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起床了!养你们不是为了养一群蛀虫!”

    脑袋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沈清卿费力地睁开眼睛,好半天才确认了自己没死的事实。

    “这怎么还有一个没起床的?”

    一阵锣鼓喧天般的响动逐渐逼近,沈清卿呆呆地被人像拎小鸡般拎起来,视野里是一个类似嬷嬷的女人。她不耐烦地扯开沈清卿的衣领,读出她脖子上的吊牌:

    “魉字第十,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别以为后来的就可以偷懒,若是通不过考核,你一样要被扫地出门!”

    她在说什么?

    什么魉字第十?

    沈清卿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被半推半拉的,带着极大的不真切感走出屋外。

    屋外是一个巨大的庭院,像极了她在南聿训练的校场。许多与她差不多年岁的孩童在校场中间对着类似木桩的东西拳打脚踢。沈清卿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他们在训练。

    ?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救了她?

    嬷嬷递给她一把木刀之后就离她远去了。沈清卿眨了眨眼睛,缓了好一会才走向庭院。她注意到有一个瘦瘦小小的人一直蹲在角落里,没有参与交谈,也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训练。

    在沈清卿询问过后,对方看清她的吊牌才慢慢抬起头来,“你是新来的吧?这里是谍字阁。”

    “谍字阁?”

    对方好像很奇怪她的反应,不过也没有多问,继续道:“白令堂的谍字阁啊。‘魉字第十’……水平这么差,看样子你肯定也不是主动加入的谍字阁吧?”

    这一句话里信息颇多,沈清卿敏锐地抓住了“白令堂”三字,心下骇然。

    每个国家都有培养暗卫的地方。南聿统称为傀营,而北鄞则叫作白令堂。这些地方的筛选都极为严格,多选的是父母双亡的孤子。她听师傅们说起过,北鄞的白令堂并不是朝廷统管,而是各王府分派管辖。

    “抱歉,我近日发烧,许多事情记不太清楚。”沈清卿斟酌开口,“请问这位小妹,我们现在是在哪位殿下府中——唔!”

    等沈清卿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面前的人捂住口鼻按在了地上。那人白净地脸上流露出一双慌张的大眼睛。

    “嘘!兄台你小点声!你不知道白令堂招男不招女吗?”

    沈清卿无辜地眨了眨眼,看着自己乱糟糟的衣物半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把她认成了男孩。

    “抱歉……”

    看来她也得扮成男孩才行,她心想。

    “看来你真的是烧糊了脑袋,”小丫头上下打量着她,这才松开了手,“这里是庆漓王府的偏院。”

    “庆漓王府?可是走不了路的那个?”

    小丫头简直为这人的口无遮拦感到震惊,只得一遍遍在心里念叨不要与脑子烧坏的人一般见识。

    “没错。是他。”

    沈清卿默然,想起了一些往事。庆漓王府的主人原是北鄞帝萧贺权一母同胞的弟弟,景王萧贺章。

    却不料多年前,王府遇袭,王府上下无人生还,景王与王妃都在此间毙命。那一日的悲惨,她在南聿也常听人提起——

    “听说五百多条人命横死当场,流血漂橹,死状极惨。”

    “一个人都没有活下来吗?”

    “不是的,殿下。听闻景王之子带着侍从出游,才侥幸躲过了一劫。”

    “景王之子?”她疑惑地问侍女,“我去北鄞做客的时候,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见过的,殿下。”

    ……

    沈清卿回了神,望向四面厚厚的院墙轻叹一口气,依稀想起记忆里一个模糊的身影。

    萧祈,萧霁云。

    难不成是他救了自己?

    小丫头听她这一口叹息顿生一股惺惺相惜之感,拍拍她的肩道:“我知道你也不想被分到庆漓王府。但你这么想啊,我们王爷是可怜了些,但是他善良又温柔,平时管得也不严。你只要每个月不当倒数第一,就可以白混饭吃,多好啊!”

    沈清卿失笑,“既如此,我刚刚见你愁眉苦脸坐在角落,又是为何?”

    似乎被戳中了痛点,小丫头嘟起嘴巴,低声喃喃:“毕竟,天底下哪有人想当废物啊。阿芊不擅长武功,没想到却入了谍字阁……对了对了,我叫花芊,你呢?”

    沈清卿笑了笑,极轻地回答她:

    “韩青。”

    韩是她生母的姓氏,不容易让人引起怀疑。

    “你们两个,坐在这半天了,在聊什么呢!”嬷嬷不知何时注意到了他二人偷懒,厉声喝道,“过几日就是每月小考,那个新来的魉字第十,你等着被扫地出门吗?”

    两人连忙站起身。沈清卿注意到她的话,皱眉问:“每月小考?”

    “是啊,排名最后的一人会被赶出谍字阁。”花芊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说来惭愧,我是魉字第九,如果你没有来,我这个月怕是要被赶出去了……”

    沈清卿沉默片刻,“如何才能升这名次?”

    “你可以挑战比你等级高的人,赢了的话双方就得互换吊牌。我们谍字阁一共有‘天地玄黄,魑魅魍魉’八个等级,等你升到黄字的时候就可以去当王爷的近侍了,”花芊指了指不远处,“看到那个擂台了吗?那是生死角斗场,理论上你也可以去那里挑战,但是生死不论,所以愿意去的人很少……我建议你呢,就普通一点,先去挑战一些魉字级的,那样比较容易……”

    沈清卿了然,这倒是和他们南聿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南聿的傀营更加冷血,只论生死,不论输赢。

    身上还在热一阵冷一阵地出着虚汗。沈清卿努力握紧手上的木刀——从谈话里,她刚刚才得知距离她跳河那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在她昏迷的日子里,不知道南聿如何了……还有晗儿……

    罢了罢了,再撑一会也好,至少在这小王爷的府上借个住处。

    等她劲头恢复了一些,把这里的情况调查清楚,就去找晗儿。

    她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千头万绪,只在最后燃起熊熊大火,将一切都毁灭殆尽。

    待她再次睁眼已然目光如炬。

    …………

    自那日醒来,沈清卿强撑着与其他人比了几场,拿到“魍字第八”的吊牌后就烧得不省人事,亏得花芊照顾,状态才好了许多。

    等到她再次醒来,却已到了小考当日。

    “我说韩青,你这病也是够蹊跷的,这都发了几天的烧了?你找郎中看过了没有啊?再烧下去真的要出事了……”

    沈清卿勉强笑笑——在冰水里泡了那么久还没死,只是发烧而已,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说这和她的体质有关,但她总是隐隐觉得其中好像还有别的人帮了她。

    她想得出神,不留神被嬷嬷敲锣打鼓的声音吓了一跳。

    “今日申时本月小考结束,拿到‘魉字第十’的人将被驱逐出院!”

    花芊看到身旁的人脸色苍白,担忧不已:“反正倒数第一已经与我们没关系了。韩青,你要是不舒服的话,今天还是回去歇着吧。”

    “也好。”

    沈清卿不想勉强,她这病拖着不是办法,能少费些精力也是好的。

    她正要回去,却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只不过瞄准的对象不是她,而是花芊。

    她眸色一凛,一把拉过身旁的小丫头,自己替她挨了那一招。

    “韩青!!!”花芊大惊失色地跑过去扶住她。

    ……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痛过了。

    沈清卿抹去嘴角血迹,缓缓支起身子,看清了始作俑者。

    她不认得对方,却看清了他的吊牌——魉字第十。

    “喂!!你疯了吗!”花芊向那人怒斥,“哪有像你这样突然出手的?”

    那男孩瞪了沈清卿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花芊,“花芊,我早就说过了,你就是个废物,根本不配呆在王府!别以为多了一个‘魉字第十’你就可以逃过一劫,废物永远是废物!”

    沈清卿面色更沉,却发现花芊难得的陷入了沉默。

    “小子,不是你的事少管,不然我连你一块打。”姜焕冲沈清卿冷冷开口,“实话告诉你,我本来是‘魑字第一’,就是因为看不惯她这种蛀虫才特意换来了‘魉字第十’的吊牌。花芊,如果你不想被打断腿,就给我拿着‘魉字第十’的吊牌从哪来滚哪去!”

    “魉字第十”的木牌滚了几圈,最终将将停在花芊身前。

    小姑娘眸色深深,最终叹了口气,正要去拿,却不料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

    “……你倒是听话。”

    花芊愣了愣,对上身旁之人有些生气的眼神,一下子噤了声。

    沈清卿调整了内息,把木牌缓缓捡起来。

    围观的人看清她的举动,眼神更加不屑。

    “韩青,”花芊有些着急地捏了捏她的衣袖,“你不用这样的。姜焕说的没错,的确是我学艺不精,我……”

    她话未说完,却敏锐地感觉到身旁之人的气场变了。

    沈清卿歪了歪脑袋,从腰间取下木刀,却是对准了身前之人。

    “姜焕,要是我挑战你,你敢不敢接?”

    姜焕被她的态度唬住了片刻。可等他看清了她的吊牌,又哈哈大笑起来:

    “‘魍字第八’?哈哈哈,我还以为有多厉害……有什么不敢的!哼,为了一个废物强出头,值得吗?”

    “好。”

    花芊还想再说什么,韩青却拍了拍她的肩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两个字:

    “安心。”

    “好什么好……”姜焕不耐烦的话未说完,微微瞪圆了眼睛。

    面前的人竟在一个翻身之间跃上了中间高处。

    有人惊呼:“生死角斗场!”

    少年单手持刀而立,白皙的面庞在四面雪地的映衬下几近透明,唇上鲜血莫名显出几分妖冶,青丝倚风,几乎与那日出青云融为一体。

    众人听到她稳稳朝着姜焕开口:

    “我接受你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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