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拍照那天算起,王宝生已经有三天没有看到甄明明了。

    王宝生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习惯了甄明明每天坐在自己身边,突然甄明明就不来了,王宝生觉得空落落的。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激情,对一切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在王宝生原本的预想里,他会每天和甄明明一起结伴上学,放学,周末的时候一起看球、看电影、逛街、去公园,去海边……他不会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议论,他要让全世界都感受到自己是多么的幸福。

    可是,甄明明就这样突然消失了。连李老师也没有说过,为什么甄明明不来上课了,王宝生也不好意思问。每天上学、放学,王宝生路过甄明明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大门一直紧锁着,窗户上拉着厚厚的窗帘。

    不会再也见不到甄明明了吧?

    想到这,王宝生心里就有种从未有过的难过,吃饭都没有胃口,甚至没有注意到,母亲这几天也一直闷闷不乐。

    周末,爸爸妈妈都出去了。王宝生一个人在家,无精打采地看着电视。

    门铃响了起来,王宝生懒洋洋地起来去开门,出乎意料的,居然是甄明明。

    王宝生喜出望外,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想起让甄明明进屋。

    甄明明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个人默默地在路上走着,这是王宝生与甄明明第一次相遇时的跑步路线。

    “你这几天去哪了?”王宝生问。

    甄明明没有回答,又默默地走了一会儿,甄明明突然说,你就是在那被小龙女扑倒的。

    “哈,你还记得,我都记不清了。”王宝生笑道,感觉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了,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甄明明微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哦,对了,是你和你爸爸送我回家的,你的记忆力可真好,来一次就记住了。”王宝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我来的可不止一次。”甄明明高深莫测地看着王宝生。

    “不止一次?”王宝生好奇地问。

    “嗯,我跟踪你来着。”甄明明说。

    王宝生被甄明明认真的表情逗笑了:“真的假的?怎么把自己说得跟个特务似的,你跟踪我干嘛?”

    “就是觉得你好玩,想了解了解你。”甄明明大大方方地说道。

    “我咋不知道你跟踪我呢?”

    “废话,让你发现了还能叫跟踪吗?我都化着妆呢。”

    王宝生忍不住又笑,跟甄明明聊天,总是有说不完的乐趣。

    “你干嘛跟踪我呀?”

    甄明明眨巴着大眼睛,“一开始觉得你傻乎乎的挺好玩的,就是找个乐。后来发现你还挺有爱心的,扶老奶奶过马路啊,坐公交车给孕妇让座啊,捡到钱交给警察叔叔啊……嗯,除了死要面子以外,你这个人还不坏。”

    王宝生愣住了,他原以为甄明明是在说笑,但她说的这些事,确确实实是发生过的,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也的确是在和甄明明相遇之后的事。

    “除了这些,你还跟踪出什么了?”王宝生有些紧张地问道。

    “嗯,你爱喝可乐,爱吃甜食,爱吃烤羊肉串。在烤羊肉串的过程中,会一边死盯着肉串一边咽口水。还有,你吃羊肉串之前会先把腰带送几个扣,为的是能多吃几串,但也因此露出了你的内裤。你所有内裤都是红颜色的,我推测是本命年的时候买多了没穿完……”

    “停停停……”王宝生忙不迭地拦住了甄明明,“哇,你好变态啊,真的跟踪我。”王宝生半开玩笑地说。

    “嘿嘿没错,我就是这么变态。”甄明明故作阴险地笑道,“就连我转到这个学校,都是我跟我爸爸主动提出来的。为的就是接近你,嘿嘿!”

    王宝生不知道甄明明最后的话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顺口问道:“为什么呢?”

    甄明明突然认真起来,她的大眼睛凝视着王宝生:“因为我喜欢你。虽然你有时候爱装大瓣蒜有时候又死要面子小心眼,虽然你有时候刻板教条,像个居委会的老大妈,虽然你身上还有很多我现在一时想不起来的毛病,但我还是喜欢你。”

    王宝生被甄明明毫不掩饰的表白震撼到了,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周身上下酥酥麻麻的,感觉自己掉进了牛奶巧克力的甜蜜漩涡里,那浓郁的香气要让自己迷醉了。早知如此,当初还何必费尽心思地想引起人家注意,整天患得患失,然而,这难道不是少男少女之间,那朦胧情愫的美妙之处吗?

    “可是,我这么多毛病,你为什么还喜欢我呢?”王宝生醉醺醺地问道。

    甄明明沉思着,眼神晶莹透亮:“我爸爸告诉我,要珍惜男孩子变成男人之前的时光,因为很多男孩一旦变成男人,就会无比的猥琐,油腻,令人生厌。而有些男孩子是不同的,他们在学会应对世俗的世故与成熟以后,依旧拥有一个男孩的灵魂。这样的男性,才最适合对女性的守护。毕竟,这个世界,对女性的恶意与偏见无处不在。”

    王宝生一时还无法体会甄明明这番话里蕴含的早慧与悲凉,但他本能地被甄明明的深刻震撼到了,他甚至觉得甄明明说这番话的时候,身体在发着光。

    “我好像听不太懂你说的话,但你是说,我就是你说的那第二种男孩。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呢。”王宝生呆呆地说道。

    甄明明笑了,继而又沉默。那张美丽的脸,因为沉思而闪动着奇妙的光。

    “你怎么了?”甄明明突然的沉默让王宝生有些不安。

    “你喜欢看书吗?”甄明明突然问道。

    “还行,金庸小说我快看全了。你肯定也爱看武侠小说吧?要不怎么会给你家狗起名叫小龙女。”

    甄明明笑了一下:“是的。不过除了武侠小说,我还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书里面,可以看到世界、甚至宇宙不同的地方,认识各色各样的人,了解千奇百怪的思想。”

    “所以,我喜欢观察周围的世界,周围的人。”甄明明继续说道,“然后去印证我在书里所看到的。”

    “印证什么?”王宝生有些迷惘地看着她。

    “这个说来话长了。你只需要知道,我看人的眼光还不坏。”甄明明快速地说道。

    “所以,你这是在变相地夸我?”王宝生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今天怎么了,总感觉你说话怪怪的。你突然这么严肃起来,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因为我要走了。”甄明明有些失落地说道。“我爸爸的公司搬到外地去了,过不了一会,我们就要离开滨海了。”

    王宝生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今天到现在都像梦一样,甄明明突然出现,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告诉了自己好多事,最后却是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甄明明看到王宝生这个样子,突然就难过起来,然而她马上恶狠狠地说道:“记住,我肯定会回来找你的!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守身如玉,不要勾三搭四。我知道,虽然你臭屁又小心眼,但还颇有几分姿色,还是挺吸引只看脸的小女生的。记得我的话吗?要是敢背叛我,我就让你做不成男人!”

    王宝生又难过,又想笑,他痴痴地看着甄明明那美丽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喂,别跟个苦瓜似的,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甄明明用力拍了拍王宝生的脑袋,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甄明明的小巴掌似乎有醍醐灌顶的作用——说的也是,又不是生离死别——王宝生心情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甄明明接着说道:“我马上要走了,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王宝生的脑海里蓦地一闪念,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可总是不好意思开口。”

    “你说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甄明明期待地看着王宝生。

    “就是,就是,那个星巴克到底是什么呀?”

    甄明明愣住了,美丽的眼睛里升腾出恨铁不成钢的嗔意。她恨恨地看着王宝生,使劲地跺了跺脚,“王宝生,你这个大笨猪!”

    甄明明突然拥住了王宝生,软软的唇印在了王宝生的嘴唇上,只是轻轻的一下,就蜻蜓点水似的分开了。她把一个信封塞到了王宝生的怀里,就转身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后又回头喊道:

    “我会给你写信的!想知道的话,就给我回信!”

    那嫣红的脸颊,闪闪发亮的眼睛,柔美的笑容,都深深地定格在了王宝生14岁的记忆里。

    王宝生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失去了思想与意识,他不知道,下次和甄明明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打开那信封——是一叠照片,最上面的一张,甄明明正亲吻着自己黑一道白一道的脸,自己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像一只被猎人射中的小鸟。

    王宝生看着照片,一边看,一边嘿嘿傻乐着,可眼泪,却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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