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恬第一次从清吟小馆回来脸上是没有带着笑容的,她回忆起柳莲经常对着窗外发呆,她曾在心中感叹美人倚窗而坐赏心悦目,如今却觉得心里有股难言的苦闷,挥之不去。

    夜深了,公主府已经熄灯,只有走道连廊上零星分布着灯笼,勉强能视物,郝恬连忙快步穿过,远远便见自己的小院子里灯火通明。

    郝恬放慢脚步,有人在她的院子里等着她。

    会是谁呢?

    不知怎地,或许是白天唐谨翻墙之事印象太过深刻,郝谧脑海里面第一个竟然浮现出唐谨的面容。

    旋即她摇摇头,且不说唐谨这家伙素来老古板,做不出这种深夜上门的事,况且白天就见他眼下青黑,很是疲累的模样,这会儿肯定已经睡下了。

    那会是谁呢?

    郝恬想起自己上次去清吟小馆被郝母逮个正着的事,心里有些紧张起来。

    不至于吧,今天府里面这么忙,母亲还能注意到她偷跑出去玩这种小事?

    正心中惴惴,房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只用一支玉簪简单挽起头发的郝谧走了出来,伸手去牵她,脸上带笑,打趣,“早就见你的影子映在门上了,怎么?自己的院子也不敢进来了?”

    郝恬没想到等着她的人会是郝谧,有些茫然地被她牵进了里屋。

    两人相坐榻上,郝谧素白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脸上已然没有了之前的笑意。

    “我们举家搬迁京都,不比得在安平镇逍遥自在,一时之间顾及不上你,倒是不曾注意你竟结交了那样一个朋友。”

    郝恬立马意识到她是在说柳莲,想起今夜所见,忍不住维护道:“那样是怎样?出身又并非他所能选择的,若是可以,谁不想清清白白地活着呢?”

    郝谧却摇头,“我并非是介意他的身份。”

    “我自小便与你说过,我是重生的。在前世,这位柳公子是一个危险人物,城府深沉,到最后伤人伤己,下场惨烈。

    “郝恬,你最好不要与他有过多往来。”

    城府深沉的危险人物?郝谧想起倚在窗边脸色苍白,眼神郁郁的柳莲。

    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至于下场惨烈?

    郝恬想起今日一袭红衣月下起舞的柳莲,实在想不出他下场惨烈的样子。

    郝恬笑了:“郝谧,你看不惯我与柳莲来往就算了,何必又拿重生的事来做借口呢?”

    郝谧突然目光定定地看了郝恬一会,末了,她脸上露出疲累之色,“重生这件事不管你是真不信还是装不信,但如今赐婚圣旨已下,风雨欲来,京城里面处处都是盯着咱们家的眼睛,你近期行事不可像在安平镇那般疯癫了。”

    郝谧话里的意思郝恬明白,不过是怕她拖了大家的后腿。

    可是.......

    犹豫再三,郝恬还是忍不住开口,“郝谧,你说,我给柳莲赎身怎么样?”

    郝谧闻言,眼神一厉,语气陡然加重,“你喜欢上这个人了?”

    郝恬有些懵,“他是我朋友,我当然喜欢啊。”

    郝谧:“当真只是朋友?”

    郝谧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执着。

    郝恬一摊手,“不然咧?”

    郝谧脸色稍缓,转而道,“你可知清吟小馆背后是谁?”

    郝恬正想说不知道,就听郝谧似乎早就料到她的答案,不待她回答,便接着说道,“是荣亲王,在我没有与太子定亲前,大家都认为他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

    郝谧话到此为止,她相信,其中利害郝恬自己心中会明白的。

    只是,她想起柳莲那张脸,忍不住再次确认,“你当真对柳莲无意?”

    郝恬无语了,“当真当真!千真万确!”

    得到回答,郝谧心中稍安,只是离去前她忍不住再次提醒道,“你可别忘了唐谨。”

    唐谨?

    唐谨又怎么了?他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罢了,干嘛老是提起这个人!

    郝恬一屁股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面映出来的脸,原本还算圆润的脸蛋,来了京都之后,明明每天正事不干,吃喝玩乐没有一样落下,却突然开始瘦了下来,与郝谧是愈发相像了。

    她伸手去戳镜子中人脸,低声嘟囔,“忘了又如何?反正他喜欢的又不是我。”

    拉开妆奁,里面雕刻着莲子的绿檀簪子静静地躺在里面,随时等待着主人的宠幸。

    郝恬一下子泄了气,“好烦呐!”

    唐谨他到底几个意思啊?

    为什么要在及笄这天送她簪子?

    他不是喜欢郝谧吗,送她簪子算什么事啊?

    郝恬只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烦躁地连发髻都不想拆,直接一头栽倒在床,蒙头大睡。

    第二日,郝恬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她穿戴整齐,本来是要照往常一般去清吟小馆的,但是想起昨日郝恬说的话,便又止住了脚步。

    多事之秋,还是安分些吧,别真成了母亲最里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专拖人后腿的猪队友了。

    可是京城不比从小长到大的安平镇,这边的人脸上都罩着一层面具,嘴里面说的话,面上是一个意思,内里却又是另一个意思,听起来实在是费脑子。

    郝恬实在是不耐烦和这些人打交道,送上门来的请帖拜帖一律全给推了,来了京城这些时日了,如今却连一个玩伴也没交上。

    郝恬可太怀念安平镇那群整日游手好闲的狐朋狗友了。

    吃过了午饭,郝恬在无所事事地在府里面绕圈溜达消食,正愁着怎么打发时间呢,就听见墙角几个小丫鬟议论说最近京城里面流行泛舟游湖。

    泛舟游湖,安平镇邻水,这都是郝恬早就玩腻了的,更何况现在可是秋天,去了也只能看到残枝败叶的萧瑟景象,没啥可去的。

    郝恬正要转身就走,就听见几个小丫鬟又说道,“也不知道这湖有啥好玩的,京城的贵女们都争抢着要去,湖子就那么大,满满当当挤满了花船,听说前些天为了谁给谁让道的事,差点没打起来。”

    郝恬眼神一亮,泛舟湖上是没啥意思,但是看这些平日里面咬文嚼字,弱不禁风的贵家小姐们打架可是有意思的紧啊。

    最近船行生意火爆,郝恬去租赁的时候还剩下一艘,但是郝恬却不满意,倒不是船有什么不好,恰恰相反,这艘船上下两层,纱幔飘飘,是那种世家贵女会喜欢的符合身份的气派模样,船行还附送船夫人手,简直不要太贴心。

    就是这价格也十分美丽,虽说掌柜说给她打折,但是郝恬觉得只是为了看个热闹花这么多银子未免不值得,这些银子她宁愿花去清吟小馆,好歹还能给柳莲创收不是。

    无视了说的天花乱坠的掌柜,郝恬把目光放在一旁无人问津的乌蓬小船,郝恬爽快地交钱,谢绝了掌柜提供的船夫,兴冲冲地跟着运船的伙计走了,徒留掌柜一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那几个小丫鬟没有说谎,湖边果然飘了不少船只,大多都是像船行掌柜推荐的那些两层花船,她这种乌蓬小船也有零星几只,夹在这些船只中间显得可怜极了。

    郝恬才不在意这些,她划着船桨,乌蓬小船在水道间不断穿行,灵活极了。

    安平镇傍水,郝恬小时候没少跟小伙伴在水里玩,别说是划船了,就是凫水也使得。

    或许是她这艘乌蓬小船实在灵活,没过一会,就有人冲她招手询问她船家可去对岸。

    郝恬自然是应了,乌蓬小船来来回回运了好几趟,勉勉强前抵了她租船费用,还看了好几场热闹,那些平日里走路都一步三颤的贵女,真骂起来,可真是句句不带脏话,又针针见血,只叫郝恬大开眼界。

    听腻了,她干脆船桨一丢,也不做生意了,直接大字仰躺在船上,任由乌蓬小船载着她晃晃悠悠,好不自在。

    就在这时,郝恬听见了那几艘大船一阵骚动。

    有人在喊,“撞上了撞上了!”

    郝恬反应过来,这是撞船了,她顿时兴奋了,看不出来啊,她们玩的还挺狂野的啊,这船都敢撞,也不怕真撞沉了闹出人命来。

    看热闹的人不少,郝恬过去的时候周围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好在她的船身量小,左右挪一挪挤一挤,还是进得去的。

    进去一看,唷,被撞的那艘还是熟船,正是那艘船行掌柜极力推荐地那艘豪华二层船。

    难怪船行里面唯独就剩下那一艘船了,难怪那掌柜宁愿给她打折也想把这艘船给推销出去,原来是质量有问题,幸好她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不然这会沉船的就该是自己了。

    郝恬看着船上惊慌失措的人心里暗自庆幸,却听周围的船只上面传来议论声。

    “这些小姑娘真是不得了了啊,一听说荣亲王来了,激动的都撞船了,听说被撞坏的那艘还是长乐郡主的船。”

    “那可不嘛?这湖就这么大,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不就得撞上了嘛。不过这个长乐郡主哪家的?怎么没听说过?”

    “你怎么这么孤陋寡闻?那安乐郡主你总该听说过吧?这长乐郡主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

    郝恬从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之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荣亲王今日也过来游湖了,那些倾慕他的世家贵女们紧随其后,其中两艘不巧便撞到了一起,不知是撞击力太大还是怎么的,其中一艘还有人落水,荣亲王亲自跳下去救人。

    有人说:“听说掉下去的是长乐郡主。”

    郝恬迷惑,这是听谁说的?她人不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有人说:“虽说我朝不像前朝那般封建守旧,但是此次荣亲王下水救那长乐郡主,两人衣裳湿透,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为了名声着想,两人多半要成亲了。”

    “英雄救美,成就良缘,也算是一桩佳话。”

    郝恬不解,话题怎么就扯到这个上面呢?

    “就知道你改不了爱看热闹的脾性。”

    船身微微一下沉,郝恬转头看去,一身青衣的唐谨已经站在了她旁边,他似乎过来的匆忙,鬓角有浅浅的汗渍。

    唐谨:“京都里面现在已经传遍了,荣亲王英雄救美长乐郡主,两人不日好事将尽。”

    郝恬大为震惊,“京都里面八卦传播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他们都没有别的事情做的吗?”

    唐谨沉默了。

    唐谨:“这个局设计的这么明显了,你当真就没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咳咳。”郝恬心虚地撇开眼神。

    她这不是一时没往别的方向去想吗?至于用这种没救了的眼神看她吗?

    唐谨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走吧。”

    他拿起靠在一旁撑船的船竿,不甚熟练地开始划着乌蓬小船想要退出去,却因为自己技术缘故数次没能成功。

    郝恬在一旁心里暗自偷笑,谁让当初喊你去水上面玩你不去,现在连船都不会划了吧。

    或许是她幸灾乐祸的意思表现的太过明显,那边唐谨再度尝试几次无果之后,直接将船竿塞到她手里,“你来。”

    郝恬:“我来就我来。”

    郝恬拿着船竿,轻轻松松就驾着小船退出这个看热闹的船圈子,回头见唐谨已经坐在船舱里面,背对着她在看船外面的风景了,她一时兴起,“敢问客官哪去啊?”

    就见他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吐出四个字,“清吟小馆。”

    “咳咳咳咳!”郝恬顿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地直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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