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将客人领进了房间。
这间房从外面看起来精巧雅致，里面的摆设却十分简单。进门靠墙是一排博古架，上面没什么名贵的摆件，只整齐地码放着一些红木雕花的盒子。正中间一张八仙桌，东西向摆着两张长板凳，正对着墙上的一副对联上书“结念属霄汉，委怀在琴书”，头顶黑底金字的匾额上则是“鸣凤栖梧”四个大字。
八仙桌上放了一壶茶，壶嘴正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备下的。
老吴倾身为客人斟茶，然后走到博古架旁，从其中一个盒子里拿出一管线香，点燃后放到对面的一个梨木花架上。
房间里顿时生出一股甘甜的香气，犹如刚切开的瓜果，甜中还透出一丝清凉。
女孩身旁的随从警觉起来，正要出声喝止，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笑道：“越南芽庄的奇楠香，足够我们这些人在趣园吃一顿早茶了。酉姐姐，你就这样灭了，那不是暴殄天物？”
老吴转过身来，讶异道：“姑娘也懂香？”
女孩摇摇头：“不懂！只碰巧见别人点过，所以多嘴问了几句而已！”
那香味散得极快，一时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嗅觉被刺激，其他感官就变得迟钝起来，可女孩的五官比旁人敏感些，她听到花架后的里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只有一个人，听上去比老吴还要年长些。
女孩收敛了笑容，冲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
一个玉枕大小的漆木盒子被放到了桌上。
女孩掀开盒盖，昏黄的灯光下泛起金灿灿的光芒，里面装着的竟是整整二十根金条。
老吴震惊，目光落在那盒金子上迟迟未移开，可仔细看，他眼里并无一丝贪婪。半晌，老吴收回目光，低眉敛眼，心中却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这姑娘恐怕来者不善。
“吴老，我听说芍药园子里最精贵的可不是我刚在台上看到的那些‘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是恒通八路、遍及全国的消息网，天上飞的、地上走的甚至是土里埋的，没有凌霄门不知道的！”她纤细的手指在金条上轻轻划过，“我这次来是为了寻一个小物件。这里面只是定金，事成之后，会有人把另一半金条送过来！”
老吴恍惚。凌霄门，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唐贞观二十二年，开国名将张士贵出任扬州都督府长史。两个月后，百骑司奉命南下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在扬州成立了一个临时的情报机构，由张士贵统领。次年，唐太宗薨逝，这个仅存在了不到一年的秘密机构也随之消失。历史上对于这段始末只字未提，唯一留下来的仅凌霄门，据说由当时张家在扬州的旁支氏族子弟所管辖，仅是这个机构众多分支中的一小支。
如今，一千多年过去了，那个“贞观二十二年的秘密”早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无人知晓。
“凌霄门”的名字是后人所取，它一开始存在的意义已无法得知，现如今的凌霄门沦落为彻彻底底的生意人，靠贩卖消息为生。曾经，那些世家子弟的后人企图在历史的轨迹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可历经了千百年的漫长时光，什么也没有抓住。像老吴这样的古稀之人，在历史的真相面前也不过是个孩童。
一直以来，凌霄门做生意如拍卖场上的规矩，忌买家亲自登门，如中间无话事人，再大的买卖也不接。这么多年了，头一次见一个小丫头找上门来。
老吴听完女孩的话，躬身道：“您稍候片刻！”话落，转身进到内室。
很快，一个须发皆白却面容清矍的老人走出来，人未到声先至。
“女娃娃，你如何称呼啊！”
女孩见他声如洪钟、脚步轻盈，显然是个练家子，起身鞠了一躬，答道：“晚辈姚杳。”
老人坐到她对面，看也没看那箱金子，反跟她闲聊起来：“我听你口音，不是当地人？”
姚杳无意隐瞒：“我从四川来，专为了寻这件宝物！”
“哦？什么宝物，值得你千里迢迢找到这来？”
这次姚杳没有直说，学着对面闲聊的口气，说道：“我从隋炀帝陵墓遗址公园过来，想不到像我这样的游客还真不少！”
游客要都像她这样，他书场的门槛还不被踏破了！
老人家和蔼一笑：“哦？隋炀帝的陵墓，这可是陈年旧事了！自发掘到现在整整十年，连博物馆都建成开放了，找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十一年！”姚杳纠正他，“2013年到现在，虽然陵墓早被发掘，可不代表里面的文物挖掘殆尽。十年之间，难免会不断有新的发现！”
“哦？新的发现？这我倒要请教了！”老人家捻了捻胡须。
哪有卖家向买家打探消息的！
“我听说考古专家挖出了一件非常珍贵的宝物，可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对这件宝物并没有一点消息透露出来！”姚杳把那箱黄金往前推了推，“这正是我来此的目的！您老放心，不会让你们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只需要知道这个东西在哪儿，至于其他的，与你们凌霄门无关！”
“我们凌霄门不做送上门的买卖，这是规矩！”老人家把箱子推了回去，里面的金子亮闪闪的，却没能晃了他的眼。
姚杳气结，双手在桌下紧紧握成拳，差点儿就挥出去了。她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很快便发现其中的破绽，这么一箱金子都不为所动，凌霄门只是生意人那么简单？
“外面传言凌霄门唯利是图，不问买家、不论去处，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啊！”姚杳的目光在金子上扫过，最终落在面前的掌门人身上。
老人家哈哈大笑：“你这个娃娃倒是有趣！既然这样，破例一次也不是不可！只是这单买卖恐怕我有心无力！”
“哦？为什么？”
“既然姑娘已探过我凌霄门的虚实，应该知道我凌霄门还有另外一个规矩——不卖假消息！姑娘说的那个宝物只是坊间传言，并不可信。不存在的消息，我如何卖给你？”
姚杳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想过他会讨价还价、会拒绝，可从未想过他直接否定了这件宝物的存在。如果确有其物，他就不怕她说出去，凌霄门的招牌不保？如果真如他所说的不存在……不可能！
姚杳随身的背包里装着一幅卷轴，正是她离开师傅千里迢迢来到扬州的原因。她松开紧握的拳头，指尖在背包上轻轻划过，那个人消失了整整十一年，她引自己来此，绝不会只为了一件不存在的东西！既然凌霄门靠不住，那她自己去找，何必浪费时间周旋！
“既然这样，我不多打扰了！”
她起身便走，两位随从紧随其后，三人皆身手敏捷，越过游廊，很快走到书场门口。
老吴喊住她：“姑娘，你的金子！”
姚杳头也没回：“定金，收下吧！说不定改天你们又有消息了呢！”
老吴正要追出去，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回头一看，正是刚才跟姚杳谈生意的“掌门人”。
他冲老吴摇摇头，对着姚杳的背影高声喊道：“稍后我会派人把金子送到姑娘的住处，我们凌霄门从来不白拿人钱财！”
闻言，姚杳停下脚步，转回身，笑问：“哦？老人家知道我住哪里？”
“出门往南七百米，何园。”语气笃定。
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了她的住处，凌霄门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姚杳更气，怒极反笑，对身边的人示意：“酉姐姐！”
接到命令，随从返身取回金条。
随后，一前一后消失在芍药园子。
何园，如果从南门进入，很快便能到达姚杳寄住的地方——骑马楼，这里曾有多位名人寓居过，可千禧年过后，即便是何家的后人亦未再来此居住，何园不再向任何个人开放。
姚杳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能住在这里，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里，她一次也没问过。何园白天对游客开放，他们每天天刚亮便要离开，据说入夏以后夜场也要开放了。她并不担心这些，因为在那之前，她一定会离开的。
白日里下过雨，青石板路有些滑，穿堂里暗，天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可对姚杳来说却如履平地。
东一楼的二层亮着灯，那个人正倚在栏杆上等她，昏黄的灯光描绘出剪影，只见他身姿颀长挺拔，犹如旁边玉绣楼那棵百年的玉兰树一般琼琼玉立，兰芝玉树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男子。
可惜，姚杳并没能见到那棵玉兰树开花，玉兰花花期短，她到扬州时，只剩下满地落花，不复洁白，早已融土成泥。
她走上二楼，他的身影渐渐清晰。姚杳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他什么都好，只是过于清瘦了些。
走到他身边，她轻声说：“还没入夏，晚上风寒露重，你还是要多注意！”
男人淡然一笑：“吃了你开的方子已经好多了，还不至于风一吹就倒了。”
姚杳扶着他往房间里走，边走边叮嘱：“外服内养，养成习惯，不能大意！”
男人并未再反驳，由她搀扶着进屋，坐到一张太师椅上。
刚一落座，他便开口问：“戏看得怎么样？”
姚杳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愤愤道：“哼！什么凌霄门！不过如此！”
“哦？”男人安抚她坐下，又给她斟了杯茶，“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姚杳将自己如何高价买下游客手里的票，如何逼得凌霄门的掌门人现身，又如何用金子来谈判一一跟男人说了。
当听到掌门人是个白发老者，男人突然笑了。
姚杳噘嘴，不满道：“你笑什么！”
“恐怕你是上了人家的当了！据我所知，凌霄门现任的掌门人跟我年纪相仿，不过三十岁左右，又怎么会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头？”
“他骗我？”姚杳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去找他算账！”
“稍安勿躁！坐下来听我慢慢说！”男人柔声劝慰。
姚杳果然坐下来，不禁有些脸红，自己刚刚意气用事，让他看了笑话。
男人却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说：“他们会骗你至少说明一件事……”
“什么？”姚杳迫不及待问道。
“这个物件儿不论是法器、礼器还是酒器，它一定是存在的，而且他们知道它在哪里！既然探到了虚实，你今天不算白跑一趟。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不出明天，我们就能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男人说话时，眼睛里闪着一道利落的光，有一种天下之事尽在股掌之间的笃定。
他这样的男人，像封在剑匣里的宝剑，如果不是身体所累，一定会有一番非凡的成就。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帮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而且还耗费了那么多钱财！
“你为什么帮我？”她终究还是问出口。
男人并没有回答，起身走到窗边，悠悠道：“玉兰花谢了，海棠花就要开了！”
姚杳正要追问，他突然弓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姚杳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她一靠近，他的眉头就皱了一下。
姚杳问：“怎么了？是不是花粉？”
男人摇头，抬起纤长的手指往她身上指了指。
姚杳这才想起来，刚才在芍药园子里老吴熏的线香。
她退到门外，歉然一笑，“实在对不住！一时疏忽，我应该先换件衣服再来的。越南产的，味道太刺鼻，比不上你平日熏的那些！我现在就去换衣服！”，说完，转身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姚杳离开后，男人停止了咳嗽，踱步到门外，望着西北方不远处的玉绣楼，嘴角微微上扬。
花开花落几时休，明年的玉兰花开，他应该还能再看一次吧！
这间房从外面看起来精巧雅致，里面的摆设却十分简单。进门靠墙是一排博古架，上面没什么名贵的摆件，只整齐地码放着一些红木雕花的盒子。正中间一张八仙桌，东西向摆着两张长板凳，正对着墙上的一副对联上书“结念属霄汉，委怀在琴书”，头顶黑底金字的匾额上则是“鸣凤栖梧”四个大字。
八仙桌上放了一壶茶，壶嘴正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备下的。
老吴倾身为客人斟茶，然后走到博古架旁，从其中一个盒子里拿出一管线香，点燃后放到对面的一个梨木花架上。
房间里顿时生出一股甘甜的香气，犹如刚切开的瓜果，甜中还透出一丝清凉。
女孩身旁的随从警觉起来，正要出声喝止，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笑道：“越南芽庄的奇楠香，足够我们这些人在趣园吃一顿早茶了。酉姐姐，你就这样灭了，那不是暴殄天物？”
老吴转过身来，讶异道：“姑娘也懂香？”
女孩摇摇头：“不懂！只碰巧见别人点过，所以多嘴问了几句而已！”
那香味散得极快，一时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嗅觉被刺激，其他感官就变得迟钝起来，可女孩的五官比旁人敏感些，她听到花架后的里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只有一个人，听上去比老吴还要年长些。
女孩收敛了笑容，冲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
一个玉枕大小的漆木盒子被放到了桌上。
女孩掀开盒盖，昏黄的灯光下泛起金灿灿的光芒，里面装着的竟是整整二十根金条。
老吴震惊，目光落在那盒金子上迟迟未移开，可仔细看，他眼里并无一丝贪婪。半晌，老吴收回目光，低眉敛眼，心中却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这姑娘恐怕来者不善。
“吴老，我听说芍药园子里最精贵的可不是我刚在台上看到的那些‘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是恒通八路、遍及全国的消息网，天上飞的、地上走的甚至是土里埋的，没有凌霄门不知道的！”她纤细的手指在金条上轻轻划过，“我这次来是为了寻一个小物件。这里面只是定金，事成之后，会有人把另一半金条送过来！”
老吴恍惚。凌霄门，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唐贞观二十二年，开国名将张士贵出任扬州都督府长史。两个月后，百骑司奉命南下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在扬州成立了一个临时的情报机构，由张士贵统领。次年，唐太宗薨逝，这个仅存在了不到一年的秘密机构也随之消失。历史上对于这段始末只字未提，唯一留下来的仅凌霄门，据说由当时张家在扬州的旁支氏族子弟所管辖，仅是这个机构众多分支中的一小支。
如今，一千多年过去了，那个“贞观二十二年的秘密”早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无人知晓。
“凌霄门”的名字是后人所取，它一开始存在的意义已无法得知，现如今的凌霄门沦落为彻彻底底的生意人，靠贩卖消息为生。曾经，那些世家子弟的后人企图在历史的轨迹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可历经了千百年的漫长时光，什么也没有抓住。像老吴这样的古稀之人，在历史的真相面前也不过是个孩童。
一直以来，凌霄门做生意如拍卖场上的规矩，忌买家亲自登门，如中间无话事人，再大的买卖也不接。这么多年了，头一次见一个小丫头找上门来。
老吴听完女孩的话，躬身道：“您稍候片刻！”话落，转身进到内室。
很快，一个须发皆白却面容清矍的老人走出来，人未到声先至。
“女娃娃，你如何称呼啊！”
女孩见他声如洪钟、脚步轻盈，显然是个练家子，起身鞠了一躬，答道：“晚辈姚杳。”
老人坐到她对面，看也没看那箱金子，反跟她闲聊起来：“我听你口音，不是当地人？”
姚杳无意隐瞒：“我从四川来，专为了寻这件宝物！”
“哦？什么宝物，值得你千里迢迢找到这来？”
这次姚杳没有直说，学着对面闲聊的口气，说道：“我从隋炀帝陵墓遗址公园过来，想不到像我这样的游客还真不少！”
游客要都像她这样，他书场的门槛还不被踏破了！
老人家和蔼一笑：“哦？隋炀帝的陵墓，这可是陈年旧事了！自发掘到现在整整十年，连博物馆都建成开放了，找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十一年！”姚杳纠正他，“2013年到现在，虽然陵墓早被发掘，可不代表里面的文物挖掘殆尽。十年之间，难免会不断有新的发现！”
“哦？新的发现？这我倒要请教了！”老人家捻了捻胡须。
哪有卖家向买家打探消息的！
“我听说考古专家挖出了一件非常珍贵的宝物，可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对这件宝物并没有一点消息透露出来！”姚杳把那箱黄金往前推了推，“这正是我来此的目的！您老放心，不会让你们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只需要知道这个东西在哪儿，至于其他的，与你们凌霄门无关！”
“我们凌霄门不做送上门的买卖，这是规矩！”老人家把箱子推了回去，里面的金子亮闪闪的，却没能晃了他的眼。
姚杳气结，双手在桌下紧紧握成拳，差点儿就挥出去了。她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很快便发现其中的破绽，这么一箱金子都不为所动，凌霄门只是生意人那么简单？
“外面传言凌霄门唯利是图，不问买家、不论去处，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啊！”姚杳的目光在金子上扫过，最终落在面前的掌门人身上。
老人家哈哈大笑：“你这个娃娃倒是有趣！既然这样，破例一次也不是不可！只是这单买卖恐怕我有心无力！”
“哦？为什么？”
“既然姑娘已探过我凌霄门的虚实，应该知道我凌霄门还有另外一个规矩——不卖假消息！姑娘说的那个宝物只是坊间传言，并不可信。不存在的消息，我如何卖给你？”
姚杳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想过他会讨价还价、会拒绝，可从未想过他直接否定了这件宝物的存在。如果确有其物，他就不怕她说出去，凌霄门的招牌不保？如果真如他所说的不存在……不可能！
姚杳随身的背包里装着一幅卷轴，正是她离开师傅千里迢迢来到扬州的原因。她松开紧握的拳头，指尖在背包上轻轻划过，那个人消失了整整十一年，她引自己来此，绝不会只为了一件不存在的东西！既然凌霄门靠不住，那她自己去找，何必浪费时间周旋！
“既然这样，我不多打扰了！”
她起身便走，两位随从紧随其后，三人皆身手敏捷，越过游廊，很快走到书场门口。
老吴喊住她：“姑娘，你的金子！”
姚杳头也没回：“定金，收下吧！说不定改天你们又有消息了呢！”
老吴正要追出去，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回头一看，正是刚才跟姚杳谈生意的“掌门人”。
他冲老吴摇摇头，对着姚杳的背影高声喊道：“稍后我会派人把金子送到姑娘的住处，我们凌霄门从来不白拿人钱财！”
闻言，姚杳停下脚步，转回身，笑问：“哦？老人家知道我住哪里？”
“出门往南七百米，何园。”语气笃定。
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了她的住处，凌霄门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姚杳更气，怒极反笑，对身边的人示意：“酉姐姐！”
接到命令，随从返身取回金条。
随后，一前一后消失在芍药园子。
何园，如果从南门进入，很快便能到达姚杳寄住的地方——骑马楼，这里曾有多位名人寓居过，可千禧年过后，即便是何家的后人亦未再来此居住，何园不再向任何个人开放。
姚杳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能住在这里，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里，她一次也没问过。何园白天对游客开放，他们每天天刚亮便要离开，据说入夏以后夜场也要开放了。她并不担心这些，因为在那之前，她一定会离开的。
白日里下过雨，青石板路有些滑，穿堂里暗，天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可对姚杳来说却如履平地。
东一楼的二层亮着灯，那个人正倚在栏杆上等她，昏黄的灯光描绘出剪影，只见他身姿颀长挺拔，犹如旁边玉绣楼那棵百年的玉兰树一般琼琼玉立，兰芝玉树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男子。
可惜，姚杳并没能见到那棵玉兰树开花，玉兰花花期短，她到扬州时，只剩下满地落花，不复洁白，早已融土成泥。
她走上二楼，他的身影渐渐清晰。姚杳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他什么都好，只是过于清瘦了些。
走到他身边，她轻声说：“还没入夏，晚上风寒露重，你还是要多注意！”
男人淡然一笑：“吃了你开的方子已经好多了，还不至于风一吹就倒了。”
姚杳扶着他往房间里走，边走边叮嘱：“外服内养，养成习惯，不能大意！”
男人并未再反驳，由她搀扶着进屋，坐到一张太师椅上。
刚一落座，他便开口问：“戏看得怎么样？”
姚杳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愤愤道：“哼！什么凌霄门！不过如此！”
“哦？”男人安抚她坐下，又给她斟了杯茶，“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姚杳将自己如何高价买下游客手里的票，如何逼得凌霄门的掌门人现身，又如何用金子来谈判一一跟男人说了。
当听到掌门人是个白发老者，男人突然笑了。
姚杳噘嘴，不满道：“你笑什么！”
“恐怕你是上了人家的当了！据我所知，凌霄门现任的掌门人跟我年纪相仿，不过三十岁左右，又怎么会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头？”
“他骗我？”姚杳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去找他算账！”
“稍安勿躁！坐下来听我慢慢说！”男人柔声劝慰。
姚杳果然坐下来，不禁有些脸红，自己刚刚意气用事，让他看了笑话。
男人却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说：“他们会骗你至少说明一件事……”
“什么？”姚杳迫不及待问道。
“这个物件儿不论是法器、礼器还是酒器，它一定是存在的，而且他们知道它在哪里！既然探到了虚实，你今天不算白跑一趟。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不出明天，我们就能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男人说话时，眼睛里闪着一道利落的光，有一种天下之事尽在股掌之间的笃定。
他这样的男人，像封在剑匣里的宝剑，如果不是身体所累，一定会有一番非凡的成就。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帮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而且还耗费了那么多钱财！
“你为什么帮我？”她终究还是问出口。
男人并没有回答，起身走到窗边，悠悠道：“玉兰花谢了，海棠花就要开了！”
姚杳正要追问，他突然弓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姚杳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她一靠近，他的眉头就皱了一下。
姚杳问：“怎么了？是不是花粉？”
男人摇头，抬起纤长的手指往她身上指了指。
姚杳这才想起来，刚才在芍药园子里老吴熏的线香。
她退到门外，歉然一笑，“实在对不住！一时疏忽，我应该先换件衣服再来的。越南产的，味道太刺鼻，比不上你平日熏的那些！我现在就去换衣服！”，说完，转身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姚杳离开后，男人停止了咳嗽，踱步到门外，望着西北方不远处的玉绣楼，嘴角微微上扬。
花开花落几时休，明年的玉兰花开，他应该还能再看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