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云朵儿就把倪天明的衣服拿到了楼下的干洗店。
昨天程子安说去勘查，所以如无意外，今天要出工。
晴天，万里无云，不像是个有人逝去的日子。
可实际上，不管阴晴圆缺，这世界上都有人生，都有人死。
归无的办公室，在一栋很旧的办公楼底下，有一个很小的门面，里头比较像仓库，堆满了整理清洁要用的各种耗材。只中间放了一张桌子，上头放了台电脑和电话，还有过往的各种合同和材料。
平日里，如果要出工，程子安都会早到，把门开着。等云朵儿到了，两人便会开始清点用具和耗材。里头除了他，基本没人会在。
结果今天，桌子前挤满了人。
屋里头没窗，光从门口透进去。人听见她靠近的声音，纷纷转过了头。
倪天明：“早，朵朵！”
周浩然：“好久不见！”
赵静雅：“早。”
只有程子安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云朵儿以为自己没睡醒，还在梦里头。可转身走到门外，阳光着落在身上，热辣辣的感觉是真的，所以……眼前的人也是真的。
在云朵儿惊恐的注视下，程子安终于发话了：“听说你们从小就认识，所以自我介绍就免了。他们从今天开始会加入我们，就……欢迎一下吧。”
他们？加入？欢迎？
每个字每个词云朵儿都认识，可为什么她一句话也没听懂呢？
狭小的空间，却挤满了人。
就这地方，人都坐不下，还来新人？
云朵儿感觉自己脑壳都要炸了。
程子安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解释道：“有单就出去做，我们不坐班，本来就人手不够，这下有人愿意加入，挺好的。”
云朵儿不这么觉得，杏眼一瞪，拉起倪天明就往外走。
结果在阳光下，看见他仍一脸怡然自得的样子，她更气了。
“天明哥哥！”她皱着眉，腮帮子也不自觉地变得鼓鼓的，但声音依旧软软的，“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明明是质问，倪天明却觉得她在撒娇。
他笑着点头：“当然。”
他不过是跟程子安提议了几句，程子安便答应了。
不过过程嘛……
------------
“答应你，我有什么好处？”
“心安遗务是遗物整理行业市场占有率最高的，也是业务量最多的。你答应我，我可以把一些单子，给归无做。”
------------
云朵儿更气了，手往里头一指：“那浩然哥哥和静雅姐呢？”
倪天明的回答仍旧一样：“当然。”
他也不过就是在群里问了几句，他们便答应了。
不过过程嘛……
-----------
“你把单子给我们做，我们就两个人，加上你也就三个，做不过来也没有用。”
“我可以自带帮手。”
转眼便到群里：
-我明天开始到归无上班，有要一起的人吗？
-要去自己去，今天差点没把我累死。
-行，那这个月医院的情报……
-倪天明你大爷的！
-赵静雅你呢？
-嗯。
-----------
云朵儿不理解：“你们……都没有自己的工作吗？”
“有啊。”倪天明指着他们解释道，“他，律师；她，会计；我，医生。”
“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云朵儿看着他，眼中却闪过一丝羡慕。
“做……遗物整理师。”
“你……”
云朵儿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小脸涨得通红。
那是他们生来就有的财富与地位，他们天生就可以傲视这天底下的一切，他们有充分的资格做他们想做的，放弃他们想放弃的，不带任何惋惜。
哪怕是别人所在乎的，和所珍视的。
赵静雅看不过，便从里头走了出来，解释道：“你别听他瞎说，我们现在，就只是无业游民。”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倪天明接过话头，头指了指里头的周浩然，说道，“他一个律师，他爸公司裁员，他站员工那边，不仅打赢了官司，还让他爸赔了一大笔钱。她，会计，举报自家公司偷税漏税，还是把证据整理好送到税务局那种。现在，哪还有人敢要他们？”
云朵儿目瞪口呆：“那你呢？”
倪天明不想说，赵静雅帮他开了口：“他家盛康医院知道吧，私人医院，上那看病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他一个妇产科医生，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反正一气之下他就把自家医院给开了。所以现在，也是无业游民一个。”
云朵儿彻底无语了。想说什么也不好说，毕竟他们也没干什么坏事，甚至干的都是好事。
可是：“那你们也不能跑来这里啊？”
“为什么？你们不是一直在招人吗？”倪天明指着门口贴着的招聘启事问道。
云朵儿眨了眨眼睛，是在招人没错：“可招的也不该是你们这样的人啊，你们的工资，我们真的负担不起……”
赵静雅搭着她的肩膀，歪着头反问道：“我们像是缺钱的人吗？”
他们确实不缺，缺什么都不缺钱。
云朵儿有些急了：“可是静雅姐，你对这行可能没什么了解，但我真的没开玩笑，真的又脏又累，还可能会有危险……”
赵静雅长得高，个头跟男生差不多，站在云朵儿面前高她整整一个头。听到她这么说，一只手直接拍在了她的头上，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但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些许杀气：“你都能干，我们为什么不能？”
云朵儿哑口无言。
一旁站着的倪天明默默地在心里鼓掌，果然把赵静雅带上是对的。
但云朵儿没有放弃，转身走向了程子安：“他们不行。”
程子安坐在椅子上，平静地回道：“怎么不行？我看他们昨天干得挺好的。”
“他们就不是普通人，吃不了这苦的！你看他们穿的，我们这一个月赚的钱都不够他们一件衣服的，肯定干不久！”
“谁说我们干不久？”周浩然在一旁听着听着，气猛地就上来了，总觉得被人小瞧了。他瞄了瞄他们身上穿的统一的工服，“给我们一套这个，换上不就完了，穿什么不是穿？”
云朵儿还想说些什么，程子安却先她一步，提醒道：“能吃苦，就干得久了吗？”
说得云朵儿瞬间一愣。
“别忘了做我们这行，最难的是什么？吃苦？那不过是最基本的。”
云朵儿明白，她当然明白。
但一想到要跟他们待在一起，还要一起工作……
“反正，他们不能留，否则……”
她话没说完，程子安便接道：“否则你就干嘛，走吗，走去哪？”
云朵儿不知道，但也不想认输，咬紧了唇，眉心早已皱成了一块。
“你都26了，又在我这干了两年，没学历，又没什么工作经验……现在走，你还能做什么？刷盘子，做服务员，还是进厂打螺丝钉？你确定做这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能坚持做下去？”
程子安的话，勾起了云朵儿的回忆。回忆化作刀子，在她心上一刀一刀地喇着。痛苦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可她死咬着唇，默默地忍受着心里的痛，硬是没有哭出来。
结果最后，还是倪天明把她拉了出去。
他弯下腰去看她，她却避开他的眼神，怕他看见她眼里的恨。
可倪天明看不见，也能感受得到。他叹了口气，柔声道：“就这么没有自信吗？”
云朵儿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转头去看他。
“你不是说，你会藏得好好的吗？怎么我一来，你就像是要藏不住的样子？”
“我……”
她就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被逼急了，红了眼，但硬是没哭。风把她的额发吹乱，脆弱，但也倔强。
倪天明还是心疼了，伸手把她的额发理到耳后，解释道：“你说你努力过，却到不了我的世界。那这次换我努力，走进你的世界。就一次机会，你都不愿意给吗？”
云朵儿却争辩道：“可人不能往低处走啊……”
“你不是说没有高低之分吗？那为什么你到我的世界去就是往高处走，我到你的世界去就是往低处走呢？”
被自己的话砸脚，那感觉疼不疼云朵儿不知道，但不咋舒服就是了。
倪天明见她那表情不像是被说服的样子，但她没回话，便知道她又梗在那里了。
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往前走。
往前走，才能找得到路。
“你让我们先试试，程哥昨天不是接了新的单子，我们先过去，做完再说好不好，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轻声哄道，云朵儿也彻底没了辙。
转身进到屋里，程子安像是早等在那一样，一伸手便把单子递给了她：“给他们培训一下就过去吧。”
云朵儿脸上的神情还是很凝重，但也接过了。
她低头看了眼上头的内容，转眼便恢复了平静。
“走吧。”
她头也没抬，轻声唤道。
昨天程子安说去勘查，所以如无意外，今天要出工。
晴天，万里无云，不像是个有人逝去的日子。
可实际上，不管阴晴圆缺，这世界上都有人生，都有人死。
归无的办公室，在一栋很旧的办公楼底下，有一个很小的门面，里头比较像仓库，堆满了整理清洁要用的各种耗材。只中间放了一张桌子，上头放了台电脑和电话，还有过往的各种合同和材料。
平日里，如果要出工，程子安都会早到，把门开着。等云朵儿到了，两人便会开始清点用具和耗材。里头除了他，基本没人会在。
结果今天，桌子前挤满了人。
屋里头没窗，光从门口透进去。人听见她靠近的声音，纷纷转过了头。
倪天明：“早，朵朵！”
周浩然：“好久不见！”
赵静雅：“早。”
只有程子安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云朵儿以为自己没睡醒，还在梦里头。可转身走到门外，阳光着落在身上，热辣辣的感觉是真的，所以……眼前的人也是真的。
在云朵儿惊恐的注视下，程子安终于发话了：“听说你们从小就认识，所以自我介绍就免了。他们从今天开始会加入我们，就……欢迎一下吧。”
他们？加入？欢迎？
每个字每个词云朵儿都认识，可为什么她一句话也没听懂呢？
狭小的空间，却挤满了人。
就这地方，人都坐不下，还来新人？
云朵儿感觉自己脑壳都要炸了。
程子安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解释道：“有单就出去做，我们不坐班，本来就人手不够，这下有人愿意加入，挺好的。”
云朵儿不这么觉得，杏眼一瞪，拉起倪天明就往外走。
结果在阳光下，看见他仍一脸怡然自得的样子，她更气了。
“天明哥哥！”她皱着眉，腮帮子也不自觉地变得鼓鼓的，但声音依旧软软的，“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明明是质问，倪天明却觉得她在撒娇。
他笑着点头：“当然。”
他不过是跟程子安提议了几句，程子安便答应了。
不过过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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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你，我有什么好处？”
“心安遗务是遗物整理行业市场占有率最高的，也是业务量最多的。你答应我，我可以把一些单子，给归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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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儿更气了，手往里头一指：“那浩然哥哥和静雅姐呢？”
倪天明的回答仍旧一样：“当然。”
他也不过就是在群里问了几句，他们便答应了。
不过过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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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单子给我们做，我们就两个人，加上你也就三个，做不过来也没有用。”
“我可以自带帮手。”
转眼便到群里：
-我明天开始到归无上班，有要一起的人吗？
-要去自己去，今天差点没把我累死。
-行，那这个月医院的情报……
-倪天明你大爷的！
-赵静雅你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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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儿不理解：“你们……都没有自己的工作吗？”
“有啊。”倪天明指着他们解释道，“他，律师；她，会计；我，医生。”
“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云朵儿看着他，眼中却闪过一丝羡慕。
“做……遗物整理师。”
“你……”
云朵儿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小脸涨得通红。
那是他们生来就有的财富与地位，他们天生就可以傲视这天底下的一切，他们有充分的资格做他们想做的，放弃他们想放弃的，不带任何惋惜。
哪怕是别人所在乎的，和所珍视的。
赵静雅看不过，便从里头走了出来，解释道：“你别听他瞎说，我们现在，就只是无业游民。”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倪天明接过话头，头指了指里头的周浩然，说道，“他一个律师，他爸公司裁员，他站员工那边，不仅打赢了官司，还让他爸赔了一大笔钱。她，会计，举报自家公司偷税漏税，还是把证据整理好送到税务局那种。现在，哪还有人敢要他们？”
云朵儿目瞪口呆：“那你呢？”
倪天明不想说，赵静雅帮他开了口：“他家盛康医院知道吧，私人医院，上那看病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他一个妇产科医生，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反正一气之下他就把自家医院给开了。所以现在，也是无业游民一个。”
云朵儿彻底无语了。想说什么也不好说，毕竟他们也没干什么坏事，甚至干的都是好事。
可是：“那你们也不能跑来这里啊？”
“为什么？你们不是一直在招人吗？”倪天明指着门口贴着的招聘启事问道。
云朵儿眨了眨眼睛，是在招人没错：“可招的也不该是你们这样的人啊，你们的工资，我们真的负担不起……”
赵静雅搭着她的肩膀，歪着头反问道：“我们像是缺钱的人吗？”
他们确实不缺，缺什么都不缺钱。
云朵儿有些急了：“可是静雅姐，你对这行可能没什么了解，但我真的没开玩笑，真的又脏又累，还可能会有危险……”
赵静雅长得高，个头跟男生差不多，站在云朵儿面前高她整整一个头。听到她这么说，一只手直接拍在了她的头上，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但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些许杀气：“你都能干，我们为什么不能？”
云朵儿哑口无言。
一旁站着的倪天明默默地在心里鼓掌，果然把赵静雅带上是对的。
但云朵儿没有放弃，转身走向了程子安：“他们不行。”
程子安坐在椅子上，平静地回道：“怎么不行？我看他们昨天干得挺好的。”
“他们就不是普通人，吃不了这苦的！你看他们穿的，我们这一个月赚的钱都不够他们一件衣服的，肯定干不久！”
“谁说我们干不久？”周浩然在一旁听着听着，气猛地就上来了，总觉得被人小瞧了。他瞄了瞄他们身上穿的统一的工服，“给我们一套这个，换上不就完了，穿什么不是穿？”
云朵儿还想说些什么，程子安却先她一步，提醒道：“能吃苦，就干得久了吗？”
说得云朵儿瞬间一愣。
“别忘了做我们这行，最难的是什么？吃苦？那不过是最基本的。”
云朵儿明白，她当然明白。
但一想到要跟他们待在一起，还要一起工作……
“反正，他们不能留，否则……”
她话没说完，程子安便接道：“否则你就干嘛，走吗，走去哪？”
云朵儿不知道，但也不想认输，咬紧了唇，眉心早已皱成了一块。
“你都26了，又在我这干了两年，没学历，又没什么工作经验……现在走，你还能做什么？刷盘子，做服务员，还是进厂打螺丝钉？你确定做这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能坚持做下去？”
程子安的话，勾起了云朵儿的回忆。回忆化作刀子，在她心上一刀一刀地喇着。痛苦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可她死咬着唇，默默地忍受着心里的痛，硬是没有哭出来。
结果最后，还是倪天明把她拉了出去。
他弯下腰去看她，她却避开他的眼神，怕他看见她眼里的恨。
可倪天明看不见，也能感受得到。他叹了口气，柔声道：“就这么没有自信吗？”
云朵儿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转头去看他。
“你不是说，你会藏得好好的吗？怎么我一来，你就像是要藏不住的样子？”
“我……”
她就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被逼急了，红了眼，但硬是没哭。风把她的额发吹乱，脆弱，但也倔强。
倪天明还是心疼了，伸手把她的额发理到耳后，解释道：“你说你努力过，却到不了我的世界。那这次换我努力，走进你的世界。就一次机会，你都不愿意给吗？”
云朵儿却争辩道：“可人不能往低处走啊……”
“你不是说没有高低之分吗？那为什么你到我的世界去就是往高处走，我到你的世界去就是往低处走呢？”
被自己的话砸脚，那感觉疼不疼云朵儿不知道，但不咋舒服就是了。
倪天明见她那表情不像是被说服的样子，但她没回话，便知道她又梗在那里了。
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往前走。
往前走，才能找得到路。
“你让我们先试试，程哥昨天不是接了新的单子，我们先过去，做完再说好不好，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轻声哄道，云朵儿也彻底没了辙。
转身进到屋里，程子安像是早等在那一样，一伸手便把单子递给了她：“给他们培训一下就过去吧。”
云朵儿脸上的神情还是很凝重，但也接过了。
她低头看了眼上头的内容，转眼便恢复了平静。
“走吧。”
她头也没抬，轻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