只是因为我不想他死，在这片领土之上所有的生灵之中，我对他有所偏心。”微眯起眼，“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公正无私。”
他看着我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十分自然，并无半分虚假掩饰，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真是个任性的神。”
对于这样的评价，我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你刚刚说的话中还有一点不对。”我强撑着不住流血的身子，继续道，“每一条生命都来之不易，不能随意剥夺。可是人类能够站到现在这个位置，也是靠着剥夺了其他物种的生存权利，才得以存活至今。”
“不，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打断他的话，“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因为他们不会说话？”
我笑着摇摇头，“不是啊，我听得到，他们在哭。”
“那些猪狗鱼羊在被你们架上屠宰场时，都在哀嚎啊。只是你们听不见他们的哀求，所以理所当然地将其剖解烹煮。而人鬼语言相通，所以鬼吃人，就成为了罪大恶极的事。”
“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鬼只吃人一种食物，而人却将万物化作食料，给多少生灵带来了灭顶之灾。就这点的话，在我看来，人类是比鬼更可怕的生物。”
我并不打算以视角要求他们原谅鬼的所作所为，只是觉得缘一十分有意思，让他知道我的想法，他或许会露出很有趣的反应。
不同的立场，会有不同的做法。
无惨是鬼，所以找寻着青色彼岸花，为了客服阳光。
我是神，所以铲除世界的变数，为了维持秩序。
缘一是人类，所以拿起日轮刀斩鬼，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所以他只是注视着我，手中再次举起了日轮刀。
“我是人类，有自己的信念。”
话落，他一记斜击向我砍来，然而就在刀刃要触碰我的一瞬间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再前进不了半分。
没有任何犹豫地再次举刀，瞬息之间便甩出了数十道劈斩，我只看到眼前红色的衣袂与银色的刀光交织，而那些致命攻击无不被阻隔在外。
即便他知道我的身份，却仍未有任何心慈手软，每一道砍下来的攻势都足以将我一刀秒杀。
招招必杀。
这个男人，有弑神的决心。
终于在多次砍杀无果后，他收回了日轮刀，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一如初次见面的那样，蒙上了一层黯淡的尘埃。
然而这次尘埃下掩藏的不再是空洞的红色，而是血肉堆砌的仇恨与烈焰般热烈的斩鬼决心。
他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人类。
“我杀不了你，也没能杀掉那个男人。”他顿了顿，眼中似覆上寒霜，“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放过他。”
他收起刀，向我的身后珠世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他没有要再杀了我的意思，总算松了口气。至于珠世小姐，我并不在意她会有怎样的下场。
也许她会趁着这次无惨重伤，逃离诅咒。
右肩的伤口仍在流血，自愈似乎是被他独特的呼吸法所抑制，到现在还没有痊愈的趋势。为了不撕扯到伤口，我托着右手臂站起身。
走到一堆草从前，看到那个被斩成了两半的铃铛静静地躺在草堆中。
想到缘一恐怖的剑法，我很庆幸无惨将这个铃铛戴在了身边。否则只要再一道攻击，就能够将他成功斩杀。
而这个铃铛，代替我微薄的力量，为他挡下了一刀，尽管被斩成了两半，此刻像几片破铜碎铁。
我小心翼翼地将这两半捡起来拼合，用那被斩裂成两半的头绳沿着与铃铛笔直的分裂处垂直的方向，一捆一捆，重新把那断开的两半绑了回去。
看到眼前这个又重新合并的完整铃铛，我松了口气。
还好，刀刃够快够锋利，这个铃铛被劈开的地方痕迹十分整齐。
带着这个铃铛，我展开传送的术式，下一刻眼前场景剧烈变化，瞬间便到达了神社门前。
我差点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身子撞在神社大殿门上，只能依靠着木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屋内的人听到门外的响声，向我这看来。
他浑身的伤口与血迹十分狼狈。
我的鼻尖突然一酸。
收敛起脸上吃痛的表情，扬起一个笑脸，将手中的铃铛拿起来晃了晃。
“这一次原谅你。以后，不许再把它弄丢了。”
强忍着腿与肩上的剧痛，我走上前去，在他身旁缓缓做了下来。
将这个有些滑稽的铃铛仿佛他的怀中，我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涌上来的泪水终于溢出眼眶，滚滚落下。
“很、很痛啊……”我埋着头，因哽咽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缘一的一刀有多痛，我深深的体会到了。
“我下次一定会早点到的！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看到他脸上被划破的皮肤，更感到揪心的疼，眼泪啪嗒啪嗒地留下来。
如果能早一点赶来，如果那时候我能陪在他身边，无惨就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如果我能够再警觉一点，能够一赶到那就将他送走，他也不会如现在受到这样重的伤害。
“哭什么……”
无惨虚弱的声音传来，我抬头，看到他倚靠着墙，偏头看着我。
他眼中因缘一而腾升的怒意渐渐消退，血色的眸子里映着我狼狈的模样。
我又忍不住眼泪了：“因为很痛啊……”而且你身上这么多伤，一定比我更痛啊……
我没有再乱嗷，害怕自己的声音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所以安静地与他一同靠在墙边，沉默不言。
而无惨也将身上的重量支在墙上，目光落在怀里那个丑陋的铃铛上。
被劈成两半的铃铛，再也无法发出声响了。
这个铃铛彻底成了一堆废品，失去了保护的作用。
还留着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