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回去的，你们把我逮了正好。”
李岚楼叼了一大筷子的油焖豆角，又顺着灌下一大口粥，完全看不出刚刚被大夫摸骨诊断为两根肋骨骨折。
段清嶙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态度，本来觉得人醒了问几句了解情况，送回去李家就没她的事了。
“你昨天为什么没直接把我送到李家？”
李岚楼看出她并不赞成，放下碗问道。
“我怎么送？人家夫妻对拜着我说打断一下，这还有个新郎，要不让姑娘挑一个喜欢的领走。你们李家还有不要面子？”
段清嶙苦笑道。
这事可大可小，小了说可能是个乌龙，往猎奇里想那就是什么狸猫换太子，刑部尚书有个什么私生子之类的风月事。
大了细想是能引出很多隐患的，比如居然真的能有技术伪装得如此相像，能让一个人混成李家公子的模样躲过所有宾客的眼睛。
再怎么说这也是北肃政要的家，那一庭院的人物，被乱箭齐发后的效果不亚于反贼杀入京城。
“你看，这就是因果，当时你怕生事，现在麻烦就走不了了。”
李岚楼道，“我肯定不会回去的。有人替我，我管他是谁，我巴不得。你要是把我送回去，我就说这几天是你绑架的我，我的肋骨就是证据——再来一碗。”
雒剩收走他的碗，听到他这话，低眉看了一眼段清嶙，用口型为自己的失手过猛向她道歉。
“你不回去，你新婚的妻子怎么办？和那个冒牌货厮守终生？”
段清嶙一下有点拿他没辙，只好试着那话激他。这毕竟是李家的人，不能杀，那闹翻脸也不好收场。
“我和她都不认识。只要那个假的对她好，他俩过去呗。”
然而李岚楼的心胸和脸皮都是段清嶙始料未及的，登时有些无语。
“新娘好歹原本要嫁给你的，你这样说人家姑娘要伤心了。”她皱起眉头，语气带了点谴责。
据说新娘的凤家原本只是想攀高枝找个世家联姻，并未决定谁和谁。是族里的这位姑娘主动愿意嫁给风评不是很好的李岚楼，让当时的流言对这姑娘的勇气和娘家的不长眼有了些小小的讨论。
没想到一提这个李岚楼更是火大，眉头一挑咬牙切齿。
“她不高兴？我更不高兴呢！知道是个火坑还瞪眼往里跳——我都不是火坑，我是我爹养在深闺的一个大屎坑！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臭得我爹怎么藏都藏不住，那打听打听都知道我什么德行，这还来？我也要被气死了。”
段清嶙和雒剩都被他的比喻震得沉默。
她张了张口，在“也不止于此”和“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之间犹豫，最后还是把嘴闭上了。
李岚楼就这么在段清嶙的别院待下了，段清嶙派人去小心地打听李家结婚后的情况。
那个结了婚的李岚楼有问题，不出一个月一定会出变故。这样至少另一个真的在自己的控制下，也能给事后收场。
第二天段清嶙傍晚从丞相府回来，刚推开门时院子里还是空的。
等她转身栓上院门，就听见院子里的槐树上簌簌作响。暮春时分，树上已经吐绿了。
随即雒剩从里面探出头来，一见是她，他明显有一个吸口气的小小后仰，随即唰地从树上落下来，低着头小步快走到她眼前。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儿时在皇宫冷宫外，偷偷喂的小猫。很警惕怕人，只有在看出是她后，才会怯生生地从檐隙里钻出来上前嗅探。
“怎么了？”
她的语气无意识地软了下来，侧头迎着他的脸小声问
——莫不是李岚楼这个公子哥欺负他了？
雒剩摇了摇头，垂着眼帘紧紧跟在她身后，莫名有种受气包的模样。
雒剩进屋去帮忙准备晚饭了，她沉吟片刻，眉头皱起来，先上楼，踩得楼梯一步一响，在两个房间门口气势汹汹，拿出身为丞相的冷峻望。
结果二楼没人。
李岚楼之前被安置在了雒剩的那个房间，他赖着不走后也不知道两人怎么交涉的，或者因为雒剩不能说话根本就没交涉。
居然是雒剩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对面的小卧室，原来的那间就留给李岚楼了。
岂有此理，一股无名暗火在段清嶙心里偷偷燃烧。
她转了一圈，最后一顿，居然在后院的廊下看见了李岚楼。
李岚楼垂着头坐着，头上盖着一块白色手巾，手肘撑在膝盖上，浑身热气蒸腾，脊背起伏着大喘气。
段清嶙深吸一口气，挺起腰板走过去。
刚想开口，就听见手巾下李岚楼说，“太厉害了。”
“什么？”
“你从哪找来这么一个人？你看着也不像武官啊？”
李岚楼猛一抬头，目光如炬，眼神炙热地能把人烧出个窟窿，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慨然。
“我真是，心服口服。你这小院里居然还能有这种高手，他居然只是一个亲卫？麒麟拉磨武曲星拖地，行情不好也给凡人留条活路吧。”
李岚楼真的是有一种能让任何人很难对他长期保持以礼相待的气质，说他是无礼，但他又偏偏很真挚。
而且不但损别人，自己也是一视同仁的贬损对象。
“李公子还是真的对朝局一无所知啊。”
对雒剩的来历没有半点了解是情有可原的，这其中转了很多个弯子，非高官很难有如此的敏感。
但他居然连现在都不知道段清嶙是谁，这让她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他昨晚是怎么睡得着觉的。
然后她想起来正事，眯起眼睛，“你找段乘风了？别太为难我的人……”
“他，我为难他？”李岚楼一把扯下自己顶着的头巾，段清嶙这才看见他额角有好大一块血肉露出的蹭痕。
“你这人怎么帮亲不帮理的？看着事实说话好不好。”
段清嶙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全身，这才能看见很多尘土和剐蹭。
如果不是他童心大发在院子里满地打滚，只能是被当做人形扫帚打扫了庭院。
段清嶙快速地眨了几下眼，下面的狠话一下有点说不出来。
“没事，我被他摔出去的时候脸着地了，倒也确实不能赖他。”李岚楼满不在乎地又把手巾盖上了，呲牙咧嘴地伸了伸腿。
“他武功确实不错，但李公子自小也见过不少高手。他一个野路子，这般夸大，莫不是在奉承我？”
段清嶙一笑，故意激他。
“啧，你没习过武是不是。”
李岚楼的脾气很怪，一般的激将法他反而不生气，他只是皱着眉想怎么跟似乎没有概念的段清嶙解释。
“就比如昨天，我用烛台刺过去的时候。我当时为什么敢动？我知道他在旁边看着，马车交手的时候也知道他厉害。但我当时看着他在足有五步开外的地方，我根本想不到他能来得及。如果是我来当你的亲卫，我只敢离你三步远，这就是我能顾得过来的范围。但他那个距离，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这种人放在身边，你拢不住。这就是美玉，你怀璧其罪别怪人家来抢。知道为什么一般人家养不了凤凰？因为咱们的茅草屋容易被火烧了。赶紧给人家推举武职吧。你有没有人脉？不行我去找我爹。”
段清嶙哑然失笑，“你找爹还真是手到擒来。”
李岚楼虽然出身世家，父亲也身居高位，但成年后始终没有入仕。
段清嶙之前没打听，只是以为人家志不在此，今天倒是理解了。
就凭李岚楼这张直来直去的嘴，他家九族几个脑袋都不够削的。
但这也是第一次，并非奔着已经被丞相认可的名头，有人和同样发现了雒剩的能力，这让她不动声色的表面下泛起了一些寻到共鸣的激动。
这把利刃……一定要留在北肃，段清嶙心想。
“现在还不是时候。”段清嶙心绪流转，随眼眸低垂压下，淡淡地说。
李岚楼今天找了一整天雒剩。他第一次在马车下被雒剩摁住，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措手不及。第二次突袭段清嶙被膝盖踢碎肋骨，他开始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
今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邀战，雒剩实在躲不过了用最低程度的体术地躲开。
那身手，看不出是先天的灵感还是后天有人往这个方向培养。
他越琢磨越觉得胆寒，也愈加兴奋。他发现自己简直看不出对方的路数，这是很可怕也很有趣的。
不知道这位女官能不能明白自己身边养了一个什么样的恶煞。
他从手巾下抬眼看她，段清嶙依旧在沉思。
她常笑，因此不语时更显得沉郁。
雒剩从厨房出来寻到后院，视若无物地扫过他。然后蒙尘的眼眸一下灵动起来，长久地停在她的身上。
那双眼睛如同虔诚的深海，将眼前的人沉默包裹。而漩涡中间的人无知无觉，好像窒息的潮水企图拥抱的只是一道虚缈佛光。
琥珀的眸子一抖，回过神来撞入收敛的目光。神魂中似乎有铃铛一响，他收回了即将触碰到她衣袖的指尖。
晚饭好了，他打手势，也冲李岚楼点了点头。
此时头顶落日如冰冷的火，被广袤星河吞没。李岚楼舒缓了双肩，站起来跟着去吃饭。
他看着前面两个的背影，骨头吱呀作响，自由的晚风吹拂，真让人想放声大笑。
晚上的饭菜是典型的北肃风味，重油重盐，光闻味能就下就一大口米饭。还没等段清嶙坐下，雒剩突然抬头，冲段清嶙示意了一下门外。
几秒后，外面的门环被扣响了，段清嶙眼底的笑一下凉下来，温和地甩下一句你们先吃就走。
李岚楼低头开始扒饭，而雒剩站起身向外面望去。
已经打开的院门下站着丞相府的仆人，挡着再外面的人。
他听见段清嶙冷静地回应道，“在下现在身着便服，不便入宫，烦请稍等片刻，待我换上官服。”
他移动几步，半开的门外露出一辆崭新的华贵马车，她前面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看衣着，那是一个年轻的宦官。
身材瘦高，眉宇阴柔，一对秀长三白眼微微上挑，生着一副美艳又刻薄的面相。
“大人，可这是太后的懿旨，太后待您如血亲，怎会在意这个，请上车吧。”
那宦官柔笑道，眼神却像是盯着猎物的美人蛇。
段清嶙向身后的院落瞥了一眼，两人的视线没有对上。但雒剩看见段清嶙衣袖下的手，向下一扣。
那是做给雒剩的，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的嘱托。
随即门扉关闭，马车辘辘远去。
李岚楼叼了一大筷子的油焖豆角，又顺着灌下一大口粥，完全看不出刚刚被大夫摸骨诊断为两根肋骨骨折。
段清嶙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态度，本来觉得人醒了问几句了解情况，送回去李家就没她的事了。
“你昨天为什么没直接把我送到李家？”
李岚楼看出她并不赞成，放下碗问道。
“我怎么送？人家夫妻对拜着我说打断一下，这还有个新郎，要不让姑娘挑一个喜欢的领走。你们李家还有不要面子？”
段清嶙苦笑道。
这事可大可小，小了说可能是个乌龙，往猎奇里想那就是什么狸猫换太子，刑部尚书有个什么私生子之类的风月事。
大了细想是能引出很多隐患的，比如居然真的能有技术伪装得如此相像，能让一个人混成李家公子的模样躲过所有宾客的眼睛。
再怎么说这也是北肃政要的家，那一庭院的人物，被乱箭齐发后的效果不亚于反贼杀入京城。
“你看，这就是因果，当时你怕生事，现在麻烦就走不了了。”
李岚楼道，“我肯定不会回去的。有人替我，我管他是谁，我巴不得。你要是把我送回去，我就说这几天是你绑架的我，我的肋骨就是证据——再来一碗。”
雒剩收走他的碗，听到他这话，低眉看了一眼段清嶙，用口型为自己的失手过猛向她道歉。
“你不回去，你新婚的妻子怎么办？和那个冒牌货厮守终生？”
段清嶙一下有点拿他没辙，只好试着那话激他。这毕竟是李家的人，不能杀，那闹翻脸也不好收场。
“我和她都不认识。只要那个假的对她好，他俩过去呗。”
然而李岚楼的心胸和脸皮都是段清嶙始料未及的，登时有些无语。
“新娘好歹原本要嫁给你的，你这样说人家姑娘要伤心了。”她皱起眉头，语气带了点谴责。
据说新娘的凤家原本只是想攀高枝找个世家联姻，并未决定谁和谁。是族里的这位姑娘主动愿意嫁给风评不是很好的李岚楼，让当时的流言对这姑娘的勇气和娘家的不长眼有了些小小的讨论。
没想到一提这个李岚楼更是火大，眉头一挑咬牙切齿。
“她不高兴？我更不高兴呢！知道是个火坑还瞪眼往里跳——我都不是火坑，我是我爹养在深闺的一个大屎坑！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臭得我爹怎么藏都藏不住，那打听打听都知道我什么德行，这还来？我也要被气死了。”
段清嶙和雒剩都被他的比喻震得沉默。
她张了张口，在“也不止于此”和“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之间犹豫，最后还是把嘴闭上了。
李岚楼就这么在段清嶙的别院待下了，段清嶙派人去小心地打听李家结婚后的情况。
那个结了婚的李岚楼有问题，不出一个月一定会出变故。这样至少另一个真的在自己的控制下，也能给事后收场。
第二天段清嶙傍晚从丞相府回来，刚推开门时院子里还是空的。
等她转身栓上院门，就听见院子里的槐树上簌簌作响。暮春时分，树上已经吐绿了。
随即雒剩从里面探出头来，一见是她，他明显有一个吸口气的小小后仰，随即唰地从树上落下来，低着头小步快走到她眼前。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儿时在皇宫冷宫外，偷偷喂的小猫。很警惕怕人，只有在看出是她后，才会怯生生地从檐隙里钻出来上前嗅探。
“怎么了？”
她的语气无意识地软了下来，侧头迎着他的脸小声问
——莫不是李岚楼这个公子哥欺负他了？
雒剩摇了摇头，垂着眼帘紧紧跟在她身后，莫名有种受气包的模样。
雒剩进屋去帮忙准备晚饭了，她沉吟片刻，眉头皱起来，先上楼，踩得楼梯一步一响，在两个房间门口气势汹汹，拿出身为丞相的冷峻望。
结果二楼没人。
李岚楼之前被安置在了雒剩的那个房间，他赖着不走后也不知道两人怎么交涉的，或者因为雒剩不能说话根本就没交涉。
居然是雒剩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对面的小卧室，原来的那间就留给李岚楼了。
岂有此理，一股无名暗火在段清嶙心里偷偷燃烧。
她转了一圈，最后一顿，居然在后院的廊下看见了李岚楼。
李岚楼垂着头坐着，头上盖着一块白色手巾，手肘撑在膝盖上，浑身热气蒸腾，脊背起伏着大喘气。
段清嶙深吸一口气，挺起腰板走过去。
刚想开口，就听见手巾下李岚楼说，“太厉害了。”
“什么？”
“你从哪找来这么一个人？你看着也不像武官啊？”
李岚楼猛一抬头，目光如炬，眼神炙热地能把人烧出个窟窿，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慨然。
“我真是，心服口服。你这小院里居然还能有这种高手，他居然只是一个亲卫？麒麟拉磨武曲星拖地，行情不好也给凡人留条活路吧。”
李岚楼真的是有一种能让任何人很难对他长期保持以礼相待的气质，说他是无礼，但他又偏偏很真挚。
而且不但损别人，自己也是一视同仁的贬损对象。
“李公子还是真的对朝局一无所知啊。”
对雒剩的来历没有半点了解是情有可原的，这其中转了很多个弯子，非高官很难有如此的敏感。
但他居然连现在都不知道段清嶙是谁，这让她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他昨晚是怎么睡得着觉的。
然后她想起来正事，眯起眼睛，“你找段乘风了？别太为难我的人……”
“他，我为难他？”李岚楼一把扯下自己顶着的头巾，段清嶙这才看见他额角有好大一块血肉露出的蹭痕。
“你这人怎么帮亲不帮理的？看着事实说话好不好。”
段清嶙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全身，这才能看见很多尘土和剐蹭。
如果不是他童心大发在院子里满地打滚，只能是被当做人形扫帚打扫了庭院。
段清嶙快速地眨了几下眼，下面的狠话一下有点说不出来。
“没事，我被他摔出去的时候脸着地了，倒也确实不能赖他。”李岚楼满不在乎地又把手巾盖上了，呲牙咧嘴地伸了伸腿。
“他武功确实不错，但李公子自小也见过不少高手。他一个野路子，这般夸大，莫不是在奉承我？”
段清嶙一笑，故意激他。
“啧，你没习过武是不是。”
李岚楼的脾气很怪，一般的激将法他反而不生气，他只是皱着眉想怎么跟似乎没有概念的段清嶙解释。
“就比如昨天，我用烛台刺过去的时候。我当时为什么敢动？我知道他在旁边看着，马车交手的时候也知道他厉害。但我当时看着他在足有五步开外的地方，我根本想不到他能来得及。如果是我来当你的亲卫，我只敢离你三步远，这就是我能顾得过来的范围。但他那个距离，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这种人放在身边，你拢不住。这就是美玉，你怀璧其罪别怪人家来抢。知道为什么一般人家养不了凤凰？因为咱们的茅草屋容易被火烧了。赶紧给人家推举武职吧。你有没有人脉？不行我去找我爹。”
段清嶙哑然失笑，“你找爹还真是手到擒来。”
李岚楼虽然出身世家，父亲也身居高位，但成年后始终没有入仕。
段清嶙之前没打听，只是以为人家志不在此，今天倒是理解了。
就凭李岚楼这张直来直去的嘴，他家九族几个脑袋都不够削的。
但这也是第一次，并非奔着已经被丞相认可的名头，有人和同样发现了雒剩的能力，这让她不动声色的表面下泛起了一些寻到共鸣的激动。
这把利刃……一定要留在北肃，段清嶙心想。
“现在还不是时候。”段清嶙心绪流转，随眼眸低垂压下，淡淡地说。
李岚楼今天找了一整天雒剩。他第一次在马车下被雒剩摁住，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措手不及。第二次突袭段清嶙被膝盖踢碎肋骨，他开始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
今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邀战，雒剩实在躲不过了用最低程度的体术地躲开。
那身手，看不出是先天的灵感还是后天有人往这个方向培养。
他越琢磨越觉得胆寒，也愈加兴奋。他发现自己简直看不出对方的路数，这是很可怕也很有趣的。
不知道这位女官能不能明白自己身边养了一个什么样的恶煞。
他从手巾下抬眼看她，段清嶙依旧在沉思。
她常笑，因此不语时更显得沉郁。
雒剩从厨房出来寻到后院，视若无物地扫过他。然后蒙尘的眼眸一下灵动起来，长久地停在她的身上。
那双眼睛如同虔诚的深海，将眼前的人沉默包裹。而漩涡中间的人无知无觉，好像窒息的潮水企图拥抱的只是一道虚缈佛光。
琥珀的眸子一抖，回过神来撞入收敛的目光。神魂中似乎有铃铛一响，他收回了即将触碰到她衣袖的指尖。
晚饭好了，他打手势，也冲李岚楼点了点头。
此时头顶落日如冰冷的火，被广袤星河吞没。李岚楼舒缓了双肩，站起来跟着去吃饭。
他看着前面两个的背影，骨头吱呀作响，自由的晚风吹拂，真让人想放声大笑。
晚上的饭菜是典型的北肃风味，重油重盐，光闻味能就下就一大口米饭。还没等段清嶙坐下，雒剩突然抬头，冲段清嶙示意了一下门外。
几秒后，外面的门环被扣响了，段清嶙眼底的笑一下凉下来，温和地甩下一句你们先吃就走。
李岚楼低头开始扒饭，而雒剩站起身向外面望去。
已经打开的院门下站着丞相府的仆人，挡着再外面的人。
他听见段清嶙冷静地回应道，“在下现在身着便服，不便入宫，烦请稍等片刻，待我换上官服。”
他移动几步，半开的门外露出一辆崭新的华贵马车，她前面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看衣着，那是一个年轻的宦官。
身材瘦高，眉宇阴柔，一对秀长三白眼微微上挑，生着一副美艳又刻薄的面相。
“大人，可这是太后的懿旨，太后待您如血亲，怎会在意这个，请上车吧。”
那宦官柔笑道，眼神却像是盯着猎物的美人蛇。
段清嶙向身后的院落瞥了一眼，两人的视线没有对上。但雒剩看见段清嶙衣袖下的手，向下一扣。
那是做给雒剩的，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的嘱托。
随即门扉关闭，马车辘辘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