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堂屋少有的被点上油灯,照着人面上泛着黄光。

    赵榆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大碗又香又白的米饭,看着周婆子拆了草藤,一个一个的数着铜板。

    周家人从各自的屋子出来,全围坐在一旁,因那一串钱比赵榆吃饭好看,没谁关注她,所以这顿她吃得还算安心。

    周婆子很快将钱数了出来,整整一百文,看着这些铜板,她免不了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榆丫头真是有大本事!

    之前大郎去给那修祠堂的财主做工,招工前说的是一天工钱十八,临了坏心眼的又给减去两文,于是一天只能赚得十六文。

    周婆子摸了摸这些铜板,这里头得有六个十六文了。

    照常从中数出三成来推给赵榆,想了想,又多拿出十文加进去。

    对上赵榆不解的眼神,她淡声道:“以后你只需交公六成。”

    没等赵榆开口,方春梅就第一个不同意了,“娘,凭啥她比我们少交一成,你不是说要当她是周家人吗,怎么还和我们区分开了?”

    周婆子:“你若是和阿榆一样天天能带回来钱,我也能考虑让你们夫妻俩少交一些。”

    她目光一斜,看向一脸不忿的方春梅,“一年交上来的还没人家一天赚回来的多,竟然还有脸问‘凭啥’,我都替你躁得慌。”

    方春梅又不傻,听出周婆子的意思,这是不让他们占赵榆的便宜呗。

    她心里冷笑一声,不依道:“娘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四房虽没赚得多少钱,可至少也没花公中的,真要计较,二房比我们还不如呢!”

    大牛那个娘一年到头都是病恹恹的,喝掉的药钱数都数不清。

    除了二房,还有周禾,后者可是硬生生让周家外欠十四两。

    方春梅有心想说,可碍着周禾那凶悍劲,即便人不在跟前,她也克制着不敢提。

    将叶家两兄弟的手脚都给打断了,这换成谁,都得心有忌惮。

    方春梅这话一出,周谷憨厚的脸上都暗淡下来,显出几分愧疚,“娘,扈娘的药钱我——”

    话没说完,就被周婆子抬手打断,“你媳妇给我周家生了两个孙子,我周家就得拿钱给她治病,还有你方氏,”她看向方春梅,“你也是我儿媳妇,给你看病的钱我也不会吝啬。”

    她要看什么病?

    方春梅以为周婆子在咒她,不高兴地就要说回去,可刚一张嘴,她就反应过来。

    这哪里是在咒她,分明是不满她肚子几年下来一直没个动静,不能给她周家添孙子呢!

    方春梅嘴巴立即闭上,脸上讪讪的,不敢再多嘴。

    周老汉将喝干的茶叶沫取出吃进嘴里,又将茶碗倒扣上,这才开口道:“公中的钱是大家伙交上来的,没有计较一说,家里头有需要,这钱就得花在刀刃上。”

    什么都计较,这家也就散了。

    赵榆吃完了一大碗饭,嘴还没来得及擦,就当着周麦泛红光的目光,将四十文拢到自己怀里,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她也就不推辞了。

    平白多出十文来,赵榆止不住的欣喜,算了算,她存下的钱也有一百文了,离买袄子又近了一步。

    想到什么,赵榆忙跑出去,将竹筐拿了进来,当着周婆子的面,从里头取出三块豆腐出来。

    周婆子一看,连忙接过,生怕她将豆腐弄碎。

    “咋还买了豆腐?花了多少钱?”

    “四文钱能买三块,不过这些都是那铺主送的,没花我一文钱。”二十多斤的乌栗便宜卖给铺主,她也不能太吃亏,几块豆腐还是能拿的。

    说着她又从筐子里头拿出一个竹筒出来,这也是那铺主家的。里头装的是豆脑花,原本用的是陶罐,但那铺主担心赵榆不还给他,便替换成了稍大一些的竹筒。

    竹筒便竹筒吧,反正下次她捡的乌栗也不一定再送到他那儿去。

    赵榆喊上大牛二牛两人,从灶房取出两个干净的碗,将竹筒里的豆脑花分了分,为了滋味更加,她又和周老汉要了些饴糖融了水后,每个碗里浇了一些,还不嫌麻烦的弄了些花生碎搁里头。

    想了想,又从竹筐里摸出一个纸包,里头装的是颜色鲜亮晒干的红枣。

    赵榆取出两颗出来,一个碗里放上一颗。

    白嫩嫩的豆脑花上点缀一点红,别说,还挺好看。

    不仅赵榆满意,大牛二牛两个小的更是激动的不行,扒着桌子垫着脚,水润润的眼睛里喜不自胜。

    方春梅还没走,看着桌上两碗被放了红枣的豆脑花,暗暗咽了咽口水,但赵榆还在这站着,她吃不着,于是嘴里开始说酸话,“不过是个豆脑花,弄什么花把式?浪费家里的好东西!”

    好东西指的是饴糖和花生。

    赵榆才不跟她客气,直言道:“我这怎么是浪费?饴糖还是用的从你床底摸出来的碎渣呢!”

    偷藏食物的事情再次被提及,方春梅羞恼,冷哼一声甩手离了堂屋。

    贪吃的都走了,赵榆这才放心留下两个小的在这吃豆脑花,她则带上装着红枣的纸包敲响了周谷的门。

    屋里的地上有些水渍,是周谷刚给扈娘擦洗完留下的。

    扈娘见来人是赵榆,笑得真切,问:“赵小妹……怎的来了?”

    赵榆将纸包递过去,“这是些红枣,听说很补血,你干吃或是泡水喝都可以。”

    实在是对方没血色的脸给她的印象太深,她原是想给大牛二牛带些吃的,可豆腐铺主给了她豆脑花,倒也用不着她另买,于是她又想到了大牛娘。

    不是说红枣补血?

    大牛娘每天吃上几颗,即便不养人,也能甜甜泛苦的嘴。

    红枣啊,多好的东西!

    扈娘看着手里被塞的纸包,里头一片红,心头触动。

    可她不能收,这一包红枣不便宜,赵榆哪里有钱买,明明她也很不容易。

    “快快收回去,你存的钱……自个儿留着,不要乱花,山里头……凶险的紧,能不去……便不要去了。”说完她长长喘了一口气。

    “我钱存着呢,没乱花。”赵榆见她面上疲惫,也不留下多打扰,只道:“这枣子你每天吃上几颗,不要还给我,也不要留给大牛二牛吃,我们都不贪你这一口。”说完就转身出了屋,不给扈娘多说话的机会。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食后,赵榆将还在仰天大睡的猴子装进竹筐,趁着周婶没注意,就快步出了院子。

    这次她依旧要去捡乌栗,若是时间还早,她想着把去镇上的山路再走一遍。

    她估摸着时间,觉得翻山去镇上要比坐牛车还要快些,具体能快多少,得等到她将山路走顺畅了才能有数。

    再次捡满了一筐乌栗,赵榆一刻不停的从深山中出来,然后顺着记忆沿着昨日走过的路往小镇的方向过去。

    中间几次走岔,费了些时间终于是再次走到了昨日的下山口,草市里头这时依旧是没多少行人,摊贩也没剩多少个,瞧着还是一些昨日的熟面孔。

    例如那卖鸭子的老伯。

    赵榆没再往草市里头走,而是转身去了豆腐铺子。

    一晚上那铺主也该做出一批乌栗豆腐出来,若是价格合适,她还想买一块回去尝尝鲜。

    然而,当她瞧见只摆了白豆腐的案板,心下疑惑,“老板,你没将那山板栗做来卖?”

    铺主这时候已经准备收摊了,听见声,一见是赵榆就忍不住笑道:“赵小姑娘,可算是把你等到了。”

    见她一脸不解的样子,铺主解释道:“怎么可能没做?只是你来晚了,一盆板栗豆腐全给卖光了。”

    “卖光了?”赵榆见案板上只余两块白豆腐,惊讶道:“你这白豆腐卖的也挺快。”

    “可不是,我准备的豆腐就只剩这两块了,赶巧你这时候过来,再晚一些我已经关了门,进后院准备明日的豆腐了。”

    赵榆看他笑嘻嘻的脸,与昨天不待见人的样子相比,差异甚大,“看来老板今儿个生意不错!”

    铺主点头,“托你那些山板栗的福,这新豆腐一出来,引得路过的人都新奇,都愿意花两文钱买上一块尝尝。”遇上兜里还有多的钱的,他们见着旁边的白豆腐也诱人,于是大方地再带走一块,致使他的白豆腐也卖得很不错。

    说着,铺主进屋从木盆里捞出他特意留下的一块板栗豆腐,然后用荷叶包好递给赵榆,“这块你拿回去尝尝鲜,”大方地道:“不用给钱。”

    在赵榆伸手接过的时候,他笑呵呵地问道,“赵小姑娘,你这山板栗是在哪里捡的,用不用我去给你打下手,有我帮忙,定能捡更多。”

    赵榆一听收回了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铺主嘿嘿一笑,忙道:“开玩笑开玩笑,赵小姑娘你别当真,”说着他将荷叶包又往前递了递,打着商量道:“只是你也瞧见了我这生意还不错,剩下的那些山板栗也不够我卖几回,你看你什么时候再给我送过来一些?”

    赵榆将豆腐接过来,半真半假道:“我进山一次不容易,家里就指望这些山板栗过活,所以我打算到时候进城寻寻有钱的买主,看看能不能卖出高价,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铺主听后,一咬牙:“我愿意加价,五文,怎么样?”

    赵榆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但表示能供的数量不多,每次可能只有几斤。

    都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赵榆也不能确定是否能在县城卖出高价,但既然铺主诚心想买,她卖给他一些也是无妨的。

    一次供货几斤山板栗,对小镇上的铺子而言其实已经不算少。一次两次因为新鲜,生意会格外的好,可越到后头,来买的人就会越少。

    还不如一开始就少卖一些,控制着量,生意说不定能维持久一些。

    铺主也不是傻子,想明白后,欣然同意,为表感谢,又将案板上那两块白豆腐也给包起来让赵榆给带走。

    赵榆没推辞掉,只能接下。

    带着三块豆腐,赵榆没再走大路,而是回到下山口那里,将猴子抱出筐子,重新往里头装上乌栗,然后背上再次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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