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清理完以后，家具也开始撤场。
床边，还遗留着宋梅死亡的痕迹。
云朵儿他们已经提前在上头喷了杀虫剂，劣质木材缝里塞满了虫子的尸体，但有些还活着，仍在蚕食着人类死亡过后变成的蛋白质。
木头很脆，只轻轻一掰便卸了下来，但仍能把一个人的脑袋生生撞裂，以至于连求救都做不到，只能在原处缓缓等死。
四人把拆下来的木材装进袋子里，再把袋口捏住，合作着把木材往外挪。
然后是笨重的衣柜。锤子落在木头上头的声音，在空间里发出巨大的声音。钉子脱落的瞬间，木材失重，“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逐渐瓦解，最后消失。
屋内一点点地清空，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光从那扇唯一的窗户照进来，消毒水的水雾在屋子里和所剩无几的灰尘交混在一起，清晰地落入人的眼中。
人死后会剩下什么呢？
大概就是这样吧，什么也不剩吧。
倪天明站在窗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变得和这房子一样，空落落的。
身上的防护服已经脱掉了，空气里奇怪的味道也淡了。
屋子中央放了张折叠木桌，是云朵儿他们带来的。
桌子上放了张宋梅的照片，是整理过程中整理出来的，云朵儿还找了个相框，把照片给裱上了。
前头放了个香炉，香炉前放了几个酒杯，酒杯旁边还放了束鲜花。
云朵儿把手中的香递给倪天明，倪天明没想到他们还有祭拜环节，回了回神接过，低头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是颤抖着的。
“啪”的一声，火光出现在光里。
云朵儿扶着他手中的香，点燃了它们。
倪天明看着香条在自己手中渐变成香灰，一缕青烟弥漫在空气中，他的心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香起，鞠躬，香落。
楼下，所有的垃圾已经被装运到了车上。
云朵儿把整理出来的遗物交给倪天明，只小小一个箱子，里头放着宋梅的身份证明和财产相关的东西。
“身份证、手机、存折、银行卡、信用卡之类的财产物品都在这了，虽然你没让我留照片和书信，但我还是按照惯例留了下来，你看着处理吧，大概就是这些了。”
两人身上都一身汗，风吹过，凉意四起。
倪天明伸手接过，东西比想象中还要轻。
他翻动着里头的照片，一边庆幸着她那个时代还有这些，所以死后还能剩下这些。
换做现在，大概也就一部手机，化作一组数据就没了吧。
他继续翻了翻，竟翻出来一张自己小时候和宋梅的合照。
印象里他从不记得自己有和她合过影，也不记得她看他的眼神，有这么温柔过。
“葬礼呢？办了吗？”沉默中，云朵儿轻声问道。
倪天明回了回神，把照片扔进了箱子里，笑着回道：“哪来的什么葬礼，她一个亲人也没有，火化后骨灰寄存在殡仪馆了。等找个日子，找个地方把她葬了就是了。”
“那你呢？”云朵儿抬头看着他问道，“你不是她的亲人吗？”
“是吗？”倪天明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我是她的亲人吗？”
云朵儿回答不上来。
如果是，她不会抛弃他，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他。
可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在户籍资料上，她会写下他的名字？
答案，只有宋梅知道。
可是她已经去了，所以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也就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她本以为倪天明会和昨天一样，像是在处理一个陌生人的事情一样，毫无情绪起伏的。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他还在翻看着那些照片，试图在照片上寻找着对这个人的印象，想知道她，认识她，然后记住她。
可是人与人的交集，又怎么可能仅凭照片就能完成？
“算了……”倪天明深呼吸一口气，甩了甩头，像是把过往的一切都甩开了一样，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又自信的样子，“今天，辛苦你们了。”
云朵儿扯了扯嘴角，回道：“没事，收钱干活罢了。”
一说起钱，她又猛地想起昨晚的事。
她被他吓得整个人都失了魂，搞到最后还是他买的单。
“那个，昨晚的钱，我转你。”说着就要掏出手机，当面给他转钱。
然而事实上，她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回，都被他拒收退回了。
他如果真的愿意要，怎么可能会这么干？
“不用了。”倪天明按住她的手机，阻止道。
“那怎么可以？说好我请你吃饭的。”
“对啊，你请客，我买单，这很正常啊！”
他一身白衣，被汗水浸染过的额发在风中细微地飘扬着，在风里笑得像个温润君子。
云朵儿却感觉自己又被蛊到了。
倪天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又被自己吓到了，心软道：“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再请我一次呗？”
再请一次？
“再请一次又是你买单的话……”又有什么区别？她小声吐槽道，但又不敢吐槽完，说一半便别扭地别过了头。
倪天明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的周浩然突然插了进来：“那就他买单呗，反正他除了钱一无是处，一顿饭而已，你大胆吃，就你这小身板，能吃得了多少？”
一说饭量，云朵儿便心虚地抬头看了眼倪天明。
倪天明见状，直接用手肘怼了周浩然一下，撞得他差点吐血。
“我靠倪天明你大爷的！”刚想还手，眼角发现云朵儿还在，将将收手，讪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今天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请你吃饭，那是应该的，对不对？”
说完，还把手架在了倪天明肩上，试图找找认同。
结果倪天明压根不理他，直接让他：“滚！”
周浩然能屈能伸，麻溜地滚了。
云朵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羡慕。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这么要好。
倪天明看她那眼神，问道：“你还记得他吗？周浩然。”
云朵儿点了点头：“记得，还有静雅姐，你们不是好朋友嘛。”
倪天明这下有些吃醋了。
他都得自报名字她才能想起他来，凭什么周浩然只露个脸就能对得上号，还有赵静雅，连脸都没露！
淦！
云朵儿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程子安打完电话朝他们走过来了，便告别道：“那天明哥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吃饭的事，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吧，我买单那种。”
说完，转身就要走。
倪天明忙拉住她：“你去哪？”
“我……得把垃圾运到垃圾场去。”他反应有些大，云朵儿有些被吓到。
“我陪你一块去。”
“可是程哥他……”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程子安的声音就飘了过来：“来了个新单子，我得先去看看情况。你一个人去垃圾场可以吗？”
“可以。”
“我陪她去！”
两人同时开口，尤其是倪天明，有些激动的声音让程子安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看着倪天明，愣愣地问道：“你？”
“嗯！”倪天明点头回道，也不解释，只静静地看着程子安。
云朵儿刚想说些什么，程子安便把钥匙扔给了倪天明：“注意安全。”
钥匙在空中旋转几周，“当啷”一声落在了他手中的箱子里。
“程哥……”
“去吧。”在云朵儿开口之前，程子安便打断了她的话，“处理完，早点回来。”
他已年近半百，遇过太多的人和事，那双眼睛除去疲惫，更多的是平静。
人这一生，不管如何小心谨慎，总会有因为意外的突然发生而失去判断的时刻。
因为未知，因为害怕。
云朵儿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也有过那样的时刻。
那个时候，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她突然就松了下来，转头对倪天明说：“走吧。”
回忆里，是程子安说过类似的话：
“没事的，整理完，就好了。”
床边，还遗留着宋梅死亡的痕迹。
云朵儿他们已经提前在上头喷了杀虫剂，劣质木材缝里塞满了虫子的尸体，但有些还活着，仍在蚕食着人类死亡过后变成的蛋白质。
木头很脆，只轻轻一掰便卸了下来，但仍能把一个人的脑袋生生撞裂，以至于连求救都做不到，只能在原处缓缓等死。
四人把拆下来的木材装进袋子里，再把袋口捏住，合作着把木材往外挪。
然后是笨重的衣柜。锤子落在木头上头的声音，在空间里发出巨大的声音。钉子脱落的瞬间，木材失重，“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逐渐瓦解，最后消失。
屋内一点点地清空，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光从那扇唯一的窗户照进来，消毒水的水雾在屋子里和所剩无几的灰尘交混在一起，清晰地落入人的眼中。
人死后会剩下什么呢？
大概就是这样吧，什么也不剩吧。
倪天明站在窗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变得和这房子一样，空落落的。
身上的防护服已经脱掉了，空气里奇怪的味道也淡了。
屋子中央放了张折叠木桌，是云朵儿他们带来的。
桌子上放了张宋梅的照片，是整理过程中整理出来的，云朵儿还找了个相框，把照片给裱上了。
前头放了个香炉，香炉前放了几个酒杯，酒杯旁边还放了束鲜花。
云朵儿把手中的香递给倪天明，倪天明没想到他们还有祭拜环节，回了回神接过，低头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是颤抖着的。
“啪”的一声，火光出现在光里。
云朵儿扶着他手中的香，点燃了它们。
倪天明看着香条在自己手中渐变成香灰，一缕青烟弥漫在空气中，他的心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香起，鞠躬，香落。
楼下，所有的垃圾已经被装运到了车上。
云朵儿把整理出来的遗物交给倪天明，只小小一个箱子，里头放着宋梅的身份证明和财产相关的东西。
“身份证、手机、存折、银行卡、信用卡之类的财产物品都在这了，虽然你没让我留照片和书信，但我还是按照惯例留了下来，你看着处理吧，大概就是这些了。”
两人身上都一身汗，风吹过，凉意四起。
倪天明伸手接过，东西比想象中还要轻。
他翻动着里头的照片，一边庆幸着她那个时代还有这些，所以死后还能剩下这些。
换做现在，大概也就一部手机，化作一组数据就没了吧。
他继续翻了翻，竟翻出来一张自己小时候和宋梅的合照。
印象里他从不记得自己有和她合过影，也不记得她看他的眼神，有这么温柔过。
“葬礼呢？办了吗？”沉默中，云朵儿轻声问道。
倪天明回了回神，把照片扔进了箱子里，笑着回道：“哪来的什么葬礼，她一个亲人也没有，火化后骨灰寄存在殡仪馆了。等找个日子，找个地方把她葬了就是了。”
“那你呢？”云朵儿抬头看着他问道，“你不是她的亲人吗？”
“是吗？”倪天明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我是她的亲人吗？”
云朵儿回答不上来。
如果是，她不会抛弃他，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他。
可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在户籍资料上，她会写下他的名字？
答案，只有宋梅知道。
可是她已经去了，所以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也就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她本以为倪天明会和昨天一样，像是在处理一个陌生人的事情一样，毫无情绪起伏的。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他还在翻看着那些照片，试图在照片上寻找着对这个人的印象，想知道她，认识她，然后记住她。
可是人与人的交集，又怎么可能仅凭照片就能完成？
“算了……”倪天明深呼吸一口气，甩了甩头，像是把过往的一切都甩开了一样，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又自信的样子，“今天，辛苦你们了。”
云朵儿扯了扯嘴角，回道：“没事，收钱干活罢了。”
一说起钱，她又猛地想起昨晚的事。
她被他吓得整个人都失了魂，搞到最后还是他买的单。
“那个，昨晚的钱，我转你。”说着就要掏出手机，当面给他转钱。
然而事实上，她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回，都被他拒收退回了。
他如果真的愿意要，怎么可能会这么干？
“不用了。”倪天明按住她的手机，阻止道。
“那怎么可以？说好我请你吃饭的。”
“对啊，你请客，我买单，这很正常啊！”
他一身白衣，被汗水浸染过的额发在风中细微地飘扬着，在风里笑得像个温润君子。
云朵儿却感觉自己又被蛊到了。
倪天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又被自己吓到了，心软道：“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再请我一次呗？”
再请一次？
“再请一次又是你买单的话……”又有什么区别？她小声吐槽道，但又不敢吐槽完，说一半便别扭地别过了头。
倪天明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的周浩然突然插了进来：“那就他买单呗，反正他除了钱一无是处，一顿饭而已，你大胆吃，就你这小身板，能吃得了多少？”
一说饭量，云朵儿便心虚地抬头看了眼倪天明。
倪天明见状，直接用手肘怼了周浩然一下，撞得他差点吐血。
“我靠倪天明你大爷的！”刚想还手，眼角发现云朵儿还在，将将收手，讪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今天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请你吃饭，那是应该的，对不对？”
说完，还把手架在了倪天明肩上，试图找找认同。
结果倪天明压根不理他，直接让他：“滚！”
周浩然能屈能伸，麻溜地滚了。
云朵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羡慕。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这么要好。
倪天明看她那眼神，问道：“你还记得他吗？周浩然。”
云朵儿点了点头：“记得，还有静雅姐，你们不是好朋友嘛。”
倪天明这下有些吃醋了。
他都得自报名字她才能想起他来，凭什么周浩然只露个脸就能对得上号，还有赵静雅，连脸都没露！
淦！
云朵儿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程子安打完电话朝他们走过来了，便告别道：“那天明哥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吃饭的事，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吧，我买单那种。”
说完，转身就要走。
倪天明忙拉住她：“你去哪？”
“我……得把垃圾运到垃圾场去。”他反应有些大，云朵儿有些被吓到。
“我陪你一块去。”
“可是程哥他……”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程子安的声音就飘了过来：“来了个新单子，我得先去看看情况。你一个人去垃圾场可以吗？”
“可以。”
“我陪她去！”
两人同时开口，尤其是倪天明，有些激动的声音让程子安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看着倪天明，愣愣地问道：“你？”
“嗯！”倪天明点头回道，也不解释，只静静地看着程子安。
云朵儿刚想说些什么，程子安便把钥匙扔给了倪天明：“注意安全。”
钥匙在空中旋转几周，“当啷”一声落在了他手中的箱子里。
“程哥……”
“去吧。”在云朵儿开口之前，程子安便打断了她的话，“处理完，早点回来。”
他已年近半百，遇过太多的人和事，那双眼睛除去疲惫，更多的是平静。
人这一生，不管如何小心谨慎，总会有因为意外的突然发生而失去判断的时刻。
因为未知，因为害怕。
云朵儿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也有过那样的时刻。
那个时候，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她突然就松了下来，转头对倪天明说：“走吧。”
回忆里，是程子安说过类似的话：
“没事的，整理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