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潇潇的大学生活规律地奔波于四点一线之间。

    两学期的课程累积到一起异常辛苦,但她自知学业上已落下太多,只能奋力追赶。更重要的是,她其实希望自己可以忙到没空去想其他有的没的,尽管这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潇潇几乎每天都列在第一批到达教学楼的队伍中,然后开始早八点到晚五点的满课征程。中饭和晚餐她一般会独自到理学院附近的食堂填填肚子,课时结束后再去图书馆学习到宿舍关门前,甚至偶尔夜里熄灯后还会自己开开小灶。

    她很满意这样充实的日子,除了有时会苦恼于因下课太晚而占不上图书馆的座位。白潇潇不喜欢下课后继续留在教学楼,因为每间教室基本都会在某些时段被各种学生会部门和社团占用,或是开例会或是办活动。她对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十分反感,觉得既浪费时间又影响他人。

    姚海燕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苛,每节电磁学专业课一上来就雷打不动地点名。作为人口相传的“灭绝师太”,她记忆力极好,学生要想蒙混过关根本就是天方夜谭。除此之外,姚海燕的课上还有无数不定时随堂小测与突击问答,时常会有不认真的学生被当众骂得抬不起头。每次上完课,教室里都是一片哀嚎声,感叹“灭绝师太”实在太狠了。

    偶尔有些章节,姚海燕会让助教郝玉暂时接替那三尺讲台,自己则到座位上旁听。然而学生们的哀嚎丝毫没有减弱,作为“灭绝师太”的关门弟子,郝玉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起姚海燕的狠厉有过之无不及。她是物理系大四准毕业生,因学术成果卓著,已确定保送本校研究生。白潇潇曾在姚海燕办公室里与郝玉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郝玉望着她笑靥如花,再加上人本身长得美,无意间给人一种窈窕淑女的错觉。没想到一到课堂上,郝玉那淑女形象就此颠覆,真真成了学生们私下埋怨的“郝臭脸”。

    白潇潇倒是非常适应这种魔鬼教学,毕竟在弈江湖经历过两年多货真价实的高强度训练。她全身心投入到电磁学的课堂中,每节课都如约坐到第一排,当然敢坐第一排也只有她一个人。她的随堂小测正确率颇高,面对姚海燕或郝玉的突击提问亦能对答如流。有时下了课,白潇潇还会追着询问自己未能及时理解的习题或知识点,有几次甚至追到了那间熟悉的系主任办公室。

    她发自内心地羡慕郝玉师姐可以在此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固定书桌用以钻研学术,于是不由开始怀念起弈江湖的那间棋室。那时候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每天占座的压力,更没有奇奇怪怪的学生会和社团干扰,有的只是安静的打谱复盘与激烈的对局。只可惜自己没有好好珍惜,甚至最后离开时都没有勇气与那间洒下了无数汗水与泪水的棋室郑重告别。

    想什么呢,她轻轻叹了口气,又该去图书馆占座了。

    物理系的女生本就很少,像白潇潇这般貌美又会打扮的更是整个理学院都罕见。

    她大多数时间独来独往,不是在用功就是在思考,俨然有种生人勿近的清高。好几次遇到想要搭讪的男生,问可不可以一起吃个饭,她的回答从来都是简单而机械的八个字:“不好意思,我没兴趣”。她也不喜欢和宿舍女生扎堆聊一些无聊的话题,除了必要的礼貌性寒暄,白潇潇还是更希望一个人呆着。久而久之,物理系甚至理学院的大部分同学都渐渐与她疏远,还给她起了个绰号——“白冰山”。

    白潇潇偶尔会在宿舍楼层的公用盥洗间听到有关自己的议论:“你知道吗,白冰山今天又拒绝XXX了”,或是无意间听到有人小声喊:“别说了,白冰山来了”,却总是淡淡莞尔,不置可否。

    冰山,自己的确从来就是冰山呀。

    她自小便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并且引以为傲。虽然谈不上含着金钥匙出生,但家境小康且父母开明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更难得的是,当中学时代的大多数同龄女生还在家长高压下被迫剪短发不敢穿裙子时,白潇潇的妈妈不仅让她自由挑选喜欢的衣着,还早早开始教她如何护肤以及一些基本的化妆技巧。她记得妈妈告诉她美是用来取悦自己的,于是小小年纪就练就出一手哪怕在公交车上也能安然化全妆的技术。

    也是从那时起,女生们的嫉妒与男生们慕而不得的讽刺便纷至杳来,白潇潇却从来不为所动。爸爸常以过来人的朋友身份对她说不必刻意合群,因为那些费力讨好的人98%都会在此后的人生中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被时间沉淀下来的才真正值得珍惜。

    直到来到弈江湖。

    她遇见了一群与她一样热爱围棋的人,她与他们朝夕相处,为了同一个目标携手奋斗,是对手更是一生的挚友。其中那个含蓄内敛却带给她无尽温暖的大男孩,会在雨夜里替她撑伞小心翼翼地护她周全,浑然不觉自己整个右边肩膀早已被大雨淋透。在弈江湖的两年多,白潇潇的笑容越发灿烂。从小如冰山一样高傲的她,也会渐渐融化与喜欢的人互生情愫。她多希望时间可以永远留住眼前的一切,然而随着最后一次定段失败,她终究不得不离开这个尽管残酷却掌掴了自己最美好回忆的地方,也没有勇气与道友们和两位老师一一道别,匆匆收拾行李后只留下一句“有缘江湖再见”。

    所以,没有弈江湖的日子里,还是继续做冰山吧。

    今日图书馆临时通知提前闭馆,白潇潇不得不提前离开。她有些烦躁,一套英语阅读刚做到一半就被迫中断的感觉特别不好。刚走到宿舍楼下,只见一群人起哄似的将站在最中间举着一束玫瑰花的男生往自己前行的方向推来,她并不记得那个男生的名字,只是有点模糊的印象好像是物理系的同班同学。

    “白潇潇,我喜欢你”,那男生说着便将玫瑰花递到她面前。

    她感到无语又可笑,一个连认识都谈不上的人,有什么狗屁资格说喜欢。于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再次重复那简单而机械的八个字:“不好意思,我没兴趣”。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冷峻,一如冰山一样让人不寒而栗,随即转身上楼。

    白潇潇从盥洗间接了盆水回到宿舍桌前,打算好好给脸部做个深层清洁,抚慰一下这倒霉的一天。她刚坐定下来,楼下却传来一阵大声的呼喊:“白潇潇,我就是喜欢你。你为什么这么冷漠,难道世界上真的有融化不了的冰山吗?”。还是那个试图送花的男生,或许刚刚在楼下觉得失了面子,也不知到底是执着不改还是故意想让白潇潇难堪。她摇了摇头,不想去搭理这种小丑行为。没想到喊楼的声音非但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引得楼内楼外无数人起哄围观,于是愈演愈烈。

    她终于忍无可忍,打开窗户径直将桌上那盆水泼了下去。

    “脑子有毛病啊”,她难得动怒,亦鲜少这样失态地大吼。

    所有人先是傻了眼,而后传来接二连三的大笑。繁重的课业使理学院学生们的校园生活相对枯燥,平日里难得一见这样一场足以在坊间流传许久的好戏。那男生被白潇潇这一大盆水泼下去浇透了全身,此时的模样无比狼狈,又羞耻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再度出丑,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冲着楼上继续嚷道:“白潇潇,你以为你是谁呀,不就是当不上职业棋手才滚回学校的loser吗?有什么了不起”。

    她没有再回怼,一句轻飘飘的谩骂就这样直直刺中内心最深处的伤口。她不由地红了双眼,今天这种局面,不正是拜自己所赐吗?

    “我看你连loser都算不上,你就是个小丑”,一道尖锐的女声从楼下传来,楼内楼外的围观群众似乎都吓了一跳。白潇潇认得这声音,是郝玉师姐。

    原来,郝玉之前到图书馆借了本新到不久的高等量子力学著作,回宿舍的路上突然发现前面走着的人原来是白潇潇,正想着上前打个招呼,没想到却意外地全程目睹了这场风波。她本来不想亲自介入,但一听到那句对潇潇围棋生涯的挑衅便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学生们对郝玉的忌惮并不亚于灭绝师太,围观人群于是瞬间纷纷散去。

    “回去照照镜子吧,就你这熊样,别这学期又挂两科”,郝玉用犀利的话语终结了今晚这场闹剧。

    白潇潇实在没有心情继续完成那套做到一半的英语阅读。她一反常态地早早躺下,亦不再刻意控制汹涌的思绪。

    “白潇潇,我喜欢你”,当沈一朗追到车站哽咽着向她告白,那一刻的世界在她眼中就此静止。这是她珍藏在岁月里的白月光,是他和她经历了个中酸甜苦辣后最真挚的情感流露,也是如今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里最温暖的慰藉。

    可笑的小丑用浮夸的演技像家常便饭一样说着所谓的喜欢,真正深爱彼此的两个人却一直将“喜欢你”三个字深藏心底。

    至今,白潇潇也未曾对沈一朗说出这三个字。

    “当我回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短暂时光,真希望我可以弥补因为自己那笨拙天性而还未对你说出口的好多话”,这是《冷山》里Ada写给Inman的信,白潇潇对此印象深刻。《冷山》,唯一一部他和她一起去电影院看的电影。Inman为了回到Ada身边不顾生命危险跋山涉水,Ada为了等待Inman的归来选择留在冷山镇与周遭的凶险艰难抗争,两人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重逢,却最终因命运的捉弄天人永隔。

    当时的白潇潇在电影院哭得梨花带雨,沈一朗只得手足无措地递上一张又一张纸巾,安慰她说那都是电影里演的,生活中不会这么惨。的确,现实的经历远没有那样夸张,但这一晚的宿舍楼风波却让白潇潇几个月来的思念第一次失控。那些在车站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盘旋在脑海中,令她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辗转难眠。

    沈一朗,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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