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热闹的云阳,人来人往。一座名为“醉风楼”的茶馆常年立于此。每每有人经过,无需进门,就会有一股茶香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醉风楼”共分为两层。一层供各类客人品茗聊天,二层则为雅间以及观赏表演的所在地。

    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汇集了当地各类平民百姓、文人雅士、富商巨贾以及伶界翘楚。雅客云集茶馆,茶馆因文而盛。文以茶传,茶以文显。

    贤亲王喝了一口茶后,大加赞道:“好茶!清香扑鼻,回味悠长。”

    “此茶乃醉风楼特色,是茶中极品,”李淏文捧起茶杯,道:“不仅滋味醇厚、回甘悠长,还带有淡淡的花果香。这种香气,不仅是嗅觉的享受,更是一种心灵的抚慰。每每喝到此茶,总有一种让人在繁忙的生活中找到一丝归属的感觉。

    这茶是下官特意让店小二上的,知道殿下您平日里公务繁忙,又钟爱品茶,如此劳心为民,岂不是最适合饮此茶之人?”

    贤亲王很是受用,大笑道:“李大人有心了,本王甚是感激。李大人向来忠心耿耿,平日里恪尽职守东奔西跑,辛苦程度不亚于本王,本王也要向李大人好好学习。”

    “不敢当,殿下谬赞。能为殿下分忧,已是下官之幸……”

    这边正说着官场上的那些体面话,那边的屏风内已经坐着了一名乐师,她缓缓拨动起琴弦,屏风后传出了一阵悠扬的琵琶声。演奏者弹的是西域的曲目,给人一种别具一格的感受,整个雅间瞬间充满了异域风情。

    “不知殿下此次申奏来云阳一事,皇上那边是怎么说的?”李淏文问。

    “他能说什么?本王想来他就给本王批了呗。”贤亲王道。

    “王爷是如何和皇上说的?”李淏文问。

    “就说来看个朋友。”

    “……殿下好魄力,下官钦佩不已,只是兹事体大,事关殿下以后的青云之路,以后最好还是谨慎些为好。”李淏文道。

    贤亲王一脸不屑:“李大人未免过于拘谨,本王听闻前些时日萧凛那家伙扣押了你的物资,本王打算上奏皇上,向他禀明这一切,结果你却派人拦住了本王。

    本王说直接去萧凛那把这批物资给抢回来,又被你的属下给拦住了。李大人,本王这就有些弄不明白了。这物资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殿下恕罪,要自然是要的,只是这批物资里头运输的是什么东西,殿下您也清楚,如果向皇上上奏,虽说我们可以向皇上解释这批火药的用途是用在别处,但保不齐皇上会起疑,这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不利的。”李淏文道。

    “那本王说直接派人去抢,李大人为什么又拦着?他一朝廷命官随意克扣官员物资,本王上门去找他也是合情合理!”贤亲王道。

    “王爷果敢,这自然是个好办法,怕就怕萧凛那小人顽强抵抗。这么些年,他又借着职务之便,收纳了各路人才高手。王爷此等浩然正气之人与这种小人斗,难免吃亏,就怕到时候他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闹得难听了,传到了皇上那,不免打草惊蛇了。”李淏文道。

    “那里大人嗯说应该怎么做?”贤亲王问。

    “这也正是下官此次打算跟殿下说的。既然这批物资已经被他萧凛扣下。那不如就暂且在他那放些时日。”李淏文道。

    “你说什么?”贤亲王问。

    “王爷且听下官说完,虽然这批物资现在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但好在萧凛并不知道,他只知扣下那批物资对我们会有影响,但这么大一批物资在他手上,我相信他是不敢轻易焚毁的,现在指不定藏在某个秘密角落里。”

    李淏文继续道:“我们要做的,就是把重心转移,‘那个’——我们就先缓缓,物资何不先放他那里。等到时我们其他的计划都完成了,他和他的同伙早就身败名裂了,就连皇上也不会坐视不管。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去要回物资,就易如反掌。”

    “你是说——先从宁王下手?”贤亲王压低了声音。

    李淏文点头。

    “他就一废柴,你确定他能影响到萧凛?”贤亲王问。

    “宁王虽是个闲散王爷,但萧凛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这事皇上也是心知肚明的,倘若他倒了,萧凛必然受到牵连。况且萧凛本就是为扶持宁王,这么些年才各种与我们暗中对抗。宁王一倒台,他萧凛的所有努力就都付诸东流了。到时整个朝野还不是殿下您说的算了?”

    贤亲王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但又一时拿不定主意,陷入了沉思。

    雅间内的琵琶音就在此时已转化为了古琴曲。这古琴曲不仅吸引来了二人的注意,整个第二层雅间的人也都随之安静了下来——那画着山水画的巨型屏风内,不知在何时已经换了一个演奏者。

    “这——便是那新来不久的琴师吧 ,我一听便知非同凡响。”

    “是啊,早就听闻‘醉风楼’来了一个远道而来的琴师,琴艺高超,一曲难求,我朋友上回也来听过一次,回去对我赞不绝口,这一听果然名不虚传。”

    古琴曲空灵婉转,古老而又神秘,所有人仿佛被这美妙的琴音带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整个雅间都充斥着宁静致远和自然之美。

    李淏文此时的心思早就不在那贤亲王身上,耳畔里交响着美妙的古琴乐曲,他的眼神却锁在了屏风后面那道清丽典雅的身影上。

    她身姿卓越,悠然垂首,手指在古琴上来回滑动,轻拢慢捻。阳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躯,她的袖袍鼓风翻飞,宛若仙人入凡。隔着屏风透出美好的仪态,使人望而生叹,见之脱俗。

    随着曲调变化,屏风后的演奏者仿佛将所有人都带到了画中。在场的人或许因经历差异,所领悟出的画面略有不同,但无疑每个人心中都感叹着:好山,好水,好茶,好曲,好景……

    “你说自己什么都会,堂堂宰相千金,却是一首曲子都弹不出来。”萧凛道:“你有什么资格同我交易?”

    姜棠激动地道:“我阿姊会!”仿佛生怕他反悔。

    “我阿姊乃当今圣上钦定才女。她不仅年少成名,八岁时就得皇上召见,以《关山月》一曲名动京城。十岁和著名琴师楚潇湘共同演绎……名曲,往后年年都会在宫廷演奏,就连有外来使臣来造访也是请我阿姊去撑场面。你想要听什么,她都可以信手拈来。而且没有人能弹的比她更好,我保证!”

    “确有耳闻。”萧凛点点头。

    “我不会骗你的。”姜棠道。

    “可这又与你何干?我要的是你。”萧凛道。

    “什么?”姜棠以为自己听错了。

    “倘若不论技术,古琴几乎人人都会——”萧凛道:“我要的是你这种。”

    放眼整个璃国,会弹古琴的,尤其是女子,一抓一大把,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会武艺且要达到姜棠这种地步,目前活着的,萧凛只看到这一个。

    萧凛说那日登门来讨要物资的人叫李淏文,是当朝锦衣卫的指挥使,正三品大员。姜棠从前几乎不参加什么宫廷的宴会,所以对此人并无印象。

    “你的任务就是,获取他的信任,拿到我想要的情报。”萧凛道。

    “什么样的情报?”姜棠问。

    “到时我会仔细说与你。”萧凛道:“你那个朋友呢?”

    “哪个?”

    “和你一起烧寺庙的那个。”

    姜棠没回答。萧凛道:“你最好能够说服他和你一起完成这个任务?”

    一个负责在外面跟踪,一个在里头监视。

    姜棠问:“可是我为什么要获取他的信任,我可以直接翻进他府内自己去找啊。”

    萧凛抬眸:“要真这么简单,我就不会留你性命了。”

    姜棠被他一噎。

    “你记住,李淏文的那堵墙,除非他想,否则任何人都别想进去。”

    “你也进不去吗?”姜棠被他揍的现在浑身都疼,所以不由得好奇问道。

    萧凛白了她一眼。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你去哪?”萧凛问。

    已经走到门口的姜棠道:“不是去获取他的信任?”

    “如何获取?”萧凛问。

    “我会想办法的。”姜棠道。

    “……”萧凛道:“你回来。”

    李淏文这个人平日里不好色,就冲这点很是有点难搞。不过人总不是毫无突破口。

    “李淏文素来喜欢听古琴曲,且已经到了一种痴迷的地步。”萧凛提醒她道。

    据说他经常出入一些风雅场所,就是为了听到最优雅的古琴曲。他对此要求极高,因而很多地方的古琴曲不合他的意,他就会从此再也不踏足那个地方。这也是他自从来云阳后常流连于“醉风楼”的原因。“醉风楼”是全城乃至全国最有名的茶馆,这里不仅茶香淳朴,茶艺精湛,更是以其伶人曲艺高超,琴曲一曲难求闻名。

    “我明白了,古琴的事我可以想办法。可是李淏文见过我,怎么办?”姜棠问。

    “易容。”萧凛道。

    “易容?”姜棠问:“那不是传说中的吗?你还会这个?”

    萧凛一脸看傻子的眼神:“你真的不是被人抱错了?”

    随后,姜棠就知道了,作为钦差大臣,萧凛不仅拥有各种特权,单是巡视权——替皇上巡视各地、了解民情、考察地方经济和社会状况这项权利来说,就足够他四处收揽人才,纳入自己府内。因此能搜罗到隐藏在民间的“易容师”也并非难事。

    此时,“醉风楼”外不少行人驻足在此,不再行走。第一层到第二层的楼梯间内已经挤满了闻声而来的宾客。包括雅间里的文人墨客,名门贵族皆是叹为观止。

    “太厉害了……”有人悄悄竖起大拇指。

    “这新来的琴师听说是醉风楼花大价钱请来的,一曲难求。人老板都舍不得让她天天出来演奏。”“这回醉风楼算是又挖到宝了。”“是啊,就连我这个不懂音律的都觉得这曲子不一般啊。”“我也听不出来,我就看这里挤了好多人,应该是弹的挺好的。”

    “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雅间里有人不住赞叹。

    演奏者的指尖还在来回跳动着,拨弄着,着力于把这幅画描述的更具体,更完美。高超的琴艺使听众感受到了她的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贤亲王发现李淏文从始至终都凝视着那道屏风,好似并不如其他人那般陶醉其中,闭目赏乐。

    “李大人——李大人?是有何不妥吗?这曲子不合你意?”贤亲王问道。

    “不……”李淏文魂不守舍地摇着头。

    琴音还在继续,就在所有人沉醉其中之时。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琴弦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屏风后面传来了女人的痛苦地叫声。那声音凄厉刺耳,让人听了不由心头一紧。众人纷纷探身,想要一看究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些原本寄情在山水中的人们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两名女子迅速来到琴师身边。经过一番飞速处理,将那名琴师带离了现场。

    贤亲王和李淏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贤亲王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变成这样了”

    李淏文赶忙起身:“下官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必了,此事与我们无……”

    然而,贤亲王的话还没说完,李淏文已经起身来到了屏风前,他缓缓推开走了进去。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摆放着一张还未来得及收走的古琴,古琴上一根琴弦断裂,一端连着古琴一端翘起,与周围紧绷着的琴弦显得格格不入。

    琴弦上以及古琴的周围,几滴硕大的鲜红的血液,异常显眼,附在上面。光是看这场景就知道,那琴师想必是伤的不轻,不仅琴,这周围的地以及她刚走过的路上,都有她渗出的血迹。

    李淏文伸手去触摸血迹,摩挲着凑到跟前。随后,又拿起了那根琴弦的尾部,细细端详着。

    “阿姊你没事吧?琴弦有没有绷着你?”姜棠问。

    “还担心我呢,看看你自己的手。我刚才在外面真是吓得差点没叫出来。你怎么,你怎么……”姜越有些语无伦次。

    看着姜越被吓坏的模样,姜棠有点不好意思。如果不是自己实在不会弹琴,说什么也不会让阿姊参与。好在阿姊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身体调养好了些,不像在去萧府之前的那样站一会儿就晕了。

    “对不起阿姊,我没提前告诉你,害你受了惊,我下次一定不会了。”

    舒羽道:“姑娘,这种事你可千万不能有下次了,这看着也太让人心疼了。”

    姜棠心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姜越还想要说些什么,一个茶倌走了过来:“汐月姑娘,门外有个公子寻你。”

    姜棠起身掀帘出去,来到他的身边,温声细语的问道:

    “公子找我?”

    李淏文看了她半晌,随即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冒昧打扰了,在下方才在雅间听闻姑娘的手好似受伤了,特地赶来询问一番,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

    “无碍,只是琴弦绷着了手指,把我的甲盖掀了,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姜棠说着举起她已经没有中指指甲盖的右手。

    李淏文一脸肉疼的样子,道:“十指连心,想必痛极了?”

    “确实很疼,不过现在已经无碍了。”姜棠道。

    “真是难为姑娘了,如果可以,在下都宁愿为姑娘承受这份痛苦。”李淏文道。

    “公子说笑了,不知公子还有其他事?”姜棠问。

    “有,我刚听茶倌是叫姑娘息月?”李淏文问。

    “是的。”

    “不知是哪两个字?”李淏文问。

    “汐是汐水的汐,却不是溪水的溪。我这个汐,是大海涨潮时涌进河口的那个汐水。月则是明月之月。故为‘汐月’。”姜棠背道。

    “原来如此,姑娘博学多识,在下受教了。”李淏文又问:“不知姑娘何许人也?”

    “我自幼被师父收留,住在山上,此山距离此地甚远。”

    不方便透露,再问就是低情商。

    “那不知姑娘方才弹的是何曲目?”李淏文问。

    “《渔樵歌》。”姜棠答道。

    “《渔樵歌》……”李淏文喃喃,又问:“可是姑娘所作?”

    “正是。”姜棠道。

    “姑娘才华横溢,在下钦佩,敢问姑娘此曲是何时所作?”李淏文问。

    “我忘了。”姜棠感到奇怪。

    他忽然问道:“那在下可以问问方才姑娘弹的那首曲子,所用几声吗?”

    姜棠却道:“抱歉……”

    “为何抱歉?”

    “我一般不与旁人交谈有关琴的一切。若公子真想就此深入交谈,需得先弹一曲,让我信服。”

    姜棠由衷地感谢阿姊,让她有底气甩出这句话。反正那些舞文弄墨的,不多少都有一些傲(guai)骨(pi),她觉得她提这要求不过分。

    果然就听他道:“姑娘的琴艺哪里是一般人能达到的?在下就不献丑了。在下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先告辞了。日后姑娘伤好,在下定来捧场。”

    “今日能得公子关心,内心感激不尽,只是日后可能和公子无缘了,我即将要离开这醉风楼了。”姜棠道。

    “这是为何?”李淏文诧异:“姑娘伤养好了不就可以继续弹琴了吗,又为何要走?还是说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就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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