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要退下了,朕才见你身体利索了。”

    “怎么?难道朕这个崇文殿不比你尚食局?”

    小皇帝尾音轻慢,一字一句敲打在奚文的心尖上,吓得奚文鬓角处的汗珠唰一下流出来了。

    奚文又一次恨自己穿越后就成了软骨头,只有给别人跪下的命,这会儿她低着头,身体都快贴到地上。

    也不知道卫阶这又在发什么疯,难不成这厮发现她下班那股雀跃劲就来找自己发难了?这人要不要那么小肚鸡肠,比她前世的领导还要难伺候。

    “回陛下,奴婢一心侍奉陛下,无论是在尚食局还是崇文殿,奴婢只知道这宫内任何人,哪怕是一草一木都要为陛下尽心尽力,今日是奴婢第一次在崇文殿值班,只担忧自己是否能够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让陛下不后悔提拔奴婢。”

    奚文声音清脆有力,倒不像她屈着的腰看起来那么卑微惶恐。

    “提拔你的是太后,不是朕。”卫阶声音冷冷的,让人琢磨不透情绪。

    “崇文殿里要进人,陛下怎会不知道,奴婢能在跟前伺候,自然也是陛下的提拔,陛下和太后,皆对奴婢有恩,奴婢自然是……”

    还不等奚文说完,他就打断道:“抬起头来。”

    奚文像个提线木偶般,只得跟着卫阶的指令做出反应,下意识就将头抬了起来。

    这个角度仰视别人的滋味还真不好受,以前奚文低着头权当对面是空气,如今却将小皇帝的脸都看了个真切,只一秒她就垂下眼眸,毕恭毕敬。

    脑海里飞速地旋转,卫阶刚刚话中有话,难不成自己能来崇文殿,真是卫阶的手笔?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要生要死,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何况是他这样已经位于最高处的人。

    卫阶倒是第一次仔细些认了认这宫女的脸,眉清目秀,长得并不惹人讨厌,鼻尖一颗小痣,二人在奚文抬头对视的一刹那,卫阶看见她的眼睛生得倒是灵动。

    眼眸清亮的人,总是让人容易心生好感。

    却也可以是当个好探子的条件。

    “看你心思活泛,口齿伶俐,在崇文殿端茶倒水,是不是委屈你了?”

    “陛下指出奴婢做事毛躁,让奴婢端茶倒水,自然是为了磨砺奴婢,这是奴婢分内之事,能在陛下面前做事,是奴婢的光荣,万不可能感到委屈。”

    这会儿奚文又将头低了下去,纯粹是因为她说了太多个“奴婢”,习惯性地将头低了又低,等她想起来这事的时候,显然又来不及了。

    “哦?”奚文听着一词便知小皇帝又要折磨人了。

    “朕让你把头低下去了?”

    奚文心里已经在流泪了,她每天活得真是太难了,但面上她还是镇定自若地把头抬了起来,谁承想,这时卫阶已经走到了眼前。

    玄色的龙袍近在眼前,这会奚文是真的有些呼吸困难了。

    “陛下恕罪。”

    “年纪不过十五,求饶时身形倒稳,不慌不乱,看来是不怕掉脑袋。”

    此时崇文殿虽然没旁人,但奚文知道,只要卫阶一声令下,门外就会有人迅速跑进来把她拉下去杀了。

    “陛下饶命。”奚文此时当真是有些怕了,古代的死法想着很不好受啊。

    她虽然嘴上在求饶,但是没有磕头谢罪,倒是两手和眼睫微微有些颤抖。

    卫阶突然想起自己在魏云侯的外宅里当个下贱的私生子的时候,唯有一只猫作为玩伴,那猫最会审时度势,看人下菜碟,可偏偏也还会亲近自己这个身份低微的人。

    眼下他究竟是想要刺探奚文,还是又起了逗猫的心思呢?

    “真是可惜。”

    奚文背脊发凉,可惜什么,可惜她这条命?难不成今天真的就是自己的死期吗?

    只听卫阶话锋一转:“是尚食局人才济济,还是说,朕刚刚好就遇见了个机灵的。”

    卫阶手里捏着根毛笔,笔柄圆润那处碰上了奚文的下巴,接着奚文的头完全地与脖子垂直,避无可避地与卫阶对视。

    少年再过俊朗,浑身散发的气质终究还是威严无情。

    奚文:“奴婢,奴婢只是小小的一个宫女,不敢自称人才,如今到了崇文殿做女官,万分不敢懈怠,必将对自己更为严苛,做好奴婢该做的,为陛下解忧。”

    奚文回应的声音惶恐不安,像是受惊了的雀儿。

    她知道这会儿自己该示弱了,原身年纪不大,再怎么聪慧,阅历尚浅,被陛下逼到这份上,再镇定自若,就有些胆识惊人了。

    刚表完态,忽然地,奚文肚子里传来一阵空响。

    卫阶看见奚文忠心耿耿的神色里出现一道裂缝,自己也无奈地抽了抽嘴角。

    奚文以为小皇帝还要发难,快要郁结于心,真是没完没了是吧!算了,不砍头什么都好说。

    “罢了,你退下吧。”

    出了这一遭倒也没影响奚文吃饭的干劲,胃好受了些,奚文的脑子才又有动力转了,刚刚陛下话里话外都在试探自己,好歹说奚文前世上了几年班,摸爬滚打地学会了如何解读领导话里的意思。

    卫阶知道她是尚食局出身的人,而自己前段时间在尚食局任职的时候,从春枝那闲聊时打听到尚食局的头头娄尚食也就是娄明珠在肃国公面前很是得眼,如今皇宫里发生任何事就都肃国公和卫阶之间的明争暗斗脱不开关系。

    卫阶是担心奚文也是肃国公手里的人,心思不干净。

    不过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又是卫阶自己放进来的人,出身虽不好,左右提防着就行了,奚文如果是肃国公的棋子,如今也是个废棋。

    卫阶满腹计算和疑虑,众人都心知肚明,他也只会在肃国公面前示弱,但偏偏肃国公也在暗里也知道自己带上位的私生子居然也不是一个好拿捏的,年纪不大,居然学会了扮猪吃虎,现在就不得和卫阶斗一斗。

    不巧的是,奚文知道这傀儡皇帝的结局并不好,她本想着自己在尚食局,谨小慎微,到一切结束后肃国公怎么也不会拿自己的尚食局开刀,可现在自己被推到了崇文殿,这两派的人都不把她当自己的人。

    奚文正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思索着日后该如何行事时,芳月姑娘在不远处就朝她招了招手。

    奚文拿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碗朝芳月快步走去,被芳月瞪了一眼。

    “崇文殿的人,好生注意着仪态。”

    奚文慢下来碎步过去,房檐下,四处无人。

    芳月悄声和她在耳边说了两句,奚文拿着碗边缘的手指骤然捏得发白。

    “多谢芳月姐姐告知,我这就下去收拾干净,紧着去练泡茶,可不能再令陛下不满了。”

    “你多仔细。”芳月面容清冷,对奚文说话的语气却多一份关怀,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是芳月知道奚文这小宫女,遇见御前侍候的女官要比遇见前头的公公们多一份亲近尊敬,和旁的心思多的人显得有些不一样。

    然看到什么与她有关的事情,她也愿意多提醒一番,这样聪慧的人,她又喜欢,能在崇文殿待久一些,她自然是乐意的。

    奚文独自在偏殿泡茶水时,芳月已在前殿侍候,陛下处理政务时不喜身边有太多下人,但是偏殿的茶水又时刻要候着。

    “我刚才在路上碰到陛下身边的李公公,他刚刚领了尚食局的一位宫女去暗室审问,不知你认不认识。”

    奚文听了听芳月对那宫女的外表的描述,又知这宫女是个六神无主战战兢兢的主儿,就知道这人是青珠,那个被自己提醒去唤太医救玉荣姑姑的宫女。

    李宝福审青珠明面上是为了玉荣的事,玉荣在皇帝这分量不小,死了让肃国公安心,却也成了陛下的一个心结,棋差一招就是差了,过于纠结此事,只会让肃国公觉得卫阶心气尚浅。

    或许这只是卫阶想要向肃国公演的一场戏,并不是朝着奚文来的。

    审青珠怎么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说不定自己叫青珠去找太医救玉荣,陛下还会对她打消一份怀疑呢。

    奚文嘴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念佛经:“我只是一个小宫女,没人会在意我的,没有人……”

    她不断重复着。

    深想着芳月的话,奚文一个不察倒茶水的时候将水洒出,水流在桌面有整整一小摊,奚文又赶紧去擦。

    “朕的偏殿倒是热闹。”

    奚文急忙一个转身行礼,差点要打翻一旁的茶壶。

    “拜见陛下。”这个煞星怎么又来了,这会她又惨了。

    卫阶撇了眼桌上留下的水渍,又盯上奚文的脑袋,盯得她头皮一麻,就听见。

    “昨日有人对朕表忠心,所说的话,不知她是否记得。”

    “可在朕看来,这人毛手毛脚的样子依旧没变。”

    “全心全意,呵。”卫阶睨了奚文一眼,奚文又在心里骂他百八十遍,连个小女官的话都记这么仔细!而且能不能給下属一些隐私,不要冷不丁地从背后出来,偏殿其他人为什么没人提醒她?

    她当然不知道卫阶在来之前就让文清元带走了偏殿门口的宫人,倒也不是非拿着奚文发难,只是有意避开文清元。

    “陛下恕罪。”奚文把头磕到地上,弄出一个脆响,本还打算着再来一下,没想到真把自己弄迷糊了,身形摇摇晃晃的。

    看到奚文这呆样,卫阶本心里对她存下的疑虑莫名的消散了四五分,这番蠢笨的样子,真不像个探子该有的样子。

    偏在这时,李宝福进来了,在卫阶旁边弯腰说了几句话。

    奚文也在这时缓过劲来,直觉有事要冲着她来了,不想第一句话居然是:

    “倒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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