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孟二公子宅院。

    玉箫守在门口,看清楚来人后惊讶道:“梅公子,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梅忱良一袭白衣,面目严肃,“我有急事禀告你家公子。”

    玉箫:“那请梅公子稍等,我去通报公子。”

    “不必了,进来吧。”屋内传来孟尝的声音。

    玉箫侧过身,梅忱良进了屋子。

    孟尝屋内灯火通明,他披着一件黑色外衣坐在桌案前翻看书卷,听见梅忱良进屋也没抬头。

    “有事?”

    梅忱良:“我今夜遇到了你的人,你是不是派他去跟踪一个姑娘?”

    “是,怎么了?”

    “他跟丢了。”

    孟尝这才抬起头,“怎么回事?”

    “我在路上看他到处乱跑,一问才知是跟丢了人,我便向他问了那姑娘样貌,好巧不巧,在城西一处老巷里看到了她。”

    孟尝没说话,梅忱良便继续说:“我听那姑娘说她叫颜乐,对吧?”

    “嗯,她是阿宁的救命恩人,今日刚到府上。”孟尝微蹙着眉,“说重点。”

    梅忱良把今夜颜乐和李庆等人的对话转述了一遍。

    “那个叫心月的女子是江家走失的三小姐,她认的哥哥拜托她帮三小姐寻亲,颜乐答应了,还说让她吹一首曲子消除他们关于苍山的记忆。”

    孟尝眼神沉下来,“江家三小姐?苍山?什么曲子能消除人的记忆?”

    梅忱良顺了口气,道:“你听我说,你和侯爷派去监视那兄妹俩还有颜姑娘的人都被她发现了,她还指着竹笛一个个点出来。”

    梅忱良说着还模仿了一下颜乐的当时动作。

    孟尝问:“你也被发现了?”

    “那是自然。”梅忱良毫不羞愧。

    孟尝要被他气笑了,“你知道我派谁去跟踪她吗?”

    “谁啊?”

    “莫辞。”

    梅忱良惊讶道:“啊?竟是莫辞,他当时蒙着面我都没认出来。”

    孟尝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梅忱良。”

    “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梅忱良:???

    孟尝:“莫辞的轻功在你之上,若是连他都能甩开,那必然追得上你,她既然发现你了,岂会轻易放你离开。”

    “她是故意的。”

    梅忱良脑海里霹下了一道惊天巨雷,说话都不利索了,“不……不会吧,她当时在吹曲子,我可是动用内力才没有听了笛声睡过去……”

    梅忱良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门外已经传来了交谈声。

    他看了孟尝一眼,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玉箫:“颜小姐,二公子已经休息了,请你明日再来吧。”

    “是么?”颜乐看着亮着灯的房间道,“可屋里明明有两个人啊。”

    她说得平静而笃定,仿佛真的是在陈述一件无足轻重的事实,而这样的敏锐却让玉箫犯了难,“颜姑娘是不是……”看错了。

    这时孟尝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玉箫,让她进来。”

    玉箫如释重负,侧开身道:“颜姑娘请。”

    颜乐走了进去,屋内如她所想般的的确有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颜乐很有礼貌,进来先行了个礼,“孟二公子,深夜打扰,冒犯了。”她看都没看一眼站在一旁的梅忱良。

    孟尝温和地笑着:“颜姑娘,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颜乐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自然流畅,丝毫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喝完一杯茶她才道:“孟二公子,你若想知道我的事情,直接问我便好了,我不太喜欢有人跟着我。”

    梅忱良震惊地看了她一眼,从没想过会有这么直白的人,他又看了孟尝一眼,孟尝脸色同样不太好,几乎要维持不住他那温和的笑脸。

    颜乐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孟尝也不好再绕弯子,他道:“我问颜姑娘,颜姑娘就会如实相告?”

    颜乐点点头,道:“自然,颜乐从不说假话。”她要么不说,但说出口的必是真话。

    她看了一眼梅忱良,又道:“二公子想问什么我都可以说,不过作为交换,希望二位公子能听我吹一首曲子。”

    颜乐觉得自己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师父告诫她不要滥杀无辜,她便只杀该死之人,师父说不能用纵音术轻易删去别人的记忆,她便同人做交易换取他们的记忆。

    梅忱良朝孟尝摇摇头,孟尝问颜乐:“什么曲子?”

    颜乐耐心回答:“一首可以让你们忘记某些东西的曲子。”

    孟尝知道她说的东西大概就是梅忱良同他说的苍山,“那我怎知颜姑娘不会趁机篡改我的记忆?”

    “不会的。”

    “空口无凭,我为何信你?”

    颜乐皱了眉,孟尝此刻言语犀利的样子与白日里的温润有礼截然不同,一股隐秘又危险的气压笼罩在他身边。

    但是她也没想到有什么办法能证明自己不会对他们别的记忆做手脚。

    梅忱良见颜乐皱眉,心想机会来了。

    他开口道:“颜姑娘,其实我也没听到什么,你看你不想让人进苍山,可我也不知道苍山在哪啊,而且那俩个兄妹也没说出怎么进去不是吗。”

    他试探着问:“你看要不就算了?”

    颜乐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良久,她好像自己把自己说服了,“好吧,我可以不除去你们的记忆,但是你们得发誓不会试图去找苍山。”

    听说他们这个世界的人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违背誓言就是对神明不敬,应当可以信一信?

    梅忱良面露喜色,道:“当然,这个可以。”说着他便拉着孟尝一起发了个誓。

    颜乐终于松了眉头,笑了起来。

    孟尝看着她,眼底隐匿着探究的光,面上确实温和的,他笑着问:“颜姑娘可否告知苍山上究竟有什么?”

    竟值得她费尽心思掩盖。

    颜乐眨眨眼,长睫投下的阴影在错落的光影中翩跹,她道:“有家人。”

    说起这个词时颜乐的心底淌过一阵暖流,而且她不讨厌这种感觉。

    她对感情迟钝且麻木,也就不知道她说这句话时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温暖的喜悦。

    竟然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吗?

    孟尝垂下眼眸。

    他被颜乐身边那种温暖的氛围所灼伤,烧得他五脏六腑生疼,他捂住心口,冷声道:

    “出去。”

    梅忱良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估计是又想起了那些伤心事,梅忱良赶紧打着哈哈拉着颜乐出去。

    走出几步后,颜乐问:“他怎么了?”

    梅忱良长叹了一口气,“嗐,不可说不可说,颜姑娘只需知道不是因为你就行了。”

    颜乐点点头,“好。”

    “对了颜姑娘,我叫梅忱良,你以后可以叫我梅公子,我和孟家二公子是挚友。”

    “挚友?”

    “就是好朋友的意思啦。”

    “……嗯。”

    *

    第二日是个晴天,万里无云。

    抚州城已经进入冬天,颜乐换上了玉箫拿给她的厚衣裳,在腰间系上竹笛跟着她去前厅。

    “玉箫姐姐,孟小姐醒了吗?”

    玉箫点点头,“小姐今早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

    颜乐:“这样啊。”

    根据006给她的消息,孟时宁本就先天不足,在原著中被阮修抓走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之后阮修掩盖事实,让孟或以为孟时宁还没死,以此要挟他。

    算算时间,孟时宁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两人到前厅时孟家两位公子已经到了,孟或的身边也没见了孙重,想来应是怕见到颜乐尴尬。

    孟或是个不喜欢多说的,所幸他还有个弟弟。

    孟尝和颜乐你来我往寒暄几句后,孟或便进入了主题:“颜姑娘,本侯昨日所讲之事你可考虑好了。”

    颜乐点点头,道:“考虑好了。”

    “颜小姐想要什么?”

    “我想留在孟府。”

    孟或锋利的眉毛拧起,“为何?”

    颜乐想到006说的,孟或不近女色,若说因为想接近他肯定会被拒绝。

    于是她便换种说法:“素闻侯爷威名,少时便随父征讨鲜卑,却鲜卑族人七百余里,至今不敢越过祁连山。颜乐希望可以加入侯爷军队,共谋大业。”

    这话也是真的,这就是颜乐的任务。

    若是昨天颜乐说了这席话只怕要被人笑掉大牙,她一个看上去毫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想参军建功立业?

    不过孟府里的人已经都见识过了颜乐的厉害,不敢再小瞧她。

    孟或听着很是意外,他原本想着颜乐不会是想留在孟府有机会接近他成为侯夫人,毕竟从前确实有过这样的女人。

    不过很明显,颜乐这样的姑娘身手不凡、志向远大,倒是他孟或狭隘了。

    孟或道:“如今鲜卑与我族久未有战事,我孟家更是被圣上发配到了这般贫瘠之地,如此,颜姑娘也还是要加入?”

    孟家上一任家主孟平生原本是抗击鲜卑的功臣,可他因为执意迎娶孟尝的生母而触怒圣颜,鲜卑退居祁连山后孟平生封侯,封地便是贫瘠的岭南地区。

    后来孟平生去世,圣上因顾念孟或的功绩允许孟家人从岭南搬到抚州,之后整个抚州以及以南地区都是孟或的封地。

    颜乐笑笑,道:“当今天下并不安稳,前路还未可知,我觉侯爷非是池中之物,愿意追随您。”

    孟或向来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向上勾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他对颜乐的说法很满意,当今天下局势蓄势待发,所有的平静不过是山雨欲来前的假象,他正需要颜乐这样的人才。

    然而,他还是说:“颜姑娘想参军倒也不急于一时,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届时本侯自会履行承诺,让姑娘加入。只是若要留在孟府,便得成为我府上门客。本侯从未收过女门客,只怕被有心人传出去了不利于姑娘的名声。”

    颜乐自己倒是不在乎什么名声,她大概知道孟或这席话是在拒绝自己留在孟府,为了他心里的白月光——江浸月,他不能容许有别的女子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一个门客。

    可是留在孟府是最有利于她的任务的,怎么办呢?

    她还没想到办法,全程听了他们对话未置一言的孟尝开口说话了,“兄长,我看颜姑娘和我的婢女玉箫挺投机的,不如让颜姑娘当我的门客,如何?”

    被莫名提到名字的玉箫不动声色,颜乐立刻意识到孟尝在帮她也没有戳穿他。

    她和玉箫说过的话不知道有没有超过十句,何谈投机?

    孟或想了想,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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