鄄城见闻2
姜棠在门开的一瞬间，面色惨白地冲了进来，扑到桌前，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双手勉强支撑着身体，她的双眼睁得极大，里面满是惊恐之色。
舒羽焦急地追过来，她也被姜棠这副模样吓到了，连声问道：“姑娘，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棠却仿若未闻，她眼神空洞，身体的颤抖却愈发厉害。突然，她的胃里一阵翻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袭来。
她捂住嘴，跌跌撞撞地冲向痰盂。刚到痰盂边，就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秽物从她口中喷出，她的身体因呕吐而不断抽搐着。
舒羽在一旁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边轻拍着姜棠的后背，一边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姜棠的呕吐似乎没有尽头，每一次的干呕都让她更加痛苦。
这时，住在隔壁的铁头和川也听到声音，赶了过来，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啊，姑娘从回来起就跟被抽了魂似的，然后突然就这样了。”舒羽的手还在背上不停的拍着。
“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川问道。
舒羽答道：“就是我们刚来这个客栈的时候，姑娘说要出去再了解一下情况。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当时的舒羽一直多加阻拦，但姜棠的意思是，白日是什么样子他们都看过了，想看看夜里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情况。况且这一带如果有人作乱的话，一般选择夜间行动的可能性会大一些。不出门岂不是看不到了？
“她为啥不叫我们几个一起去啊？不觉得人多力量大吗？”铁头挠挠脑袋。
川翻了个白眼。大晚上的那么多人一起行动，是真嫌自己目标小了，引不起别人的注意，这呆瓜扯什么人多力量大？
吐了好一会儿，姜棠才慢慢缓了过来，她虚弱地瘫坐在地上，脸色如同白纸一般。汗水浸透了她的额头和衣衫，头发也凌乱地贴在脸上。她的双眼依旧空洞无神，仿佛灵魂还沉浸在刚才看到的那场景中无法自拔。
舒羽把她引到了床上靠着，心疼地看着姜棠：“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呀？您别吓我呀。”
三个人都盯着姜棠，她却迟迟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望着某个方向，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脑海里不住的，不受控制的，将刚才所的看到的那恐怖的一幕闪回。
月黑风高，只有姜棠一个人小心漫步在这荒芜的城中。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时不时有一些沉沉的鼾声入耳。昏暗的光线中，隐约能看到街道上稀稀落落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他们大多都在沉睡。
正走着，忽然听到一阵极其微弱的吟唱。她循着声音，轻手轻脚地走到墙角处，朝里看去——是一个女人，她正紧紧地抱着她怀中的婴儿。她的身体微微晃动，口里轻轻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这样的一幅画面，在这荒芜的城里，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温馨而又诡异。
姜棠静静地趴着看一会。触景生情，她也想自己的母亲了，可惜时间真的太久远了，她竟一点都记不清母亲长什么样子了。她只能像这样躲在角落里，窥探着别人。
然而，当她看够了，理了理思绪，正打算悄悄离开时，都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即将看到这世界上最为可怕的一幕——
月华洒下。女人吻了吻孩子的额头，一滴泪水滑落，滴在了他的脸上。她在衣裳里摸索着，找寻着什么东西。她好像摸到了那个东西，激动的将它拿了出来。没人能想到，她掏出的竟是一把又长又细的匕首！
匕首在月光中，闪烁出一片森冷的寒光。她一把捂住那婴儿的嘴，将匕首高高地举起！
姜棠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女人已经将利刃狠狠地落下。锋刃上的寒芒仿佛要将这黑夜都一道划破。紧接着，刀子就以一种决然的姿态狠狠地刺进了婴儿的身体。
姜棠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差点失声尖叫出来，她吓得赶紧捂住嘴巴。然而，一切都没有结束……
女人将匕首拔出，等怀中的气息渐渐隐去，竟又将它举了起来！她再次捅进襁褓之中，她开始用匕首切割着！锋利的匕首轻易地划开稚嫩的肌肤，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襁褓。
她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扭曲，就这么一下又一下地，每一下都伴随着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将小小的它们从他小小的身体上分离下来！！
姜棠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一直将嘴死死地捂住，这份强烈的不适感让她几乎无法正常呼吸。她目眦欲裂，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恐惧！
随着女人的动作继续，襁褓中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女人的手上、脸上都沾满了鲜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但是接下来的一幕，才真正的让姜棠终身难忘。
她把它们，她把这些婴儿……就这么……放进了……嘴里？？？？？？！！！！！！！！！！！！！！！！！
生怕马上就要饿死一般地……
生怕被人发现一般地……
生怕被人抢夺一般地……
她就这么大口大口地……
进食！！！！！！！
晚风吹过，一股浓浓的腥味扑鼻而来。姜棠再难以忍受住，身体猛地向后靠去，紧紧贴着墙壁，瘫坐在地上。
萧凛在书案前正认真撰写奏疏，听着侍卫向他汇报着各种情况。
“你告诉他们务必小心。这玩意儿仅此一个，拆毁了，我就要拆他们。”萧凛道。
“是。”那侍卫犹豫道：“还有一事……”
“讲。”
“是。就是那李指挥，他——近来总是在这附近徘徊，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小的们都不知道该不该……”侍卫为难道。
“随他去。”萧凛一脸无所谓。这个态度让侍卫有些错愕。
“让人盯紧他就是了。”萧凛又补充道。
“是。”
川和铁头从外面回来，一脸急切的样子。
“这次可真是问出了不得了的事情！”铁头说道。
“你能不能小点声？”川问。
铁头点了点头，随后用蚊子般的声音道：“哦，好！我跟你们说，我们之前都猜对了。这个地方，真的有坏人！”
“你们打探到了什么？”姜棠缓了两日，精神状态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说话带点无精打采。
川道：“我们问了当地百姓，这灾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恶化的。”
“他们怎么说？”姜棠问。
“不记得了。”川道。
“？？？”
“是他们说不记得了。”川解释道。
姜棠和舒羽对视了一眼，随后问道：“你们——是直接问的吗？”
“是。”川点头。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边正在吃东西补充能量的铁头开口了，他的嘴塞的满满当当的：“那是最开始的时候。后面我和川拉了一个老头儿到边上，分了一个饼给他，他把该说的全说了。”
“做得好，然后呢？”姜棠问。
“老伯，咱这块地方是不是总是不安稳啊？”铁头问道。
“呵，你指的是哪种？”那老头一脸不耐。
“就是城中居民滋事闹事。”川索性明说了：“你们大概多久闹一次？”
“我们闹事？哼，还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这灾荒闹得大家没饭吃，没活路了！不闹怎么办？每次闹还不是因为有的人不管我们死活，他在那里的吃香的喝辣的，却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这天理何在？！”老头喊道。
“诶老伯，咱别说着说着就激动了。咱也就问问——其实我俩也是这么觉得的！”铁头赶忙道。
老头气的把脸别了过去。
“老伯，咱还记不记得每次大家伙聚在一块的时候，有没有哪些人，让你印象很深刻？”铁头又问。
“哼，能有啥特别的人，不都是为了一口饭吃才聚在一起的。”老头气鼓鼓道。
“那聚在一块儿，总要有那么个打头的吧？就没有那么一两个让老伯你印象比较深刻的，敢于冲锋的勇士吗？”铁头问。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来，依旧有些没好气地说：“你这么一说，好像每次是有那么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冲在前面，喊的最凶。加上还有一些年纪大的……具体有谁，我老糊涂了，也记不太清了。”
川问道：“他们长什么样子？多高？看着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头不耐烦地说道：“哎呀，我都说了我不记得了！每天都为生计发愁，哪有心思去记那些人的模样、身高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啊！我只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才那样做，其他的我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了！”
铁头偷偷把饼塞到了老头手里：“伯啊，我这最后一块饼都给你了，你再好好想一想？”
“他说有一个印象最为深刻，长得很特别。我根据他描述的特征，画了一幅肖像画。”川说着就在衣裳里掏着画像。
姜棠点点头，心道：别看川这人平时寡言少语，干起事来也还挺靠谱的，没想到他竟然还会画画。怪不得萧凛一定让这俩跟着。
川把画一抖，纸张垂直铺展开而来。俩人凑近了瞧，然后都陷入了沉默。
“画的挺好的。你还记得他说的都有哪些特征吗？”姜棠只得问道。
“记得。”川回忆道：“胡子满脸，身形又高又壮，感觉一拳能打倒十个。眼睛上还有一块刀疤，这么长——”
姜棠看着他比划着，道：“如果真是形容的这样，确实挺让人印象深刻的。那他现在在哪？”
“这个是真不知道。”铁头说道：“除了这老头，别的人也都是说，除了会在闹事的时候看到这些人，其余时间一律不见人影。”
姜棠陷入了沉思。按理来说找到这样的人，就像在一堆绿豆中找到那个西瓜一样简单，怎么会就这么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呢？每次只在关键时候出来，那他平时会在哪？
舒羽分析道：“城中的客栈也不多，平日里又都没见过他们，他们这么多人，会藏在哪呢？”
川道：“混在人群里了也说不准。”
舒羽质疑他：“这怎么可能？如果在人群里的话，不早就被发现了吗？”
姜棠忽然道：“他说的对。”
舒羽有些懵了：“什么？”
姜棠和她解释道：“他们虽然人多，在一起会吸引别人的注意。但是如果把它们分散开来，他们就可以在各自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制造混乱。那就只需约定一个碰头的时间和地点就行了。
那我们的目标就还是散的，只有想办法找到那个刀疤脸，从他这下手了。”
“可是我们要怎么找他啊？我们难道要等到下一次百姓闹事时再去抓住他吗？”舒羽问。
“再给他们一次教唆百姓的机会，就又有很多百姓要流血了。此事不能拖。”姜棠问：“川，让你们去庄稼地里看的怎么样？”
川回答道：“就如之前彭娘子所言，土地田野基本上都荒废了，没有人去种庄稼。”
姜棠问：“那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谣言流出，或者异常现象之类的？”
铁头赶忙道：“这个我记得有一个！他们有人说这是上天的惩罚。”
姜棠皱眉：“惩罚？因何惩罚？”
铁头模仿当时询问的那个老太太的神情和语气，激动愤慨的道：“以宁王无才无德，致上天怒而罚之！！！”
姜棠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的言论一旦闹大传了出去，将是对宁王很不利的一个存在，还是那句话，必须尽早解决。
她试图理清思路。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些挑唆城中百姓，引起暴乱的可疑人物找到，再让宁王把他们上交朝廷，以正朝纲。
但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难道没有这些人挑唆，百姓就不会有意见吗？城中就一片安宁了吗？问题的根本还是没有被解决。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地方为何会如此贫瘠，以及究竟为什么旱灾如此严重……
突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棠儿，你看这些人……”
姜棠一个机灵，赶忙大声问道：谁？你是谁？！”
那个声音却没有再回答她了。姜棠反复询问着，她想知道那个声音究竟从何而来，却怎么也得不到回应。
她再睁眼时已是傍晚。
“姑娘你醒啦？”屋内只剩舒羽一人。
“我怎么就这么睡着了？”姜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想起了闭眼之前的场景，觉得自己真是离谱的很。
“姑娘是累了嘛，休息一下很正常。”舒羽道。
“什么事都没做，哪里就累了？”姜棠自嘲。
“我明日陪姑娘去佳佑堂看看吧。”舒羽道。
“佳佑堂？那是哪？”姜棠问。
“医馆啊。听说这个‘佳佑堂’是鄄城最有名也是最有个性的医馆了。”舒羽道。
“为什么是最有个性？”姜棠问。
“听说这个佳佑堂不仅会帮付不起诊金的人看病，有时候甚至还会拒绝给别人看病。”舒羽回答。
“医馆拒绝给别人看病，那算什么个性？”姜棠忍不住道。
“姑娘，你误会了。这家医馆它都是在固定的时间段开门。如果在别的时间来了，它都是一概不收的，所以才会有拒绝给别人看病这个说法。”舒羽解释道。
姜棠点点头。既然别个都不收诊金了，个性一点也无所谓叭。
“那我就不去了，我又没病。”姜棠又把眼睛闭上了。
“姑娘还是去看看吧，我看姑娘这段时间状态不是很好，去请人家医师帮忙调养一下。”舒羽担心地说。
“那是我自己的问题，去了也没用。我自己缓两天就好了。”姜棠觉得自己这个喜欢多想的毛病还跑去让人家看，那才是真有病。
“哎呀，您就去看看吧，就当是去看看医馆情况也好啊。去吧去吧。”舒羽请求道。
姜棠想了一会，听起来确实有点道理。同意了她的这个提议。
翌日，姜棠就和舒羽一起来到佳佑堂“无病呻吟”了。
这佳佑堂着实质朴。从外头看墙壁微微泛黄，有些地方还隐约可见细小的裂缝。但姜棠却觉得，这个医馆主人似乎对它很上过心。
两人入得馆内，见那屋顶的横梁略微粗糙，上面挂着几束干草，或许是某种药材。那地面虽未铺地板，却清扫得极为洁净，几乎不见半点尘埃。靠墙之处整齐码放着几个陈旧木架，上头分层搁着各类草药，每种草药皆用破旧纸包着，一丝不苟。在那诊几旁还挂着一块布，那布微微泛黄，带着些陈旧的气息，边缘有着几处缝补的痕迹，就那样安静地垂着。诊几旁，还有稀稀疏疏的人在那里排着队。
一个男子走了过来，他佝偻着身躯让人看不大清他的面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他小心翼翼的把两人请到了排队处等候。
等到了姜棠的时候，她把手伸出去，放到诊几上。却迟迟没有等来那布帘后医师为她搭脉。
怎么了吗？
正当她疑惑之时，帘后的那只手终于伸了出来。一只细若无骨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姜棠感到那手带着丝丝的凉意。他的手指按压在她的脉搏处。动作很是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专业的笃定。
姜棠瞧着这手，虽是极为瘦削，皮肤却略显粗糙，手掌也较为宽大，手指骨节分明，带着几分硬朗之感。
这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轻轻摁压，偶尔伴随着微微地移动。姜棠心中的疑惑更甚，愈发好奇这布帘之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何会有这样一只看似矛盾的手。
诊毕，那人将手收了回去。随后，布帘后传来沙沙的响声，那里头递出了一张单子，交给了那名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男子。男子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便向姜棠和舒羽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领着他们往前走。
姜棠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小哥，这是要将我们带到哪去？我们现在不是应去抓药么？”
谁知男子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带着路。带领着她们绕过了前堂，径直走向了后院。姜棠一边跟着走一边暗暗打量着四周，舒羽也是一脸的不解。
男子把姜棠和舒羽带到一间屋子后，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姜棠和舒羽便在屋内静静地等着。
“他们到底什么意思？把我们带到这来干什么？”舒羽问道。
“刚我诊脉的时候，那个医师好像认得我一般，反应有些奇怪。”姜棠回忆道。
“莫非是以往结识的哪位医师朋友？”舒羽问。
姜棠摇摇头，自己印象中好像没有这种悬壶济世，医术高明的朋友。但是她又隐约感觉，请她们来的这人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
姜棠和舒羽在屋内等待着。过了一会儿，隐约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两人全神贯注地盯着门口，等待着门被打开。谁知那门始终紧闭着。
“好久不见。”
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两人顿时吓得汗毛竖起！
她们的听觉都不算差，刚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也确实是没别的人的。那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两人心中的疑惑和惊恐尚未消散，却在回过头的一瞬间，更是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舒羽焦急地追过来，她也被姜棠这副模样吓到了，连声问道：“姑娘，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棠却仿若未闻，她眼神空洞，身体的颤抖却愈发厉害。突然，她的胃里一阵翻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袭来。
她捂住嘴，跌跌撞撞地冲向痰盂。刚到痰盂边，就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秽物从她口中喷出，她的身体因呕吐而不断抽搐着。
舒羽在一旁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边轻拍着姜棠的后背，一边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姜棠的呕吐似乎没有尽头，每一次的干呕都让她更加痛苦。
这时，住在隔壁的铁头和川也听到声音，赶了过来，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啊，姑娘从回来起就跟被抽了魂似的，然后突然就这样了。”舒羽的手还在背上不停的拍着。
“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川问道。
舒羽答道：“就是我们刚来这个客栈的时候，姑娘说要出去再了解一下情况。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当时的舒羽一直多加阻拦，但姜棠的意思是，白日是什么样子他们都看过了，想看看夜里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情况。况且这一带如果有人作乱的话，一般选择夜间行动的可能性会大一些。不出门岂不是看不到了？
“她为啥不叫我们几个一起去啊？不觉得人多力量大吗？”铁头挠挠脑袋。
川翻了个白眼。大晚上的那么多人一起行动，是真嫌自己目标小了，引不起别人的注意，这呆瓜扯什么人多力量大？
吐了好一会儿，姜棠才慢慢缓了过来，她虚弱地瘫坐在地上，脸色如同白纸一般。汗水浸透了她的额头和衣衫，头发也凌乱地贴在脸上。她的双眼依旧空洞无神，仿佛灵魂还沉浸在刚才看到的那场景中无法自拔。
舒羽把她引到了床上靠着，心疼地看着姜棠：“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呀？您别吓我呀。”
三个人都盯着姜棠，她却迟迟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望着某个方向，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脑海里不住的，不受控制的，将刚才所的看到的那恐怖的一幕闪回。
月黑风高，只有姜棠一个人小心漫步在这荒芜的城中。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时不时有一些沉沉的鼾声入耳。昏暗的光线中，隐约能看到街道上稀稀落落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他们大多都在沉睡。
正走着，忽然听到一阵极其微弱的吟唱。她循着声音，轻手轻脚地走到墙角处，朝里看去——是一个女人，她正紧紧地抱着她怀中的婴儿。她的身体微微晃动，口里轻轻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这样的一幅画面，在这荒芜的城里，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温馨而又诡异。
姜棠静静地趴着看一会。触景生情，她也想自己的母亲了，可惜时间真的太久远了，她竟一点都记不清母亲长什么样子了。她只能像这样躲在角落里，窥探着别人。
然而，当她看够了，理了理思绪，正打算悄悄离开时，都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即将看到这世界上最为可怕的一幕——
月华洒下。女人吻了吻孩子的额头，一滴泪水滑落，滴在了他的脸上。她在衣裳里摸索着，找寻着什么东西。她好像摸到了那个东西，激动的将它拿了出来。没人能想到，她掏出的竟是一把又长又细的匕首！
匕首在月光中，闪烁出一片森冷的寒光。她一把捂住那婴儿的嘴，将匕首高高地举起！
姜棠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女人已经将利刃狠狠地落下。锋刃上的寒芒仿佛要将这黑夜都一道划破。紧接着，刀子就以一种决然的姿态狠狠地刺进了婴儿的身体。
姜棠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差点失声尖叫出来，她吓得赶紧捂住嘴巴。然而，一切都没有结束……
女人将匕首拔出，等怀中的气息渐渐隐去，竟又将它举了起来！她再次捅进襁褓之中，她开始用匕首切割着！锋利的匕首轻易地划开稚嫩的肌肤，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襁褓。
她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扭曲，就这么一下又一下地，每一下都伴随着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将小小的它们从他小小的身体上分离下来！！
姜棠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一直将嘴死死地捂住，这份强烈的不适感让她几乎无法正常呼吸。她目眦欲裂，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恐惧！
随着女人的动作继续，襁褓中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女人的手上、脸上都沾满了鲜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但是接下来的一幕，才真正的让姜棠终身难忘。
她把它们，她把这些婴儿……就这么……放进了……嘴里？？？？？？！！！！！！！！！！！！！！！！！
生怕马上就要饿死一般地……
生怕被人发现一般地……
生怕被人抢夺一般地……
她就这么大口大口地……
进食！！！！！！！
晚风吹过，一股浓浓的腥味扑鼻而来。姜棠再难以忍受住，身体猛地向后靠去，紧紧贴着墙壁，瘫坐在地上。
萧凛在书案前正认真撰写奏疏，听着侍卫向他汇报着各种情况。
“你告诉他们务必小心。这玩意儿仅此一个，拆毁了，我就要拆他们。”萧凛道。
“是。”那侍卫犹豫道：“还有一事……”
“讲。”
“是。就是那李指挥，他——近来总是在这附近徘徊，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小的们都不知道该不该……”侍卫为难道。
“随他去。”萧凛一脸无所谓。这个态度让侍卫有些错愕。
“让人盯紧他就是了。”萧凛又补充道。
“是。”
川和铁头从外面回来，一脸急切的样子。
“这次可真是问出了不得了的事情！”铁头说道。
“你能不能小点声？”川问。
铁头点了点头，随后用蚊子般的声音道：“哦，好！我跟你们说，我们之前都猜对了。这个地方，真的有坏人！”
“你们打探到了什么？”姜棠缓了两日，精神状态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说话带点无精打采。
川道：“我们问了当地百姓，这灾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恶化的。”
“他们怎么说？”姜棠问。
“不记得了。”川道。
“？？？”
“是他们说不记得了。”川解释道。
姜棠和舒羽对视了一眼，随后问道：“你们——是直接问的吗？”
“是。”川点头。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边正在吃东西补充能量的铁头开口了，他的嘴塞的满满当当的：“那是最开始的时候。后面我和川拉了一个老头儿到边上，分了一个饼给他，他把该说的全说了。”
“做得好，然后呢？”姜棠问。
“老伯，咱这块地方是不是总是不安稳啊？”铁头问道。
“呵，你指的是哪种？”那老头一脸不耐。
“就是城中居民滋事闹事。”川索性明说了：“你们大概多久闹一次？”
“我们闹事？哼，还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这灾荒闹得大家没饭吃，没活路了！不闹怎么办？每次闹还不是因为有的人不管我们死活，他在那里的吃香的喝辣的，却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这天理何在？！”老头喊道。
“诶老伯，咱别说着说着就激动了。咱也就问问——其实我俩也是这么觉得的！”铁头赶忙道。
老头气的把脸别了过去。
“老伯，咱还记不记得每次大家伙聚在一块的时候，有没有哪些人，让你印象很深刻？”铁头又问。
“哼，能有啥特别的人，不都是为了一口饭吃才聚在一起的。”老头气鼓鼓道。
“那聚在一块儿，总要有那么个打头的吧？就没有那么一两个让老伯你印象比较深刻的，敢于冲锋的勇士吗？”铁头问。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来，依旧有些没好气地说：“你这么一说，好像每次是有那么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冲在前面，喊的最凶。加上还有一些年纪大的……具体有谁，我老糊涂了，也记不太清了。”
川问道：“他们长什么样子？多高？看着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头不耐烦地说道：“哎呀，我都说了我不记得了！每天都为生计发愁，哪有心思去记那些人的模样、身高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啊！我只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才那样做，其他的我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了！”
铁头偷偷把饼塞到了老头手里：“伯啊，我这最后一块饼都给你了，你再好好想一想？”
“他说有一个印象最为深刻，长得很特别。我根据他描述的特征，画了一幅肖像画。”川说着就在衣裳里掏着画像。
姜棠点点头，心道：别看川这人平时寡言少语，干起事来也还挺靠谱的，没想到他竟然还会画画。怪不得萧凛一定让这俩跟着。
川把画一抖，纸张垂直铺展开而来。俩人凑近了瞧，然后都陷入了沉默。
“画的挺好的。你还记得他说的都有哪些特征吗？”姜棠只得问道。
“记得。”川回忆道：“胡子满脸，身形又高又壮，感觉一拳能打倒十个。眼睛上还有一块刀疤，这么长——”
姜棠看着他比划着，道：“如果真是形容的这样，确实挺让人印象深刻的。那他现在在哪？”
“这个是真不知道。”铁头说道：“除了这老头，别的人也都是说，除了会在闹事的时候看到这些人，其余时间一律不见人影。”
姜棠陷入了沉思。按理来说找到这样的人，就像在一堆绿豆中找到那个西瓜一样简单，怎么会就这么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呢？每次只在关键时候出来，那他平时会在哪？
舒羽分析道：“城中的客栈也不多，平日里又都没见过他们，他们这么多人，会藏在哪呢？”
川道：“混在人群里了也说不准。”
舒羽质疑他：“这怎么可能？如果在人群里的话，不早就被发现了吗？”
姜棠忽然道：“他说的对。”
舒羽有些懵了：“什么？”
姜棠和她解释道：“他们虽然人多，在一起会吸引别人的注意。但是如果把它们分散开来，他们就可以在各自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制造混乱。那就只需约定一个碰头的时间和地点就行了。
那我们的目标就还是散的，只有想办法找到那个刀疤脸，从他这下手了。”
“可是我们要怎么找他啊？我们难道要等到下一次百姓闹事时再去抓住他吗？”舒羽问。
“再给他们一次教唆百姓的机会，就又有很多百姓要流血了。此事不能拖。”姜棠问：“川，让你们去庄稼地里看的怎么样？”
川回答道：“就如之前彭娘子所言，土地田野基本上都荒废了，没有人去种庄稼。”
姜棠问：“那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谣言流出，或者异常现象之类的？”
铁头赶忙道：“这个我记得有一个！他们有人说这是上天的惩罚。”
姜棠皱眉：“惩罚？因何惩罚？”
铁头模仿当时询问的那个老太太的神情和语气，激动愤慨的道：“以宁王无才无德，致上天怒而罚之！！！”
姜棠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的言论一旦闹大传了出去，将是对宁王很不利的一个存在，还是那句话，必须尽早解决。
她试图理清思路。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些挑唆城中百姓，引起暴乱的可疑人物找到，再让宁王把他们上交朝廷，以正朝纲。
但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难道没有这些人挑唆，百姓就不会有意见吗？城中就一片安宁了吗？问题的根本还是没有被解决。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地方为何会如此贫瘠，以及究竟为什么旱灾如此严重……
突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棠儿，你看这些人……”
姜棠一个机灵，赶忙大声问道：谁？你是谁？！”
那个声音却没有再回答她了。姜棠反复询问着，她想知道那个声音究竟从何而来，却怎么也得不到回应。
她再睁眼时已是傍晚。
“姑娘你醒啦？”屋内只剩舒羽一人。
“我怎么就这么睡着了？”姜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想起了闭眼之前的场景，觉得自己真是离谱的很。
“姑娘是累了嘛，休息一下很正常。”舒羽道。
“什么事都没做，哪里就累了？”姜棠自嘲。
“我明日陪姑娘去佳佑堂看看吧。”舒羽道。
“佳佑堂？那是哪？”姜棠问。
“医馆啊。听说这个‘佳佑堂’是鄄城最有名也是最有个性的医馆了。”舒羽道。
“为什么是最有个性？”姜棠问。
“听说这个佳佑堂不仅会帮付不起诊金的人看病，有时候甚至还会拒绝给别人看病。”舒羽回答。
“医馆拒绝给别人看病，那算什么个性？”姜棠忍不住道。
“姑娘，你误会了。这家医馆它都是在固定的时间段开门。如果在别的时间来了，它都是一概不收的，所以才会有拒绝给别人看病这个说法。”舒羽解释道。
姜棠点点头。既然别个都不收诊金了，个性一点也无所谓叭。
“那我就不去了，我又没病。”姜棠又把眼睛闭上了。
“姑娘还是去看看吧，我看姑娘这段时间状态不是很好，去请人家医师帮忙调养一下。”舒羽担心地说。
“那是我自己的问题，去了也没用。我自己缓两天就好了。”姜棠觉得自己这个喜欢多想的毛病还跑去让人家看，那才是真有病。
“哎呀，您就去看看吧，就当是去看看医馆情况也好啊。去吧去吧。”舒羽请求道。
姜棠想了一会，听起来确实有点道理。同意了她的这个提议。
翌日，姜棠就和舒羽一起来到佳佑堂“无病呻吟”了。
这佳佑堂着实质朴。从外头看墙壁微微泛黄，有些地方还隐约可见细小的裂缝。但姜棠却觉得，这个医馆主人似乎对它很上过心。
两人入得馆内，见那屋顶的横梁略微粗糙，上面挂着几束干草，或许是某种药材。那地面虽未铺地板，却清扫得极为洁净，几乎不见半点尘埃。靠墙之处整齐码放着几个陈旧木架，上头分层搁着各类草药，每种草药皆用破旧纸包着，一丝不苟。在那诊几旁还挂着一块布，那布微微泛黄，带着些陈旧的气息，边缘有着几处缝补的痕迹，就那样安静地垂着。诊几旁，还有稀稀疏疏的人在那里排着队。
一个男子走了过来，他佝偻着身躯让人看不大清他的面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他小心翼翼的把两人请到了排队处等候。
等到了姜棠的时候，她把手伸出去，放到诊几上。却迟迟没有等来那布帘后医师为她搭脉。
怎么了吗？
正当她疑惑之时，帘后的那只手终于伸了出来。一只细若无骨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姜棠感到那手带着丝丝的凉意。他的手指按压在她的脉搏处。动作很是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专业的笃定。
姜棠瞧着这手，虽是极为瘦削，皮肤却略显粗糙，手掌也较为宽大，手指骨节分明，带着几分硬朗之感。
这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轻轻摁压，偶尔伴随着微微地移动。姜棠心中的疑惑更甚，愈发好奇这布帘之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何会有这样一只看似矛盾的手。
诊毕，那人将手收了回去。随后，布帘后传来沙沙的响声，那里头递出了一张单子，交给了那名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男子。男子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便向姜棠和舒羽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领着他们往前走。
姜棠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小哥，这是要将我们带到哪去？我们现在不是应去抓药么？”
谁知男子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带着路。带领着她们绕过了前堂，径直走向了后院。姜棠一边跟着走一边暗暗打量着四周，舒羽也是一脸的不解。
男子把姜棠和舒羽带到一间屋子后，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姜棠和舒羽便在屋内静静地等着。
“他们到底什么意思？把我们带到这来干什么？”舒羽问道。
“刚我诊脉的时候，那个医师好像认得我一般，反应有些奇怪。”姜棠回忆道。
“莫非是以往结识的哪位医师朋友？”舒羽问。
姜棠摇摇头，自己印象中好像没有这种悬壶济世，医术高明的朋友。但是她又隐约感觉，请她们来的这人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
姜棠和舒羽在屋内等待着。过了一会儿，隐约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两人全神贯注地盯着门口，等待着门被打开。谁知那门始终紧闭着。
“好久不见。”
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两人顿时吓得汗毛竖起！
她们的听觉都不算差，刚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也确实是没别的人的。那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两人心中的疑惑和惊恐尚未消散，却在回过头的一瞬间，更是震惊地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