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宿舍的灯大都已经熄了,只有郝安静离开时的那个笑容还像日光一般留存在徐隐澄前方,像个泡沫幻影一样,或许真的一碰就碎,他在原地站了好些时候,思忖了好些时候,才从那些不堪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又细想,拿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去替代他的整个过往,确实有些不负责任。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寻找着某个聊天框,然后打字:分了吧。发送。

    很快,对方马上拨过来一个语音,他厌烦地挂断了。他打算离开,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促使他留下来再待一会儿,那种感受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有根无形的线把他和前方的女生宿舍连在了一起,而他脑中依旧浮现着郝安静的笑容。

    在寒风中站了片刻,他总算要走了,身后却传来一阵响亮的门的碰撞声。“徐隐澄!”白若梁用她那柔软的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大喊着,“你什么意思啊?”她的话语声刺破女生宿舍这寂静的夜晚,正在阳台间晾衣服的郝安静都听的一清二楚,她垂眸望下去,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面对面站着。

    不用说,她相信当白若梁用那个软软的、小动物般惹人心疼的声音喊出“徐隐澄”这三个字的时候,整栋楼都知道这对情侣大概是分手了,这也符合徐隐澄的作风。

    另外两位室友跑到阳台来围观,嘴上聊起那对男女的八卦来,郝安静却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晾衣服,时不时往下投去一瞥,那两人依然站在楼下,徐隐澄正要走时,白若梁上前挡住他的去路,伸出双手抱住对方的胳膊,徐隐澄一直在尝试挣脱,但总是失败,最后,他像是泄了气一样,只是站在那里,他的手被白若梁抓着,但很无力。

    徐隐澄放弃了和白若梁较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为什么跟你分手你心里没数吗?”

    白若梁支支吾吾,故意用很软糯的声音回应道:“我不知道。”

    男生不耐烦地“呵”了一声,垂眼看了一下白若梁的手,示意她松开,但女生坚决得很。

    楼上的阳台间传来了动静,一听就知道是女生们在谈论八卦,至于是谁的八卦,徐隐澄很清楚,他厌倦地抬头瞥了一眼,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独独站在二楼最外侧的阳台角落,他微怔,越发想要摆脱白若梁了。

    郝安静对徐隐澄那不经意的一瞥毫无反应,晾完衣服,转身走进宿舍,倒是徐隐澄还时不时抬头仰望一下,但郝安静早已没有踪影,他用力将自己的手从白若梁那里抽出来,留下一个坚决的背影。

    郝安静大多数时间都带着耳机,即便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所以当她第二天醒来摸不到耳机时心里顿然重重一沉。

    终究还是要回一趟酒吧。尽管徐隐澄说了会帮她留意,但她并未抱太大希望。

    这家酒吧在这片区域小有名气,一整天下来都没有特别空闲的时候,但为了躲避下课高峰期,郝安静提早了些许时间,没想到人依旧多得让她不适应。

    今天的酒吧没有歌声,看样子晚上是要蹦迪了。对于夜店,她只知道一点点,但大多数都是类似陌生男性在女孩饮料里下药的事。

    几番询问后,没有耳机的下落,如果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但这耳机是母亲送她的,不可以丢。

    人们一波波地进来,厅堂开始拥挤起来,郝安静着急了,也不管会不会妨碍到别人,只顾一遍遍拨开人群,一路说着“抱歉”。

    她刚挤出人群,就被另一股外力推倒在地,后脑勺猛然往身后的墙一撞,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晕眩让她感到浑身麻木了一般,她听觉的损伤似乎和人群的骚动同时发生了,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喊白若梁和徐隐澄的名字,其中夹杂着一些难听的脏话。

    最后是李萱萱来到她身边,那时骚乱已经结束了。但郝安静的脑袋依旧没有恢复,店里放起了音乐,人们一阵尖叫,灯光有节奏地闪动起来,晃得郝安静想睡觉。

    她刚想闭眼,有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轻轻地缓缓地睁眼,眼前李萱萱的样子有点模糊,但依然看得出来那股担忧。

    “郝安静。”

    有另一个人在叫她,她总觉得这个声音很特别,清澈地像溪流,好像不属于这个地方。

    “郝安静。”

    对方又唤了一声,蹲下来,身躯挡住了那些花眼的光。

    郝安静始终低着头,脑袋已经沉地无力抬起了,她简短地应了一声。

    “我们送她去医院吧。”李萱萱说,郝安静感觉她快哭了。

    “徐隐澄,”她说,语气里都是疲劳,“我的耳机……你有看到吗?”

    她听到男生的轻叹,而后感到自己的手指被轻轻掰开,有一团线状的东西被塞了进来。终于安心了。“谢谢。”

    “我送你去医院。”徐隐澄俯身要搀她,被她推开。“不用。”

    “郝安静——”李萱萱说。

    “——不用了,我想回宿舍。”

    她不要再和这些人有任何联系了。

    走出这家迷幻的店铺大概花了有一个世纪的时间,外面天色早已沉下,她感觉自己像个醉鬼,在这街上晃晃悠悠,周围的车鸣和人声已经不再真切,她缓缓停下步伐,尝试梳理自己混乱的头脑。

    打破她平静的自我世界的是一个来自现实世界猛烈的拖拽,那人一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臂,另一边扶着她的肩膀,郝安静眼前的路灯光被对方黑色的身影挡住,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暖香。

    她开始清醒起来,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清晰,对方似乎在对着某个方向道歉,然后朝着她道:“你怎么走路都不看一下?刚才是不是撞得挺严重?”徐隐澄为自己的话语感到吃惊,他说出的话就仿佛他们俩有多熟一样。

    “没有。”她尝试让自己抬头看他,但是有些困难,一抬头就猛地去扶脑袋,“应该一会儿就好了,刚才谢谢你。”她将手臂从对方手中抽开。

    “抱歉,”徐隐澄说,“本来不应该牵扯到你的。”语气里的确有歉意,听起来很真诚,但郝安静识不出真假。

    她笑笑:“我回学校了。”还没迈出步,身子先歪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撑住了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在她意识模糊间一晃而过,只记得那个人的温度一直很离得很近,然后世界归于安静。

    徐隐澄把她送到了医院,他静静看着病床上那个女生平静的脸庞,回忆再次汹涌而来,但这次他及时制止了它们对他彻底的侵袭,郝安静终究是另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怎可能去替代他的那些回忆呢?

    “只是轻微脑震荡,还好。”

    这是郝安静醒来后他讲的第一句话。

    “谢谢。”她撑起身体。

    “今天的事——”

    “——不用多解释,我并不想知道,也不想和你们有瓜葛,就这样过去吧。”她下床。徐隐澄闻言,微愕,但还是过来搀扶,却被郝安静推开。

    徐隐澄很久没有被这样拒绝过了,但对方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对他们这类人有偏见也是很正常,可他心里就是有根刺,扎得很深,就像那晚在宿舍楼门口和她告别时看到的那个笑容一样,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的心情。

    “我送你回寝室吧——”

    “——别。”郝安静脱口而出。她可不想被人看到和徐隐澄在一起,倒也不是对他这个人有偏见,只是不想被别人议论而已。

    他不好再坚持,只能目送女生上车,告别时说了句“注意安全”,郝安静不为所动,尽管今天的事都是因他而起,他能送她去医院已经是很负责了,但在她看来,这些都太虚伪,徐隐澄的那些名头可不会是凭空捏造的。

    她总算能歇一口气,总算能让生活回归到从前的样子,回归到她做透明人的样子,曾经那种独来独往的安全感有回到自己身上了。

    车开走了,徐隐澄停留在原地,双手插袋,望着车离开的方向,他目光遥远,仿佛这段路中间隔着银河。

    有人打电话来,那种干扰打断了他的凝望。是白若梁。

    徐隐澄深呼一口气,手无奈地揪了揪头发。接吧,就要面对她无尽的挽回,不接,明天又要被堵。三思后,还是接了。他没有说话,只等着对方开口。

    “徐隐澄,你就是个人渣!”电话那头用哭腔重复着她这几天一直说的话。

    他轻笑一声:“你能不能搞清楚是谁先渣的谁?”

    “就是你!”

    “白若梁,我接你电话已经很好了,你能别挑战我底线吗?”

    “我不要,你在哪里,我要见你。”

    “然后呢?跟你复合,过几天又看到你跟别的男人上床是吗?”

    “不是,没有,我才没有,你在哪里呀?”一阵爆哭。

    “我在哪啊?我陪着我女朋友逛街呢,就这样吧。”

    挂断。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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