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说得郑重其事。

    魏嘉禾思来想去,着实想不到是谁:“难不成是谁家王府的世子、郡主?还是哪位公主携家眷来了?奇怪,这又不逢年过节。”又打趣李宣道:“什么客人还需殿下你亲自作陪?”

    李宣闷笑道:“是鞑靼使臣来朝,暂未进宫,只在京中转悠着,说是要好好领略我汉家风物。”

    “自大将军李叙北伐大胜后,本朝与鞑靼已四十余年没有往来。”魏嘉禾闻言眼底大有意外。

    李宣道:“邸报上是这样写,但听父皇说,三五年前鞑靼人每至年关总会来我边境收掠,百姓不堪其扰,足见其狼子野心。这一二年却沉寂下去。”

    魏嘉禾心底一沉:“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知他们此时入京意欲何为?”

    “探子道是鞑靼前月才选了新可汗,是老可汗的侄子。”李宣双眼微垂。

    魏嘉禾神色微变,说道:“新王根基不稳,来朝求和也属平常。只是我听闻,蛮夷未开化前王位相传大多兄终弟及,也有父死子继。怎的让侄子上位了?”

    “世上无新事。这位赫亦可汗早先不显,谁也没想到他能脱颖而出,可见背地里定是谋划多年,所图极大。”

    李宣眼中闪烁着幽光。

    “恐怕他绝不会安居北地,只待蓄足兵马粮草,便要吟鞭南下。”魏嘉禾停了停,“皇上是何打算?”

    说完便生悔意,她一介宫女怎能打探圣意。

    “算了,这也不是我该管的。”

    “读书人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皆要关心。”李宣安慰她道,“何况你我私底下说说,无妨。”

    魏嘉禾喜欢他这句“读书人”,只道:“可恨我生错了时辰,不能像当年的章德五友为国分忧。”

    “日子还长,焉知后事?”李宣温言安慰道。

    春雨忽至,湿气透过半开的花窗,袭染了人衣。

    魏嘉禾柔声说:“寻常使臣来访,自有鸿胪寺大臣们照看。殿下住在宫中,进出多有不便。”

    李宣解释道:“有密信,使团里还有他们鞑靼的王子、公主,父皇的意思先静观其变。是战是和,犹未可知。”说着,他也担忧得很,“只是去岁才平定西南叛军,又花了大把银子赈灾,再打就得苦撑着了。”

    “依我看,这仗早晚都得打。苦一苦当今百姓,来换后世太平,也很值当。”魏嘉禾笑一笑,“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或许我们这些人就是为后世创太平。”

    李宣沉一沉声:“我□□威加四海,四十年前能驱除鞑虏,四十年后亦能。”

    话音才落,只见小吴子冒着雨来说:“有事得请王爷过去拿个主意。”

    “就来。”李宣答应着,又同魏嘉禾告别,“明日再来吃你家的好茶。”

    魏嘉禾忙拦住他,“这么密的雨,上身只怕淋坏了身子,殿下且慢。”她望一望窗外天色,吩咐下人:“快取伞来。”

    她亲自撑着伞,送李宣到门口上了车,又把伞塞到小吴子手里,“吴公公跟着殿下也有段时间了,近日来时阴时晴,冷热反复,怎么出门也不知道给殿下带齐衣裳雨具么?真有个什么,皇上太后问罪下来,我们一家子也担不起。况且你侍奉殿下,自己也要小心。”

    字字句句皆是关怀。

    李宣隔着车壁笑道,“何不亲自与我说呢?”

    “不敢耽误殿下的正事。”魏嘉禾屈膝福了福身,目送李宣离开。

    魏嘉禾送走李宣后,便守在父亲屋里侍疾。屋里静悄悄的,她看了会子书就发困,迷迷糊糊地靠在小几上睡着了。

    醒来已是黄昏,暮色沉沉,隐约听见有人说来探病。

    魏嘉禾连忙起来,照一眼镜子见妆容未损,立时便到院中去迎。

    下人亦来回禀:“小姐,这是王院判。”

    魏嘉禾认得他,点头问礼,“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只听王院判道:“皇上听闻魏大人病了,特派我来瞧瞧。大人如今可好?我可否看一看?”

    一听是领了圣旨来的,魏嘉禾把人请到屋里,“谢皇上隆恩,只是家父犹在病中,还未清醒。”

    “无妨,我只看一眼。”

    王院判果然只在床头看了一眼,无需把脉便知端倪,说得魏嘉禾一愣一愣的。又要来药方一观,见并无不妥,就要告辞。

    “皇上说了,魏大人若真病得厉害,便在家歇上三五日,不必进宫上朝。”

    魏嘉禾连忙代父亲谢了恩,千恩万谢地送他出去。

    魏如栩直到次日一早才醒,好在两帖药吃下去,已不发热,虽然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这一病,京中不少亲朋故旧都派人来探望。其中定国公更是亲自过府。

    他家向来出手阔绰,此番也有赔罪的意思,是故礼物准备的极厚,叫魏如栩都快受之有愧了。

    只是定国公居长,魏如许推辞不得。二人聊了一两个时辰,到底是亲戚,话一说开,两家人就好似和好如初了 。

    魏如栩还答应了下来,五日后亲自去定国公府拜望。

    送走客人,魏如栩叫来女儿收好礼物。

    纵使魏嘉禾跟着庾太后见惯了好东西,看着定国公府这份礼也啧啧称奇。

    魏嘉禾忍不住问道:“父亲,定国公府一向这么大方吗?”

    “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他们公侯府第自然比我们寻常人家强些。”魏如栩也觉得奢靡。只是虽是亲戚,到底是两家人,人家怎么过活,他怎好多嘴。

    “你把那玉鼎和字画都说好,过几日我亲自去还他。”

    “是。”魏嘉禾答应着,把最贵中的两三样收起来。

    “总不记得问你,听闻楚王殿下也来了?”魏如栩道。

    魏嘉禾如实相告:“还是父亲刚病那日,正巧叫他撞见还帮忙请了太医,他还说次日再来。或许抽不开身,命人送了两回东西。多半也是他回宫告诉皇上,皇上才派了王院判来。”

    魏如栩点头道,“他办事实在,且念旧情,很靠得住。你不知道去岁在江南,他同你那些叔叔伯伯们是如何周旋的。小小年纪在这名利场里也不露怯。”

    魏嘉禾笑道:“这世上还有比皇宫更大的名利场吗?他在宫里,既有皇上恩宠,又有庾太后疼爱,俨然是诸皇子公主中第一人了。”

    “父子俩一脉相承,皇上也是个念旧情的。”魏如栩感叹道。

    说曹操曹操到。父女俩说笑间,忽听得下人来报,“楚王殿下来了。”

    魏如栩父女两个迎到门外,一个弯腰俯首作揖,一个屈膝福身,齐声道:“恭迎楚王殿下。”

    李宣先把魏如栩扶起来,“您同我有养育之恩,何须行此大礼?”

    “青天在上,自是先论礼法,再论情谊。”魏如栩说着,便引李宣去屋里坐,“殿下快请进。”

    二人便坐了上首两把椅子,魏嘉禾亲自奉了茶。

    李宣便向她道,“你也坐吧,这样都自在些。”

    魏嘉禾便做了父亲下首。

    只听李宣继续向魏如栩道:“早听闻您病已痊愈,偏偏今日才得闲前来探望。”

    “殿下的心意到了便已足够。”魏如栩道。

    魏嘉禾笑道:“上回殿下送的果子酸甜可口,父亲很是喜欢吃了开胃,连午饭都多用了小半碗。”

    “既然喜欢我明日再打发人送些。”怕他推辞,李宣继续道,“我此番登门是有事相求。”

    魏如栩摆了摆手,“当不起一个求字,殿下直言便是。”

    李宣便据实相告:“今晨鞑靼使臣及王子、公主面圣,父皇预备后日在宫中设宴款待。为谢父皇盛情,王子、公主要在宫宴上献歌献舞。怕风头都被他们抢了,父皇便下令教我当日也去献艺,务必要将他们比下去。”

    “涉及我朝颜面,自当万分重视。”魏如栩道,“寻常歌舞恐怕不能出彩。”

    李宣点头道:“正是,所以我才出宫来求援,你们在宫外或许见得花样多些。”

    魏嘉禾想了想,分析道:“番邦歌舞热烈奔放,咱们大多以含蓄为美,需得另辟蹊径,求新求奇。”

    李宣接着道:“只两天功夫,歌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只能在舞上下手了。”

    “既然为着把他们比下去,跳什么舞很有讲究,场面上须得比他们更热闹。”魏如栩道,“唐朝有佳人公孙氏,剑器舞名震四方。我看不如就比这个,气势上定然输不了。”

    “只要能把鞑靼人震住,”魏嘉禾接着道,“街上变戏法的耍杂技的最新最奇,不如学一两招震震场子。”

    “父皇的意思,是要我和晋阳亲自上场。”李宣有些难为情。

    魏嘉禾道:“我也没让你去变戏法呀!我心里已有主意,写在纸上你带回去给公主看看是否可行。”

    李宣点头道:“也好。”

    魏嘉禾一面铺纸磨墨,一面理清思绪,动笔时一蹴而就。

    她细心折起来交给李宣:“琵琶笛子只在其次,要紧的是剑器舞,还有配合。”

    李宣赶时间,收入怀中便要告辞。

    魏嘉禾倒生出几分不舍与遗憾来,这热闹她看不着了。

    他一走,魏如栩便问:“人家好歹是皇上亲封的楚王,言语上放尊敬些,怎么就直接称上‘你我’了?看来你与他私下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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