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囿谲局
“棠儿心情不好吗？”姜越问。
“没有啊。”姜棠回过神来道。
“一会儿你就要起程了，又是好些时日见不到，确定现下不赶紧与我说了？”姜越一脸温和地道。
她由于在萧府休息得还算不错，面色比刚来时红润了不知道多少，整个人现在看起来给人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
姜棠看她这副模样，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就是因为好久看不到阿姊了，这才心情不好啊。”
姜越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阿姊又不是不在了，不过阿姊也很担心你。你出去了一趟，回来了怎么手还更严重了。”
“阿姊只是担心我吗？不想我吗？”姜棠抱着她的手臂，岔开话题道。
“傻瓜，不想你怎么担心你？阿姊无时无刻都在想棠儿。”姜越道。
“我是阿姊最重要的人吗？”姜棠问道。
“当然啦，棠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姜越道。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阿姊都不会嫌弃我？”
“怎么突然这样问？阿姊当然不会嫌弃棠儿了，我们棠儿不管什么样子阿姊都喜欢。”姜越抚摸着她的头。
“阿姊～”姜棠把手臂箍的更紧了。
姜越把她引到自己面前，她捧着她的脸，问道：“所以告诉阿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阿姊我先问你个问题。”
“嗯，你问。”
“你之前有没有什么在朝为官的朋友？”
姜越很认真的想了想：“为官我基本都认识，但都是点头之交，算不得朋友。”
“那相对来说有没有一些印象会比较深刻的？”姜棠问。
“相对来说的话，钟离老将军，钟离小将军，还有萧凛萧大人了。”姜越回答。
“还有吗？”姜棠问。
见她摇头，姜棠似乎有些不满意这个答案。
姜越笑问：“棠儿想听到谁？好了，不要闷闷不乐的了，我给你弹首曲子听叭。”
姜棠一听顿时欣喜：“好啊。”
琴音悠悠响起，姜越素手轻弹，旋律清婉动人，轻轻诉说，带着宁静与祥和。声音仿佛把她带回了记忆深处的宰相府，其实也没过很久。她那时也是，心情不好，阿姊就会用用乐曲哄她开心。有时是阮，有时是清唱，更多的时候是古琴。所以她对这种声音都是回忆。
姜棠禁沉醉在其中。她静静地听着，将所有的情绪暂且抛诸脑后。直到两手缓缓压住琴弦，将余音盖住，姜棠先是一愣，随后满脸惊喜，激动地鼓起掌来。
“阿姊，你弹得真是太好听了！你真是太厉害了，这琴艺简直无人能及！”姜棠一脸崇拜地说道。
“净拍马屁。”姜越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阿姊，你真的就有这么厉害。你知道吗？你自从上回在‘醉风楼’露那一手之后，整个云阳城都模仿起你来了。”姜棠道。
“模仿我？”姜越问。
“对呀，”姜棠笑嘻嘻的道：“那之后好多人为了追随阿姊，纷纷效仿。那些懂琴的，会在弹奏你那首曲子的时候，在结尾处把琴弦挑断了。
有舍不得他那宝贝的，便会用相似的琴音代替弦断之声。说是为了追求什么‘一曲未终人已散，余音犹在月成残’的意境。”
姜越大为震惊：“竟还有这等事。”
“绝无半句虚言。我还记得还有好多人借此机会发了横财呢。”姜棠回忆道：“因为那之后，有的不懂琴的贵族会选择在家中摆放一把古琴，然后将他的一根琴弦挑断，以示风雅。有的琴商就此发现了商机，干脆将所有古琴琴弦全部挑断一根。每卖一把就说，这是著名琴师某某演奏时所断，就会有人愿意高价收了它。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门口传来被一起带来京城的翠翠的声音：“姜姑娘，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姜棠进屋，行了一礼。
“坐。”萧凛道。
姜棠左右看了看，找了个椅子，郑重的第一次在这个房间内坐下。
萧凛道：“你把花灯节那夜有关李淏文的细节全部告诉我。”
姜棠不解，问：“什么样的细节？”
萧凛问：“山匪刚进城时，他什么反应？”
她回忆道：“面色不太好，但也说不上慌乱，但总的来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传闻他以一人之力击退山匪，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萧凛问。
“真实情况也大差不差，只不过严格来说，我觉得算功劳可以加上个我。”姜棠道。
“那他召集人手时用了多长时间？你看他的打法如何？是否致命？”萧凛继续问道。
“之前的我没看到。不过在救下小六之后，他清剿余匪时我有看到——挺残忍的。”姜棠光想想，脸上就开始肉疼。
“他把你放到巷子里。你还记不记得，那是个怎样的巷子？足够隐蔽吗？”萧凛问。
“很隐蔽，我记得是个很黑的巷子。我后面想藏别人的时候都再没找到那么隐蔽巷子了。”姜棠问：“你是在怀疑这些山匪都是他叫来的吗？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他或许没有直接参与，但一定有他的功劳。”萧凛道。
“这怎么可能？”姜棠不大相信。
“怎么不可能？”萧凛反问。
“当时那些人一看就不是他的同伙啊。”姜棠道。
你无非就是觉得桥上那个山匪反应太过激，且他提出的一系列无理要求，让这看起来不像是一场阴谋，更像是山贼无知贪婪导致。”萧凛道：“知道今天早朝发生了什么吗？”
“李淏文……”姜棠疑问的开口。
“皇上赐了他‘先斩后奏’之权。”萧凛告诉她。
“就因为他剿了山匪？”姜棠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萧凛看着她。
“为什么会这样？”姜棠问。
“我也是才想通。我在早朝上看贤亲王那副模样，多半他也是被耍的那个。”萧凛回忆。
好兄弟现在指不定已经提刀到锦衣卫府里去问责、却被李淏文春风化雨，三两句话就屁颠儿地被打发回去了。
“贤亲王或许只是李淏文的一个幌子，也是他借势的棋子。”萧凛继续道。
“什么意思？他不打算扶持贤亲王？”姜棠问：“那朝中还有谁可以供他选择？总不至于自己干吧。”
她本是开个玩笑随口一说，在和萧凛对视两秒后，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别的信息。忽然问道：“他不会真打算自己干吧？！”
萧凛眼皮跳了跳：“这也只是个猜测，但此次不管怎么算，获利的只有他一人。”
姜棠道：“但是在许多人眼里，他还是贤亲王一党的，他立了功，贤亲王就没有一点好处？”
萧凛道：“本来是有的，问题就出在贤亲王选择此时和宁王挑明了斗，陛下两方多少带着防备。前些日子我和他都去到过云阳，怎么也脱不开个‘勾结山匪’之嫌，”
明祚帝本就多疑，既然都脱不开，那就是都做了，宁杀错绝不肯放过。几番对比下来，李淏文作为“受害者”，是最没有可能的那个人，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加上他那时残忍的剿匪风格，更是为他洗清了嫌疑——毕竟没有人会如此磨刀霍霍向盟友。
“于他倒也划得来，经此一事，李淏文极大程度获取了皇上的信任，之所以给予他这个权利，无非是三方制衡。如今宁王被禁足，目前朝野上是贤亲王一家独大，不来个人压着，皇上岂能卧榻安睡。”萧凛道。
“李淏文好手段，如果这是真的，不只是贤亲王，他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不过姜棠说不上来的，至此反而心安了些。
姜棠骑着马走在前往鄄城的路上，马尾有力地左右晃动着，马蹄踩踏在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脑海里仍旧回荡着刚才书房里的对话——“就直接走吗？我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吗？”
“休息？我说过我的府上不养闲人。”萧凛道。
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树木高大而茂密，阳光艰难地从树叶缝隙间挤进来，形成一片片光影。林子里很安静，除了不成曲调的歌声，只有林子生物的啼叫声和树叶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声。
与姜棠同行的舒羽骑在另一匹马背上，她时不时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手中紧握着佩剑，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被萧凛派遣来给姜棠打下手的铁头和川都在后头不远处紧跟着。
“吵死了，闭嘴。”
“诶？不好听吗？那我换个曲子，你要听啥？”
“给我安静点。”
“好吧，那你想听的时候要跟我说哦。”
铁头终于把他那美妙的歌声暂且收了起来。
随着他们走的越远，姜棠越发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原本安静的树林里似乎多了些不易察觉地细碎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姜棠皱起眉头，放慢了马的速度，轻声说道：“不对劲，小心点。”
舒羽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更加锐利。
突然，一支冷箭倏地破空而来，速度极快，直指打头的那人。
“姑娘小心！”
姜棠猛地侧身躲过。紧接着，四面八方涌现出一群黑衣人，他们手持刀剑，沉默着迅速向姜棠等人扑来。
几人来不及多想，抽出各自的武器便与黑衣人激烈的缠斗在了一起。
舒羽身形矫健，招式凌厉，每一次挥剑都带着逼人的气势。铁头和川也立刻加入战斗，几人手握兵器，与黑衣人周旋着。舒羽眼神一凝，敏捷地一个侧身，以毫厘之差惊险躲过黑衣人那如毒蛇般刺来的一剑。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顺势挥剑回击，剑刃与黑衣人的武器□□撞在一起，迸发出点点火花。
姜棠全神贯注，瞅准时机，使出一记刁钻至极的暗器，那暗器如闪电般划过，成功在一名黑衣人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伤痕，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她又连发数十道，招招见血，大多数直击要害。
然而，这些黑衣人并没有因为受伤而有丝毫退缩的迹象，反而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一般，更加疯狂地发起攻击。他们的人数似乎也在诡异的不断增加，就如同从黑暗中不断涌出的潮水一般，如此猛烈的攻势，渐渐将几人包围起来，让她们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四人且战且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向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
几人的体力在这高强度的战斗下渐渐有些不支，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起来，不再如开始时那般灵活敏捷。
姜棠挥刀格挡，砍出……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鬓边晶莹透亮的汗珠在日光照射下闪着熠熠光辉。
萧凛道：“你觉得上次派你去接近李淏文，你觉得你欺骗了他，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实意——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姜棠想说不完全是，但奈何这确实是她心烦意乱的最大源头。人性就是如此，你永远无法去恨一个真心待过你的人。
萧凛提醒她：“我想你已经忘了，你第一次在这个房间内跟我说过什么了。”
一把利刃划过，姜棠往后躺去，剑尖处闪烁出锐利的寒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覆巢之下又安有完卵。你两只脚都已经站在了这条船上，如今却告诉我，你又不想杀伯仁了？”萧凛冷笑一声。
那把索命的长剑就在眼前，刚才但凡她反应稍微迟钝，此时就已经血溅当场。姜棠抬起一脚，将它踢开，土黄色的裙摆被带起，宛若展翅腾飞的大雁。随后她迅速地坐回马背。
铁头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不管不顾地朝着黑衣人冲去，嘴里还喊着：“看我不把你们都砍了！”
黑衣人持续不断地攻击着，姜棠，舒羽以及铁头和川身上都增添了不少伤口。
姜棠咬着牙。
一定要冲出去，继续前往鄄城！
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被黑衣人逼得不断后退，距离鄄城的方向比刚刚又远了些。姜棠心中的那个疑虑越发明显。战斗仍旧进行着，其余三人也在拼尽全力顽强抵抗。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她忽然道：“这鄄城我去定了！”
明亮且有力声音在这一片回荡着。黑衣人互看了一眼，随后继续挥刀相向。
京城的长街上，几名锦衣卫正缓缓走过。走在前面的李淏文，身着一袭不同于其他几名的深蓝色飞鱼服，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绣春刀的刀柄上，从神色上看，猜不出一丝情绪。
忽然，他浑身似被闪电般击中，呆愣在原地。
“指挥使，发生什么事了吗？”有锦衣卫见他迟迟不动，问道。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透过人群，找寻到了那名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一袭长裙曳地，消瘦如削。此时恰逢微风乍起，她那蓝白相间的衣袂和裙摆也随之舞动翻飞。日光透过云层，洒下几缕斑驳的光线，恰巧落在她的身上，洁白的衣料仿佛被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宛若出尘，与记忆里那个站在月光下的身影渐渐重合。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拨开人群，冲到了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那女子不得已停住了脚步，仰头看向他。在这一刻时间忽然被无限放慢，整个街道空无一人，喧闹声戛然而止。两人相对而立，场景如同一幅画被定格在那里。
周围离得近的一些人惊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锦衣卫们也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李淏文嘴唇轻启，隐隐带着些颤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懊恼，怎么这么唐突就冲过来了？现在赶紧说些什么好？杵在这跟个神经病样的。
终是那名女子打破了这个有些尴尬的场面。她先是把一只手垂了下来，在身侧不易察觉地微微晃动两下，似乎在阻止着什么人行动。
“公子，可是认错人了？”幂篱后面传来温和的声音。
不夸张的讲，李淏文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真的空了半拍。他如获大赦：“确，确实，在下刚把姑娘认成了一位故人，是在下唐突，望姑娘海涵。”
那女子微微颔首，轻声道：“不碍事，小小的误会罢了。”
说罢，便欲转身离去。李淏文竟鬼使神差般的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挽留，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知自己这般举动太过冒失。
然而，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回头。
他心中暗骂，自己他娘的可能真的是疯了。面上却带着波澜不惊的微笑：“姑娘可是要去哪，在下可以送你，以表在下刚惊扰到姑娘的歉意。”
那女子透过幂篱的缝隙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缓声道：“公子不必介怀，多谢好意，不劳公子相送了。”说完，便侧身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只留李淏文站在原地，脸上的微笑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看着她的背影，那白色的裙摆依旧随风轻轻摆动，心中的失落感愈发浓烈。
一名锦衣卫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指挥使，您是不是看上这名女子了呀？要不要属下去帮您……”话还没说完，其他几名锦衣卫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
“对啊指挥使，我们保证帮您把这事儿办得妥妥贴贴的。”
“嘿嘿，这女子确实与众不同，我们指挥使果然慧眼如炬，好眼光！”
然而，他们说着说着，忽然发现他们的指挥使眼神变得阴鸷无比，他的手还压在那柄绣春刀之上。吓得他们赶紧噤了声。
李淏文一言不发，迈步走开。几人冷汗涔涔、战战兢兢地跟上，大气也不敢出。纷纷好奇刚刚那个指挥使哪去了？
“没有啊。”姜棠回过神来道。
“一会儿你就要起程了，又是好些时日见不到，确定现下不赶紧与我说了？”姜越一脸温和地道。
她由于在萧府休息得还算不错，面色比刚来时红润了不知道多少，整个人现在看起来给人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
姜棠看她这副模样，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就是因为好久看不到阿姊了，这才心情不好啊。”
姜越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阿姊又不是不在了，不过阿姊也很担心你。你出去了一趟，回来了怎么手还更严重了。”
“阿姊只是担心我吗？不想我吗？”姜棠抱着她的手臂，岔开话题道。
“傻瓜，不想你怎么担心你？阿姊无时无刻都在想棠儿。”姜越道。
“我是阿姊最重要的人吗？”姜棠问道。
“当然啦，棠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姜越道。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阿姊都不会嫌弃我？”
“怎么突然这样问？阿姊当然不会嫌弃棠儿了，我们棠儿不管什么样子阿姊都喜欢。”姜越抚摸着她的头。
“阿姊～”姜棠把手臂箍的更紧了。
姜越把她引到自己面前，她捧着她的脸，问道：“所以告诉阿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阿姊我先问你个问题。”
“嗯，你问。”
“你之前有没有什么在朝为官的朋友？”
姜越很认真的想了想：“为官我基本都认识，但都是点头之交，算不得朋友。”
“那相对来说有没有一些印象会比较深刻的？”姜棠问。
“相对来说的话，钟离老将军，钟离小将军，还有萧凛萧大人了。”姜越回答。
“还有吗？”姜棠问。
见她摇头，姜棠似乎有些不满意这个答案。
姜越笑问：“棠儿想听到谁？好了，不要闷闷不乐的了，我给你弹首曲子听叭。”
姜棠一听顿时欣喜：“好啊。”
琴音悠悠响起，姜越素手轻弹，旋律清婉动人，轻轻诉说，带着宁静与祥和。声音仿佛把她带回了记忆深处的宰相府，其实也没过很久。她那时也是，心情不好，阿姊就会用用乐曲哄她开心。有时是阮，有时是清唱，更多的时候是古琴。所以她对这种声音都是回忆。
姜棠禁沉醉在其中。她静静地听着，将所有的情绪暂且抛诸脑后。直到两手缓缓压住琴弦，将余音盖住，姜棠先是一愣，随后满脸惊喜，激动地鼓起掌来。
“阿姊，你弹得真是太好听了！你真是太厉害了，这琴艺简直无人能及！”姜棠一脸崇拜地说道。
“净拍马屁。”姜越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阿姊，你真的就有这么厉害。你知道吗？你自从上回在‘醉风楼’露那一手之后，整个云阳城都模仿起你来了。”姜棠道。
“模仿我？”姜越问。
“对呀，”姜棠笑嘻嘻的道：“那之后好多人为了追随阿姊，纷纷效仿。那些懂琴的，会在弹奏你那首曲子的时候，在结尾处把琴弦挑断了。
有舍不得他那宝贝的，便会用相似的琴音代替弦断之声。说是为了追求什么‘一曲未终人已散，余音犹在月成残’的意境。”
姜越大为震惊：“竟还有这等事。”
“绝无半句虚言。我还记得还有好多人借此机会发了横财呢。”姜棠回忆道：“因为那之后，有的不懂琴的贵族会选择在家中摆放一把古琴，然后将他的一根琴弦挑断，以示风雅。有的琴商就此发现了商机，干脆将所有古琴琴弦全部挑断一根。每卖一把就说，这是著名琴师某某演奏时所断，就会有人愿意高价收了它。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门口传来被一起带来京城的翠翠的声音：“姜姑娘，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姜棠进屋，行了一礼。
“坐。”萧凛道。
姜棠左右看了看，找了个椅子，郑重的第一次在这个房间内坐下。
萧凛道：“你把花灯节那夜有关李淏文的细节全部告诉我。”
姜棠不解，问：“什么样的细节？”
萧凛问：“山匪刚进城时，他什么反应？”
她回忆道：“面色不太好，但也说不上慌乱，但总的来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传闻他以一人之力击退山匪，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萧凛问。
“真实情况也大差不差，只不过严格来说，我觉得算功劳可以加上个我。”姜棠道。
“那他召集人手时用了多长时间？你看他的打法如何？是否致命？”萧凛继续问道。
“之前的我没看到。不过在救下小六之后，他清剿余匪时我有看到——挺残忍的。”姜棠光想想，脸上就开始肉疼。
“他把你放到巷子里。你还记不记得，那是个怎样的巷子？足够隐蔽吗？”萧凛问。
“很隐蔽，我记得是个很黑的巷子。我后面想藏别人的时候都再没找到那么隐蔽巷子了。”姜棠问：“你是在怀疑这些山匪都是他叫来的吗？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他或许没有直接参与，但一定有他的功劳。”萧凛道。
“这怎么可能？”姜棠不大相信。
“怎么不可能？”萧凛反问。
“当时那些人一看就不是他的同伙啊。”姜棠道。
你无非就是觉得桥上那个山匪反应太过激，且他提出的一系列无理要求，让这看起来不像是一场阴谋，更像是山贼无知贪婪导致。”萧凛道：“知道今天早朝发生了什么吗？”
“李淏文……”姜棠疑问的开口。
“皇上赐了他‘先斩后奏’之权。”萧凛告诉她。
“就因为他剿了山匪？”姜棠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萧凛看着她。
“为什么会这样？”姜棠问。
“我也是才想通。我在早朝上看贤亲王那副模样，多半他也是被耍的那个。”萧凛回忆。
好兄弟现在指不定已经提刀到锦衣卫府里去问责、却被李淏文春风化雨，三两句话就屁颠儿地被打发回去了。
“贤亲王或许只是李淏文的一个幌子，也是他借势的棋子。”萧凛继续道。
“什么意思？他不打算扶持贤亲王？”姜棠问：“那朝中还有谁可以供他选择？总不至于自己干吧。”
她本是开个玩笑随口一说，在和萧凛对视两秒后，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别的信息。忽然问道：“他不会真打算自己干吧？！”
萧凛眼皮跳了跳：“这也只是个猜测，但此次不管怎么算，获利的只有他一人。”
姜棠道：“但是在许多人眼里，他还是贤亲王一党的，他立了功，贤亲王就没有一点好处？”
萧凛道：“本来是有的，问题就出在贤亲王选择此时和宁王挑明了斗，陛下两方多少带着防备。前些日子我和他都去到过云阳，怎么也脱不开个‘勾结山匪’之嫌，”
明祚帝本就多疑，既然都脱不开，那就是都做了，宁杀错绝不肯放过。几番对比下来，李淏文作为“受害者”，是最没有可能的那个人，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加上他那时残忍的剿匪风格，更是为他洗清了嫌疑——毕竟没有人会如此磨刀霍霍向盟友。
“于他倒也划得来，经此一事，李淏文极大程度获取了皇上的信任，之所以给予他这个权利，无非是三方制衡。如今宁王被禁足，目前朝野上是贤亲王一家独大，不来个人压着，皇上岂能卧榻安睡。”萧凛道。
“李淏文好手段，如果这是真的，不只是贤亲王，他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不过姜棠说不上来的，至此反而心安了些。
姜棠骑着马走在前往鄄城的路上，马尾有力地左右晃动着，马蹄踩踏在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脑海里仍旧回荡着刚才书房里的对话——“就直接走吗？我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吗？”
“休息？我说过我的府上不养闲人。”萧凛道。
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树木高大而茂密，阳光艰难地从树叶缝隙间挤进来，形成一片片光影。林子里很安静，除了不成曲调的歌声，只有林子生物的啼叫声和树叶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声。
与姜棠同行的舒羽骑在另一匹马背上，她时不时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手中紧握着佩剑，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被萧凛派遣来给姜棠打下手的铁头和川都在后头不远处紧跟着。
“吵死了，闭嘴。”
“诶？不好听吗？那我换个曲子，你要听啥？”
“给我安静点。”
“好吧，那你想听的时候要跟我说哦。”
铁头终于把他那美妙的歌声暂且收了起来。
随着他们走的越远，姜棠越发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原本安静的树林里似乎多了些不易察觉地细碎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姜棠皱起眉头，放慢了马的速度，轻声说道：“不对劲，小心点。”
舒羽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更加锐利。
突然，一支冷箭倏地破空而来，速度极快，直指打头的那人。
“姑娘小心！”
姜棠猛地侧身躲过。紧接着，四面八方涌现出一群黑衣人，他们手持刀剑，沉默着迅速向姜棠等人扑来。
几人来不及多想，抽出各自的武器便与黑衣人激烈的缠斗在了一起。
舒羽身形矫健，招式凌厉，每一次挥剑都带着逼人的气势。铁头和川也立刻加入战斗，几人手握兵器，与黑衣人周旋着。舒羽眼神一凝，敏捷地一个侧身，以毫厘之差惊险躲过黑衣人那如毒蛇般刺来的一剑。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顺势挥剑回击，剑刃与黑衣人的武器□□撞在一起，迸发出点点火花。
姜棠全神贯注，瞅准时机，使出一记刁钻至极的暗器，那暗器如闪电般划过，成功在一名黑衣人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伤痕，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她又连发数十道，招招见血，大多数直击要害。
然而，这些黑衣人并没有因为受伤而有丝毫退缩的迹象，反而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一般，更加疯狂地发起攻击。他们的人数似乎也在诡异的不断增加，就如同从黑暗中不断涌出的潮水一般，如此猛烈的攻势，渐渐将几人包围起来，让她们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四人且战且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向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
几人的体力在这高强度的战斗下渐渐有些不支，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起来，不再如开始时那般灵活敏捷。
姜棠挥刀格挡，砍出……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鬓边晶莹透亮的汗珠在日光照射下闪着熠熠光辉。
萧凛道：“你觉得上次派你去接近李淏文，你觉得你欺骗了他，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实意——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姜棠想说不完全是，但奈何这确实是她心烦意乱的最大源头。人性就是如此，你永远无法去恨一个真心待过你的人。
萧凛提醒她：“我想你已经忘了，你第一次在这个房间内跟我说过什么了。”
一把利刃划过，姜棠往后躺去，剑尖处闪烁出锐利的寒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覆巢之下又安有完卵。你两只脚都已经站在了这条船上，如今却告诉我，你又不想杀伯仁了？”萧凛冷笑一声。
那把索命的长剑就在眼前，刚才但凡她反应稍微迟钝，此时就已经血溅当场。姜棠抬起一脚，将它踢开，土黄色的裙摆被带起，宛若展翅腾飞的大雁。随后她迅速地坐回马背。
铁头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不管不顾地朝着黑衣人冲去，嘴里还喊着：“看我不把你们都砍了！”
黑衣人持续不断地攻击着，姜棠，舒羽以及铁头和川身上都增添了不少伤口。
姜棠咬着牙。
一定要冲出去，继续前往鄄城！
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被黑衣人逼得不断后退，距离鄄城的方向比刚刚又远了些。姜棠心中的那个疑虑越发明显。战斗仍旧进行着，其余三人也在拼尽全力顽强抵抗。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她忽然道：“这鄄城我去定了！”
明亮且有力声音在这一片回荡着。黑衣人互看了一眼，随后继续挥刀相向。
京城的长街上，几名锦衣卫正缓缓走过。走在前面的李淏文，身着一袭不同于其他几名的深蓝色飞鱼服，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绣春刀的刀柄上，从神色上看，猜不出一丝情绪。
忽然，他浑身似被闪电般击中，呆愣在原地。
“指挥使，发生什么事了吗？”有锦衣卫见他迟迟不动，问道。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透过人群，找寻到了那名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一袭长裙曳地，消瘦如削。此时恰逢微风乍起，她那蓝白相间的衣袂和裙摆也随之舞动翻飞。日光透过云层，洒下几缕斑驳的光线，恰巧落在她的身上，洁白的衣料仿佛被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宛若出尘，与记忆里那个站在月光下的身影渐渐重合。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拨开人群，冲到了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那女子不得已停住了脚步，仰头看向他。在这一刻时间忽然被无限放慢，整个街道空无一人，喧闹声戛然而止。两人相对而立，场景如同一幅画被定格在那里。
周围离得近的一些人惊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锦衣卫们也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李淏文嘴唇轻启，隐隐带着些颤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懊恼，怎么这么唐突就冲过来了？现在赶紧说些什么好？杵在这跟个神经病样的。
终是那名女子打破了这个有些尴尬的场面。她先是把一只手垂了下来，在身侧不易察觉地微微晃动两下，似乎在阻止着什么人行动。
“公子，可是认错人了？”幂篱后面传来温和的声音。
不夸张的讲，李淏文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真的空了半拍。他如获大赦：“确，确实，在下刚把姑娘认成了一位故人，是在下唐突，望姑娘海涵。”
那女子微微颔首，轻声道：“不碍事，小小的误会罢了。”
说罢，便欲转身离去。李淏文竟鬼使神差般的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挽留，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知自己这般举动太过冒失。
然而，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回头。
他心中暗骂，自己他娘的可能真的是疯了。面上却带着波澜不惊的微笑：“姑娘可是要去哪，在下可以送你，以表在下刚惊扰到姑娘的歉意。”
那女子透过幂篱的缝隙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缓声道：“公子不必介怀，多谢好意，不劳公子相送了。”说完，便侧身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只留李淏文站在原地，脸上的微笑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看着她的背影，那白色的裙摆依旧随风轻轻摆动，心中的失落感愈发浓烈。
一名锦衣卫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指挥使，您是不是看上这名女子了呀？要不要属下去帮您……”话还没说完，其他几名锦衣卫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
“对啊指挥使，我们保证帮您把这事儿办得妥妥贴贴的。”
“嘿嘿，这女子确实与众不同，我们指挥使果然慧眼如炬，好眼光！”
然而，他们说着说着，忽然发现他们的指挥使眼神变得阴鸷无比，他的手还压在那柄绣春刀之上。吓得他们赶紧噤了声。
李淏文一言不发，迈步走开。几人冷汗涔涔、战战兢兢地跟上，大气也不敢出。纷纷好奇刚刚那个指挥使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