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来到了燕水。

    我就是怕那万分之一小几率会出现的事件。

    沿着田埂往前走,我觉得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气氛和莲花州的很不一样。

    似乎还蛰伏着好些人。

    走过田地,到了镇子,我刚踏上,立马就有人看过来,上下扫了两眼,发现是陌生人,又将视线移走了。

    我走在这里,浑身不自在。

    难道沈清财已经派人来过?

    这里没有怜星,我也不愿多留,加快脚步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就在出了这个镇子五里地的方向,有人喊出了我的名字。

    “清泠?”疑惑,不确定。

    这两个字如同禁忌使我浑身僵直,我几乎不敢动弹。

    我缓了片刻,抬脚继续向前走。

    “我是将军府的赋思。”她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这个名字我也多年未曾听过。

    我没管她,继续向前跑,直到跑进了树林,我躲在一棵大树后,悄悄弹出身子仔细盯着她会走来的方向,看到她气喘吁吁的,很是着急。

    果然是她。

    她还和原来一样。

    我这才卸下心防,在她靠近时我才走出:“你怎么来了?”

    她看到我时又是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坠去。

    我迅速拉了她一把,笑道:“你还是这般冒失。”然后拉着她往深山里走,“走吧,我们聊会天。”

    “好。”她立马跟了上来,一路上都在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走了好一阵,我向后看去,也算走出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下来问她:“怎么这样说?”

    “数月前,有人拿着你的画像来燕水全城搜捕。兴师动众。”

    “可有其他人受到伤害?”我立刻警觉,他那样的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不曾,自从官家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后,立马全城布防,就是防止有人被害。”赋思又盯着我道,“你是干了什么事,怎会被……”

    她顿了顿,才道:“通缉。”

    “哦……”我撇了撇嘴,无所谓道,“京城有人认为我偷了他的东西,所以派人来抓我。”

    我想起她说的画像,又问道:“只找我一人?”

    “嗯。”赋思点点头,“就有你一人画像。”

    我的心瞬间回落,看来当时那一跳还是很有效果的。

    “后面还有人来问过吗?”沈清财动作如此迅速,想必是料定了我会到此地。

    “原先那群人来了最少有三次,兜兜转转,很是讨人厌。后来又来了一群人。看样子不算坏,但我们经过了一次,多少都知道事出有因,也就没说。况且当时你确实不在燕水。他们也就离开了。”赋思道,“所以大家现在比较警惕外来的男子。”

    “那原先那群人如今还会再来吗?”

    “不来了。他们两月前离开后,就没在出现。”

    “可我怎么感觉镇上还是有人在暗中观察。”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是因为那群人当初一通乱抓,只要是年龄相仿的姑娘就有可能被拉去官府,因此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是我对不起大家。我真的很抱歉。”所有的话都印刻在我脑中。为什么总有人因为我而生活不平静。

    这样的事实我实在不愿意接受,但好在没人因为我而受到迫害,否则我这辈子将无法心安。

    “官家都把我们保护得很好,你不必这样。反倒是你一路奔波,许是受了很多苦。”赋思情绪略显低迷。

    “我还好。”话落我向后一趟,趁此机会休息片刻。

    “那你之后还要走吗?”赋思撑起身子看着我。

    “当然。我不能因为个人原因而让整个燕水陷入恐慌。”我捏了捏她的脸,“有缘总会相见的。就比如现在的我们。”

    看着她,我又想起赋思说的画像。

    “所以大家对我很是熟悉?”我有些紧张,怕又害了大家,同时又担忧自己离开后行迹会被暴露。

    “是。不过你也别担心。”赋思笑道,“那画像上还是你在将军府时的容颜,与现在的你啊,简直是大相径庭。”

    她拉着我起身,又让我转了两圈,捂嘴轻笑道:“若非我对你很熟悉,我也不敢妄认。”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又想起之前给自己的打扮,也笑道:“落魄才好,落魄才好。”

    “所以现在已经没人再来燕水了是吗?”我再一次确定。

    “嗯。你放心,已经没人再来了。”赋思点点头,“燕水已经恢复到原有的生活,只是比较警惕外来男子罢了。”

    “真的不留下吗?”她又问。

    “不留。若当初我来到燕水,也会第一时间离开。我不愿你们冒险,也不希望你们涉险。这是我的事,你们没必要替我担着。”

    她拉着我坐下,声音透着心疼:“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吗?”

    反而是我有些惊讶,问道:“怎么会这么说?”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实在是不愿相信。”赋思继续道,“当年在将军府,你是那样的鲜亮活泼,怎的多年不见,再次见面你就落魄至极。”

    我瞬间就知道她误会了,扭过她的身子盯着她道:“赋思,我过得很好。是因为这件事太过突然,我没有准备才会这样。”

    她的声音依旧飘摇:“夫人逝世后,大家也都离开了京城。我们过得很好,你还留在京城吗?”

    “嗯。”我点了点头。

    “京城尔虞我诈太多,那就不会过得很好了。”

    说完后,她没在继续,也向后靠去,枕在树干上,闭着眼没说话。

    “其实我挺想你的。”过了许久,她在我耳边说道,“当初季大人将我们送来燕水时,我想着你也会一同离开,没成想你留在了京城。”

    “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还好你们离开了。”我扭头看着她,“如若你们不离开,现下我也不得心安。”

    顺势我就和她说了当年的那件事,隐去了我在季府的生活。

    她张着嘴愣了好久。

    风声好像从她嘴里吹出,冷飕飕的,让人脊背一凉。

    “原来是这样。”赋思背对着我,有些颤抖,“当时的情况竟如此危急。夫人真的为我们想好了后路。”

    她静默了一会儿,又让冷风吹了一阵。这才坐起身道:“燕水的学院也很好,我们所有人过得都很好。”

    我缓缓起身,盯着她,叹了口气才道:“可我真的不能留在这。”

    我拉过她的手,仔细道:“这几个月那些人就来了好几次,这样的恐慌是前所未有的,保不齐还会再次突袭。我若待在这里对你们不好,对我自己来说也不好。我离开不仅是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我从未来过燕水,大家就可以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出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而不是百般隐瞒。我也不希望大家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自愿或被迫活在欺骗中。”

    说到后面,我又道:“其实我本来不打算来燕水的。”

    赋思突然捏了我一下,神情气愤。

    我笑道:“是真的。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过去后,也许我们就能见面了。”

    “会很久吗?”赋思问道。

    “我不知道。”

    “现在已经很好了,只有你认出了我。我也没在燕水停留很久,这里也被保护得很好,你和家人也都在一起。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产生动荡,这就够了。”我呼出一口气,安慰赋思,“不必悲观,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好结局的。”

    “可我想要你不那么辛苦。”赋思绕到我面前,指着我的脸道,“你的脸从未这样脏过。”又指向我身上,“衣裳也从未这样破烂。”最后又指向我的脑袋,“发丝也从未这样凌乱。”

    “你过得很不好,我能看得出来。”

    “哈哈哈哈哈……”我大笑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还说笑?!”赋思生气道,眼里露出悲伤,“我是真的不想你这样。”

    我收敛笑意:“可是赋思,我若不这样,那你们就会这样。”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代价。我来了燕水,你们生活不安稳就是代价。可几月前我甚至都没来。你想要我好,可我又何尝不这么想呢?你们离开京城都这么久了,却因为我的一副画像又都战战兢兢地过了好几月。”

    她盯着我,滚烫的眼泪扑簌簌地下落。

    “能亲眼见到你,亲耳听到你说自己过得很好,我也心满意足。”我用手在裙摆摩擦了两下,才抬手为她抹泪。

    “不过你就不要因为看到我现在这样,就胡乱猜测我过得不好。”我又笑道,“我这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苦也是受苦,我就是不想要你受苦。”她又绕回了这句话。

    “那我又如何能让你们受苦?”我反问。

    她抬眸看着我,紧咬嘴唇没说话。

    扫了她一眼,我没再继续看她,转过身才继续问:“原先拿画像来问的人和后几次来的人是同一伙人吗?”

    “嗯。”她的声音闷闷的。

    “那之后说的另一群人只出现过一次?”

    “嗯。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反而是在镇上待了半月左右,后来离开了也就没再出现。”赋思的声音轻轻的,像抓不住的风。

    听到这,我也几乎能推断事情的经过。

    “他们很聪明,没有久留。”

    我拉着赋思穿过树林,又到了崖边。

    这样下意识的动作令我发笑,来这就像回家一样熟悉。

    “你还记得幽山吗?”我问。

    “记得。”赋思点点头。

    我开口道:“元定二十六年,在幽山深处百姓建造了一尊神像。她面向京城,饱含希望。此时我们虽不在她身边,但意志不变。”

    说完后我扭头看着赋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如何能不懂,我只是不想接受。”她轻轻甩开我的手,赌气道,“好不容易才见面,你竟这般舍得。”

    我没说话,四下扫了一眼,依旧安静安全。于是拉着她坐在靠近崖边的石头旁,从包里拿出刻刀,找来一块可以雕刻的木,仔细刻着。

    “也没来得及和你说过,其实我学过木雕。”我边刻边和她分享在京城这些年的趣事,引得她连连大笑。

    不一会儿,我就刻完了。

    是一个赋思模样的木雕。

    “喏。”我递去给她,“送你的礼物。”

    她接下后,十分惊讶:“竟这般传神?”然后又瞟了我几眼,抿嘴笑道,“就聊天这会儿功夫,你就能复刻到这地步?实在神奇。”

    我敲了敲她的头,也笑道:“现下还是紧急情况,若是平常,能更精准无误。”

    “吹会儿风吧,我想和你吹会儿风。”赋思将木雕收起,无所顾忌地向后靠去,“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我扭头盯着她,她没转过身子,我却看到她眼神看了过来。

    “我尽量。”

    她视线转了回去:“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以前的你从来不会说出这样没有把握的话。”

    我微微一笑,靠在她身旁:“因为以前我是小姐的侍女,我还在小姐身边,我还能依靠小姐。一切都还有小姐。”

    “那你不也这般?以前又何尝非得要个结果呢?”

    那阵风又吹来,此刻不是寒冬,而是暖春。

    我开口唱了几句阳关曲,最后道:“贺相聚,送别离。”

    “我们都变了,但也没改变很多。”赋思的声音似草原辽阔,染着洒脱,透着自由,声音悠悠,离愁淡淡,“其实还能再见你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

    “离了京城,我就不叫清泠了。”我起身拍了拍衣裙,伸手扶她。

    她搭上我的手,顺势起身,问道:“如今你叫何名?”

    “芙琴。”我紧紧抱了她一下,“你要记得,从今往后我就叫芙琴。即使你见过清泠,也能脱口而出你没见过。”

    “我不会记错的。”她也紧搂着我,“别离何遽,忍唱阳关句。相见不如怀念,我永远不会记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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