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数道视线齐涮涮的落到于管事的身上。

    “你知道凶手是谁?”

    伍天最为激动,黝黑的脸色黑沉沉的紧盯着于幕。

    一同和伍天查案的衙役也眉头紧锁地一直注视着他。

    这人前脚在隆裕赌坊对于周彦明被杀害一事还是毫不知情的状态,转眼后脚来到大理寺扬言就说知道凶手是谁。

    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是。”于幕低头着对着伍天恭敬地回道。

    “那我们在隆裕赌坊调查账本时,为何未曾听及于管事谈及此事。”伍天气势咄咄逼人,紧追不舍。

    于幕藏在袖口的手掌暗自攥紧,手心里已经濡湿一片。

    他继续说道:“小人也是刚刚得知的消息,路上紧赶慢赶,这才在两位大人身后赶来大理寺禀告。”

    此话意欲他并非隐瞒不报。

    高坐在桌案的男子面色寡淡,一双黑眸冷沉地盯着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于管事头一次感受到对方身上迎面而来迫人的气势。

    楚闻璟虽然并未开口说话,但是于幕知道,对方在等他的一个答案。

    于管事暗自镇定,低头开口陈述。

    “小人听闻俞良策口述醉红楼一案杀害周彦明的乃是经常一起同他同进同出的钱续东。”

    林清殊乍然再次听到钱续东的名字,杏眼圆睁略显诧异。

    这钱续东嫌疑不足,不知怎地又和杀害周彦明一事扯上关系了?

    她敛眉沉思,这个于幕口中的俞良策又是谁?

    端坐在桌案后的楚闻璟面色依旧冷淡,对于于幕口中所述凶手一事毫无波澜。

    他沉声问道:“俞良策是谁?”

    “与此案有何关系?”

    “俞良策是隆裕赌坊的伙计,平日里在赌坊里负责摇掷骰子供游客玩耍。”

    于幕额头低落一滴冷汗,继续回道:“小人此次前来大理寺就是他提供的线索。”

    “既是俞良策提供的线索,为什么不是他亲自前来?”

    伍天话语间还带着不满的指责,非当事人过来代劳传话,难免会有细节疏漏。对整件案情的调查也不全面。

    于幕心口泛酸,一阵苦涩。早知道还不如让俞良策来呢。

    说又说不清,毕竟又不是他所听、所见。

    如今面对大理寺各位官差询问,他要是说不出个前因后果,岂不是自找不自在?

    于幕小心地打量了一下从始至终冷静的楚闻璟一眼。他小声试探性的询问:“要不,把俞良策喊来?”

    楚闻璟淡淡地暼了一眼于幕,随后视线落到伍天身上。

    “钱续东如今何在?”

    “大人,钱续东如今还在大理寺牢房羁押着。”伍天低头恭敬的一五一十地回道。

    于幕双眼讶异地看向认真回话的伍衙役。原来这钱续东已经被关进大理寺了?

    那为何今早大理寺衙役又会跑到隆裕查找周彦明的死因?

    莫非醉红楼无头尸案与钱续东无关?那他跑来这一趟指认钱续东是凶手岂不是无中生有。

    于幕垂下眼帘暂时掩下眼中思绪,屏气凝神,双手自然垂放在大腿两侧暂候在一旁做壁上观。

    楚闻璟看着伍天淡淡地说道:“把钱续东带过来。”

    随后视线一暼对着屋内的另一名衙役吩咐:“去隆裕赌坊寻俞良策来一趟大理寺。”

    两人领命离去。

    大理寺牢房还在大理寺管辖的范围内。不多时,伍天率先押解钱续东来到少卿厅内。

    钱续东低着头甫一踏入屋内,就感觉头顶人影绰绰,待他抬头准备细看时,腿窝猝然一麻,双腿不受力的向下跪去。

    一旁呵斥声响起:“老实点,贼眉鼠眼的看什么!”

    青砖地面又冷又硬。钱续东双手覆在膝盖上,脸上痛色一闪而过。

    自作孽不可活。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贪图那区区碎银,撒谎荷包是他的了。平白遭了这一番罪。

    奈何,他自知理亏。钱续东抬头快速的看了一眼身边踹他一脚的衙役,伍天圆睁着眼自上而下深冷地注视着他,平添了几分狠戾。

    钱续东瑟缩了一下肩膀,眼神四下躲避,视线触及对方腰间悬挂的腰刀时,抿着嘴唇老实地垂着头跪在青砖地面上。

    时间一分一年的流逝。窗外风声簌簌。竹叶在风中舞动,发出“沙沙”声。

    少卿厅内,端坐在书案后的楚大人不说话,厅内个个缄口不言。

    众人心知肚明,皆在等人证俞良策当场对峙指证。

    这一切,兀自跪在地上的钱续东却是不知情的。

    久久无人说话,不明所以的被大理寺衙役带来提审的钱续东内心焦灼不安。恐惧一点点占据了他的胸腔。心脏剧烈跳动快要跳出嗓子眼。

    深秋的天,冰冷的青砖地面,钱续东光洁的额头渐渐渗出几滴汗珠,汗水顺着面庞自然滑落,濡湿了两边的鬓角。

    他双腿长时间跪地,麻木的疼痛。钱续东低着头,眼神四下打量了一下,趁人不注意,悄悄动了一下膝盖,减缓了一点疼痛。

    伍天余光里暼见钱续东的小动作,他站在其身旁视而不见,只要人没跑就行。

    钱续东余光里注意到角落里站着一位青灰色长衫的男子,短暂的一眼他已认出对方的身份。

    那不是隆裕赌坊的于管事吗,为何会在此?

    他眼神闪烁不明,难不成拖欠赌坊银两过久,特来大理寺告发他的吗!

    他小心地觊觎了上方桌案后男子的脸色。却见楚大人并无开口的意思,应该不是拖欠欠银一事。

    钱续东想到此处,内心烦闷。若不是因为欠银一事,他也不会一时起了贪念,平白受了这一番罪。

    门外来报,打断了钱续东的思路。

    俞良策低着头跟着衙役进入少卿厅,经过于幕身边,两人目光在空中互相对视,随即错开目光。

    衙役上前对着楚闻璟抱拳行礼。

    “楚大人,俞良策已带到。”

    “嗯。”楚闻璟神色冷淡,随即挥了挥手。衙役见此,退到了一旁。

    俞良策神色间带着一丝惶恐,尤其看到地上还跪着一人,屋内气氛沉闷。

    前方桌案后的男人,虽未着官服,但是面色冷峻,透着威严之气。他扭头下意识地寻找于幕的身影,待看到对方的身影只觉心安了不少。

    故,这才上前对着端肃的男人行礼。

    “草民俞良策拜见楚大人。”

    楚闻璟点头,冷不丁开口:“地上跪着的人你可认识?”

    俞良策自从踏进这间房内,地上跪着的男子就没抬起过头来,这会儿听到楚大人问话,俞良策侧着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半响,他面对楚闻璟恭敬的回道:“楚大人,此人好像是钱续东。”

    钱续东忽听身旁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他诧异地抬头,只觉对方眼熟极了。

    可不眼熟嘛。出入隆裕赌坊时,经常与之碰面。

    隆裕赌坊的庄家,俞良策。

    钱续东压下心头的不安,他内心惶恐,不明白隆裕赌坊的人,怎么一个接一个的来。他下鄂紧绷,双手攥着衣角,老实地垂着头跪在原地。

    林清殊在一旁打量两人的神色,从两人的反应来看确实是认识的。

    楚闻璟开口:“本官听于幕禀告,醉红楼无头尸案的凶手你知道是谁?”

    俞良策眼神下意识地钱续东身上瞄去,随后闪烁了两下,不自在地移开。

    半响,他紧攥拳头,深吸一口气,铿锵有力地回道:“是,楚大人。”

    楚闻璟漆黑的眼神良久地注视着俞良策的双眼,试图窥探对方的内心深处。

    俞良策只觉楚大人的眼中饱含赞赏与鼓励。

    赞赏他,勇而不畏。

    鼓励他,大胆地说出凶手,揭露凶手丑恶的嘴脸。还死者一个公道。

    “楚大人,凶手就是钱续东!”俞良策神情激愤,用手指着地上跪着的钱续东。

    众人都看向俞良策,包括跪在地上愣愣地看向他的钱续东。

    钱续东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竟然有人指认他是杀害无头尸的凶手。

    他急得脑门冒汗,双腿着地向前膝行了两步。

    “楚大人,冤枉啊~这纯属无稽之谈,小人没杀人。”

    说完额头着地跪拜,发出“砰”地一声沉闷的响声。

    “求楚大人明察。”

    俞良策双眼圆睁,错鄂地看向钱续东一番操作。怀疑是不是自己冤枉了好人。

    可是……明明是他亲耳听到。

    他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说了。

    楚闻璟看了他一眼,嗓音如沁水滴石带来凉意,饱含沉稳。

    “俞良策,你继续说。为何指认钱续东是凶手?”

    俞良策稳了稳心身,继续开口:“楚大人,约半月有余,小人亲耳听到钱续东与死者周彦明在赌坊发生争吵。当天,钱续东言辞激烈,口出狂言下要砍死周彦明。”

    “谁知……”,俞良策提顿了一下,面带惊惧。

    “过了半月,这周彦明竟然真的死了。”

    楚闻璟一手摸着下巴,深幽地眼神扫到钱续东身上,神色莫测。

    “哦,钱续东原话怎么说的?”

    俞良策站在原地,眼神四下流转,思索了一番。

    半响模仿着钱续东的嗓音开口说话。

    “周彦明,你个该死的。老子就知道你在这里潇洒惬意。”

    “老子跟着你玩耍不仅倒欠赌坊钱,如今媳妇都不跟我过了。”

    “老子真恨不得拿刀捅死你!要不是你老子也不会踏进这赌坊半步,老子的媳妇也不会走。”

    随着俞良策一句一句的复述,钱续东的神色从茫然,一点点转换为错愕。最后他紧抿着唇,脸色一片苍白。

    于幕在一旁听的脸色精彩极了,原来这中间的内幕这么劲爆。他暼了一眼俞良策一眼,没想到这家伙还有模仿的天赋,一点不比戏楼里唱曲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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