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

    响亮的声音响起,小院里正在练太极的少女收了势,朝不速之客望去。

    穿着鲜亮衣裳的不速之客好奇地看着陈末的奇怪动作:“陈末,你在干什么?”

    春华跑过来行礼:“二小姐!”

    陈末恍然大悟:哦,这就是府里的二小姐,陈雨馨。

    “问你呢,你在干什么?”

    陈末朝她拱了拱手:“练太极。”

    陈雨馨兴致冲冲:“是什么神功吗?练了就会天下无敌?”

    “也许吧,但是我还没练到那个程度呢。”

    陈雨馨大失所望,然后又注意到陈末的奇怪发型:“你头怎么了?”

    此时陈末的头发已经短至肩膀,利落地扎成一个丸子头,头上还绑着绷带。

    陈末苦笑。

    陈雨馨看着从头到尾都透着怪异的人,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你是陈末?”

    这回陈末答得很快:“是,我是陈末。”

    陈雨馨狐疑地点点头,然后终于回过神来,回到她今日来拜访的正题:“昨日父亲大人让我来叫你,你怎么不在?”

    陈末一惊:“父亲大人发现了?”

    “一个女子失踪了这还得了?”陈雨馨皱眉道,“我同父亲大人说,你生病了。但是我找你,没有找到。我原本想今日要是还寻不到你,就向父亲请罪去报官的。”

    陈末感动地抓住她的手:“谢谢你,你是好人呐!”

    陈雨馨神情不自然地收回手:“我毕竟……是你姐姐。”

    陈末:“不过父亲大人找我干什么?从好几年前开始,家里人就忘记了我的存在吧?”

    陈雨馨沉默了一会,垂眸道:“议亲。”

    “给我?”陈末惊异,不过看陈雨馨闪躲的表情,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本是给你议的?”

    陈雨馨移开双眼,不敢看陈末:“……是,那人家很久以前救过父亲的命,父亲大人曾允诺过他们,所以、所以……”

    “我就说呢,好事轮不到我。”

    陈末自嘲地笑,陈雨馨的脸更烫了。

    天知道她昨天站在陈末小院门前发现她不在的时候,心情多么复杂,有一刻,她竟希望陈末是已得了消息自己逃走的。可若是她逃了,自己怎么办?父亲大人那么爱面子的人,肯定会将一个女儿嫁给那个人的!

    “可若是那人家看不上我怎么办?他们更希望攀上你这个嫡女吧?”

    “他们没有选择!”陈雨馨激动起来,“不过是白丁之家,也想攀上我们陈府的门槛吗?关河陈氏,是何等荣耀的望族!父亲更是光禄寺卿,朝廷的四品官员!我是陈府的嫡女,他们怎么配得上我!”

    陈末静静地看着她。

    激动之下,陈雨馨终于正视了陈末:“陈末,你不过是个歌妓生的庶女,能嫁给普通人家做正妻已经是幸运,你也是陈府的女儿,把你嫁给他,一定能堵住别人的嘴,这样父亲的面子、我的亲事就都能保住!陈末,你帮帮我,好不好?”

    “好。”陈末握住陈雨馨颤抖的手腕,隔着一层皮肤,陈末感受到血管里的血脉奔流。

    她牵着陈雨馨往院门外走:“走吧,我们去见见亲家。”

    陈雨馨愣愣地看向陈末:“……你愿意?”

    陈末:“嫁人这事我不愿意,但是帮你,我是愿意的。”

    陈末牵着陈雨馨走了很远,陈雨馨突然停下来,甩开陈末的手,走到她前面,回头正视她:

    “陈末,你嫁过去要是受了欺负,我给你撑腰。”

    陈末看着少女大义凛然的表情,笑:“好的,姐姐。”

    陈末记忆里没有陈府威严的大堂,即使这只是接待平民的偏堂,她也从未进来过。

    高堂之上,一个男人,是陈府的主人;一个女人,是主人的夫人。

    高堂之下,一个女人,是谄媚的贱民;一个男人,是贱民的儿子。

    陈末抬起手,弓下腰去,向所有人行礼。

    贱民的儿子看向她,露出嫌恶的表情:“母亲,我不愿娶她。”

    陈末看向他,眼神澄澈:“郎君,何出此言?”

    “我求娶的是陈府的嫡女!不是你这个卑贱的庶女。”

    陈末朝他颔首:“你和我,同等卑贱。”

    她还有未说出口的话:在座的人,都同等卑贱。

    高堂上的夫人开口了:“王氏。”

    高堂下的女人于是诚惶诚恐地跪下去。

    “管管你的儿子。”

    王氏赶紧拉着儿子一起跪下。

    那个愚蠢的儿子跪下去了还愤愤不平地在喊:“陈大人,我父亲为了救你付出了性命!你就这样对我们孤儿寡母吗?”

    陈夫人:“陈末也是我们陈府的女儿,也算你们高攀。你们不要得寸进尺,不识好歹的人,陈府自有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王氏战战兢兢,拉着儿子诺诺应“是”。

    相当潦草的一次提亲,什么彩礼也没有,陈末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陈府给她备了丰厚的嫁妆,至少王氏和他的儿子很满意。

    虽然在场的人无一不对陈末的顺从感到匪夷所思,但是陈末自己却对这次相看十分满意。

    春华忧心忡忡:“小姐,你真要嫁给那个人吗?”

    陈末笑:“有什么不满意的,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一个并不强壮的男人。”

    春华着急起来:“这样才更需要着急吧,他们怎么可以为小姐提供依靠嘛,这样的丈夫根本保护不了小姐。”

    陈末又拢起春华的脸,哈哈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啊,我的春华。”

    她的眼神忽而变得认真:“你好好想想呀春华,一个名门望族的陈府,一个白丁之家,到底哪个家庭更好掌控。”

    春华的眼神变得迷茫:“……掌控?”

    “是的,掌控。”

    春华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掌控男人?!”

    陈末点头,“掌控男人。在陈府,我们只能谨小慎微地行事,偷偷摸摸地游走在暗道小巷。但是,这样避不开所有危险。唯有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下。”

    春华迷迷糊糊地:“小姐你要怎么做?”

    “先利用那个男人,走出这道高墙,脱离陈府;然后掌控那个男人,让他为我们所用。再以陈末的名字,随心所欲地活下去。”

    春华:“可是小姐,那可是——‘嫁人’呀。”

    陈末嗤笑:“什么是‘嫁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过是穿一身红衣拜两下,我既不信天,也不信父母,我只信自己,我不随他又如何?谁会为他撑腰吗?我这回帮了陈府的忙,陈雨馨已然是我的靠山。”

    春华:“可是,新婚之夜,他会对你做那样的事呀!”

    陈末微笑着,然后开始从身上掏东西。

    匕首、袖箭、毒针、迷药……

    这些都是她昨天经历那件事以后患了火力恐惧症找书局老板借钱备下的。

    陈末在春华惊恐的眼神中仍旧微笑着:“那就废了他。”

    春华努力组织着语言:“可是…别人……可是,他是贱民……”

    世人同等卑贱,陈末毫不在意。

    “普通人才能随心所欲。”

    又下雨了,雨打在破损的乌瓦上,顺着破洞往下滴,滴进家徒四壁的房子里,房子里的青年啧了一声,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用盆接住往下漏的雨水。

    正当他欲再次躺上床的时候,窗户外传来异响,然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小豪哥哥。”

    他挑了挑眉,走过去,打开窗,看见熟悉的人:“小梅?快进来,别淋雨了。”

    小梅进了屋,大方地用他的布擦着身上低落的水滴:“小豪哥哥,你能不能借我一套衣服?”

    张小豪皱眉:“这……小梅,到底怎么了?你要换衣服,为何不回家去换?”

    “他们要把我卖到妓院。”

    张小豪愕然,随后慌忙道:“这……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的,小豪哥。”姑娘相当镇定,“我已经不打算回去了。”

    “可是你能去哪?你一个女子,身份普通,孤苦无依……”说着说着,张小豪就止住了声。

    她不会是来求助我的吧?他虽然住在小梅家附近,承蒙过她许多帮助,两人关系不错,但是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他可是要读书考取功名的,等他考取了功名,自然就能娶家世更好的女儿家,而不是一个差点被卖进妓院的人……

    张小豪讪讪笑道:“唉,可惜我也势单力薄,身无分文,帮不了你……”

    “只要一身衣服。”姑娘看着他,好像什么都知道。那眼神明明干净得很,张小豪却觉得自己在这眼神下裸露着,几乎要被灼伤。

    “当、当然可以。”他结巴着,仓皇逃促,背对着她,从几身打补丁的衣服里翻出最整洁的一身。

    姑娘接过,开始换衣服。

    张小豪背对着,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整个人从耳后根红到脖子,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好了。”直到姑娘如此说。

    张小豪转过身,却仍不敢抬眼:“所以、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姑娘看着他:“其实小豪哥哥,我之前喜欢过你。”

    张小豪惊恐地后退一大步,他就知道!

    姑娘看到他的反应,第一反应竟然是笑:“果然你也不需要。”

    张小豪:“我……”

    姑娘一点也不纠结:“委身于他人,是最简单的选择了。”

    张小豪看着姑娘,仿佛他不曾认识过眼前这人。

    “给我起个名字吧,小豪哥哥。”姑娘轻轻地说,“那种念起来,就能让我充满力量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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