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回性命，少年与少女循着夜空星星的指引，重新踏上回家的路。
寂静旷野，夜风毫无阻碍地呼啸而过，田耕的心也像开阔的旷野一样有股激荡之情横冲直撞：“桑姑娘，你一直呆在山上，有没有想过以后出山闯荡？”
“我小时候看书，对山外面的世界很是向往。”一小团雾气在雪霁唇边散开：“老师说我应当出去，真正走走看看，才能体会书中所著山川风物、民俗人情。”
“桑姑娘，你说话好有学问，可惜我没能拜盲老为师。”田耕叹道：“当年桑大叔救盲老回来，我爹求盲老收我当弟子，盲老边弹琴边随口说了一大段话，让我背，背出来就收。”
“我那时候才多大，连话的意思都不懂更不会背了，只记得前几句还背的颠三倒四。盲老按住琴弦摇头，说：‘错了不少’，我娘当时眼眶就红了。那时候你更小，一天到晚窝在我娘身边不言不语的，没想到我娘一哭，你突然开口背诵。”
这段陈年公案实属田耕噩梦，印象极深，无论何时想起，当时情形都是历历在目：“你一口气把那段天书般的话背下来，连个磕巴都没打，末了还跟盲老说，他把同样的曲子弹了两边，第二遍少弹了几个音，也错了不少。盲老大笑说：‘你这小姑娘耳朵灵，记性也不错，为这妇人出头更有些意思。你可知我为什么少弹了几个音？’桑姑娘，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答的么？”
盲伯常以此旧事戏谑，此时田耕一提，老师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雪霁心中升起脉脉暖意，微笑道：“我说：‘因为曲子太难听，那几个音更难听，不去掉是等着招狼一起嚎吗？’”
“对对对，你蹦出这么一句，我娘捂嘴都来不及。”田耕哈哈大笑：“我娘赔笑，说：‘刚塞了一套九连环哄她玩，闺女玩晕头了才乱说，盲老莫怪——要怪就怪我家傻儿子，全赖他！’你说，这关我什么事？”
“不关田阿兄的事，也不关田阿娘的事，是我不懂事。”雪霁急道：“老师那时正在续一首琴曲，自然多有修改。练琴后我最喜欢的就是那首琴曲，可惜琴曲只有上半阕，每每央求老师续作，都要被老师揶揄，让我自己去谱下半阙，倒要听听不招狼嚎的曲子什么样。”
“作出来了吗？”田耕好奇：“今天在琴铺试琴的曲子，是桑姑娘谱的下半阙吗？”
“是我谱的，试了好久改来改去都不满意，一直没完成。”雪霁害羞道：“只有亲力亲为，才知道笑别人易自己做难。第一次偷偷弹奏自己谱的曲子正逢山中暴雨，外面山猴夜枭接连啼叫，原以为杂声大老师听不清。没想到一曲终了，老师突然道：‘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今我徒谱曲，天暴雨，猿鸮哀鸣不已，未引狼嚎却可驱鬼，厉害厉害。’真的是难听到鬼都嫌弃……”声音越来越小，终至虚不可闻。
“哈哈哈，你是真的厉害。”田耕笑道：“那时候我娘刚说完，你就晃晃手里已经解开的九连环：‘大娘，没晕头。’连盲老都呆了，再开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收你为徒。”
“桑姑娘，我早就不记得你小时候长什么样了，可真真切切记得那天你让我灰心丧气，头一次知道了人和人天生不一样，没得选。”他以前不喜雪霁多半由此而起，如今坦然道：“桑姑娘，不知道你听没听见我说的‘山精水怪’、‘看着晦气’的浑话？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比不上你，才胡说八道泄愤，对不住，你可别往心里去。”
那时雪霁其实听到了田耕的话，心中不免难过，只想离田阿兄远些不惹他嫌弃。没想到之后两人共历一场生死，又在不知不觉间聊了许多，早已将那一点芥蒂解开。
此时听田耕刨明心迹，雪霁整衣郑重行礼：“雪霁那时无知莽撞，还望田阿兄不计前嫌。”
田耕没想到雪霁竟然向自己行礼，赶紧照葫芦画瓢还了一礼：“哎，桑姑娘，应该是我向你赔礼才对。”
雪霁才礼毕就看到田耕在向自己行礼，赶忙又施礼：“是我不好，请田阿兄受礼。”
“是我不对，该我向你赔礼。”田耕立马又拜了下去。
巨大银月照耀空旷天地，少年与少女认认真真互拜行礼，在坚硬的地面拖出长长影子。此起彼伏间，两人突然同时停止，抬头互望，迎着月光清辉，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脸上逐渐明显的笑意。
“桑姑娘，咱们小时候的恩怨就此了结。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有恩没有怨。”田耕豪气万丈：“等我以后闯出个名堂，就挑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给你盖个山庄，装满书和琴，你想在外面走走看看就在外面走走看看，想修身养性就在山庄里弹琴看书。”
“那就承田阿兄美意。”雪霁抿唇而笑：“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有恩没有怨。”
田耕兴致勃勃，边走边说些儿时往事：“桑姑娘，你记不记得有一回我捉了只大山鸡回家？红肚子绿胸脯头上一大簇金毛，光尾巴就这么长，又漂亮又威风。我本想养着它，没想到一不留神让我娘给宰了。”
此事与雪霁不脱干系。那时田大娘一天到晚琢磨该弄点儿什么给桑家闺女吃，见到田耕捉回的大山鸡，夸奖几句扭头就把鸡宰了，气得田耕好几天没和娘说话。
现在回忆起来，田耕的心情大不一样：“大山鸡炖的肉可香了，你吃了整整一碗，把我娘高兴坏了，让我再捉几只回家，可这东西实在太稀罕，以后再没见过。桑姑娘，要是以后在山里见到了，我一定捉它几只，炖了请你吃肉。”
雪霁日常照顾盲老饮食，对做菜颇有心得，听了田耕的话怦然心动：“除了炖，还可以加菌笋煮汤，先食鸡肉再以鸡汤下馎饦，鲜香滑嫩。也可以往鸡腹里塞满山珍先腌制再烧烤，烤到外皮酥脆滴油，鸡肉与山珍味道相融，鲜美入味。”
“桑姑娘，你真是太厉害了！”田耕目光炯炯看向雪霁：“我娘只会炖肉烙饼腌咸菜，我从来没吃过这么讲究的饭。”
被田耕以极度渴望的眼神看着，雪霁有些了悟：“要不，我用普通的山鸡做来请田阿兄尝尝？”
田耕笑咧了嘴：“桑姑娘，你做什么都好吃，烧焦了烧糊了也好吃！”
夜风刮过，雪霁忽然嗅到隐隐血腥，她睁大眼睛看向前方乱石堆，嶙峋岩石下似乎伏着一条人影。
“田阿兄，”雪霁伸臂指向乱石堆，颤声道：“那边，好像有个人……”
田耕借着银月光辉，看清岩石前伏着个血葫芦似的重伤之人。
田耕往岩堆走去：“桑姑娘，你别过来，我去看看。”
“田阿兄小心。”雪霁站在原地，小声提醒：“这人伤得这么重，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危险。”
“放心吧，这附近啥也没有。”田耕围着乱石堆转了一圈：“地上有血迹，这人是从远处跑过来的，到这里才晕倒，要是有危险也是远处有危险，我们不去远处便是。”他蹲下察看血葫芦：“伤得挺厉害，流了好多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雪霁闻言走向乱石堆：“我和盲老学过些医术，虽然粗浅，也还将就能用……”
田耕为了试探血葫芦死活，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喂，死没死？”
血葫芦吃痛，突然睁开双眼，眼睛雪亮，像濒死反扑的野兽般弹起，一手掐住田耕脖子！
田耕大惊，狠狠挥出一拳。
“砰”的一声闷响，田耕挥过去的拳头被血葫芦单手握住，任凭田耕使出全身力气，也没能撼动血葫芦分毫。
这血葫芦竟是天生神力！
血葫芦随手一挥，将田耕掀出去老远，后脑勺磕在地面，田耕顿时昏了过去。
雪霁“啊”了一声，跑去查看田耕伤势，没跑两步被血葫芦晃悠悠堵住去路。
身形高大的血葫芦摇晃着走近，带来极强的压迫感，逼得雪霁踉跄后退。
直到后背抵住岩石，再无退路。
雪霁心一横，用尽全身力量朝血葫芦撞过去！
纤细轻盈的身躯撞到坚实胸膛，高大的血葫芦只是摇晃一下，伸臂死死箍住雪霁，她的脸贴在血葫芦胸前，感受到高热体温，两人诡异形成相偎相依的姿势。
雪霁又害怕又窘迫，几乎想要哭出来，抽了下鼻子，闻到浓郁血腥味，她瞥到血葫芦心口位置有道巴掌大的伤口，还在往外汨汨冒着血水。
咬咬牙，雪霁伸出手指，重重戳进眼前伤口。
血葫芦大声惨叫，推开怀中少女，向后重重倒下。
雪霁扶起田耕，摸到他脑后一块大大的凸起，焦急唤道：“田阿兄，田阿兄？”
田耕慢慢清醒，握住雪霁双肩上下打量：“桑姑娘，有没有受伤？”
“没有。”雪霁疲惫地摇摇头，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田耕吓坏，一把搂住雪霁：“桑姑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脱力而已。”雪霁脸色煞白，软绵绵浑身直冒冷汗：“吃些东西，就好了。”
吃东西？
旷野荒凉，要到哪里去找吃的东西？
田耕脱下外衣裹住雪霁，把她扶到岩石后面避风处：“桑姑娘，我这就去找吃的，一会儿就回来。你先休息，千万别睡着！”
田耕身形消失在茫茫旷野，一阵夜风吹过，雪霁打个寒颤，裹紧衣服往血葫芦的方向挪了挪。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瞄向血葫芦左胸伤口，不知是否错觉，原本巴掌大的伤口看上去扩大不少，却好像不再有血冒出。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若再不救治，恐怕……
雪霁咬咬唇，起身走过去，撕开血葫芦胸前衣物，却见他胸口位置露出一块小小玉牌，上面简简单单刻个“乔”字，雕工遒劲，书法却平常。雪霁轻轻拨开玉牌，看着伤处深吸一口气，撕下裙边用布条小心翼翼擦拭伤口四周。
“桑姑娘，我找到吃的了！”田耕隔着老远，迫不及待宣布自己的大发现。
雪霁正专心致志地用布条裹着残雪，给高烧的血葫芦冰敷降温。
田耕解开背上包裹，将干粮递到雪霁手中：“你吃，我说。沿着这家伙留下的血迹一直走，有一地死人，吃的是从尸体上捡的。”
雪霁噎了一下，田耕赶忙递给她水囊：“是劫匪打劫行人，两边全死了。只有这血葫芦命大逃出来，沿路全是他的血，逃到那边岩石后面才倒下——倒也不是坏人。”
放下手中干粮，雪霁眼中尽是困惑：“劫匪会到这样荒僻的地方打劫么？”
田耕一愣：“或许是经过此地的劫匪正好遇到一批行人，顺手打劫，没想到两败俱伤。”
“和劫匪两败俱伤……”雪霁望着地上的血葫芦，蹙眉：“这人伤势甚重，若不及时医治恐怕难以痊愈。盲老倒是配过很多药物，可山路难行。田阿兄，你家可有伤药？”
“我娘扣索得很，才不会买伤药。”田耕眼睛一亮：“我扛着他，随你上山！”
寂静旷野，夜风毫无阻碍地呼啸而过，田耕的心也像开阔的旷野一样有股激荡之情横冲直撞：“桑姑娘，你一直呆在山上，有没有想过以后出山闯荡？”
“我小时候看书，对山外面的世界很是向往。”一小团雾气在雪霁唇边散开：“老师说我应当出去，真正走走看看，才能体会书中所著山川风物、民俗人情。”
“桑姑娘，你说话好有学问，可惜我没能拜盲老为师。”田耕叹道：“当年桑大叔救盲老回来，我爹求盲老收我当弟子，盲老边弹琴边随口说了一大段话，让我背，背出来就收。”
“我那时候才多大，连话的意思都不懂更不会背了，只记得前几句还背的颠三倒四。盲老按住琴弦摇头，说：‘错了不少’，我娘当时眼眶就红了。那时候你更小，一天到晚窝在我娘身边不言不语的，没想到我娘一哭，你突然开口背诵。”
这段陈年公案实属田耕噩梦，印象极深，无论何时想起，当时情形都是历历在目：“你一口气把那段天书般的话背下来，连个磕巴都没打，末了还跟盲老说，他把同样的曲子弹了两边，第二遍少弹了几个音，也错了不少。盲老大笑说：‘你这小姑娘耳朵灵，记性也不错，为这妇人出头更有些意思。你可知我为什么少弹了几个音？’桑姑娘，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答的么？”
盲伯常以此旧事戏谑，此时田耕一提，老师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雪霁心中升起脉脉暖意，微笑道：“我说：‘因为曲子太难听，那几个音更难听，不去掉是等着招狼一起嚎吗？’”
“对对对，你蹦出这么一句，我娘捂嘴都来不及。”田耕哈哈大笑：“我娘赔笑，说：‘刚塞了一套九连环哄她玩，闺女玩晕头了才乱说，盲老莫怪——要怪就怪我家傻儿子，全赖他！’你说，这关我什么事？”
“不关田阿兄的事，也不关田阿娘的事，是我不懂事。”雪霁急道：“老师那时正在续一首琴曲，自然多有修改。练琴后我最喜欢的就是那首琴曲，可惜琴曲只有上半阕，每每央求老师续作，都要被老师揶揄，让我自己去谱下半阙，倒要听听不招狼嚎的曲子什么样。”
“作出来了吗？”田耕好奇：“今天在琴铺试琴的曲子，是桑姑娘谱的下半阙吗？”
“是我谱的，试了好久改来改去都不满意，一直没完成。”雪霁害羞道：“只有亲力亲为，才知道笑别人易自己做难。第一次偷偷弹奏自己谱的曲子正逢山中暴雨，外面山猴夜枭接连啼叫，原以为杂声大老师听不清。没想到一曲终了，老师突然道：‘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今我徒谱曲，天暴雨，猿鸮哀鸣不已，未引狼嚎却可驱鬼，厉害厉害。’真的是难听到鬼都嫌弃……”声音越来越小，终至虚不可闻。
“哈哈哈，你是真的厉害。”田耕笑道：“那时候我娘刚说完，你就晃晃手里已经解开的九连环：‘大娘，没晕头。’连盲老都呆了，再开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收你为徒。”
“桑姑娘，我早就不记得你小时候长什么样了，可真真切切记得那天你让我灰心丧气，头一次知道了人和人天生不一样，没得选。”他以前不喜雪霁多半由此而起，如今坦然道：“桑姑娘，不知道你听没听见我说的‘山精水怪’、‘看着晦气’的浑话？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比不上你，才胡说八道泄愤，对不住，你可别往心里去。”
那时雪霁其实听到了田耕的话，心中不免难过，只想离田阿兄远些不惹他嫌弃。没想到之后两人共历一场生死，又在不知不觉间聊了许多，早已将那一点芥蒂解开。
此时听田耕刨明心迹，雪霁整衣郑重行礼：“雪霁那时无知莽撞，还望田阿兄不计前嫌。”
田耕没想到雪霁竟然向自己行礼，赶紧照葫芦画瓢还了一礼：“哎，桑姑娘，应该是我向你赔礼才对。”
雪霁才礼毕就看到田耕在向自己行礼，赶忙又施礼：“是我不好，请田阿兄受礼。”
“是我不对，该我向你赔礼。”田耕立马又拜了下去。
巨大银月照耀空旷天地，少年与少女认认真真互拜行礼，在坚硬的地面拖出长长影子。此起彼伏间，两人突然同时停止，抬头互望，迎着月光清辉，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脸上逐渐明显的笑意。
“桑姑娘，咱们小时候的恩怨就此了结。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有恩没有怨。”田耕豪气万丈：“等我以后闯出个名堂，就挑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给你盖个山庄，装满书和琴，你想在外面走走看看就在外面走走看看，想修身养性就在山庄里弹琴看书。”
“那就承田阿兄美意。”雪霁抿唇而笑：“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有恩没有怨。”
田耕兴致勃勃，边走边说些儿时往事：“桑姑娘，你记不记得有一回我捉了只大山鸡回家？红肚子绿胸脯头上一大簇金毛，光尾巴就这么长，又漂亮又威风。我本想养着它，没想到一不留神让我娘给宰了。”
此事与雪霁不脱干系。那时田大娘一天到晚琢磨该弄点儿什么给桑家闺女吃，见到田耕捉回的大山鸡，夸奖几句扭头就把鸡宰了，气得田耕好几天没和娘说话。
现在回忆起来，田耕的心情大不一样：“大山鸡炖的肉可香了，你吃了整整一碗，把我娘高兴坏了，让我再捉几只回家，可这东西实在太稀罕，以后再没见过。桑姑娘，要是以后在山里见到了，我一定捉它几只，炖了请你吃肉。”
雪霁日常照顾盲老饮食，对做菜颇有心得，听了田耕的话怦然心动：“除了炖，还可以加菌笋煮汤，先食鸡肉再以鸡汤下馎饦，鲜香滑嫩。也可以往鸡腹里塞满山珍先腌制再烧烤，烤到外皮酥脆滴油，鸡肉与山珍味道相融，鲜美入味。”
“桑姑娘，你真是太厉害了！”田耕目光炯炯看向雪霁：“我娘只会炖肉烙饼腌咸菜，我从来没吃过这么讲究的饭。”
被田耕以极度渴望的眼神看着，雪霁有些了悟：“要不，我用普通的山鸡做来请田阿兄尝尝？”
田耕笑咧了嘴：“桑姑娘，你做什么都好吃，烧焦了烧糊了也好吃！”
夜风刮过，雪霁忽然嗅到隐隐血腥，她睁大眼睛看向前方乱石堆，嶙峋岩石下似乎伏着一条人影。
“田阿兄，”雪霁伸臂指向乱石堆，颤声道：“那边，好像有个人……”
田耕借着银月光辉，看清岩石前伏着个血葫芦似的重伤之人。
田耕往岩堆走去：“桑姑娘，你别过来，我去看看。”
“田阿兄小心。”雪霁站在原地，小声提醒：“这人伤得这么重，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危险。”
“放心吧，这附近啥也没有。”田耕围着乱石堆转了一圈：“地上有血迹，这人是从远处跑过来的，到这里才晕倒，要是有危险也是远处有危险，我们不去远处便是。”他蹲下察看血葫芦：“伤得挺厉害，流了好多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雪霁闻言走向乱石堆：“我和盲老学过些医术，虽然粗浅，也还将就能用……”
田耕为了试探血葫芦死活，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喂，死没死？”
血葫芦吃痛，突然睁开双眼，眼睛雪亮，像濒死反扑的野兽般弹起，一手掐住田耕脖子！
田耕大惊，狠狠挥出一拳。
“砰”的一声闷响，田耕挥过去的拳头被血葫芦单手握住，任凭田耕使出全身力气，也没能撼动血葫芦分毫。
这血葫芦竟是天生神力！
血葫芦随手一挥，将田耕掀出去老远，后脑勺磕在地面，田耕顿时昏了过去。
雪霁“啊”了一声，跑去查看田耕伤势，没跑两步被血葫芦晃悠悠堵住去路。
身形高大的血葫芦摇晃着走近，带来极强的压迫感，逼得雪霁踉跄后退。
直到后背抵住岩石，再无退路。
雪霁心一横，用尽全身力量朝血葫芦撞过去！
纤细轻盈的身躯撞到坚实胸膛，高大的血葫芦只是摇晃一下，伸臂死死箍住雪霁，她的脸贴在血葫芦胸前，感受到高热体温，两人诡异形成相偎相依的姿势。
雪霁又害怕又窘迫，几乎想要哭出来，抽了下鼻子，闻到浓郁血腥味，她瞥到血葫芦心口位置有道巴掌大的伤口，还在往外汨汨冒着血水。
咬咬牙，雪霁伸出手指，重重戳进眼前伤口。
血葫芦大声惨叫，推开怀中少女，向后重重倒下。
雪霁扶起田耕，摸到他脑后一块大大的凸起，焦急唤道：“田阿兄，田阿兄？”
田耕慢慢清醒，握住雪霁双肩上下打量：“桑姑娘，有没有受伤？”
“没有。”雪霁疲惫地摇摇头，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田耕吓坏，一把搂住雪霁：“桑姑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脱力而已。”雪霁脸色煞白，软绵绵浑身直冒冷汗：“吃些东西，就好了。”
吃东西？
旷野荒凉，要到哪里去找吃的东西？
田耕脱下外衣裹住雪霁，把她扶到岩石后面避风处：“桑姑娘，我这就去找吃的，一会儿就回来。你先休息，千万别睡着！”
田耕身形消失在茫茫旷野，一阵夜风吹过，雪霁打个寒颤，裹紧衣服往血葫芦的方向挪了挪。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瞄向血葫芦左胸伤口，不知是否错觉，原本巴掌大的伤口看上去扩大不少，却好像不再有血冒出。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若再不救治，恐怕……
雪霁咬咬唇，起身走过去，撕开血葫芦胸前衣物，却见他胸口位置露出一块小小玉牌，上面简简单单刻个“乔”字，雕工遒劲，书法却平常。雪霁轻轻拨开玉牌，看着伤处深吸一口气，撕下裙边用布条小心翼翼擦拭伤口四周。
“桑姑娘，我找到吃的了！”田耕隔着老远，迫不及待宣布自己的大发现。
雪霁正专心致志地用布条裹着残雪，给高烧的血葫芦冰敷降温。
田耕解开背上包裹，将干粮递到雪霁手中：“你吃，我说。沿着这家伙留下的血迹一直走，有一地死人，吃的是从尸体上捡的。”
雪霁噎了一下，田耕赶忙递给她水囊：“是劫匪打劫行人，两边全死了。只有这血葫芦命大逃出来，沿路全是他的血，逃到那边岩石后面才倒下——倒也不是坏人。”
放下手中干粮，雪霁眼中尽是困惑：“劫匪会到这样荒僻的地方打劫么？”
田耕一愣：“或许是经过此地的劫匪正好遇到一批行人，顺手打劫，没想到两败俱伤。”
“和劫匪两败俱伤……”雪霁望着地上的血葫芦，蹙眉：“这人伤势甚重，若不及时医治恐怕难以痊愈。盲老倒是配过很多药物，可山路难行。田阿兄，你家可有伤药？”
“我娘扣索得很，才不会买伤药。”田耕眼睛一亮：“我扛着他，随你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