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记响亮的耳光,五指红痕瞬间浮现江绾月脸上。

    “胆大包天竟敢偷窃虎符,若我此刻一声令下你立时身首分离!”

    江绾月卧在地上,以垂袖擦拭嘴角渗出的鲜血,看上去异常冷静,“将军息怒,您再仔细瞧瞧此物可有不同?”

    杨晁一听,当即端详起来,这一看觉出了不对,这并非他的那块调兵虎符!

    江绾月慢慢站起,“宰相身居高位多年,若想将其伪造还不是易如反掌,真正的虎符还在将军这里。”

    杨晁示意管家前去察看,管家收到指令默默退下。

    不一会,管家回来,朝杨晁点了点头。

    只听江绾月继续道:“我知将军心地纯良、忠心为国,是绝不会想到此次回京圣上会收回兵权,伪造虎符纯属是为了救将军一命。”

    “这么说,虞国犯境,也是假的?”

    “正是,不犯境何以归还兵权?说到底,环环相扣都是为了救将军性命,保镇北王兵权。”

    “可若犯境事假,待真相传入天子耳中,我一样性命不保,还会连累整个杨家。”

    “将军放心,虞国大巫已与我达成协议,他们帮将军演这出戏并保证十年之内绝不南下,将军则以一万石粮食与五千布匹作为酬谢。”

    “可我手上并无这些储备。”

    “别忘了您的犒赏正在路上。”

    杨晁一怔,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姑娘思虑周全,的确不是我一粗人能比,一切就依姑娘。”

    夜里,镇北王府再无莺歌燕语,只亮起一盏微弱的烛火好似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管家已经拿了不知多少坛酒送进杨晁屋内。

    笠日镇北王交代其弟杨烁前去平乱,自己睡到了日上三竿。

    此战赢得太过轻松,杨烁心生疑惑,前去敲自家兄长房门,换来的却是许久的沉默。

    又过了三日,镇北王府召集会议,江绾月也身在其中。

    杨烁见一陌生人立时问道:“大哥,她是谁?为何会参与杨家会议?”

    “杨烁,不得无礼,此次进京大哥能活着回来全靠江姑娘了。”

    “什么?”杨烁大惊。

    “但是江姑娘,你也别怪杨某。”杨晁突然调转方向看着江绾月,“此举生死一线,需要宰相的帮助,而我虽与宰相暗中往来多年,却依旧没有抓到他的任何把柄,可叹老天见怜,居然把你送给了我,而晏翊恒这般器重于你,你的安危我不信他能置之不顾。”

    江绾月对着他笑了,全是讥讽嘲笑之意,“将军从哪里看出晏相器重我了?”

    “难道不是么?”

    “将军千万别押错了宝,像我这样的棋人,晏相手里数之不尽,我可未必就是那枚最有用的。”

    “是与不是,试试便知。”

    杨烁急迫地问:“大哥,你要做什么?”

    杨晁狼戾之目,毕生只出现过两次,皆是他最接近死亡时才会露出的神情。一次是斩首北蛮大将乌耶石,另一次便是他身重数箭还将百余强寇斩于马下。

    他将回京经过和盘托出,杨家上下沉默,每个人都在反复思量,最终,他们与杨晁达成一致。

    “我杨家驻守北庸,历朝三代保北境平安,穷极一生到头来却是兔死狗烹。此事就算我能忍,我北境三十万将士也不能忍。江姑娘,我知你与晏相常有往来,就劳烦你一纸书信将我之意告知于他,从今往后杨家在北境拥兵为王,不再对大庸俯首称臣,你最好让晏相稳住庸帝,若他们派兵北上,你的人头便是敲响我杨家军鼓的第一槌!”

    “将军为何这般心急,拥兵自重也需有钱有粮,敢问将军若是朝廷断了补给,一旦打仗,北境三十万将士谁来养活?”

    “皇帝的犒赏就在路上,虽说坚持不了太久,但也足够让我去他处找钱找粮。”

    “将军别忘了,您已答应给虞国一万石粮食与五千布匹。”

    “哈哈哈哈,江姑娘,此事是你应承的与我无关。”

    “将军未免太过看得起我,以为我既能牵制虞国又能稳住宰相,您这样不留后手,就不怕将来输得一败涂地?”

    “我还记得你曾说我心地纯良,我只能说姑娘看错了人。”

    江绾月噙出一抹冷笑,——我倒觉得自己从未看错。

    朝廷的赏赐一路北上,负责此次粮草督运的是内史官黄宏德。

    “黄内史,为何粮草少了这么多!”

    “将军恕罪,我等在半路上遇到山石滑坡,失了一半辎重,如今运粮军队还要反回绍京,臣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将军再匀出一半粮草解部下燃眉之急。”

    “什么?”杨晁怒声,不过很快就心平气和地道:“内史一路辛劳,先下去休息吧,粮草一事包在杨某身上。”

    黄宏德自是笑盈盈地退了下去。

    第三日,杨晁备好丰厚的物资,亲自护送黄宏德离开,就在即将出北域地界时,突然战马飞扬,一群蒙面人从滚滚浓尘中冲了出来。

    此时的黄宏德却丝毫不惧,他放声高喊:“镇北王在此,尔等宵小还不束手就擒。”

    押运军统领田遑策马向前,“皇家赏赐都敢抢,不要命了!”

    杨晁侧目而看,对田遑道:“是啊,皇家赏赐都敢抢,确实不要命了。”他举刀将田遑头颅割下,血从颈部喷射而出,溅了黄宏德一脸。

    黄宏德瞪大双目,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押运队伍回程遭山匪袭击,镇北王赶到之时已无一生还,这就是绍京即将收到的惊喜。”

    杨晁再出一刀直捅黄宏德心窝,两行血泪从黄宏德眶中流出,不知是田遑的还是他自己的。

    远处一人一骑看得真切,她举目而望,好似隔空对镇北王喊话:“你杀心四起,可会想到来日死无全尸。”

    回到杨府,杨晁突然拐去了别院。

    正巧江绾月推开屋门,又是一副久等的模样。

    “姑娘好似每次都算准了杨某会何时到访。”

    江绾月温声笑笑,转而道:“大庸为北域在叶州设立屯田重地,仓谷十顷,可供北境大军食用三年。六水河绵延数里,田卒、耕牛、农具一应俱全,若能夺之,粮草一事便可彻底解决。”

    “叶州十万屯田兵,相信江姑娘知晓吧?”

    “知晓,可那又如何?”她看向杨晁,“是将军要做这北域之王,若将来北境子民食不果腹,您这一方宝座又如何坐得安稳?”

    “叶州刺史张穆,经先皇拔擢,是出了名的骨鲠之臣,怕他届时以命搏命,与我斗个鱼死网破。”

    “将军,我可亲自前往叶州,替将军做这说客。”

    “你?”

    “将军若不信我,可派人一路随行。”

    杨晁也不再掩饰,“那就依了姑娘。”

    杨烁与十员精卫护送江绾月抵达叶州,临近城门,江绾月对杨烁道:“莫要离我太近,若此行失败,我并不想你等陪我一齐丧命。”

    杨烁沉默片刻,道:“有时感觉姑娘在帮我们,有时又感觉你与我们距离很远。许是姑娘高深莫测,即便我等想观其真伪,却总像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将军谬赞。”她抚了抚自己的脑袋道:“这颈上之物我爱惜得很,将军大可不必疑我真心。”

    杨烁亲眼目睹江绾月走进一户农家,待门紧关,江绾月对张穆行礼道:“我乃镇北王座下谋士,不过今日前来不为杨晁,而是想邀张刺史与我合演一出戏。”

    杨烁坐在对面的茶铺打算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结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要等的人便出来了,而且最为吃惊的是,叶州刺史张穆居然对她拱手作辑。

    江绾月平淡如常,朝茶馆走去。

    “不负将军所望,协议已成。”

    “他们的条件是?”

    “北境铁骑永不南下。”

    杨烁沉默。

    “为表诚意,张刺史给了些许礼物,供杨家将士打打牙祭。”

    只见背后缓缓现出几十辆马车。

    回到镇北王府,杨晁咆哮如雷:“杨烁!是谁准许你擅自做主?”

    杨烁低头,此时江绾月道:“将军莫怪令弟,是我答应的。”

    “你?”杨晁怒目而视,“你又凭什么替我北境做主?”

    “将军,只有叶州不断粮草供应,您才有可能拥兵北域,您现在这般生气只是因为张刺史以条件换之,您心中有气罢了。”

    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源源不断的粮草,杨晁怎能不明白其中含义,此间江绾月功不可没,但他气的是此女子越俎代庖直接答应张穆的条件,实在太不把镇北王放在眼里。

    “姑娘说对了,杨某心中确实有气。姑娘可知你若身在军中会受到何等惩处?”

    江绾月一言不发,她在等杨晁的回答。

    “我北境地域寒冷,江姑娘照样常坐院中,既然这般喜爱风雪,那今夜姑娘就与之为伴吧。”

    “大哥!”杨烁喊了一声,“江姑娘毕竟是晏相送来的人,这样。。。恐有不妥。”

    杨晁听后冷笑一声,“从今往后我北境要兵有兵、要粮有粮,区区文臣,能奈我何?”

    这夜风雪交加,江绾月未着氅衣,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厚厚的积雪沿着她的小腿向上攀爬,不一会儿,双腿便冻得没了知觉。

    忽地,一道黑影落在江绾月身边并递出一物,“将它服下你可安然度过。”

    “是先生来了?”

    “嗯。”

    她接过药丸,黑衣人转身离开,江绾月在背后叫住他:“落锋,当年你与先生一起救下我,这份恩情我不会忘。杨晁正在一步步跳入我设下的圈套,不用太久,北境与大虞皆可掌握。”

    “你知先生从未催促过你。”

    “可我不想再见杨晁,他多活一刻,都是对我江家的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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