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下班时间，何遂安如往常一样去公司接姜檀。
接送这件事姜檀是拒绝的，觉得很麻烦他，是他坚持才揽下这个任务的。最初确实有些累，但是实行一段时间，倒也品出几分趣味。
尤其姜檀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坐进车里，吸入时，那点麻烦可以忽略不计。
今天又等了许久，几乎是重复昨天的遭遇，甚至连遇到小葛的时间都差不多。
小葛一脸意外，姐没和你说吗？
何遂安摇头，姜檀连消息都不回。
小葛啊了一声，“可能是太忙了，小姜姐去南城出差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何遂安这才了然地点点头。
“对了，这个你替小姜姐拿回家吧？”小葛递出一个纸盒，扁扁的，像是装了衣服。
“这是什么？”
“年会的衣服。”
何遂安是知道瑞影年会的，刚结婚那时候参加过一次，和姜檀搭的是情侣角色。后来他嫌麻烦，就不再参加了，姜檀也没勉强他，以至于他都以为取消了这个环节了。
他点着头将衣服收下，和小葛告别后，揣着别扭离开。
上车后，他又给姜檀拨了两个电话，但对方都没接。
生气倒是也不生气，他能感受到姜檀的小心眼报复，上次他从洲凯离开，也是接连一周没和她联系，还堂而皇之地发了朋友圈示威。
但姜檀和他到底不同，她没有分享欲，极少分享自己的生活，朋友圈的内容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一连三天没消息，何遂安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姜檀这种百分百隐蔽式的生活加剧了他的不安全感。
他该信任她的，但没办法，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患得患失。
和谢逢山的对话给了他启发，是啊，他就是喜欢姜檀。如果不喜欢，不会步入他觉得十分麻烦的婚姻。
先前觉得和姜檀这种平淡如水的生活很好，那是因为他觉得平淡就不会发生变化。
细究下来不愿意发生变化的原因，归根结底，他前几段感情都在变化里终结，而他不想终结他和姜檀的婚姻。
离婚，并不在他的选项里。
他就没想过离婚。
所以他才会竭力挽救这段感情，即使知道有变化的可能，他也要将这种变化掐灭于摇篮里。
小葛声音轻轻传来，“啊……小姜姐没接电话，我给谢导打个电话试试。”
谢导？何遂安疑惑。
“嗯，小姜姐出差是为了年后的项目嘛，谢约导演和她一起出差的。”
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何遂安半边身子爬上麻意，像蚂蚁啃食般酸麻难受。
小葛剩下的话也没听清，仓促挂断电话后，他开始收拾东西。
简单收拾完，走到门口，又是一愣。
然后呢？
他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儿。
*
和复的对接人对于饭局一连推迟几次，再三强调，需要知道主演，才能确定要不要投资。
姜檀没法，只能先联系几位演员面见。
按理说，选角是需要试戏的。
他们情况比较特殊，谢约强调过角色形象，声称符合形象的人选更加关键，演技什么的都是可以后期调教的。
这之内，因为没拉到足够的投资，新人几乎从第一关便被剔出。
袁筠问过谢约可不可以找一些有粉丝基础的流量，既然演技可以调教的话。
谢约表示没问题。
是以姜檀这几天见的都是袁筠提前约好的流量艺人，而这些流量急于代表作口碑作，洽谈的时候表达出浓厚的热情，十分顺利。
谢约和她一起参加的饭局，艺人离开后，两人会针对刚刚聊天的内容，激烈讨论。
姜檀每每都落于下风，她认为，标准不要提得那么高，不然会选不到人。她觉得谢约不了解国内的市场，对于市场筛选出来的人抱有太高的期待。
谢约没有否认，但他已经在演技那块放低要求了，至少形象上要符合百分之八十以上才能进行下去。
到了第三天中午，两人约见第四位艺人。
衡市拍戏的地方就那么大点儿，瑞影来电影选角的风声很快传开，第四位艺人是姜檀这边临时收到的邀约。
艺人名叫唐语，是前两年出来的流量，因为这两年连续的剧播效果不佳，隐隐有过气之势。
袁筠的消息过来时，姜檀本着“万一”的心态，答应面见。
唐语本人是倔强清冷感的御姐长相，前两年凭借一闪而过的仙侠剧白月光配角出头，得到一些剧本邀约，慢慢出现在大众视野。
但市场最是瞬息万变，拿到几个不错的资源，却没能及时替资本变现，很快便会被抛弃。
唐语后续几部作品反响平平，资源一落千丈。这次也是想着努力拼一把，找了人脉关系，联系上了瑞影。
一进火锅店，扑鼻的香味飘来，刺激得口水分泌。
姜檀和谢约走进包厢，里面已经坐着人了，不过只有唐语一人。
一般这种面见的场合，艺人会有经纪人陪同，因为担心艺人会说错话，导致合作谈不下来。
姜檀和谢约都有点意外，意外之余也松了口气。
经纪人能说会道，这几天也见识了不少，他们比艺人对于剧本的分析更到位，饭局上，拐弯抹角都要将角色引向艺人本身。
虚伪过头反而会影响观感，难得的真诚反而让人另眼相看。
姜檀和谢约和对方打着招呼坐下，唐语问好时，话里话外都带着吃惊。
“你是姜檀学姐吗？”
姜檀蹙眉，开始思考，“你是……”学姐一词着实迷惑人。
“我是南大表演系毕业的。”唐语简单介绍了一下。
姜檀喝了一口茉莉花茶，“你认识我？”很奇怪，她在学校并不是很出名。
“嗯，我看过谢导的视频。”
姜檀心中有了数，没再问下去。
辣锅沸腾，几人将肉丢下去，一边聊角色，一边吃东西。
影视剧里的社交饭局都会和高大上牵扯上关系，但现实里，大家就是普普通通吃顿饭，聊着聊着把事情谈成。
姜檀以为唐语想要的是《背道而驰》的角色，背道而驰的女主和她形象也很符合，卧底的女警，剧情里有一段用刑戏，她都能想到唐语怎么演了。
但唐语却说自己想要《苏南桥》的角色。
“我很早就想和谢约导演合作了。”唐语双手向前示意。
姜檀犹豫，“但是这个和你以往的荧屏形象很不一样……你能接受吗？”
“能。”很坚定。
姜檀倒是没什么意见，看向一旁的谢约。
先前几次面试，姜檀和谢约的目标一直是希望有普通人一面的艺人，因为角色本身就是个被家庭忽视的人，不需要太亮眼。
唐语倔强不服输的那一面很符合，可就是有点太过漂亮了，尤其出头作品就是一个一眼万年的白月光角色，难以想象怎么表演一个边缘人物。
谢约没说话，唐语有点着急，“我觉得我性格里是有小南的那一面的。”接着又讲述了自身的一些经历，提到自己原生家庭也有重男轻女的那一层面。
姜檀几分动容，不知道该说什么，谢约更是微笑以对，靠打马虎眼来堵对方的话。
又是一次失败的洽谈。
姜檀原以为谢约会被唐语的言语打动，毕竟聊到家庭时，他注视了对方很久。
没能拿到角色，唐语也不挫败，依旧笑嘻嘻地和两人吃饭。
姜檀跟她说，或许《背道而驰》她可以试一下。
唐语点头，说到时候会去试戏的。
饭毕，几人与餐厅前告别，唐语全副武装，帽子口罩都戴上了，她笑着说，衡市地方小，附近会有狗仔。
姜檀表示理解，唐语离开前还问了最后一句，你和谢约导演是一对吗？
姜檀摇头，伸手示意，“我已经结婚了。”
唐语的惋惜声隔着口罩传来，真可惜。
姜檀问可惜什么。
“因为很般配啊……前段时间学院又把谢导在学校拍摄的短片上传在网站上了，大家都觉得你就是谢导的缪斯。”
姜檀笑着摇头，“那是他会拍。”
“有爱意的镜头是能看出来的。”唐语看向另一边叫车的谢约。
姜檀不否认，那时候他们确实在一起，镜头当然会产生爱意。她没和唐语说这些，总觉得会造成困扰。
唐语是公众人物，姜檀和谢约先送人离开。
待唐语走后，两人沿着餐厅旁边的步行街散步，姜檀想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风格的演员？”
谢约想了想，“栀子花那样的？”
或许艺术生说话都很抽象吧，姜檀听到这样的描述也不意外。
“现在临时找是找不到了，晚上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
饭局没再推迟，和复领导正巧来衡市谈事，知道姜檀他们在衡市聊演员的事情，说直接在衡市见面。
姜檀直接答应。
和复的领导在业内是出了名的难搞，袁筠为了让《苏南桥》如期开机，决定见招拆招，可偏偏出了岔子，自己的腿受伤，无法亲自前往。
姜檀脾气软和，一派冷淡模样，袁筠在北城焦急得不行，晚饭开始前又给姜檀打了个电话，生怕她耽误事。
但真正接通了电话，袁筠又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让她小心点，因为和复的领导既瞧不起女生，又会使劲灌人酒。
姜檀说自己知道了，然后就从酒店房间和谢约汇合。
结婚半年后，姜睿平因为身体原因退居二线，于是瑞影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到姜檀身上。
文娱交往，尤其涉及到投资赞助，免不了饭局酒局，姜檀被拿年纪说事，到处受挫。刚开始每天喝的昏天黑地，边喝边吐，常常是在厕所吐清醒了，又返回餐桌接着喝酒。
何遂安看不下去，教了她一些喝酒的妙招。
什么毛巾绿茶都在家里试验了一些，都不太行，十分拙劣，被抓住通常都会反噬，被灌下更多的酒。
后来何遂安替她想了一招，化主动为被动，主动喝酒比被动劝喝能少喝不少，推搡间能消耗不少酒。
姜檀后来在实践中总结出另一招，趁着酒洒在衣服上，趁机去洗手间处理，不过只能偶尔使用，用多了也容易被发现套路。
不过最管用的是在一次次饭局里锻炼出来的酒量，她比最开始能喝不少，后来何遂安和她喝酒时都会惊讶，看不出来她最开始是一杯倒的酒量。
按预想中排练，是会顺利进行，但姜檀大抵得罪了运气，万万没料到谢约会变成其中的变故。
谢约也是好心，但是好心通常办坏事。
是以当和复的人满满自傲地质疑，“到底是谢导是瑞影的负责人，还是小姜总？”姜檀被硬生生灌下去一大杯白酒，才不叫对方低看了去。
喝酒最忌急酒。
姜檀一大杯白的下肚，眼前直冒金星，却还要故作镇定，保持微笑，和对方聊赞助的事情。
喝完酒，事情好谈多了，但面前的男人手脚不稳，总是贴上前来动手动脚，姜檀强忍着不适，安静听对方的谈判。
“投资倒是没问题，但是你们这个主演我很担心啊——”语尾特意拖长，故作犹豫样，手却慢慢拂过姜檀的酒杯，往她手上一覆。
谢约有话想说，但却被姜檀另一只拦下。
姜檀昏着眼从对方手下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赔着笑说：“吴总，您不用担心，不管谁是主演，男二我们则会让于渺特别出演，保管有底。”
被叫吴总的男人被姜檀这一笑勾得魂颤，直说姜檀看着一点也不像结了婚的人，“我看你来演这个小南也丝毫没问题！”说着又要上手。
姜檀身子一偏，将将躲开，“哪里的话，我结婚的时候，您没来嘛，我怎么记得看见您和秘书在酒店二楼有说有笑的呢！”
吴总脸上一僵，牵扯着笑意，“呃……是，是吗？”
姜檀装作惊讶，“哎呀，瞧我这脑子！可能那天人太多，我记错了也说不准。我自罚一杯。”
酒局上两声尬笑，玻璃酒杯倒垂，映着灯光悬出亮光。
“我干了，您随意。”姜檀微笑示人。
虽然喝了不少酒，但结局总归是好的。
走廊灯光昏暗冗长，倒衬得洗手间更像是正经地方。
姜檀在洗手间吐，谢约站在洗手间门口，隔几秒就要往里面看一眼，附近人来人往也不避讳。
其实今天并不是姜檀酒量的底线，不过最开始那杯酒实在太过烧心，以至于后来的酒都卡在喉咙口难以下咽。
吐完出来，谢约递上纸巾，姜檀谢过，拿着擦嘴。
“你一直都是这样拉投资的吗？”国外没那么多酒局文化，喝酒都是讲究随意，聊天技巧更重要些。
姜檀看他一眼，慢条斯理擦完嘴才慢慢开口：“嗯，国内行情就这样。”有求于人，自然被人拿捏。
“这样是不对的。”谢约还是不理解。
姜檀也不想解释更多，她不喜欢这种场合，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有意避免，但防不了别人喜欢。
只是心里未免做出比较，何遂安从来不会质疑这些，他也不喜欢这种“人情社交”，但很少指手画脚，说出这样不对，甚至会替她出主意去躲酒。
她当然知道不对，可她难道能改变吗？
对方口袋里的钱不会凭空出现在她的口袋，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骗过对方的钱。
走出餐厅，衡市的夜晚一片灯红酒绿，五颜六色的灯牌于夜色亮起，彰显出一派的烟火色。
路上人不少，多的是在附近散步逛街的。
衡市因为影视基地的缘故发展了旅游业，这几年游客很多，即使是冬天也不例外。
姜檀被餐厅外的冷风激得打了个喷嚏，鼻涕特立独行地冒出一个小泡，然后瞬间破了。
不过她此刻没功夫理睬那些，她眼睛定定地看向不远处，电线杆下的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没有被长度吞噬，反而愈发高挑，配上浅色的围巾，显得人也发浅，路灯下，白得透亮。
唐语说，衡市很小。
是啊，果然很小，不然她怎么能遇到还在北城的何遂安呢？
冷风和酒精将她的思考速度拉得很慢，脚步却不自觉地迈向电线杆。
衡市的地面却是与旅游城市不符的坑坑洼洼，姜檀一个不小心，脚踩进坑里，整个人一歪。
何遂安没有飞天遁地的超能力，无法隔着一条马路接住对方。
姜檀以为自己必摔无疑，却被人捞起，她回头一看，是谢约，他身上还挂着自己的包。
她脑袋转不过弯来，无法思考何遂安是怎么变成谢约的。但她下一秒便听见何遂安的声音。
冷冷的，像北城的风呼啸而来。
“把她交给我吧。”
接送这件事姜檀是拒绝的，觉得很麻烦他，是他坚持才揽下这个任务的。最初确实有些累，但是实行一段时间，倒也品出几分趣味。
尤其姜檀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坐进车里，吸入时，那点麻烦可以忽略不计。
今天又等了许久，几乎是重复昨天的遭遇，甚至连遇到小葛的时间都差不多。
小葛一脸意外，姐没和你说吗？
何遂安摇头，姜檀连消息都不回。
小葛啊了一声，“可能是太忙了，小姜姐去南城出差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何遂安这才了然地点点头。
“对了，这个你替小姜姐拿回家吧？”小葛递出一个纸盒，扁扁的，像是装了衣服。
“这是什么？”
“年会的衣服。”
何遂安是知道瑞影年会的，刚结婚那时候参加过一次，和姜檀搭的是情侣角色。后来他嫌麻烦，就不再参加了，姜檀也没勉强他，以至于他都以为取消了这个环节了。
他点着头将衣服收下，和小葛告别后，揣着别扭离开。
上车后，他又给姜檀拨了两个电话，但对方都没接。
生气倒是也不生气，他能感受到姜檀的小心眼报复，上次他从洲凯离开，也是接连一周没和她联系，还堂而皇之地发了朋友圈示威。
但姜檀和他到底不同，她没有分享欲，极少分享自己的生活，朋友圈的内容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一连三天没消息，何遂安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姜檀这种百分百隐蔽式的生活加剧了他的不安全感。
他该信任她的，但没办法，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患得患失。
和谢逢山的对话给了他启发，是啊，他就是喜欢姜檀。如果不喜欢，不会步入他觉得十分麻烦的婚姻。
先前觉得和姜檀这种平淡如水的生活很好，那是因为他觉得平淡就不会发生变化。
细究下来不愿意发生变化的原因，归根结底，他前几段感情都在变化里终结，而他不想终结他和姜檀的婚姻。
离婚，并不在他的选项里。
他就没想过离婚。
所以他才会竭力挽救这段感情，即使知道有变化的可能，他也要将这种变化掐灭于摇篮里。
小葛声音轻轻传来，“啊……小姜姐没接电话，我给谢导打个电话试试。”
谢导？何遂安疑惑。
“嗯，小姜姐出差是为了年后的项目嘛，谢约导演和她一起出差的。”
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何遂安半边身子爬上麻意，像蚂蚁啃食般酸麻难受。
小葛剩下的话也没听清，仓促挂断电话后，他开始收拾东西。
简单收拾完，走到门口，又是一愣。
然后呢？
他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儿。
*
和复的对接人对于饭局一连推迟几次，再三强调，需要知道主演，才能确定要不要投资。
姜檀没法，只能先联系几位演员面见。
按理说，选角是需要试戏的。
他们情况比较特殊，谢约强调过角色形象，声称符合形象的人选更加关键，演技什么的都是可以后期调教的。
这之内，因为没拉到足够的投资，新人几乎从第一关便被剔出。
袁筠问过谢约可不可以找一些有粉丝基础的流量，既然演技可以调教的话。
谢约表示没问题。
是以姜檀这几天见的都是袁筠提前约好的流量艺人，而这些流量急于代表作口碑作，洽谈的时候表达出浓厚的热情，十分顺利。
谢约和她一起参加的饭局，艺人离开后，两人会针对刚刚聊天的内容，激烈讨论。
姜檀每每都落于下风，她认为，标准不要提得那么高，不然会选不到人。她觉得谢约不了解国内的市场，对于市场筛选出来的人抱有太高的期待。
谢约没有否认，但他已经在演技那块放低要求了，至少形象上要符合百分之八十以上才能进行下去。
到了第三天中午，两人约见第四位艺人。
衡市拍戏的地方就那么大点儿，瑞影来电影选角的风声很快传开，第四位艺人是姜檀这边临时收到的邀约。
艺人名叫唐语，是前两年出来的流量，因为这两年连续的剧播效果不佳，隐隐有过气之势。
袁筠的消息过来时，姜檀本着“万一”的心态，答应面见。
唐语本人是倔强清冷感的御姐长相，前两年凭借一闪而过的仙侠剧白月光配角出头，得到一些剧本邀约，慢慢出现在大众视野。
但市场最是瞬息万变，拿到几个不错的资源，却没能及时替资本变现，很快便会被抛弃。
唐语后续几部作品反响平平，资源一落千丈。这次也是想着努力拼一把，找了人脉关系，联系上了瑞影。
一进火锅店，扑鼻的香味飘来，刺激得口水分泌。
姜檀和谢约走进包厢，里面已经坐着人了，不过只有唐语一人。
一般这种面见的场合，艺人会有经纪人陪同，因为担心艺人会说错话，导致合作谈不下来。
姜檀和谢约都有点意外，意外之余也松了口气。
经纪人能说会道，这几天也见识了不少，他们比艺人对于剧本的分析更到位，饭局上，拐弯抹角都要将角色引向艺人本身。
虚伪过头反而会影响观感，难得的真诚反而让人另眼相看。
姜檀和谢约和对方打着招呼坐下，唐语问好时，话里话外都带着吃惊。
“你是姜檀学姐吗？”
姜檀蹙眉，开始思考，“你是……”学姐一词着实迷惑人。
“我是南大表演系毕业的。”唐语简单介绍了一下。
姜檀喝了一口茉莉花茶，“你认识我？”很奇怪，她在学校并不是很出名。
“嗯，我看过谢导的视频。”
姜檀心中有了数，没再问下去。
辣锅沸腾，几人将肉丢下去，一边聊角色，一边吃东西。
影视剧里的社交饭局都会和高大上牵扯上关系，但现实里，大家就是普普通通吃顿饭，聊着聊着把事情谈成。
姜檀以为唐语想要的是《背道而驰》的角色，背道而驰的女主和她形象也很符合，卧底的女警，剧情里有一段用刑戏，她都能想到唐语怎么演了。
但唐语却说自己想要《苏南桥》的角色。
“我很早就想和谢约导演合作了。”唐语双手向前示意。
姜檀犹豫，“但是这个和你以往的荧屏形象很不一样……你能接受吗？”
“能。”很坚定。
姜檀倒是没什么意见，看向一旁的谢约。
先前几次面试，姜檀和谢约的目标一直是希望有普通人一面的艺人，因为角色本身就是个被家庭忽视的人，不需要太亮眼。
唐语倔强不服输的那一面很符合，可就是有点太过漂亮了，尤其出头作品就是一个一眼万年的白月光角色，难以想象怎么表演一个边缘人物。
谢约没说话，唐语有点着急，“我觉得我性格里是有小南的那一面的。”接着又讲述了自身的一些经历，提到自己原生家庭也有重男轻女的那一层面。
姜檀几分动容，不知道该说什么，谢约更是微笑以对，靠打马虎眼来堵对方的话。
又是一次失败的洽谈。
姜檀原以为谢约会被唐语的言语打动，毕竟聊到家庭时，他注视了对方很久。
没能拿到角色，唐语也不挫败，依旧笑嘻嘻地和两人吃饭。
姜檀跟她说，或许《背道而驰》她可以试一下。
唐语点头，说到时候会去试戏的。
饭毕，几人与餐厅前告别，唐语全副武装，帽子口罩都戴上了，她笑着说，衡市地方小，附近会有狗仔。
姜檀表示理解，唐语离开前还问了最后一句，你和谢约导演是一对吗？
姜檀摇头，伸手示意，“我已经结婚了。”
唐语的惋惜声隔着口罩传来，真可惜。
姜檀问可惜什么。
“因为很般配啊……前段时间学院又把谢导在学校拍摄的短片上传在网站上了，大家都觉得你就是谢导的缪斯。”
姜檀笑着摇头，“那是他会拍。”
“有爱意的镜头是能看出来的。”唐语看向另一边叫车的谢约。
姜檀不否认，那时候他们确实在一起，镜头当然会产生爱意。她没和唐语说这些，总觉得会造成困扰。
唐语是公众人物，姜檀和谢约先送人离开。
待唐语走后，两人沿着餐厅旁边的步行街散步，姜檀想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风格的演员？”
谢约想了想，“栀子花那样的？”
或许艺术生说话都很抽象吧，姜檀听到这样的描述也不意外。
“现在临时找是找不到了，晚上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
饭局没再推迟，和复领导正巧来衡市谈事，知道姜檀他们在衡市聊演员的事情，说直接在衡市见面。
姜檀直接答应。
和复的领导在业内是出了名的难搞，袁筠为了让《苏南桥》如期开机，决定见招拆招，可偏偏出了岔子，自己的腿受伤，无法亲自前往。
姜檀脾气软和，一派冷淡模样，袁筠在北城焦急得不行，晚饭开始前又给姜檀打了个电话，生怕她耽误事。
但真正接通了电话，袁筠又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让她小心点，因为和复的领导既瞧不起女生，又会使劲灌人酒。
姜檀说自己知道了，然后就从酒店房间和谢约汇合。
结婚半年后，姜睿平因为身体原因退居二线，于是瑞影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到姜檀身上。
文娱交往，尤其涉及到投资赞助，免不了饭局酒局，姜檀被拿年纪说事，到处受挫。刚开始每天喝的昏天黑地，边喝边吐，常常是在厕所吐清醒了，又返回餐桌接着喝酒。
何遂安看不下去，教了她一些喝酒的妙招。
什么毛巾绿茶都在家里试验了一些，都不太行，十分拙劣，被抓住通常都会反噬，被灌下更多的酒。
后来何遂安替她想了一招，化主动为被动，主动喝酒比被动劝喝能少喝不少，推搡间能消耗不少酒。
姜檀后来在实践中总结出另一招，趁着酒洒在衣服上，趁机去洗手间处理，不过只能偶尔使用，用多了也容易被发现套路。
不过最管用的是在一次次饭局里锻炼出来的酒量，她比最开始能喝不少，后来何遂安和她喝酒时都会惊讶，看不出来她最开始是一杯倒的酒量。
按预想中排练，是会顺利进行，但姜檀大抵得罪了运气，万万没料到谢约会变成其中的变故。
谢约也是好心，但是好心通常办坏事。
是以当和复的人满满自傲地质疑，“到底是谢导是瑞影的负责人，还是小姜总？”姜檀被硬生生灌下去一大杯白酒，才不叫对方低看了去。
喝酒最忌急酒。
姜檀一大杯白的下肚，眼前直冒金星，却还要故作镇定，保持微笑，和对方聊赞助的事情。
喝完酒，事情好谈多了，但面前的男人手脚不稳，总是贴上前来动手动脚，姜檀强忍着不适，安静听对方的谈判。
“投资倒是没问题，但是你们这个主演我很担心啊——”语尾特意拖长，故作犹豫样，手却慢慢拂过姜檀的酒杯，往她手上一覆。
谢约有话想说，但却被姜檀另一只拦下。
姜檀昏着眼从对方手下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赔着笑说：“吴总，您不用担心，不管谁是主演，男二我们则会让于渺特别出演，保管有底。”
被叫吴总的男人被姜檀这一笑勾得魂颤，直说姜檀看着一点也不像结了婚的人，“我看你来演这个小南也丝毫没问题！”说着又要上手。
姜檀身子一偏，将将躲开，“哪里的话，我结婚的时候，您没来嘛，我怎么记得看见您和秘书在酒店二楼有说有笑的呢！”
吴总脸上一僵，牵扯着笑意，“呃……是，是吗？”
姜檀装作惊讶，“哎呀，瞧我这脑子！可能那天人太多，我记错了也说不准。我自罚一杯。”
酒局上两声尬笑，玻璃酒杯倒垂，映着灯光悬出亮光。
“我干了，您随意。”姜檀微笑示人。
虽然喝了不少酒，但结局总归是好的。
走廊灯光昏暗冗长，倒衬得洗手间更像是正经地方。
姜檀在洗手间吐，谢约站在洗手间门口，隔几秒就要往里面看一眼，附近人来人往也不避讳。
其实今天并不是姜檀酒量的底线，不过最开始那杯酒实在太过烧心，以至于后来的酒都卡在喉咙口难以下咽。
吐完出来，谢约递上纸巾，姜檀谢过，拿着擦嘴。
“你一直都是这样拉投资的吗？”国外没那么多酒局文化，喝酒都是讲究随意，聊天技巧更重要些。
姜檀看他一眼，慢条斯理擦完嘴才慢慢开口：“嗯，国内行情就这样。”有求于人，自然被人拿捏。
“这样是不对的。”谢约还是不理解。
姜檀也不想解释更多，她不喜欢这种场合，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有意避免，但防不了别人喜欢。
只是心里未免做出比较，何遂安从来不会质疑这些，他也不喜欢这种“人情社交”，但很少指手画脚，说出这样不对，甚至会替她出主意去躲酒。
她当然知道不对，可她难道能改变吗？
对方口袋里的钱不会凭空出现在她的口袋，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骗过对方的钱。
走出餐厅，衡市的夜晚一片灯红酒绿，五颜六色的灯牌于夜色亮起，彰显出一派的烟火色。
路上人不少，多的是在附近散步逛街的。
衡市因为影视基地的缘故发展了旅游业，这几年游客很多，即使是冬天也不例外。
姜檀被餐厅外的冷风激得打了个喷嚏，鼻涕特立独行地冒出一个小泡，然后瞬间破了。
不过她此刻没功夫理睬那些，她眼睛定定地看向不远处，电线杆下的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没有被长度吞噬，反而愈发高挑，配上浅色的围巾，显得人也发浅，路灯下，白得透亮。
唐语说，衡市很小。
是啊，果然很小，不然她怎么能遇到还在北城的何遂安呢？
冷风和酒精将她的思考速度拉得很慢，脚步却不自觉地迈向电线杆。
衡市的地面却是与旅游城市不符的坑坑洼洼，姜檀一个不小心，脚踩进坑里，整个人一歪。
何遂安没有飞天遁地的超能力，无法隔着一条马路接住对方。
姜檀以为自己必摔无疑，却被人捞起，她回头一看，是谢约，他身上还挂着自己的包。
她脑袋转不过弯来，无法思考何遂安是怎么变成谢约的。但她下一秒便听见何遂安的声音。
冷冷的，像北城的风呼啸而来。
“把她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