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这宫女现在脑子糊涂，但卫阶没有给一个生病的人泼冷水的想法，即便这个人心有鬼胎。
只是可怜了李宝福，刚从库房给人把耳饰送来，抬脚又要出门去查抄奚文的家底，还有和她同住的那位宫女，据说和她感情不错，他也得将人缉拿，带给卫阶亲自审问。
李宝福受卫阶提拔，才从一个人人可欺的太监摇身一变成为陛下眼前的红人，受人尊敬。
自然，熬夜干活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只可惜天寒地冻，不知奚文姑娘能否活过今夜。
奚文哭完，发现嘴里泛着药汤留下淡淡的苦味，她身体不适，原因她自己知道，可皇帝明明让人给她服了药，眼下又是为何折磨她？
卫阶满目妖治，也觉得奚文这个人很是怪异，处处是疑点。
一，明明她是因罪籍没选进来的宫女，家人早已死绝，入宫时还是个幼女，从做事起就只能干些又苦又累的脏活，没学手艺更没有师傅或者贵人。除开她身边那些女孩，奚文怎不该有个牵肠挂肚到做梦流泪的人。
卫阶没有软肋，更不希望自己重用的人有。
二，她嘴里总是吐出一些卫阶听不懂的话，偏偏人又机灵，总是能够理解卫阶的意图。
三，她对上位者敬畏不足，明着看好像任何人都不敢得罪，可但凡有人给她些好脸色，她就感觉和那人熟络了起来，不羞不臊，不卑不亢，包括对待卫阶也是如此。
四，她着实容易令身边的人对她放下戒心，生出好感，这点，自然指的是太后。
此刻奚文的手虚弱无力地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她挣扎着想要爬下床，卫阶没有动作，只是冷眼瞧着她身体不支摔下床，趴在地上。
奚文身着白袍，最近不知是因为崇文殿下人们的膳食营养更好，还是卫阶偶尔会给她开小灶，她养得胖了些，平日面色红润，不如现在苍白，但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细软顺滑，和她穿的白袍裙摆一起铺散在玉石地上。
看着脆弱可怜，卫阶看到她修长白嫩的脖颈上有一道乌青的抓痕，心里突然泛起一丝后悔。
听她狡辩再杀，应该也不迟。
“陛下此举何意？奚文不懂。”奚文撑起身子，将碎发别在耳后，冷眼瞧着卫阶，生死关头，她却突然不想再畏首畏尾。
卫阶冷笑：“平日不是自称奴婢，事到临头，你终于不装了。”
“朕真想知道，这么多天，你嘴里究竟有几句真话。”
奚文不言，她虽有所隐瞒，但大多都是诚心。
罢了，今日一切，就当救了一个畜生。
气氛突然降到冰点，卫阶却突然问起，声音低哑，仿佛处在失控的边缘：“你认识李莫怀？”
奚文虽不晓得他为何突然转移话题，但还是答道：“李莫怀？不曾识得。”
她神情真挚，半点不像在讨论一个会使她梦魂萦绕的人。
奚文确实不认识李莫怀，两个躯壳都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但她上辈子有一个很重要的宝贝，就叫莫怀。
卫阶道表情突然浮上一层愠色，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很快，又停在虚空中。奚文还以为他又要对自己下手，惊得如小鹿一般缩了起来。
“你这么怕死，却又这么爱对朕撒谎。”
卫阶突然恶劣一笑：“你刚刚做的梦，朕虽然不知道，却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你边哭边念叨着两个字，和朕问你的，大差不差。”
“也是有缘，朕当皇帝之前，熟人不多，也认识一个叫李莫怀的。”
奚文脱口而出：“莫怀它不是人！它没有姓。”
说完她就后悔了，但还是强撑着：“陛下应当是误会了，奴婢和陛下所在意的并非同一件事，陛下也不应该把对别人的怒气，撒到奴婢这个无辜之人身上。”
“前尘往事，都是陛下您一人的因果。”奚文委屈劲儿还没散呢，说话的嗓音带些软，好像不是在与皇帝置气。
而是，撒娇？卫阶失笑。
“不是人，难道是鬼？也的确，我那位故人，早早就下了黄泉。”卫阶走到奚文面前，右手扫过奚文薄红的耳垂，再经过她的脸，最终抬起她的下巴，在奚文看来，卫阶总喜欢让人这般仰视他。
傲慢又轻浮。
殿内一阵沉默，还是卫阶先打破了宁静。
“怎么？找不到辩解之词？”
“陛下今日遇刺，奴婢应当是立了功，可陛下不去抓那些刺客，非要在这审问奴婢，问一个对奴婢来说毫不相干的人，奴婢当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该辩解什么！”
奚文运气丹田，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有底气。
可现实很骨感，她脖子被掐又呛水，说话听着跟奶猫骂人似的，只觉可爱，无分毫杀伤力。
“所以你还是不和朕坦白交代。”
奚文回避了刚刚那个问题，她虽然意识不算清醒，但本能也知道趋利避害。
一个谎言，总要有无数的谎言去弥补。
再答下去，她就会轻易地被戳穿。
怎么也没想到，会倒在这一步，更没想到，皇帝会趴在她床边看她睡觉啊！
她找谁说理去？谨小慎微，伏低做小这么久，如今突然功亏一篑。
奚文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的下唇已经被她咬得没了血色。但她和卫阶还是保持着刚刚那个动作，卫阶离她极近，好像是为了在这夜里看清她脸上所有的表情。
偏偏月光洒在奚文的脸上，她眼里每一分倔强，委屈，不甘，都被卫阶看了个彻底。
唯独没有心虚和隐忍，这两个卧底将被戳穿时显露得最多的情绪。
“最后一次，朕要听真话。”他已经没有耐心了，奚文看得出来。
只是她忽然觉得今夜这月光着实刺眼，于是她闭上了眼睛。她最不愿提起的前生，如今改头换面，却还是要有人问起。
如此，死了又何妨，一了百了，好让她再去地府走一遭，将那孟婆汤喝个干净。
凭什么，她不得入轮回，偏要穿越到这个倒霉的地方来！
“真没想到，你平日里那么贪生怕死，如今为了一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宁愿赴死？朕真是高看了你一眼。”
卫阶那捏着她下巴的两根手指轻轻将她的脸往别处一摆，耳后到碎发有掉了下来，奚文看不到卫阶的表情，意识到这人居然在给她打理头发，动作温柔。
奚文突然想起上辈子自己看的新闻，有个变态杀人魔模样斯文有礼，杀人前还会给受害者门做一番心灵按摩。
最后，剜除他们的心。
奚文发觉自己的背已然冒出了冷汗，卫阶不会放过她，他喜欢掌控。
只见转眼之间，卫阶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龙榻旁边，摇了摇挂在床幔上的黄铃，奚文以前期盼着皇帝要驾崩的时候会去摇这个铃铛来报丧。
“陛下，人带来了。”来的人原来是李公公，人未至，声先到。
等奚文看见他的人影，便见他一个招手，两个侍卫押着一个女人进来，那女子战战兢兢浑身发抖，嘴里被塞着布，拼命哭喊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怎么会是春枝，奚文瞪大了眼睛，迅速看向卫阶。
他把春枝带来干什么，用来对她兴师问罪，春枝真的告了密？
“人都到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难怪，卫阶已经知道了她的来路，所以才再三逼问她，难怪。
奚文看着春枝含满泪水的双眼，感觉如今自己这身体，空余失望。
卫阶不紧不慢地问道，见奚文眉目紧拧，张口就要说些什么，他便叫李公公几人先退下，春枝作为人质被一掌打晕扔在地上。
“现在，说吧。”
“陛下不是已经知道了，为何还惺惺作态逼问我，倒不如让我死个痛快，不枉费我为你日日奉茶，那么辛苦研究茶艺。”
奚文一股脑地倒豆子：“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难搞，让我特别特别难。”
“我在皇宫遇见的每个人，身份地位都比我高，可将我的性命捏在手里，对我颐指气使，我就想问问，凭什么？”
倒是新鲜，皇天后土之间，卫阶从未在自己以外的人嘴里听见这质问皇权的话。
他听奚文继续道：“天下万姓，偏偏你们这些人就觉得自己比别人高贵，这没有道理，人出生之时，就只是人而已。”
“谁不是娘生的，身份家世再有不同，人都应该相互尊重！”
奚文这会儿认为自己在说临终遗言，故而忍着咽喉痛，掷地有声发表自己道想法，并且她还站了起来，缩短了和卫阶身高以外的差距，与他对视。
她简直胆大包天，卫阶觉得，就算是肃国公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说不出这话，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闻所未闻，谁教你的？”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奚文傲气地回答。
看吧看吧看吧，感受到我们思维的高度差了吧，见识到什么叫顶天立地大女人了吧？
“你从小接受的教育？你不是不识字么？”
奚文突然觉得，自己听不懂卫阶的话了，他说的是人话吗？
一瞬间，奚文觉得自己心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莫非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哈哈。
只是可怜了李宝福，刚从库房给人把耳饰送来，抬脚又要出门去查抄奚文的家底，还有和她同住的那位宫女，据说和她感情不错，他也得将人缉拿，带给卫阶亲自审问。
李宝福受卫阶提拔，才从一个人人可欺的太监摇身一变成为陛下眼前的红人，受人尊敬。
自然，熬夜干活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只可惜天寒地冻，不知奚文姑娘能否活过今夜。
奚文哭完，发现嘴里泛着药汤留下淡淡的苦味，她身体不适，原因她自己知道，可皇帝明明让人给她服了药，眼下又是为何折磨她？
卫阶满目妖治，也觉得奚文这个人很是怪异，处处是疑点。
一，明明她是因罪籍没选进来的宫女，家人早已死绝，入宫时还是个幼女，从做事起就只能干些又苦又累的脏活，没学手艺更没有师傅或者贵人。除开她身边那些女孩，奚文怎不该有个牵肠挂肚到做梦流泪的人。
卫阶没有软肋，更不希望自己重用的人有。
二，她嘴里总是吐出一些卫阶听不懂的话，偏偏人又机灵，总是能够理解卫阶的意图。
三，她对上位者敬畏不足，明着看好像任何人都不敢得罪，可但凡有人给她些好脸色，她就感觉和那人熟络了起来，不羞不臊，不卑不亢，包括对待卫阶也是如此。
四，她着实容易令身边的人对她放下戒心，生出好感，这点，自然指的是太后。
此刻奚文的手虚弱无力地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她挣扎着想要爬下床，卫阶没有动作，只是冷眼瞧着她身体不支摔下床，趴在地上。
奚文身着白袍，最近不知是因为崇文殿下人们的膳食营养更好，还是卫阶偶尔会给她开小灶，她养得胖了些，平日面色红润，不如现在苍白，但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细软顺滑，和她穿的白袍裙摆一起铺散在玉石地上。
看着脆弱可怜，卫阶看到她修长白嫩的脖颈上有一道乌青的抓痕，心里突然泛起一丝后悔。
听她狡辩再杀，应该也不迟。
“陛下此举何意？奚文不懂。”奚文撑起身子，将碎发别在耳后，冷眼瞧着卫阶，生死关头，她却突然不想再畏首畏尾。
卫阶冷笑：“平日不是自称奴婢，事到临头，你终于不装了。”
“朕真想知道，这么多天，你嘴里究竟有几句真话。”
奚文不言，她虽有所隐瞒，但大多都是诚心。
罢了，今日一切，就当救了一个畜生。
气氛突然降到冰点，卫阶却突然问起，声音低哑，仿佛处在失控的边缘：“你认识李莫怀？”
奚文虽不晓得他为何突然转移话题，但还是答道：“李莫怀？不曾识得。”
她神情真挚，半点不像在讨论一个会使她梦魂萦绕的人。
奚文确实不认识李莫怀，两个躯壳都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但她上辈子有一个很重要的宝贝，就叫莫怀。
卫阶道表情突然浮上一层愠色，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很快，又停在虚空中。奚文还以为他又要对自己下手，惊得如小鹿一般缩了起来。
“你这么怕死，却又这么爱对朕撒谎。”
卫阶突然恶劣一笑：“你刚刚做的梦，朕虽然不知道，却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你边哭边念叨着两个字，和朕问你的，大差不差。”
“也是有缘，朕当皇帝之前，熟人不多，也认识一个叫李莫怀的。”
奚文脱口而出：“莫怀它不是人！它没有姓。”
说完她就后悔了，但还是强撑着：“陛下应当是误会了，奴婢和陛下所在意的并非同一件事，陛下也不应该把对别人的怒气，撒到奴婢这个无辜之人身上。”
“前尘往事，都是陛下您一人的因果。”奚文委屈劲儿还没散呢，说话的嗓音带些软，好像不是在与皇帝置气。
而是，撒娇？卫阶失笑。
“不是人，难道是鬼？也的确，我那位故人，早早就下了黄泉。”卫阶走到奚文面前，右手扫过奚文薄红的耳垂，再经过她的脸，最终抬起她的下巴，在奚文看来，卫阶总喜欢让人这般仰视他。
傲慢又轻浮。
殿内一阵沉默，还是卫阶先打破了宁静。
“怎么？找不到辩解之词？”
“陛下今日遇刺，奴婢应当是立了功，可陛下不去抓那些刺客，非要在这审问奴婢，问一个对奴婢来说毫不相干的人，奴婢当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该辩解什么！”
奚文运气丹田，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有底气。
可现实很骨感，她脖子被掐又呛水，说话听着跟奶猫骂人似的，只觉可爱，无分毫杀伤力。
“所以你还是不和朕坦白交代。”
奚文回避了刚刚那个问题，她虽然意识不算清醒，但本能也知道趋利避害。
一个谎言，总要有无数的谎言去弥补。
再答下去，她就会轻易地被戳穿。
怎么也没想到，会倒在这一步，更没想到，皇帝会趴在她床边看她睡觉啊！
她找谁说理去？谨小慎微，伏低做小这么久，如今突然功亏一篑。
奚文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的下唇已经被她咬得没了血色。但她和卫阶还是保持着刚刚那个动作，卫阶离她极近，好像是为了在这夜里看清她脸上所有的表情。
偏偏月光洒在奚文的脸上，她眼里每一分倔强，委屈，不甘，都被卫阶看了个彻底。
唯独没有心虚和隐忍，这两个卧底将被戳穿时显露得最多的情绪。
“最后一次，朕要听真话。”他已经没有耐心了，奚文看得出来。
只是她忽然觉得今夜这月光着实刺眼，于是她闭上了眼睛。她最不愿提起的前生，如今改头换面，却还是要有人问起。
如此，死了又何妨，一了百了，好让她再去地府走一遭，将那孟婆汤喝个干净。
凭什么，她不得入轮回，偏要穿越到这个倒霉的地方来！
“真没想到，你平日里那么贪生怕死，如今为了一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宁愿赴死？朕真是高看了你一眼。”
卫阶那捏着她下巴的两根手指轻轻将她的脸往别处一摆，耳后到碎发有掉了下来，奚文看不到卫阶的表情，意识到这人居然在给她打理头发，动作温柔。
奚文突然想起上辈子自己看的新闻，有个变态杀人魔模样斯文有礼，杀人前还会给受害者门做一番心灵按摩。
最后，剜除他们的心。
奚文发觉自己的背已然冒出了冷汗，卫阶不会放过她，他喜欢掌控。
只见转眼之间，卫阶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龙榻旁边，摇了摇挂在床幔上的黄铃，奚文以前期盼着皇帝要驾崩的时候会去摇这个铃铛来报丧。
“陛下，人带来了。”来的人原来是李公公，人未至，声先到。
等奚文看见他的人影，便见他一个招手，两个侍卫押着一个女人进来，那女子战战兢兢浑身发抖，嘴里被塞着布，拼命哭喊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怎么会是春枝，奚文瞪大了眼睛，迅速看向卫阶。
他把春枝带来干什么，用来对她兴师问罪，春枝真的告了密？
“人都到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难怪，卫阶已经知道了她的来路，所以才再三逼问她，难怪。
奚文看着春枝含满泪水的双眼，感觉如今自己这身体，空余失望。
卫阶不紧不慢地问道，见奚文眉目紧拧，张口就要说些什么，他便叫李公公几人先退下，春枝作为人质被一掌打晕扔在地上。
“现在，说吧。”
“陛下不是已经知道了，为何还惺惺作态逼问我，倒不如让我死个痛快，不枉费我为你日日奉茶，那么辛苦研究茶艺。”
奚文一股脑地倒豆子：“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难搞，让我特别特别难。”
“我在皇宫遇见的每个人，身份地位都比我高，可将我的性命捏在手里，对我颐指气使，我就想问问，凭什么？”
倒是新鲜，皇天后土之间，卫阶从未在自己以外的人嘴里听见这质问皇权的话。
他听奚文继续道：“天下万姓，偏偏你们这些人就觉得自己比别人高贵，这没有道理，人出生之时，就只是人而已。”
“谁不是娘生的，身份家世再有不同，人都应该相互尊重！”
奚文这会儿认为自己在说临终遗言，故而忍着咽喉痛，掷地有声发表自己道想法，并且她还站了起来，缩短了和卫阶身高以外的差距，与他对视。
她简直胆大包天，卫阶觉得，就算是肃国公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说不出这话，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闻所未闻，谁教你的？”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奚文傲气地回答。
看吧看吧看吧，感受到我们思维的高度差了吧，见识到什么叫顶天立地大女人了吧？
“你从小接受的教育？你不是不识字么？”
奚文突然觉得，自己听不懂卫阶的话了，他说的是人话吗？
一瞬间，奚文觉得自己心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莫非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