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问直起身来,发带上的金铃清脆作响,他讶异道:“你不认识我?”

    书局老板和春华此刻已面色煞白了。

    陈末意识到不对,心想自己估计又大逆不道地说错什么话了,但此刻只能硬着头皮说实话:“不认识。”

    宋一问没有生气:“那换个自我介绍吧。我是——来封禁你写的书的人。”

    陈末:“你怎么知道这书是我……你偷听我们说话?”

    宋一问丝毫不心虚:“耳力好,没办法。”

    陈末表情萎顿下来:“大人,您行行好,我可要靠这书吃饭呐。”

    宋一问不假思索:“我给你喂饭吃。”

    陈末的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你这说的,跟喂只狗一样随便。”

    宋一问:“我蛮喜欢狗的呀。猫其实也还不错,就是太弱了点。”

    陈末受不了了,她很想问问这位大人,您说话过脑么?

    但是没办法,这位大人掌握着她的经济命脉,她只能低眉顺眼道:“就不能通融一下嘛,大人~”

    宋一问好像看到陈末身后狂摇的尾巴,愉悦地勾起唇,但是不够,他还想看她跳脚的样子:“不能呢~小狗狗。”

    我勒个超绝动物塑!出现了!和“小野猫”一样恶俗的称呼!退!退!退!

    陈末一下往后退出三丈远,直到后腰抵住桌子,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没有消散下去。

    宋一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住。

    陈末就保持着这样的距离,据理力争道:“禁书要有个理由吧!我这书既不□□,也不血腥,也要给我们普通老百姓公道的理由吧!”

    宋一问觉得自己被嫌弃了,不满地上前,不断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硬要说的话,它危害华朝国运。”

    陈末慌忙间,手在桌子上胡乱抓住了一本书,挡在自己和宋一问之间:“我不服!”

    宋一问看着书封上硕大的“霸道将军爱上我”七个字,停住了自己继续靠近的动作,对方才陈末说的“不□□”三个字持怀疑态度。他见过的那些将军,一个个都血气方刚的,一旦爱上某个人,怎么可能忍住不□□?

    隔着咫尺距离,陈末将书下移,露出清澈的双眼,眨了眨,见宋一问盯着书满脸怀疑的样子。

    她单手撑着桌子一跳,坐上了桌子,硬生生将距离拉开了些许:“你不信?我给你念一段。”

    她一把翻开书,念道:“那身材高大的将军将娇娇儿抵在墙上,邪魅一笑道:‘女人,你这是在惹火?’娇娇儿挣脱不得,又羞又恼地瞪了将军一眼,将军被这一眼看得邪火四起……”

    宋一问嘴角抽搐。

    陈末咳了两声:“你继续听嘛……”

    她翻页:“将军被这一眼看得邪火四起,正当他要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暗恋娇娇儿已久的军医闯了进来,怒喝道:‘我朝律法,未婚配嫁娶者,男女不得私相授受,不允许有脖子以下的亲密行为……’”

    她将书一合,得意地看着宋一问道:“你看嘛,是不是?还兼带普及我朝律法呢。”

    宋一问看她得意洋洋的笑,忽将手一伸,抵在桌子上,像故事里的将军那样将她圈住。

    陈末身子后倾,咬着后槽牙,紧张地盯着宋一问的下一步动作。

    宋一问笑了:“那你知不知道,我朝律法是分人的。”

    陈末将挡在身前的书上移,挡住自己眼睛以下的脸。

    宋一问见成功将她吓到,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背在身后:“除非你真的将这本书与国运相连。”

    陈末紧绷的身体丝毫未放松:“什么?”

    宋一问:“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这本书真的能和华朝国运相连,那就可以免去它封禁的命运。”

    陈末眼睛亮起来:“好!”

    直到宋一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

    春华为表激动,用手在身前划了好大一个圆:“吓死我了啊啊啊,我以为那个将军要杀了小姐呢!”

    “他是个将军?”陈末看向手中书的封皮,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羞耻。

    书局老板神情怪异:“杀她?我怎么觉得是想亲她?”

    春华怪叫起来:“怎么可能!”

    “他把我家小姐从这儿——”她一手指向门口,划了超远距离的一个弧指向书桌,“一路逼迫到了这儿呢!怎么可能是想……”

    “亲她……”

    春华讪讪收回手。

    三人沉默。

    陈末爆发:“不是……他神经病吧!”

    “他确实是个神经病。”书局老板默默地补刀,“被他缠上的人,没有好下场。”

    陈末打了个寒颤:“春华,下回咱们一定要避开他!先是莫名其妙的羞耻外号,再是莫名其妙的亲密行为,按照穿越小说定律,那他包是男主的呀!”

    陈末越想越觉得悲愤,天杀的,不给她金手指就算了,还给她这么个神经病男人,既不忠诚奶狗,也不邪魅狼狗,纯纯神经病一个!

    书局老板还要往她心上插刀:“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三天内让书和国运扯上关系吧。”

    春华惊呼:“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吧?”

    书局老板嗤笑两声:“若是别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你家小姐……邪乎得很!”

    “不准你这么说我家小姐!”

    陈末还是坐在桌子上,没有反驳老板的话,反倒翘起二郎腿,眯起眼睛看向老板:“老板,你好像没有告诉过我们你的名字呀。”

    书局老板打了个寒战。

    陈末继续道:“你很不简单呢,还能打听到宫里的消息。”

    书局老板哀求道:“姑奶奶,你可千万别逼问我的身份,我最知道我的德性了,你一逼问我肯定就都说了。但是我绝对是拜倒在您才华下的拥趸者,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末吓死人不偿命:“先给我讲讲当朝皇帝是个什么人吧。”

    书局老板“啪”就跪地上了。

    “李遇!你认错否?!”

    李遇正闭目养神,对于闯进这禁闭之地的人并不感到惊讶,她缓缓睁开眼,眼神清明,看向怒气冲冲来质问的华贵妇人,开口道:“不认错,不道歉,不屈服。皇后娘娘,我的态度很明确了。”

    “大胆!我是你母后!”皇后怒斥道。

    李遇陈述道:“真正的母亲会庇佑自己的孩子,皇后娘娘。”

    皇后气得甩手,手上的玉镯脱了手,“叮当”碎了一地,她更是心碎:“你大逆不道!你毕竟是我怀胎九月生的!”

    李遇:“所以我喊了你十八年的母后。”

    皇后不再与她争辩这个话题,她字字泣血道:“你为何就是不愿嫁?这可是真正利国利民的好事。”

    “但是,”李遇依旧冷静,“于我不利。”

    “你要什么利!”皇后简直要被她逼疯,“就在昨日,你父皇暴怒,因为你的原因,昨天就死了十多个太监!”

    李遇语气终于有了波澜,她抬眸看向皇后,眉头微微蹙起:“不是因为他暴虐吗?怎么能怪到我身上?”

    皇后一时被噎住,更气的话也说不出来,竟流着眼泪,向自己的亲生女儿哀求道:“遇儿,你为何就不能听母后的话一次呢。你父皇本来就被贵妃那个狐狸精迷住了,又因为你的事,几日都未曾踏进我乾坤宫……听说昨日,竟与那贱人堂而皇之在皇座上行苟且之事……”

    “你又错了,皇后。”李遇这回连眼皮都懒得抬,“是你争宠争不过,不关我的事;他与贵妃在皇座上苟且,是他□□,你若是嫉妒,也可以坐上那个皇座勾.引他。”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皇后一连着尖叫了好几声。

    李遇起身:“不过我劝你别那么做,贸然坐上那个皇座,会被他砍头的。你也不需要那么做,你毕竟是皇后,不是因为你多美丽、多得宠才是皇后,而是因为你身后的世家。”

    说到这,她顿了顿,看向形容狼狈的妇人,微微叹气:“您何必这么仇视贵妃,某种程度上来说,您和她一样可怜。”

    皇后怔怔然:“……可怜?我怎么可能可怜?!你去哪?”

    李遇脚步未停:“宫里太吵了,不是禁闭的好地方。”

    皇后喝道:“你知道你在被关禁闭还敢走?”

    李遇回头轻瞥她一眼:“不是您把门打开的吗?”

    -

    皇帝:“李遇逃了?”

    暗卫:“是,公主殿下当着皇后的面逃的。”

    “逃到哪里去了?”

    “……公主把暗卫都甩开了,属下不知。”暗卫的手心全是汗。

    殿内安静得有些过分。

    皇帝面无表情:“你下去吧。”

    暗卫从殿内退出来的时候,颇有劫后余生之感,直到回到组织还是一脸恍惚。

    组织内其他人看到他也稀奇:“你竟然活着?!”

    他也百思不得其解:“陛下为何没有暴怒?”

    公主殿下十二岁的时候就能甩开他们这些暗卫了,可是那次甩开他们偷偷跑掉的结果,是公主被抓回来鞭笞,被带着刺的鞭子抽得奄奄一息。

    震怒的皇帝隔得远远地坐着,看见李遇被抽得血肉模糊了,才施舍似的让太监住了手,问:“你知错了没有?”

    李遇跪不住了,瘫在地上,却没有晕,她张嘴说话,却只能发出些微弱的气音:“不……认错……”

    皇后站在旁边心急如焚,见状扑了过来,将耳朵附在她嘴边听,然后流着眼泪向高堂上坐着的男人喊:“她知错了!她知错了!”

    皇帝满意地带着行刑的人和鞭子走了。

    皇帝是个疯子,这是皇宫内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

    在第二天,奄奄一息的李遇终于被太医救回来,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见横陈在床前因“办事不力”而被处决的暗卫尸首。

    头和脖子分了家,血淋淋地摊开在李遇面前。

    “……以后不会了。”良久,十二岁的李遇苍白的嘴唇才哆嗦着吐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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