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大夫说二爷嘴里得放封口布,我们人手不够,希望您能帮帮忙。”

    沈昭昭不明白,放块布而已,怎么还得占用个人?

    那大夫也知道她与江墨隐身份特殊,见了她又解释了一通。

    原来是怕江墨隐意识不清,将封口布吐出来,到时候咬到舌头就麻烦了。

    沈昭昭点点头看向床上,江墨隐手脚正被几名小厮紧紧抑住,胸口处要留给大夫拔刀,她要按住封口布的话,就只能将江墨隐的头放到她的腿上。

    这……于理不合吧,怪害羞的。

    她拒绝的话抵在嘴边,心虚的眼睛乱瞥。

    这大夫还好,只是一脸着急。剩下的几个小厮,见她身形未动,个个面露凶光,好像她一旦拒绝,下一秒这把短刀就会插到她身上。

    看来当下情形容不得她拒绝,那还是主动点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更羞的还在后边。

    那把短刀上淬了毒,拔出来不算完,还要用力的挤压伤口,直到流出的血变成鲜红色才算完。

    这种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江墨隐疼的落汗如雨,怒目圆瞪的拉扯着身体。

    沈昭昭本来只是将手指轻抵在封口布上,结果江墨隐疼的左右乱晃,她的手根本顾不住,手忙脚乱的折腾一通,等上好了止血药她的手也累的抬不起来了。

    床上江墨隐满头豆大的汗珠,已然疼晕过去了。

    失去意识的人身子沉,沈昭昭手上也没什么力气,起身时一个没撑住,江墨隐的头被重重摔到了枕头上,可能还扯到了伤口。

    幸好他只是轻皱了下眉头,并没有其他动作。几个小厮围着大夫问这问那,也没注意到。

    很好。

    沈昭昭正暗自庆幸,刚抬起脚,却突然被一把扣住了手腕,她当真是半点防备没有,免不得大叫起来。

    原本围着大夫的小厮连带着屋外煎药的小柳听到动静,紧着凑到了跟前儿询问。

    “怎么了,怎么了?”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沈昭昭,视线下移落到了她与江墨隐牵连的手腕上。

    大庭广众的,这叫个什么事啊。

    沈昭昭一心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自己拽不出来,就叫上小柳。俩人使上了十足力气,总算是掰开了江墨隐的手。

    邪了门了,刚拔完刀还这么大劲儿。

    “别走,娘,别走……”

    沈昭昭脚步一顿,心像被这句气若游丝的话狠狠攥住了。

    江墨隐身边的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求情。

    怎么求?让人家发善心陪陪小叔子?这话说出来,会遭天谴吧。

    所以沈昭昭只停留片刻,就大步出了门他们也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这大奶奶也算个善人,今儿一大早又来了梨香院。

    沈昭昭可不是发善心来的,她昨夜里冥思苦想到寅时才睡下,甚至困顿处还爬起来画了个草图。

    她如今随时有可能被扫地出门,可以说是完全仰仗李氏的鼻息过活。

    再嫁的路不明朗,若她回了家,兄嫂真起了卖她的心,那到时真是叫天天不应了,她不敢赌。

    讨李氏欢心是为一策,但不能是唯一一策。

    她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多到被李氏撵出府,不再嫁人也能安稳生活。

    现下倒是个机会。

    江墨隐短短三年连连升迁,年纪轻轻便位居三品。且不说他俸禄几何,单是暮夜怀金之人料想也不在少数。

    他会缺钱吗?他不会。

    沈昭昭凑到床前看他。江墨隐仍在昏迷中,受伤的人面色不太好看,但挡不住沈昭昭两眼自带精光,看他活像看个钱罐子。

    她打定主意,两步走到一旁太师椅上施施然落座,拿样儿问起话来。

    江墨隐说是住在这儿,实际上,梨香园里吃穿用度一概出自侍郎府,不过是空占个地界罢了。

    加上江墨隐如今官高爵显,她这位江府大奶奶,纵使连带上昨夜的人参之情,也挣不来过多恭敬,回话这小厮腰板挺得笔直。

    “寅正才刚退下热。不过那大夫说,二爷伤势严重且伤在要害位置,昏迷期间还会反复高热。具体什么时候醒来,只能看爷的造化了。”

    沈昭昭没想到情况如此不乐观,质疑道:“独参汤也吊不住命?”

    那小厮听此肩膀一塌,嘟囔道:“大夫没明说,只留了几副药方就借故匆匆出了府。二爷昏迷前交代过,此事万不可声张。小的们不敢再寻大夫入府,药也喂不进去……”声音越来越低,已然带了哭腔。

    “芝麻大点事儿,哪里值当这样。煎好的药端来就是,我去去就回。”

    沈昭昭出梨香院往南数百米至浣花池,池内莲花盛放,荷叶连天铺展而来,无需俯身,倚栏亭上便可采摘。她却过亭不入,寻了个无人处脱履拎裙,在小柳一声惊呼中下了水。

    池底靠岸处漫了碎石,且水位只没脚踝,所以谈不上什么危险。

    沈昭昭选了枝粗细正好的荷叶,连着长梗取下。又用簪头刺穿蒂芯,手捧清水灌入荷梗试了试,确保可用后方才上岸。

    小腿处的裙摆沾了水,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实在算不上舒服。沈昭昭一句不提更衣的事,反倒一个劲的催促小柳快走。

    两人三步并两步,总算赶在裙摆干透前重新回到了梨香院。

    办法是奏效,只是这以叶为杯,以径为管的喂药方式是个仔细活,小厮们做不来,沈昭昭干脆大手一挥,全盘接手了。

    她将从前讨好李氏的劲头挪到了江墨隐身上,不仅各式补汤研究的起劲,还用红线金丝穿插着绣了四个福袋,悬在江墨隐的床头祈福。

    她是真心盼着江墨隐能醒过来。

    然后给她一大笔钱,想想就能笑出声。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江墨隐不负众望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她辛苦绣的福袋。他向来不信神佛,对这些祈福之物更是不屑。

    “您受伤当夜送了人参,又涉水摘下荷叶喂您吃药,日日都送补血补身的羹汤,还有这福袋……”

    江墨隐内心无一丝感动,阴沉着脸开口问道:“她所求何事?”

    “不曾提过。”侍书抬眼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默默加了一句:“可能是想当面跟您说。”

    世人所求,不过权财。

    她一个女人不入仕不升官的,权利于她毫无用处,那答案就可想而知了。

    此事不急,当务之急应是求见六皇子燕铮。

    他自入仕之后虽颇受皇上器重,奈何生不逢时,皇上已有日薄西山之势。近半年来,更是百病缠身,接连不断,上月已改由太子监国。

    太子听政后有意培养亲信,对待他们这些受宠之臣刻意打压,俨然已是一副新帝姿态。由此可以想见太子登基后,江墨隐再想升迁之艰难。

    所以面对燕铮抛橄榄枝的举动,他没有过多犹豫便应邀赴约。两人泛舟清水上,推杯换盏间互换条件。

    燕铮助他青云直上,事成许他宰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他要做燕铮暗处的一把刀,掠杀与其政见相左之臣。

    两人举杯定约,却遇歹人行刺。江墨隐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护住了燕铮安全,却在昏迷前捕捉到了他嘴角的一丝笑意。

    难道此次行刺是燕铮一手安排?如果是,他又所为何意?

    江墨隐强压怒火,一纸书信送进王府,直言有事求见,没等到回信,却在天明时分等来了燕铮本人。

    他身着月白色长袍,做读书人打扮,轻摇折扇悠悠进了门,看的江墨隐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借着受伤的引子稳坐床榻,冷道:“王爷好兴致。”

    燕铮也不恼,掀袍落座在书桌前,摇扇笑道:“你竟昏迷了这么久,那太医果然没有骗我,这毒确实厉害。”

    江墨隐见他坦然认下此事,瞬间黑了脸,反手摸出佩剑,利刃出鞘直冲燕铮面门。奈何他受伤未愈,三两下便被燕铮以扇化解,叮一声落在地上。两人怒目而视,没等开口门外突然进来一人。

    沈昭昭昨夜忙着给江墨隐绣平安符直到寅时二刻才歇下,今早也就起的晚了些。她并不知道江墨隐已经苏醒过来,还当他仍旧昏迷在床,所以进出随意,人也没个顾忌。

    这会捧着平安符进了屋,正琢磨着该往哪挂呢,走到床边才发现,江墨隐不在。

    “咦,钱罐子醒啦?”她来时院里无人,现下只当是江墨隐苏醒出府公干去了,没成想话说出口一回头,江墨隐正惨白着一张脸,站在书桌前阴恻侧的看着她,身后还站着个书生打扮的公子哥儿,脸色倒是比他好很多。

    沈昭昭瞬间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呆了半晌终于想了个端药的由头,通红着脸出了屋。

    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她的出现冲淡,江墨隐余气未消,拾剑入鞘,冷冷下达了逐客令。

    燕铮半点自觉没有,反倒从容落座调侃起他来。“金屋藏佳人,我还真当你如外人所说那样,不近女色呢。”

    “六皇子自食其言,实在算不上可信之人。你我协定就此作罢,微臣重伤未愈,恕不远送!”

    燕铮充耳不闻,稳坐太师椅低声道:“陛下缠绵病榻,身体每况愈下。若此时满朝文武能有一人,以身试毒,引血炼丹为陛下治病续命,隐兄认为,此人当居何位?”

    他似是自说自话,不待江墨隐回答便另起话头道:“你我即结盟友,总要送份大礼以表诚意,你该好好想想怎么回礼才是。我瞧着,你这院里平淡无奇,倒是人,有趣的紧。”

    江墨隐听出他意有所指,冷冷回绝道:“殿下贵为皇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横刀夺爱他人。”

    燕铮轻笑出声,留下一句:“我等你携礼道谢。”径直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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