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管事得到准许,这才马不停蹄的到账房取来账本。

    赌坊的日常流水和欠银是分开记载的,他取上账本随意翻开看了一眼,确保没有拿错。

    重新回到厢房,于管事挂着满脸笑容。

    “两位官差大人久等了。”说完捧着蓝色封皮的账本呈上前去。

    “这便是隆裕赌坊历来记录记载欠银的账本。”

    伍天垂眸看向于管事手中捧来的四本账本。

    他皱眉顺势接过,为了加快调查速度,他丢到了桌面两册账本,对面衙役拿起翻阅了起来。

    两名衙役都专注在手上的账册,于管事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

    伍天越翻,眉头蹙的越深。

    账目欠银小到几文几钱,大到几万两。可见隆裕赌坊每日日进斗金。

    他视线微暼就看到杵在一旁的于管事,伍天翻看账册时冷不丁开口:“于管事有事不妨先去忙。”

    于管事当即意会,拱手告退。

    “两位官差大人先忙,若是有事尽管叫小的,小的就在外面。”

    伍天漫不经心地点头,目光都没离开过账本。

    于管事见此,识趣地退下。走到门口小心地往里张望一眼,随后离开厢房并关上了房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莫两个时辰后。

    “找到了。”

    一声惊呼打破了厢房内的寂静。

    伍天迅速抬头,只见对面的衙役一张脸上带着放松的喜悦。随后笑容凝滞,嘴上嘟囔着:“奇怪。”

    伍天目光疑惑地看向对面衙役:“怎么?”

    衙役摊开账本转向伍天,并用手指指向周彦明的名字。

    伍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账本上记载周彦明景元一年六月十日欠隆裕赌坊一两,七月十日已归还。

    九月一日欠隆裕赌坊三两,十月十日已归还。

    景元二年一月十五欠隆裕赌坊二两,三月十日已归还。

    ………………

    诸如此类等等。

    伍天快速浏览到景元三年最后一次记载。

    只见白纸黑字上写着景元三年十月十四日欠隆裕赌坊十两,十月二十七日已归还。

    他错愕的瞪大了双眼,综上观察,周彦明皆在次月十日还钱,伍天猜测每月十日极有可能是醉红楼发放月银的日子。

    死者竟然在遇害的前一天把欠银还上了,真是怪哉。

    伍天不自觉眯眼,喃喃自语道:“怪,确实怪。”

    且不说未到次月十日,就说这十两对于月银三两的周彦明来讲,也不算小数目了。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当即喊来了于管事。

    于管事就在门外不远候着,听到喊声立马推门进来。

    于管事进来刚要见礼就被伍天一把薅了过来,踉跄着趴在桌前。

    他指着桌上的账本说道:“周彦明的欠银还了?是他自己主动归还,还是他人代还的?”

    于管事一时不察,被按在桌上,内心不岔。

    ——一帮粗鲁玩意儿。

    于管事深吸一口气,勉强撑起身子。眼神也没看向账本,他面容平静地回答:“确实是周彦明本人前来归还的,如今不过十一月初,短短过去几日,小人对此还是有印象的。”

    “官差大人突然问起他,难道……”

    于管事欲言又止,联想到两位官差大人进门之初一谈而过的醉红楼。

    一向精明的眼神此刻越发犀利无比。

    “难道醉红楼的无头尸案和周彦明有关!”

    伍天眼神微眯,黑色瞳孔迸射出危险的光。

    他语气讳莫如深的开口:“确实和他有关,因为死者就是他!”

    于管事一时瞳孔放大,震惊在原地。

    两位官差大人自从进来赌坊,又是提起醉红楼案,又是查隆裕赌坊历来的欠银记载,他还以为醉红楼的凶案和周彦明有关呢!

    不然,周彦明怎么突然能还起这么多银两?

    于管事半响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我还以为……”他小心地左右暼了一眼身旁如同两座护法的大理寺衙役。

    二人听他似有话说,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

    于管事一拍脑门。

    “嗐~都是我瞎想了。”

    “于管事这是什么意思?”衙役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于管事看了一眼衙役,不自在的开口:“小人还以为是周彦明为了钱财谋财害命了,没想到死者竟然是他。”

    “是小人愚钝了。”

    伍天听得眉头微蹙,他不解地开口问道:“于管事为何觉得是周彦明谋财害命?”

    于管事见两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陷入回忆开始述说。

    “那天周彦明在赌坊赌了两把过了手瘾,临走时倒是干脆利落地把之前的欠银归还了。”

    “小人当时还打趣他发财了。他只笑着说赚了点小钱。”

    “所有小人一时故作聪明,想到了谋财害命一词,这才造成了误解。”

    “那他当日可是赢钱了?”

    于管事想了一下:“未赢也未输。”

    事情处处透露着古怪。

    伍天一时不得其解。

    他又问:“周彦明最近一段时间在赌坊都和什么人接触?”

    于管事一张脸苦笑不得:“这隆裕赌坊每天人来人往,小人哪能事无巨细的都记得。”

    伍天眉间笼罩着愁云,一旁的衙役见状开口:“伍衙役,事到如今不如我们先回大理寺禀告楚大人?”

    伍天寻思了一会儿,今日倒也是有点收获,回去也好向楚大人交差了。

    他扭头正视于管事,黝黑的脸上一双黑眸闪亮。

    “于管事,如果有任何周彦明被害的线索,请及时到大理寺禀报。”

    于管事当即一脸肃然,毕恭毕敬的拱手作揖。

    “是,小人晓得。若有线索定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伍天和同行衙役默默地对视一眼,这才转身出了厢房一前一后地下楼。

    于管事一路面色恭敬的送着两名官差走出隆裕赌坊。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不见,他这才面色冷淡,嘴唇抿直放松一下僵硬的嘴角。

    紧接着耸了一下肩骨,若无其事地又进了赌坊内。

    赌坊内,四方桌后面的庄家此时虽然在尽心尽职地掷骰子,心思却早已飞扬了起来。

    如今看到于管事送别两位官差大人,他急忙招手唤来一名小弟前来接手与赌客掷骰子的活儿。

    于管事走到跟前时,身为庄家的男子急忙离场。

    他走到于管事跟前眼神先四处游荡了一下,随后小声且充满八卦意味地询问:“于哥儿,大理寺的人怎么突然来我们赌坊了?”

    平日里赌坊有什么紧急的事都是于管事第一时间处理。若于管事不在,便交由面前男子处理。

    平素两人关系交好,于管事倒也不瞒着他。

    “醉红楼死人了,你知道是谁不?”于管事一脸神秘的说道。

    眼前男子茫然地摇头。

    “是周彦明!常来隆裕赌坊消遣的周彦明!”

    “大理寺两位官差正查他的死因呢!”

    “是他!”男人目光中惊愕中带着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两位官差大人亲口说得还能有假。”

    于管事坐实了他的错愕,随后啧啧两声说道:“竟连欠隆裕赌坊银钱一事都查出来了,找出凶手还不指日可待?”

    男子瞧了瞧于管事,欲言又止。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于管事一眼就看出对方的不对劲。

    “你,这是怎么了?”

    “莫非你知道凶手是谁?”

    男子垂首思索了一会,内心如烈火灼烧。

    他确实知道些什么,只是不太确定。说出来恐徒增误会。可,万一不说,岂不是一直让凶手逍遥法外?

    他抬眸眼神飘忽,犹疑地开口:“我也许知道凶手是谁。”

    于管事眼睛瞬间放大,抓着他的胳膊急忙问道:“是谁?”

    面对于管事的一脸焦急之色,他默了一瞬,这才开口娓娓道来。

    “约半月有余,周彦明与一名男子发生争吵,那名男子怒气冲冲地扬言要砍死周彦明。”

    此事牵连另外一个人,于管事当即见缝插针,面色有异的上前一步,小声询问:“那名男子你可知是谁?”

    “是钱续东。二人经常一起出入赌坊,也算混的眼熟。”

    关系交好的两个人是什么原因导致关系决裂,扬言杀害对方呢?

    于管事沉默的思索着。随后他双眸紧盯着男人,面色严肃的询问:“此事当真?”

    男子郑重的点头。

    “这事儿当日在赌坊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见证,做不得假。”

    于管事面色变化了几瞬,想到大理寺衙役临走前的交代。

    他“哎呦”一声:“真是说啥来啥,两位官差大人临走前还交代有线索及时到大理寺汇报呢,这不线索就来了。”

    他一拍大腿,着急忙慌道:“不行,我得赶紧到大理寺一趟。”

    他对着男子匆匆忙忙的交代:“赌坊里你先照看着,我去去就回。”随后视线又往楼上厢房一暼。

    “东家在厢房,茶点已备足,若未传唤,无须打扰。倘若寻我,就说我去大理寺了。”

    男子随着于管事的话语,视线慢慢上移,渐渐来到那间半遮半掩的窗口。

    幔帘之下红衣男子静坐在窗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玉珠。一袭红色衣装格外张扬。

    他愣愣地点头,算是对于管事的回应。

    于管事都交代完,这才放心离去。一路上不停歇地往大理寺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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