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我们谁也没有说过话,只是在月色下良久沉默。

    伤口恢复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慢许多。但在一个月之后,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总算是恢复了原样。

    只是那些伤疤却永远留在了皮肤上,如太阳一般时刻用炽热的灼意刺痛神经,提醒我们那一日的挫败。

    我这才发现,在我脖子与双臂上一直保留有的伤口,竟和缘一给予的重击一模一样。

    无论是伤疤的样式、还是带来的痛感,都分毫不差。

    我看着无惨蹙眉盯着身上丑陋的伤口,笑着说道:“无惨大人不用担心啊,就算是有了伤疤,您也帅气依旧。”

    “何况这样一来,我们就有同款伤疤了诶。跟神持有同款,这是不可多得的荣誉啊!”

    他刚刚因为我的第一句话而稍微放松了神色的脸,在听到下一句话后又绷了起来,满脸的嫌弃。

    那次之后,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我始终记得临走前,缘一说的那句话。他会追踪无惨直至死亡,我对此毫不怀疑。所以我选择时刻陪在他身边,这样即便遇到了危险,也能确保他不受伤害。

    我绝对不想让他再遭遇到那样的创伤了。

    而无惨也默许了我跟随他的行为。

    六十年的时间里,我与他一同去往了很多地方。看到了他如何混迹在人类的世界,像商人、像政客……无论怎样的角色,他似乎都手到擒来。

    而我也跟随着他,无需过多的掩饰。因为普通的人类无法看见我,所以我常常能光明正大地打量他的言行谈吐。

    该说不愧是原来产屋敷的独长子,贵族的教育让他仿佛骨子里透露的典雅与高贵,使得许多人为之折服。

    其中不乏许多人类女孩。

    她们为无惨的绝美容颜沉醉,为他的优雅谈吐心动。就算我一个旁观者,都能看出来她们每次望向他的眼神都是含情脉脉。

    这种时候我真想往她们面前一站,告诉她们不要随便肖想。然而无论我如何遮挡,都是无甚作用的,反而还会被无惨无情嘲讽。

    于是我开始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旁观者。

    六十年过去,那样的女孩换了一波又一波,而无惨永远都能维持着那副堪称完美的姿态,笑看世人对他趋之若鹜。

    我好像也习惯了注视着他。

    明明陪伴在他身边,只是抬眼便能看见的距离,我却觉得与他越来越遥远。

    看着他在人类中游刃有余,而我就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样,生活在尘世之中,却只是作为旁观的第三者。

    这样的孤单,就像回到了百年以前,尚未遇到无惨的我在人际漫无目徘徊的时候。

    某一天,当我感受到体内那份空缺的地方开始逐渐充盈的时候,我知道——

    缘一去世了。

    在那次分离的六十年后,我们再没有见过一次面,然后他便这样离开了人世。

    于是当初的回忆便涌上了心头。

    ‘夫人放心,我已经在耳饰上施与了祝福。您的孩子一定可以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当时的我确实只在那上面转了几个圈。一生平安顺遂不过是常用的套话,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保佑一个孩子一生顺风顺水。

    但我当时确实在上面埋下了一个幻境。

    倘若他终其一生,也未能实现内心最深处的执念。那么在他死后,我将为他编织一个梦境,让他在虚幻中开启一场无憾的人生。

    我不知道他心底会有怎样的执念,也不知道他是否将其完成。

    缘一的一生似乎都在为杀灭恶鬼而奔波。社稷气运带给他过人的天赋,却也夺取了他许多东西。而这场幻境,就算我给予当初那个“聋哑”孩子的最后一点温柔吧。

    将缘一去世的消息汇报给无惨以后,我就离开了他的身边。

    六十多年的观察生活我已经过腻了,现在也该回归自己原有的样子。

    何况看到无惨在人类世界那般潇洒风流的模样,我也忍不住手痒痒想要尝试一下万人迷的感觉。只是人类看不见我,鬼杀队也谈不来,所以我干脆去找同为鬼的各位同事们玩耍。

    首选当然是上弦之一的黑死牟大人。

    说起来我与他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可谓是糟糕透顶。当我把小时候袭击继国家的事情讲出来后,我永远也忘不了他脸上露出的神情。

    五味陈杂。

    一想到现在强大到令人发指的黑死牟大人竟然在六岁的时候被我威胁过,我就无法直视他。毕竟现在的我只是个菜鸡,他一只手都可以直接砍死我的那种。

    后来十二鬼月的阵营慢慢组建起来,我能够玩耍的小伙伴就多了。

    可谁知道无惨选的些手下一个个都奇奇怪怪。

    比如那位原上弦之六现上弦之二的童磨阁下。

    “小艽竹,我这里有很好吃的女孩子呐,你要不要过来尝尝?还可以顺便探讨一下教会事仪,你一定很感兴趣吧。”他顶着那虚伪的笑容说道。

    “不用的,我很饱,也对那些东西没有兴趣。”我回绝了他,毕竟听陌生人的诉苦的确不是我的专长。

    “诶?我可是小艽竹的忠实信徒啊,神明大人难道不愿意听取信徒的烦恼吗?害怕你孤独,我还专门挑了一些好看的女孩,准备了丰盛的大餐哦。”

    “我可是正经的神,像你这么不虔诚的信徒,还是早点开除了吧。”

    “不要嘛不要嘛,教祖听取人民的诉苦,神明就要听取教祖的诉苦,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小艽竹这样逃避责任的话,是会被信徒讨厌的。”

    “不要污蔑神啊!还有!说话就说话你的手乱摸什么!”

    烦人的缠人精,于是很快被我排除在勾搭范围内。

    再看看那位喜好格斗的上弦之三猗窝座。

    正在道馆练习的猗窝座看到戴着斗笠帽出现的我,露出了一丝笑容:“啊,你来啦,正好正好,我这缺个帮手,可以麻烦你一下吗?”

    结果我就被迫当了他的人形肉桩。

    我猜他一定是看上了我遇到致命一击就会产生自动屏障的被动技能,于是招招出手狠辣,击击必杀,看得我心惊肉跳。

    即使知道自己不会死,但十分担心他哪一招力道不够没能打出致命伤害,我就遭殃了。

    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猗窝座也被我排除在外。

    而要论起茶话会伙伴,女孩子当然是最佳人选,于是乎我来到了吉原花街。

    堕姬瞥了我一眼,露出嫌恶的眼神:“你下次能不能不要穿得这一副穷酸样,丑死了。”

    “没事,无惨大人就喜欢我这么朴素的样子。”

    “哈?!”她重重放下手上的杯子,“你这个丑丫头竟然能入那位大人的眼!不行不行这怎么可能!”

    堕姬非常可爱,所以我打算以后常来找她玩。

    然而当我出门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被一只肥硕的富家老爷撞到了一间屋子,眼前香艳的画面几乎让我原地旋转升天。

    视觉与听觉的双重打击,让我对这个地方有了阴影,于是我默默打消了常来此处的念头。

    而半天狗因为太过无聊与怯懦,在知道我是神以后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所以我也将他排除在外。

    最后,我也只能常常拜访玉壶,和他一起学会鉴赏美丽的壶,偶尔再刷一刷新壶,像个老年人一样开始卖弄起了艺术与情操。

    上弦之鬼太不给力,所以我又将目标转向了与我结缘的那些人类。

    他们懂得的东西很多,也十分会玩,其中也不乏好看的男孩。

    虽然我并不歧视丑陋的人,但好看的皮囊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于是我老是喜欢跑到人群中游荡。

    听他们给我将有意思的奇闻怪事,或者从他们那儿习得某些手艺,虽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但的确让我的内心感到十分充盈。

    后来我结识了一位年轻的男子,大约二十岁的年纪,我一般叫他铃木小先生。

    他家世代经商,我在无意中完成了他的心愿,后来觉得他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于是常常来拜访。

    铃木小先生是个非常开朗的人,而且心思十分细腻。在经营方面有一套,算账功夫也了得,因为家里的生意又经常到处漂泊,见识多广。

    于是难得阴天的今日,我又来找他玩了。

    铃木先生脸上红扑扑的,非常开心地端来些酒。

    “神明大人平日会喝酒吗?”

    “以前喝过一些呢。”但尝不出什么味道,所以没有太大印象了。

    他是酒水爱好者,十分喜欢搜罗世界各地的美酒。听说今日从别的国家进口了些洋酒,红色的液体,香醇非常,于是迫不及待就来和我分享了。

    因为常年奔波,我能很明显的感受到时代的改变。西方传来的一套东西很快在国境内流行起来,如今商贸互通也不是什么新奇事。

    我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学这他的样子干杯,然后一口气直接闷了这杯红色的液体。

    他看到我这一口闷的架势乐开了花:“神明大人真是豪爽哈哈!”

    我咽下口中的酒,感觉口腔内有麻麻的感觉,而吞下去的液体有点滚烫,一路烧到我的胃部。

    皱了皱眉:“不好喝。”

    铃木看到我的表情后脸蛋红扑扑的:“神明大人很少喝酒,会觉得难喝很正常。您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我让下人送过来。”

    我想了想那些好看的东西入嘴后都如同嚼蜡一般,讪讪答道:“啊,不用的,我看你喝就好啦。顺便和我讲讲吧,这次出行又有什么新的收获吗?”

    于是铃木先生和我讲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尤其他讲故事时绘声绘色,肢体语言极其丰富,总是会让我轻易联想到他所描述的滑稽画面,让我时常没有形象的拍案大笑。

    不知不觉,桌上的酒瓶都见了底。

    我看到眼前刚刚讲完了一个故事的铃木先生突然将盛满的一整杯酒一鼓作气喝了下去,脸上更红了。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突然红着脸对视上我的眼睛,神情异常严肃,让我不由得停止了刚才的笑声。

    “诶、诶?怎么了吗铃木先生,突然这么严肃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慌。

    “我、我……我能叫您艽、艽竹小姐吗!”他磕磕巴巴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没问题!你直接叫我阿竹也是可以的哦。”

    他听完话以后似乎有一丝激动:“真、真的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

    然后他突然鼓足了勇气一般,双手放在桌前,紧张地搓着手。

    “其、其实……我有一件事情,很早就像和、和您说了……”他四处飘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身上,脸更红了,“我、我……我其实喜……”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了对面,也就是铃木先生的背后。

    我脑中警铃打响,“啪”地双手拍案而起,吓了对面的铃木一大跳,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无、无、无……”我看着那张阴沉的脸,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铃木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疑惑的转头,然后立刻起身站在无惨面前,紧张得不得了。

    “啊……抱歉,是、是月彦先生啊,您和父亲已经谈完了吗?”因为刚才的样子被看到,而感到十分害羞尴尬的铃木十分乖巧地打了个招呼。

    而我看到他一动不动注视着我的脸,阴沉的神色好像在说“你死定了”的话,我的后背几乎都要被冷汗浸湿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挪回了目光,在对上铃木小少爷的时候又恢复成了一贯的温柔假面。

    “这位便是铃木家的小少爷,果然是一表人才,铃木先生能有你这样的孩子,一定也很放心吧。”他摆出了十分温柔的笑容。

    铃木家主从后面慢慢走过来,发出了浑厚的笑声:“这孩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喝酒,和月彦先生有共同的爱好呢。他也经常听说您在这方面颇有了解,一直想着有机会能够向您请教请教。”

    无惨继续维持着谦和有礼的笑容:“我也很期待同这位小先生品酒相谈,只是今日还有要事在身,恐怕只能等到下次机会了。”

    “无妨无妨,月彦先生事务繁忙,抽不出时间很正常。”

    看得出来,铃木家主对无惨十分恭敬。

    我猜是因为无惨很有钱,是个商业巨佬。

    铃木家主就要送无惨离开,我就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看到无惨在转身的一刹那向我丢来一记冷眼,让我顿时打了个寒颤。

    我对着铃木小先生讪讪笑道:“抱歉啊,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些事情要做,可能要先离开了。”

    “诶、诶?”他脸上露出了十分失落的表情,“那、好吧……我送你出去。”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出去就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都看不到我的,你一个人跑出去会很奇怪的。”

    我不敢再多逗留,匆匆和他挥手告别:“那我先走啦!”

    他连忙与我挥手作别,脸上露出十分不舍的表情。

    而我,战战兢兢地搓着手,一路上做贼似的四处张望,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就希望不要和某人撞上。

    然而……

    “你还要去哪?”

    那道如魔鬼般阴沉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吓得我汗毛炸立。

    我急忙转身,谄媚地笑:“无惨大人!我这不出来找您嘛!今天、今天真的好巧啊哈哈……”

    笑道后面,我也笑不出声了。被他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感觉自己下一秒马上就要死了。

    在外面偷懒玩耍的时候被上司当场抓包,简直要命。

    我本来想往下路走,好避开无惨,因而进入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结果现在被捉住,反而给了他批我的机会。

    我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要脑袋不保。

    无惨站在我面前,脸色阴沉:“你平日就是和那个人类混在一起?”

    “不、不是啊……还有花店的老板娘、糕点铺的小哥、神社的巫女小姐……”

    “我不想知道你都跟什么人接触。”他打断我的话,神色不悦,“但你最好注意不要暴露行迹,如果让人发现了鬼的身份,你知道后果。”

    咦?今天不批评我了?

    我已经准备好被他的高压气势击垮,结果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无惨居然没有把我马哥狗血淋头。甚至我还没有祭出大招——彩虹屁,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意外的……今天的老板很温柔呢!

    好像看起来也更帅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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