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
原本云朵儿以为，会没什么人的。毕竟已经是停灵的第二天了，而黎桂枝又无儿无女，父母也早已去世……
可灵堂内，虽算不上人山人海，但也算得上人声鼎沸。
来来往往的哀悼者，脸上神情不同，但内心的悲痛一致，在空气中交织在一起，沉重得让人有些难受。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燃烧的味道，听不见哭声，但也让人感觉到压抑。
送来的花圈放满了一路。
“沉痛哀悼，黎桂枝女士，斯人已逝，音容宛在，余州中学2016级高三5班学生敬上……”周浩然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着花圈上的内容，不由自主地便念了出来，“原来是老师啊！”
走到帛金处，四人各自拿出准备好的信封递了上去。
“请问是？”收帛金的人看起来也很年轻，看着他们一脸疑惑地问道。
云朵儿轻声回道：“我们是给黎老师整理遗物的，过来吊唁一下。”
“那要怎么称呼呢？”
她看了眼倪天明，他一脸写着“随便”的样子。云朵儿只好回道：“就写归无吧。回归的归，有无的无。”
“好的。”
灵堂内的香炉已经插满了香。遗体已被捐赠，所以也不在灵堂内放置。
四人行了礼，和黎桂枝做了最后的道别。
隔壁的屋子设有丧宴，四人挑了个空桌子坐了下来。桌上已经上了菜，菜品都比较清淡，菜色都很素。哪怕身上穿的是白衣服，也不怕被弄脏的素。
正想开吃，云朵儿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电话。她用眼神朝三人打了个招呼，便走到了一边。
通话内容很意外，通话时间也很短。
回来时，三人都还没动筷。
“你们怎么不吃？”
赵静雅淡淡地回道：“等你。”
简单两个字，让云朵儿心头忍不住一暖。
等她一坐下，桌上的筷子便开始忙乱起来。
倪天明手长，给她夹了块离得远的鸡肉放在她碗里，她却没有平日里吃饭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云朵儿有些犹豫，本来想吃完再说的，但被倪天明看了出来，她也只能回道：“华府的人让我们回去，把整理做完。”
倪天明有些意外，赵静雅只愣了一秒便继续吃起了菜，只有周浩然，张大了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哇这帮人，还要不要脸啊？欺负人也得有个度吧，都已经那样了还把我们叫回去，把我们当什么啊？有钱人了不起啊？有钱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话音刚落，三人都向他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周浩然才反应过来，桌上除了云朵儿，全是他口中的那个有钱人。
云朵儿低声回道：“你们……不也挺为所欲为的？”
一群有钱人家培养出来的社会精英，放着高薪和光鲜亮丽的职业不做，跑来这里做遗物整理，天天跟逝者打交道……云朵儿现在都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浩然想反驳，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直接噎在了那里：“欸朵朵你……”
倪天明怕他跑火车跑漏了，忙打断道：“那要回去吗？”一边说还一边抬了抬云朵儿的手，示意她一边吃一边说。
云朵儿直接反问了回来：“那要回去吗？”
赵静雅笑了：“他问你呢，你倒问起他来？你俩搁这循环呢……”
云朵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短了：“我也不知道，按照合同我们确实还是要回去的。可是回去吧，我又不知道他们那个样子，还有什么需要整理的。那些东西，他们不是都不要了的吗？那找保洁清走不就完了，找我们干嘛？那尾款可够请好多保洁了！”
周浩然听着，突然想起来：“你们说那房子，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华董事长真在遗嘱上说那房子里藏了很多珍品？如果是真的，那那些珍品到哪里去了？不会真的被偷了吧？如果不是真的，华董事长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珍品？”云朵儿疑惑地重复道。
赵静雅解释道：“就是一些艺术品、古董之类有升值价值的东西。有钱人分家，这些东西其实都是赌注，当下的价格只是暂时的，后续谁拿到的东西升值空间大，谁就能赢得更多。所以除了股份，他们最爱抢这些东西，无形之间，都是投资，都是生意。”
“所以他们表面一团和气，假装要单独找人来整理清算，实际上都是在放着对方耍阴招。没想到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恼羞成怒，想赖到我们头上来。”周浩然恍然大悟，可又转念一想，“不过这都有什么用啊，就算真的有人把东西偷了，前提是得有东西在才有意义啊。不然死无对证，我们又不可能凭空把东西给他们变出来，有个毛意义？”
可能，偷东西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吗？”云朵儿轻声反问道。
三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以为是她无意中发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最后是倪天明开口问道：“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云朵儿耸了耸肩，无奈地回道，“我只是去的逝者家里多了，渐渐开始觉得，物品也是有灵魂的。只是那灵魂，仅逝者可见。逝者离世，物品的灵魂也会跟着衰败。信笺会泛黄，照片上的故事也变得无人可知，而我整理的，不过是它们的空壳。
“可是像你们说的，艺术品、古董这些本身就有价值的东西就不会，它们不会随着逝者的逝去而逝去灵魂，因为它们本身就拥有价值。即便人死了，也能换个主人，继续在这世间闪闪发光。可是那样的话，这些艺术品和古董什么的，真的属于逝者吗？还是说，逝者才是它们的奴隶？一代奴隶走了，会有下一代。从而代代不止，生生不息。
“如果真是这样，对逝者来说，真正属于他们的是什么？是那些随着他们的逝去，会和他们一起逝去的照片、书信和回忆？还是这些价值连城，受人追捧，永远灵魂独立的珍品？就……突然不是很分得清了。”
她看着桌上的菜，有些出神地说着。她说得很平，但很流畅，想是这些话早就已经放在心里很久，就只是把话原封不动地搬出来一样。
三人也听得出了神，一时之间不知道她是在询问他们的意见，还是只是他们不小心闯入了她的内心，听到了她和自己的对话。
赵静雅最先笑了出来，打破了她停下后长久的沉默：“被你这么一说，死亡倒成了件很浪漫的事。”
“嗯？”云朵儿疑惑地看向她。
“不觉得很浪漫吗？人这一生都在寻找的归属感和安全感，人一死，便全都能验证。属于你的都会随你而去，而不属于你的再怎么样你也带不走。就好像人这一生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在死亡这一刻，带走真正属于你的东西，去到一个只有你们的世界……”
云朵儿不知道，那个要求他们回去整理完的人，是不是也和他们是一样的感受？
如果是，是不是就都能理解了？不管是逝者的遗愿，还是那屋子里诡异的现状。
“我们回去整完吧。”云朵儿看着他们说道。
将那些本该随逝者一同逝去的灵魂，整完。
原本云朵儿以为，会没什么人的。毕竟已经是停灵的第二天了，而黎桂枝又无儿无女，父母也早已去世……
可灵堂内，虽算不上人山人海，但也算得上人声鼎沸。
来来往往的哀悼者，脸上神情不同，但内心的悲痛一致，在空气中交织在一起，沉重得让人有些难受。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燃烧的味道，听不见哭声，但也让人感觉到压抑。
送来的花圈放满了一路。
“沉痛哀悼，黎桂枝女士，斯人已逝，音容宛在，余州中学2016级高三5班学生敬上……”周浩然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着花圈上的内容，不由自主地便念了出来，“原来是老师啊！”
走到帛金处，四人各自拿出准备好的信封递了上去。
“请问是？”收帛金的人看起来也很年轻，看着他们一脸疑惑地问道。
云朵儿轻声回道：“我们是给黎老师整理遗物的，过来吊唁一下。”
“那要怎么称呼呢？”
她看了眼倪天明，他一脸写着“随便”的样子。云朵儿只好回道：“就写归无吧。回归的归，有无的无。”
“好的。”
灵堂内的香炉已经插满了香。遗体已被捐赠，所以也不在灵堂内放置。
四人行了礼，和黎桂枝做了最后的道别。
隔壁的屋子设有丧宴，四人挑了个空桌子坐了下来。桌上已经上了菜，菜品都比较清淡，菜色都很素。哪怕身上穿的是白衣服，也不怕被弄脏的素。
正想开吃，云朵儿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电话。她用眼神朝三人打了个招呼，便走到了一边。
通话内容很意外，通话时间也很短。
回来时，三人都还没动筷。
“你们怎么不吃？”
赵静雅淡淡地回道：“等你。”
简单两个字，让云朵儿心头忍不住一暖。
等她一坐下，桌上的筷子便开始忙乱起来。
倪天明手长，给她夹了块离得远的鸡肉放在她碗里，她却没有平日里吃饭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云朵儿有些犹豫，本来想吃完再说的，但被倪天明看了出来，她也只能回道：“华府的人让我们回去，把整理做完。”
倪天明有些意外，赵静雅只愣了一秒便继续吃起了菜，只有周浩然，张大了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哇这帮人，还要不要脸啊？欺负人也得有个度吧，都已经那样了还把我们叫回去，把我们当什么啊？有钱人了不起啊？有钱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话音刚落，三人都向他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周浩然才反应过来，桌上除了云朵儿，全是他口中的那个有钱人。
云朵儿低声回道：“你们……不也挺为所欲为的？”
一群有钱人家培养出来的社会精英，放着高薪和光鲜亮丽的职业不做，跑来这里做遗物整理，天天跟逝者打交道……云朵儿现在都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浩然想反驳，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直接噎在了那里：“欸朵朵你……”
倪天明怕他跑火车跑漏了，忙打断道：“那要回去吗？”一边说还一边抬了抬云朵儿的手，示意她一边吃一边说。
云朵儿直接反问了回来：“那要回去吗？”
赵静雅笑了：“他问你呢，你倒问起他来？你俩搁这循环呢……”
云朵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短了：“我也不知道，按照合同我们确实还是要回去的。可是回去吧，我又不知道他们那个样子，还有什么需要整理的。那些东西，他们不是都不要了的吗？那找保洁清走不就完了，找我们干嘛？那尾款可够请好多保洁了！”
周浩然听着，突然想起来：“你们说那房子，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华董事长真在遗嘱上说那房子里藏了很多珍品？如果是真的，那那些珍品到哪里去了？不会真的被偷了吧？如果不是真的，华董事长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珍品？”云朵儿疑惑地重复道。
赵静雅解释道：“就是一些艺术品、古董之类有升值价值的东西。有钱人分家，这些东西其实都是赌注，当下的价格只是暂时的，后续谁拿到的东西升值空间大，谁就能赢得更多。所以除了股份，他们最爱抢这些东西，无形之间，都是投资，都是生意。”
“所以他们表面一团和气，假装要单独找人来整理清算，实际上都是在放着对方耍阴招。没想到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恼羞成怒，想赖到我们头上来。”周浩然恍然大悟，可又转念一想，“不过这都有什么用啊，就算真的有人把东西偷了，前提是得有东西在才有意义啊。不然死无对证，我们又不可能凭空把东西给他们变出来，有个毛意义？”
可能，偷东西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吗？”云朵儿轻声反问道。
三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以为是她无意中发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最后是倪天明开口问道：“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云朵儿耸了耸肩，无奈地回道，“我只是去的逝者家里多了，渐渐开始觉得，物品也是有灵魂的。只是那灵魂，仅逝者可见。逝者离世，物品的灵魂也会跟着衰败。信笺会泛黄，照片上的故事也变得无人可知，而我整理的，不过是它们的空壳。
“可是像你们说的，艺术品、古董这些本身就有价值的东西就不会，它们不会随着逝者的逝去而逝去灵魂，因为它们本身就拥有价值。即便人死了，也能换个主人，继续在这世间闪闪发光。可是那样的话，这些艺术品和古董什么的，真的属于逝者吗？还是说，逝者才是它们的奴隶？一代奴隶走了，会有下一代。从而代代不止，生生不息。
“如果真是这样，对逝者来说，真正属于他们的是什么？是那些随着他们的逝去，会和他们一起逝去的照片、书信和回忆？还是这些价值连城，受人追捧，永远灵魂独立的珍品？就……突然不是很分得清了。”
她看着桌上的菜，有些出神地说着。她说得很平，但很流畅，想是这些话早就已经放在心里很久，就只是把话原封不动地搬出来一样。
三人也听得出了神，一时之间不知道她是在询问他们的意见，还是只是他们不小心闯入了她的内心，听到了她和自己的对话。
赵静雅最先笑了出来，打破了她停下后长久的沉默：“被你这么一说，死亡倒成了件很浪漫的事。”
“嗯？”云朵儿疑惑地看向她。
“不觉得很浪漫吗？人这一生都在寻找的归属感和安全感，人一死，便全都能验证。属于你的都会随你而去，而不属于你的再怎么样你也带不走。就好像人这一生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在死亡这一刻，带走真正属于你的东西，去到一个只有你们的世界……”
云朵儿不知道，那个要求他们回去整理完的人，是不是也和他们是一样的感受？
如果是，是不是就都能理解了？不管是逝者的遗愿，还是那屋子里诡异的现状。
“我们回去整完吧。”云朵儿看着他们说道。
将那些本该随逝者一同逝去的灵魂，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