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突破点不在棋路上，而是棋盘外。
以段清嶙对象棋研究和兴趣之浅薄，她咬不准这一残局和最标准的野马躁田之间的差别，到底有什么其中深意。
但在棋盘外，本来摞起的被杀的棋子从中间倒下，倾斜地一个倚着一个，几乎要滑出去。
棋子是往北面滑，所以抽出棋子凑残局的人，应该坐在南面，这样棋子才会倒向他的远处。
而且摆出残局的人，是直接快速地抽子的。那么他对于这一摞棋哪个是哪个便应该是很清楚，否则，他应该一枚枚抬起来看上面的字。
这样，摆出残局的人，就应该也是刚刚下棋的人。
段清嶙坐在南面的位置上，一抬眼，讲堂的侧面正好在她视线中央，能很清楚地看到门口谁进谁出。
这是一个很适合盯梢的位置，雒剩和李岚楼刚刚应该就是在这里。
段清嶙一枚一枚把棋盘外的棋子摆回去，好似自己附身在刚刚坐在这里的二人之一，重演着两人盯梢时一棋棋的伪装。
此外，两人巧合般地就是下出了野马躁田的可能性也很小，便可以先排除。
这两人下着棋，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人最后用残局和盘外被吃棋子，飞快地拼出一个出名的残局，似乎是留给她的信号，紧接着，留残局的那位也离开了，这里空无一人。
没有直接证据，但她觉得之前坐在这边南位的应该是雒剩。
这些天和李岚楼的相处下来，这人从相遇时的趴马车到后来的屡屡挑战，不像是能用残局做暗号的性格。如果是情况紧急来不及写字，他说不定会直接咬破食指用血写在桌子底下，或者掀翻棋桌直接动手。
她还真弯了一下腰，看向桌下，没有血书。
留下残局是个很有意思的暗号，说明这个人不但懂棋，而且知道段清嶙也懂棋。她书柜里有许多棋谱，她脑里闪过几次的画面：雒剩在陪她处理公务时，曾经长久地站在书柜前看过。
野马躁田，传递了一种紧张的信息。如果将自己带入为局中棋子，会让人心生凉意：带着真李岚楼准备对峙的他们，或许正是即将失势的红马——也有可能是处于被动正被红马踏门，但仍有暗推翻盘余地的黑将。
现在，她觉得留下残局的是雒剩，那么接着往下想，他为什么要来这一出？
雒剩为了和她交流，出行时一定会随身携带他自制的草纸本和笔囊。如果留下信号，完全可以留字条。
假若是怕外人看见，也可以用只有两人知道的语言暗示，用棋子一压。这里本身就没什么人经过，太学的学生有时也会给同伴这样留信，也不至于有人拿走。
就算退一步，雒剩担心纸条被路人拿走，那么他同样也可以用血书留暗号。
她想起那人冷淡地整理猎装，背着熊浑身黑血地下山，以及修养时面无表情地拆开崩血的纱布……他有时候真像没有痛觉一样。
但不论是字条还是血书，都没有留下。
段清嶙轻轻叩击棋盘，随意推动黑红两方棋子，瞬间得出了结论。
他不能被看出来他在留暗号。也就是说，他在留暗号的时候，已经被人盯上了。
他知道自己此时可疑的举动如果被发现，一定会在她回来之前被破坏，所以他需要一个看不出是在留信息的方式，暗示段清嶙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看到了什么自己主动追上去的，而是在发现自己已经处在没有死角的注视时，不动声色地摆出残局。这样那个让他必须走的局势和视线——可能来自敌人——没发现暗号在棋局中，才没有同时破坏棋面。
那么这个敌人，假设真有这么一个敌人，在哪呢？留下暗号的雒剩又去哪了呢。问题又绕回来了。
李岚楼和雒剩两人的武力水平都不低，段清嶙看着周围毫无异常的石桌石椅以及散落的棋子。
除非是齐天大圣下凡敲闷棍套麻袋，否则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人能毫无痕迹地同时把两人都弄走。如果真的有什么主动离开的情况，也至少会留下一个。
两人一个是正经学生还有车夫身份的第二张牌，一个是正经车夫还有不能说话谁也不认识挡箭。
哪怕是小皇帝大驾光临，也不至于这么快能一把请走两个人。
所以雒剩应该是独自离开的，在那之前，李岚楼就已经走了。
她将一切串联起来，重新在脑子里想象出来这个经过。
李岚楼和雒剩在她走后，先是在亭中下棋，借此盯梢讲堂。雒剩坐在南面，李岚楼坐在背对讲堂的北面。
其中可能是讲堂门口有什么动向，李岚楼去查看了。这时候没必要留信息，因为雒剩还在这里等她回来，可以直接告诉她。
意外应该发生在李岚楼走后，雒剩独守的时候。他先是察觉了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处于某种原因他不准备反抗，而是在此时用残局拼出暗示局势的野马躁田残局，作为留给她的暗示。紧接着，他便和敌人离开了。
这样盘下来，有两个疑点值得注意。
一个是，第一个离开的为什么是李岚楼。
讲堂门口出现动向让两人行动，最直接的理由本该是假李岚楼出来了。但是倘若真是这个情况，不该是李岚楼去。雒剩行动和身手更隐蔽，如果真碰上也不至于立刻王见王，惹出骚乱。究竟是什么让两人判断，由李岚楼本人去更合适？
也许并不是假李岚楼出来了。而是其他意料外的情况。
另一个则是，为什么雒剩不准备用武力反抗。
雒剩不好战，很少有那种武痴的冲动，和熊和人的鏖战后，甚至连适当的激动都鲜见。但他同时也不畏战，动手前从不犹豫。段清嶙让他动手，话还没落到地上，他人已经黑风一样过去了。此外，他既然用残局做暗号，说明并非是情况随意，他自认为去去就回。
排除了不愿和不必，只能是因为，那是一个不能用武力反抗的对手。
那个敌人，身份应该很特殊。
雒剩认识的人不多。几张脸在段清嶙的脑子里快速地转了几圈。
以上的这些推测顺畅自然地步步深入，犹如提起丝线时被吊起的珍珠。
在外人看来她从余光扫到棋盘再到坐下慢慢摆棋子，连片刻功夫都算不上。
直到现在，她身下的石凳才不至于那么冰凉。
雒剩离开有一阵了，她刚坐上的时候石凳上一点余温都没有。
她手里又掂起来了那枚红马，慢慢在手里转着。
这个身份特殊的敌人是从哪边来的呢？亭子背后是假山和竹林，再往后是学生和老师住的苑舍。
段清嶙知道他耳朵很好，别人靠近前就会警觉，但还是觉得身后来的可能性小。
因为他听到脚步声再转头看到人再独自摆棋子，这个动作就会变得很突兀，敌人不见得会没注意……或是敌人就是傻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段清嶙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竹林。
幽静的墨绿色向远处和深处变成遮天蔽日的阴影，一条久不经修缮的小路，蜿蜒曲折不见其末。
简直是话本里单独行动时一定会出事的去处，主角一旦踏入其中，之后的五十卷内都不可能原路返回来。
雒剩的相貌惹眼，带走他的敌人身份也应该不一般。
两人若是行在太学的阳面，总会有消息和目击者，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做出出格的事，之后再打听也不至于无影无踪。
可若是进入了偏僻的竹林，再想被人看见就得看祖坟的青烟了。
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总得先去排除最坏的选项。
走到竹林小径的入口时，她把那枚红马棋子和自己随身的玉佩，一并扔在了路旁的草丛里，算是留下的信号。
这林子的尽头是通往什么地方她已经记不清了，当年读书时她是特殊的走读。早上的马车把她从东宫送来上课。
天光稀薄，一路要走一个多时辰，她在马车里现补昨晚没写完，课前要收的策论。
下午一下课，同样的马车便已经恭候，她在车上匆匆吃一口饭，同时批改随着饭一起送来的太子白日功课。
她因此没有太多在太学里闲逛的记忆，回忆那段读书的时光，只记得自己坐在讲堂的最后一排，前面是一排排低伏的脊背。
有时候从外面的走廊过来书童，站在后门外悄悄冲她招手。这时候她就得无声地站起来冲老师行礼，安静地提起地上的书袋出去。
这是东宫有事喊她回去，老师们对此都已经见怪不怪。
小路一拐，终于柳暗花明，眼前是一个大仓库，她这才有了点的印象，这里通常是用来学生离开时剩下的废物以及损坏桌椅家具的地方。
这间仓库早在段清嶙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堆满了，甚至因为再也放不下东西而失去了储存的作用了，仓库前的空地上长满荒草，一把彻底歪斜在泥里的板车已经烂得看不出样子，仓库后一排柳树，生出迷乱的柳絮。
这里还没被清理吗，段清嶙环绕四周。
疯长的竹林已经越过园林的规划，如果再过十年，也许会从仓库的地下破土，箭矢般的翠竹会将它们中唯一的异物戳成彻底腐朽的碎木。
只有仓库房顶后能看见露出来的，太学最高的望楼，才让人微弱地感觉自己还在熟悉的地界内。
她走到门口。一推门，仓库的外面没有锁，然而高大的门先是晃了晃，但稳固地立着，似乎她是十几年来唯一企图打扰的客人。段清嶙松了口气，自己一路的紧张大概都是大惊小怪，雒剩也许只是被叫走了，凡是往坏处怪处想，这简直是她的职业病了。
正准备离开，她突然注意到，杂草挡住大半的门槛出，正中间的绿草，似乎反常地倒了些。
倒伏的绿草不出一个时辰就会重新挺立，这说明就在刚才有人来过。
她猛然转身，确定周围无人伏击，随即一边留心着身后有没有动静，一边伸手拨开那处的草丛。
现在自己蹲着的背影一定很适合被敲闷棍，她想，现在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无比需要一个亲卫了。
门槛处有一个榫卯的凹槽，周围的痕迹很干净。
她观察了片刻略加思索，随即伸手一推并往侧面使劲，布满青绿薄藓的厚门后传来嘎达一声。
她再抬手试探地一推，门打开了，门轴虽然吱呀作响，但非常顺滑。
门槛上的是个栓地的设计，若不是她来的及时，注意到那几株青草，普通学生就算好奇到来也打不开这门。
而且门口的锈迹有意保留得很好，哪怕是推不开门，也只会怀疑是门轴锈死了作罢。
这种地栓不是北肃惯常的设计，这不是这仓库一开始自带的，而是有人为了不让外人进来后做的手脚。
门开了一道掌宽的缝，里面灰蒙昏沉的，门口勉强能看见近处几个顶天的高货架塞得满满当当，再往里更是杂乱犹如废墟。
“……段乘风？”她迟疑片刻，终于踩在门槛上，冲里扬声喊道。
没有回应。
以段清嶙对象棋研究和兴趣之浅薄，她咬不准这一残局和最标准的野马躁田之间的差别，到底有什么其中深意。
但在棋盘外，本来摞起的被杀的棋子从中间倒下，倾斜地一个倚着一个，几乎要滑出去。
棋子是往北面滑，所以抽出棋子凑残局的人，应该坐在南面，这样棋子才会倒向他的远处。
而且摆出残局的人，是直接快速地抽子的。那么他对于这一摞棋哪个是哪个便应该是很清楚，否则，他应该一枚枚抬起来看上面的字。
这样，摆出残局的人，就应该也是刚刚下棋的人。
段清嶙坐在南面的位置上，一抬眼，讲堂的侧面正好在她视线中央，能很清楚地看到门口谁进谁出。
这是一个很适合盯梢的位置，雒剩和李岚楼刚刚应该就是在这里。
段清嶙一枚一枚把棋盘外的棋子摆回去，好似自己附身在刚刚坐在这里的二人之一，重演着两人盯梢时一棋棋的伪装。
此外，两人巧合般地就是下出了野马躁田的可能性也很小，便可以先排除。
这两人下着棋，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人最后用残局和盘外被吃棋子，飞快地拼出一个出名的残局，似乎是留给她的信号，紧接着，留残局的那位也离开了，这里空无一人。
没有直接证据，但她觉得之前坐在这边南位的应该是雒剩。
这些天和李岚楼的相处下来，这人从相遇时的趴马车到后来的屡屡挑战，不像是能用残局做暗号的性格。如果是情况紧急来不及写字，他说不定会直接咬破食指用血写在桌子底下，或者掀翻棋桌直接动手。
她还真弯了一下腰，看向桌下，没有血书。
留下残局是个很有意思的暗号，说明这个人不但懂棋，而且知道段清嶙也懂棋。她书柜里有许多棋谱，她脑里闪过几次的画面：雒剩在陪她处理公务时，曾经长久地站在书柜前看过。
野马躁田，传递了一种紧张的信息。如果将自己带入为局中棋子，会让人心生凉意：带着真李岚楼准备对峙的他们，或许正是即将失势的红马——也有可能是处于被动正被红马踏门，但仍有暗推翻盘余地的黑将。
现在，她觉得留下残局的是雒剩，那么接着往下想，他为什么要来这一出？
雒剩为了和她交流，出行时一定会随身携带他自制的草纸本和笔囊。如果留下信号，完全可以留字条。
假若是怕外人看见，也可以用只有两人知道的语言暗示，用棋子一压。这里本身就没什么人经过，太学的学生有时也会给同伴这样留信，也不至于有人拿走。
就算退一步，雒剩担心纸条被路人拿走，那么他同样也可以用血书留暗号。
她想起那人冷淡地整理猎装，背着熊浑身黑血地下山，以及修养时面无表情地拆开崩血的纱布……他有时候真像没有痛觉一样。
但不论是字条还是血书，都没有留下。
段清嶙轻轻叩击棋盘，随意推动黑红两方棋子，瞬间得出了结论。
他不能被看出来他在留暗号。也就是说，他在留暗号的时候，已经被人盯上了。
他知道自己此时可疑的举动如果被发现，一定会在她回来之前被破坏，所以他需要一个看不出是在留信息的方式，暗示段清嶙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看到了什么自己主动追上去的，而是在发现自己已经处在没有死角的注视时，不动声色地摆出残局。这样那个让他必须走的局势和视线——可能来自敌人——没发现暗号在棋局中，才没有同时破坏棋面。
那么这个敌人，假设真有这么一个敌人，在哪呢？留下暗号的雒剩又去哪了呢。问题又绕回来了。
李岚楼和雒剩两人的武力水平都不低，段清嶙看着周围毫无异常的石桌石椅以及散落的棋子。
除非是齐天大圣下凡敲闷棍套麻袋，否则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人能毫无痕迹地同时把两人都弄走。如果真的有什么主动离开的情况，也至少会留下一个。
两人一个是正经学生还有车夫身份的第二张牌，一个是正经车夫还有不能说话谁也不认识挡箭。
哪怕是小皇帝大驾光临，也不至于这么快能一把请走两个人。
所以雒剩应该是独自离开的，在那之前，李岚楼就已经走了。
她将一切串联起来，重新在脑子里想象出来这个经过。
李岚楼和雒剩在她走后，先是在亭中下棋，借此盯梢讲堂。雒剩坐在南面，李岚楼坐在背对讲堂的北面。
其中可能是讲堂门口有什么动向，李岚楼去查看了。这时候没必要留信息，因为雒剩还在这里等她回来，可以直接告诉她。
意外应该发生在李岚楼走后，雒剩独守的时候。他先是察觉了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处于某种原因他不准备反抗，而是在此时用残局拼出暗示局势的野马躁田残局，作为留给她的暗示。紧接着，他便和敌人离开了。
这样盘下来，有两个疑点值得注意。
一个是，第一个离开的为什么是李岚楼。
讲堂门口出现动向让两人行动，最直接的理由本该是假李岚楼出来了。但是倘若真是这个情况，不该是李岚楼去。雒剩行动和身手更隐蔽，如果真碰上也不至于立刻王见王，惹出骚乱。究竟是什么让两人判断，由李岚楼本人去更合适？
也许并不是假李岚楼出来了。而是其他意料外的情况。
另一个则是，为什么雒剩不准备用武力反抗。
雒剩不好战，很少有那种武痴的冲动，和熊和人的鏖战后，甚至连适当的激动都鲜见。但他同时也不畏战，动手前从不犹豫。段清嶙让他动手，话还没落到地上，他人已经黑风一样过去了。此外，他既然用残局做暗号，说明并非是情况随意，他自认为去去就回。
排除了不愿和不必，只能是因为，那是一个不能用武力反抗的对手。
那个敌人，身份应该很特殊。
雒剩认识的人不多。几张脸在段清嶙的脑子里快速地转了几圈。
以上的这些推测顺畅自然地步步深入，犹如提起丝线时被吊起的珍珠。
在外人看来她从余光扫到棋盘再到坐下慢慢摆棋子，连片刻功夫都算不上。
直到现在，她身下的石凳才不至于那么冰凉。
雒剩离开有一阵了，她刚坐上的时候石凳上一点余温都没有。
她手里又掂起来了那枚红马，慢慢在手里转着。
这个身份特殊的敌人是从哪边来的呢？亭子背后是假山和竹林，再往后是学生和老师住的苑舍。
段清嶙知道他耳朵很好，别人靠近前就会警觉，但还是觉得身后来的可能性小。
因为他听到脚步声再转头看到人再独自摆棋子，这个动作就会变得很突兀，敌人不见得会没注意……或是敌人就是傻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段清嶙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竹林。
幽静的墨绿色向远处和深处变成遮天蔽日的阴影，一条久不经修缮的小路，蜿蜒曲折不见其末。
简直是话本里单独行动时一定会出事的去处，主角一旦踏入其中，之后的五十卷内都不可能原路返回来。
雒剩的相貌惹眼，带走他的敌人身份也应该不一般。
两人若是行在太学的阳面，总会有消息和目击者，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做出出格的事，之后再打听也不至于无影无踪。
可若是进入了偏僻的竹林，再想被人看见就得看祖坟的青烟了。
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总得先去排除最坏的选项。
走到竹林小径的入口时，她把那枚红马棋子和自己随身的玉佩，一并扔在了路旁的草丛里，算是留下的信号。
这林子的尽头是通往什么地方她已经记不清了，当年读书时她是特殊的走读。早上的马车把她从东宫送来上课。
天光稀薄，一路要走一个多时辰，她在马车里现补昨晚没写完，课前要收的策论。
下午一下课，同样的马车便已经恭候，她在车上匆匆吃一口饭，同时批改随着饭一起送来的太子白日功课。
她因此没有太多在太学里闲逛的记忆，回忆那段读书的时光，只记得自己坐在讲堂的最后一排，前面是一排排低伏的脊背。
有时候从外面的走廊过来书童，站在后门外悄悄冲她招手。这时候她就得无声地站起来冲老师行礼，安静地提起地上的书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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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一拐，终于柳暗花明，眼前是一个大仓库，她这才有了点的印象，这里通常是用来学生离开时剩下的废物以及损坏桌椅家具的地方。
这间仓库早在段清嶙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堆满了，甚至因为再也放不下东西而失去了储存的作用了，仓库前的空地上长满荒草，一把彻底歪斜在泥里的板车已经烂得看不出样子，仓库后一排柳树，生出迷乱的柳絮。
这里还没被清理吗，段清嶙环绕四周。
疯长的竹林已经越过园林的规划，如果再过十年，也许会从仓库的地下破土，箭矢般的翠竹会将它们中唯一的异物戳成彻底腐朽的碎木。
只有仓库房顶后能看见露出来的，太学最高的望楼，才让人微弱地感觉自己还在熟悉的地界内。
她走到门口。一推门，仓库的外面没有锁，然而高大的门先是晃了晃，但稳固地立着，似乎她是十几年来唯一企图打扰的客人。段清嶙松了口气，自己一路的紧张大概都是大惊小怪，雒剩也许只是被叫走了，凡是往坏处怪处想，这简直是她的职业病了。
正准备离开，她突然注意到，杂草挡住大半的门槛出，正中间的绿草，似乎反常地倒了些。
倒伏的绿草不出一个时辰就会重新挺立，这说明就在刚才有人来过。
她猛然转身，确定周围无人伏击，随即一边留心着身后有没有动静，一边伸手拨开那处的草丛。
现在自己蹲着的背影一定很适合被敲闷棍，她想，现在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无比需要一个亲卫了。
门槛处有一个榫卯的凹槽，周围的痕迹很干净。
她观察了片刻略加思索，随即伸手一推并往侧面使劲，布满青绿薄藓的厚门后传来嘎达一声。
她再抬手试探地一推，门打开了，门轴虽然吱呀作响，但非常顺滑。
门槛上的是个栓地的设计，若不是她来的及时，注意到那几株青草，普通学生就算好奇到来也打不开这门。
而且门口的锈迹有意保留得很好，哪怕是推不开门，也只会怀疑是门轴锈死了作罢。
这种地栓不是北肃惯常的设计，这不是这仓库一开始自带的，而是有人为了不让外人进来后做的手脚。
门开了一道掌宽的缝，里面灰蒙昏沉的，门口勉强能看见近处几个顶天的高货架塞得满满当当，再往里更是杂乱犹如废墟。
“……段乘风？”她迟疑片刻，终于踩在门槛上，冲里扬声喊道。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