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云朵儿有点没反应过来。
“同理心强的话，就能很好地理解逝者，理解遗物对逝者的意义，不是吗？这不是天赋是什么？”
是吗？
云朵儿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却是怀疑。
“其他人也会这么觉得吗？”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问道。
“其他人？”
“嗯，除了逝者以外的其他人，比如家属，或者是像刚刚我们见到的那个管理员，他们也会这么觉得吗？”
“他们觉不觉得，很重要吗？”
“当然。”云朵儿看向他的眼睛，回道，“因为他们才是付钱的人啊。”
“所以呢？”
“能够证明我能共情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我的共情就是个伪命题。就像是一幅永远无法验明真假的画作，只能永远按赝品处理。这样的天赋，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那逝者呢？”
“嗯？”
“如果你是逝者，不会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懂他吗？”
云朵儿眨了眨眼睛，心里头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当然希望。
可是：“逝者已逝，他的希望，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说完，趴在了桌子上，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倪天明叹了口气，也学着她的样子趴了下来，试图从她的视角出发，去看看她的世界。
可再怎么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非要说，也就是特别的安静，特别的干净，有种一尘不染的静谧感。
“可如果是我……”他闭上了眼，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的问题，“如果我是那个逝者，如果你能懂我，我会。”
他的话，在云朵儿心上轻扫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她转头去看倪天明，他也在那个瞬间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是安慰，也是期盼。
“我会觉得很有意义，也会觉得……没那么孤单。”
可云朵儿光是想象他逝去这件事，就已经快要窒息。
她猛地转过了头，不再看他。脑海中关于倪天明死亡的想象，却无法停下来。
她可以接受她跟他这辈子都没有交集，可是他死亡这件事……
指尖不自觉开始用力，用力到快要掐进肉里。
也掐进了倪天明的心里。
他视线停留在她的指尖，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
意义不意义什么的，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程子安不让她仔细看逝者的遗物了。
她好像因为这个天赋，承受着的痛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他急忙起身唤道：“朵朵……”
云朵儿不敢回头看他，却被他硬掰着转过了身。
她的防，一下子就被破掉了。
前一晚还言之凿凿，说自己会藏得好好的。可现在仅一句“假如我是那个逝者”，她就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她没哭，可一张嘴，声音就颤抖到不行：“不许你说那样的话。”
她盯着他，眼神像是要把他杀了的样子。
配合上她说的话，如果不是她担心的语气，倪天明甚至会以为她是在威胁他。
他有些无语地笑了出来，满脸宠溺地答应道：“好，我错了，我保证以后都不说。”
云朵儿这才慢慢地松手，可心里头那股劲还没褪去，唇还咬得死死的。
倪天明看着，手指不知不觉就抚了上去。
云朵儿一愣，嘴上不自觉松了劲。
“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倪天明摸着她唇上的咬痕，声音吃紧地说道。
“什么事？”
他没立刻提，而是反问道：“疼吗？”
像是在问那咬痕，又像是在问她的心。
云朵儿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所以也没有回答。
“疼也要继续做吗？这份工作。”
他放下手，看着她的眼睛严肃地问道。
云朵儿点了点头。
“为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
明显昨天那些为了别人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已经不足以支撑，因为现在的她在这份工作里，天赋已经变成了诅咒，再继续下去，有可能会崩溃。
云朵儿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她“没有选择”这件事。
她是个很普通的人，甚至普通到有点平庸。
她能干的工作别人也能干，别人能干的，她却不一定能。
这是她像别人一样出入写字楼，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上班族的那两年得出来的结论——
很快，她就会装不下去。
她没有才华，她也不够圆滑。别人越做越得心应手的工作，她却越做越心虚。她好像什么也学不会，每一天都只是在演戏，演一场假装自己可以的戏。
可现实是镜子，照得她一天比一天煎熬，一天比一天无力，一天比一天麻木。
灵魂不断在格子间蒸发，她却看不到未来。
直到李秀兰去世，她遇到程子安。
疼吗？当然。
每次去到逝者家里，每当看到那些遗物，控制不住地想象着那个鲜活的生命在那个空间里如何生活，又是如何死去……那个过程，折磨得她恨不得转身就跑。
可跑，又能跑去哪？
像程子安说的，刷盘子，做服务员，还是进厂打螺丝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这些就可以吗？
可能吧，如果麻木不算一种疼的话。
她移开了眼神，舔了舔唇上那道深深的痕，血腥味从舌尖蔓延进口腔，原来那里早已被她咬破。
“疼，但能让人感觉活着。”
想了想，又坦然地看向了倪天明，眼神恢复了平静，也变得坚定。
倪天明没想过要去动摇她，他不过是确认。
然后，和她一起去面对。
“那你答应我，如果撑不下去，一定要记得，我在，赵静雅在，周浩然也在。不管是谁，你一个人撑不住的时候，一定要找我们。可以吗？”
那个时候如果真的到来，你们真的都还会在吗？
云朵儿默默地在心里想着，犹豫着要不要把他的话当真。
倪天明却催促道：“答应我，可以吗？”眼神里写满了真诚。
云朵儿虽然不信，但还是应下了：“好。”
中午还没到，黎桂枝的屋子就已经被彻底清空。
空气里，消毒水取代了腐臭的味道。
按照惯例，云朵儿从箱子里挑了张照片。
客厅中央放了张小桌，四人在上头摆上了照片、香炉、鲜花、酒杯和酒。
有人在倒酒，有人在点香。
这是第一次在整理完东西后，有这么多人一起给逝者送行。
当轻烟再次袅袅升起，四人鞠躬行礼，把香轻插进香炉中，和黎桂枝做了最后的告别。
做最终物品交接的时候，管理员看着那小小的箱子，也忍不住叹了一声。
“老太太平时看着挺硬朗的，没想到这么快……”
云朵儿把钥匙递还给他，也轻声宽慰道：“节哀。”
“我倒没什么，就是可怜她没有家人，虽然做了遗体捐赠，有国家给她办葬礼……但你说，她没结婚，连孩子都没有，会有人去参加她的葬礼吗？这么孤零零的，想想都可怜……”
夏天就要来了，楼道里的风快要消失得彻底不见。
云朵儿额上冒着汗。按以往，她一般会应和两声，然后告辞。
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您知道她的葬礼，在哪里办吗？”
“同理心强的话，就能很好地理解逝者，理解遗物对逝者的意义，不是吗？这不是天赋是什么？”
是吗？
云朵儿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却是怀疑。
“其他人也会这么觉得吗？”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问道。
“其他人？”
“嗯，除了逝者以外的其他人，比如家属，或者是像刚刚我们见到的那个管理员，他们也会这么觉得吗？”
“他们觉不觉得，很重要吗？”
“当然。”云朵儿看向他的眼睛，回道，“因为他们才是付钱的人啊。”
“所以呢？”
“能够证明我能共情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我的共情就是个伪命题。就像是一幅永远无法验明真假的画作，只能永远按赝品处理。这样的天赋，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那逝者呢？”
“嗯？”
“如果你是逝者，不会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懂他吗？”
云朵儿眨了眨眼睛，心里头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当然希望。
可是：“逝者已逝，他的希望，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说完，趴在了桌子上，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倪天明叹了口气，也学着她的样子趴了下来，试图从她的视角出发，去看看她的世界。
可再怎么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非要说，也就是特别的安静，特别的干净，有种一尘不染的静谧感。
“可如果是我……”他闭上了眼，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的问题，“如果我是那个逝者，如果你能懂我，我会。”
他的话，在云朵儿心上轻扫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她转头去看倪天明，他也在那个瞬间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是安慰，也是期盼。
“我会觉得很有意义，也会觉得……没那么孤单。”
可云朵儿光是想象他逝去这件事，就已经快要窒息。
她猛地转过了头，不再看他。脑海中关于倪天明死亡的想象，却无法停下来。
她可以接受她跟他这辈子都没有交集，可是他死亡这件事……
指尖不自觉开始用力，用力到快要掐进肉里。
也掐进了倪天明的心里。
他视线停留在她的指尖，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
意义不意义什么的，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程子安不让她仔细看逝者的遗物了。
她好像因为这个天赋，承受着的痛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他急忙起身唤道：“朵朵……”
云朵儿不敢回头看他，却被他硬掰着转过了身。
她的防，一下子就被破掉了。
前一晚还言之凿凿，说自己会藏得好好的。可现在仅一句“假如我是那个逝者”，她就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她没哭，可一张嘴，声音就颤抖到不行：“不许你说那样的话。”
她盯着他，眼神像是要把他杀了的样子。
配合上她说的话，如果不是她担心的语气，倪天明甚至会以为她是在威胁他。
他有些无语地笑了出来，满脸宠溺地答应道：“好，我错了，我保证以后都不说。”
云朵儿这才慢慢地松手，可心里头那股劲还没褪去，唇还咬得死死的。
倪天明看着，手指不知不觉就抚了上去。
云朵儿一愣，嘴上不自觉松了劲。
“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倪天明摸着她唇上的咬痕，声音吃紧地说道。
“什么事？”
他没立刻提，而是反问道：“疼吗？”
像是在问那咬痕，又像是在问她的心。
云朵儿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所以也没有回答。
“疼也要继续做吗？这份工作。”
他放下手，看着她的眼睛严肃地问道。
云朵儿点了点头。
“为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
明显昨天那些为了别人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已经不足以支撑，因为现在的她在这份工作里，天赋已经变成了诅咒，再继续下去，有可能会崩溃。
云朵儿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她“没有选择”这件事。
她是个很普通的人，甚至普通到有点平庸。
她能干的工作别人也能干，别人能干的，她却不一定能。
这是她像别人一样出入写字楼，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上班族的那两年得出来的结论——
很快，她就会装不下去。
她没有才华，她也不够圆滑。别人越做越得心应手的工作，她却越做越心虚。她好像什么也学不会，每一天都只是在演戏，演一场假装自己可以的戏。
可现实是镜子，照得她一天比一天煎熬，一天比一天无力，一天比一天麻木。
灵魂不断在格子间蒸发，她却看不到未来。
直到李秀兰去世，她遇到程子安。
疼吗？当然。
每次去到逝者家里，每当看到那些遗物，控制不住地想象着那个鲜活的生命在那个空间里如何生活，又是如何死去……那个过程，折磨得她恨不得转身就跑。
可跑，又能跑去哪？
像程子安说的，刷盘子，做服务员，还是进厂打螺丝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这些就可以吗？
可能吧，如果麻木不算一种疼的话。
她移开了眼神，舔了舔唇上那道深深的痕，血腥味从舌尖蔓延进口腔，原来那里早已被她咬破。
“疼，但能让人感觉活着。”
想了想，又坦然地看向了倪天明，眼神恢复了平静，也变得坚定。
倪天明没想过要去动摇她，他不过是确认。
然后，和她一起去面对。
“那你答应我，如果撑不下去，一定要记得，我在，赵静雅在，周浩然也在。不管是谁，你一个人撑不住的时候，一定要找我们。可以吗？”
那个时候如果真的到来，你们真的都还会在吗？
云朵儿默默地在心里想着，犹豫着要不要把他的话当真。
倪天明却催促道：“答应我，可以吗？”眼神里写满了真诚。
云朵儿虽然不信，但还是应下了：“好。”
中午还没到，黎桂枝的屋子就已经被彻底清空。
空气里，消毒水取代了腐臭的味道。
按照惯例，云朵儿从箱子里挑了张照片。
客厅中央放了张小桌，四人在上头摆上了照片、香炉、鲜花、酒杯和酒。
有人在倒酒，有人在点香。
这是第一次在整理完东西后，有这么多人一起给逝者送行。
当轻烟再次袅袅升起，四人鞠躬行礼，把香轻插进香炉中，和黎桂枝做了最后的告别。
做最终物品交接的时候，管理员看着那小小的箱子，也忍不住叹了一声。
“老太太平时看着挺硬朗的，没想到这么快……”
云朵儿把钥匙递还给他，也轻声宽慰道：“节哀。”
“我倒没什么，就是可怜她没有家人，虽然做了遗体捐赠，有国家给她办葬礼……但你说，她没结婚，连孩子都没有，会有人去参加她的葬礼吗？这么孤零零的，想想都可怜……”
夏天就要来了，楼道里的风快要消失得彻底不见。
云朵儿额上冒着汗。按以往，她一般会应和两声，然后告辞。
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您知道她的葬礼，在哪里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