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一个名叫鬼杀队的组织主公过世了,被杀的一方虽然得知消息的时间晚,但还是要向鬼王报告。

    真知子已经知晓了无惨的身份,不过仍旧甚少见到其他的鬼。上一次即是小百合被杀害那天,无惨召来两只鬼清理现场。

    当时她吓坏了,只知道这两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家伙不是人类,却没有记住鬼的长相。

    因此半年过后,她仰起脑袋,端详清楚了来者的样貌。

    这位大人有着少见的深粉色短发,脸上身上都布满了蓝色的刺青,脚踝上还戴着念珠,衣着打扮让真知子想起了书中记载的南毗国。在见到童磨的七彩虹瞳之前,他的金色眼瞳是最让真知子称奇的。

    无惨大人不在房间里,这个人类小孩是怎么回事?

    猗窝座:“你不知道一直盯着别人是件很失礼的事吗?”

    “是我失礼了,请大人原谅。”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您是来找老师——无惨大人的吗?请在此等候片刻吧。”

    她引手比向屋内的一处软垫,还径自端出了茶具。

    猗窝座有一瞬的讶然,但很快就敛了神色:“多谢,只是鬼不吃人类的食物,茶水也一样。”

    真知子刚倒出一杯热水,闻言还是试探性地将漆黑的杯具推向对方面前:“无惨大人平日也会饮茶…”

    猗窝座不再说话,默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等了半柱香时间,无惨还是没有出现。

    真知子已然捕捉到来者只是看上去冷冰冰的。

    于是她试图打破沉寂的氛围。

    “因为是鬼,所以您才有这种少见的发色吗?”

    会有人生来头发就是深粉色的么?

    猗窝座静静看向她,答非所问:“你只是个人类小孩,为什么留在无惨大人身边?”

    “因为……”真知子刚开口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没有其它地方可去。

    小姑娘弱弱地垂下了头。

    上弦之三轻哼一声:“不管你能做什么对大人有用的事,我确信没有你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要是不想被杀掉,就尽快想想怎样离开这里吧。”

    真知子抬头看向他,注视了几秒。“您是想要救我吗?我是人类。”

    “你想多了,我可是鬼。”

    “我知道的,鬼最初也是人。”人类小姑娘似是在试探面前之鬼的容忍度一般,虽是这么说着,目光却始终没敢与之对视。

    很轻的声音,只因在静旷的房间里被听觉上放大了。

    猗窝座将茶杯放回桌上。“无惨大人回来了。”

    话音刚落,绘着大簇金线牡丹的木障门就被拉开了。“我应该告诉过你,在这个地方要隐蔽身份。猗窝座——”

    靡丽的女鬼,不带任何情感的话语。

    猗窝座早已单膝跪礼,真知子也跪了下来,头抵在稻黄色的垫子上。看不见花魁的裙尾,人只随着他移动的方向,转了个角度。

    “属下明白,”上弦之三少有令无惨失望的时候,“只有一名僧侣寻到了这里,我不会让他活着将风声泄露出去的。”

    他尚未动手,一是有把握事后解决,二是觉得所要汇报之事更有先完成的价值。

    无惨没有再多说什么,在上首坐下。红梅色的竖瞳透过女体海藻般乌黑卷曲的旁发,望向另一边的女孩。

    “真知子,你到门外守着。”

    ——

    显然猗窝座那时说的僧侣就是真知子的外祖父。

    因为得知了外孙女的下落,老人满心喜悦而来;路上却又无意追寻到了鬼的气息,于是又满怀忐忑想赶紧带人离去。

    一边是撞伤了脑袋鲜血直流的外孙女,一边是自己来时遇见的,百年如斯的上弦之鬼。见多大风大浪的老住持一时之间也呆愣住了。直到站在门中央的女人面不改色地无视自己走向晕倒在地的真知子,他才意识回笼上前拦住对方:“等一下——”

    老人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语气却还没泄出恐慌。几个呼吸之间,他的脑海中已经组织起了很多信息。

    无惨没有直接碾死这只蝼蚁。方才收到了令他心情有了些许愉悦的消息——

    “你的孙女脑子流血了,不先担心她吗?”说着花魁绕开对方走至真知子身前。他俯视着小姑娘那蜿蜒而下的血迹,眸间转瞬即逝一缕红光。

    “呵,人类真是弱小啊。”无惨语焉嘲讽,对于鬼王来说,要救一个人最直接的方法是什么呢。

    无关乎此人是快死了还是寻常伤势。

    老僧人见女鬼露出了衣袖下涂着丹蔻的手,削葱根一般的五指在他眼前瞬间便长出了獠长的青色指甲。他用大拇指的指甲轻轻一划,便刺破了自己的食指,渗出了珍珠大小的血滴。

    在那根手指伸向真知子的时刻,老人顿时心头警铃大作。身影一个踉跄,他拉过外孙女的身子按搂在袈裟里:“不可!”

    无惨的手还停在半空,他的目光瞥向这个满脸皱纹的人类,指尖的血珠却陡然滑落。

    滴答。

    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老人身后,正是原先站在一旁未有动作的猗窝座。

    上弦之三轻而易举拎走了老人怀里的女孩,只在见到真知子面色惨白、血流蜿蜒时,露出了一丝恍惚的神情。

    他松了些力道,真知子难受地动了下身体,脑袋无力地耷拉着,还是昏迷的状态。

    “不可,我的血脉,决不能变成鬼!”老僧人浑浊的眼睛有些发红,“清水那厮居然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了鬼,我玄照寺上下定不会放过他!”

    “可笑——”猗窝座甚至不愿多言几字,直接一掌击中他的肩膀,脆弱的人类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追寻到他们踪迹的人就是来找自己外孙女的人。

    这根本不是巧合。

    “你是做好爷孙两人一起死在这里的准备了吗?很可惜,真知子留着还有用处。”

    听到无惨冰冷又戏谑的话语,老人艰难地挣扎抬起上半身。“……是因为兰学?”

    已和他不再有联系的女婿,唯一的造诣便在这一舶来的学问上。他想不出鬼与此人之间的联系,还能基于何种利益。

    美艳的花魁起身走至下属身前,勾起他那尖利的长指甲,为紧闭双眼的小姑娘理起了额前零散的碎发。有几缕沾到了血迹,黑里透红,老祖父看到的是和她师父如出一辙的,海藻般的卷曲。

    “当然,”无惨道,“你女儿也钻研颇多不是吗?可惜,她死得太早。”

    在对方未有反馈前,无惨接着说:“‘幼时识字便是以兰学为例本,自幼受父母影响,天赋极佳’,清水所言属实。只要留给真知子足够久的时间,她会超越她的双亲的。”

    “你们鬼只消吃人喝血,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是为何?”老人虽气息奄奄,问的话却依旧嘲讽。

    无惨不理睬他,只继续自己要说的内容:“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将真知子变成鬼,你就是她为鬼后的第一餐;第二,我放了你们,给你十年时间,让她学会能接触到的所有兰学。”

    鬼要在人群中隐匿生活也是有诸多不便的,让这个社会地位尊崇的人类培养起真知子,显然更便于她接触各种不流通的信息。

    老僧人沉默了许久,既是在思索恶鬼的意图究竟为何,又是在想现今为上的抉择在哪。

    显然,鬼这么做是为了自己,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不难猜测这与对人类的祸患是相勾连的。

    真知子或许知道些什么。

    自己现在独自去死,根本毫无意义。

    ——

    “十年后,我会去接她的——”

    ——

    真知子告诉童磨,人已经从游郭带出去了,她帮着寻了一份在大户人家帮佣的工作,现下对方和家里人的关系也有了缓冲,没有人会外传对万世极乐教负面的消息,皆大欢喜。

    “真的皆大欢喜吗?”童磨伸过一只手,盖上了真知子面前的书。

    女子从烛火前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眼底是醒目的黛色。

    “怎么了?”她似是没反应过来。

    “姐姐你从游郭回来后就总是心神不宁,还无缘无故找出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童磨指手示意墙边堆至半人高的书籍,“你没有欢喜呢。”

    真知子回避了这个话题,她以往甚少这样做。

    “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歇息吧。”说罢,她重新翻开了案上的纸张,目光甚至没有在童磨身上多停留一秒。

    这也是姐姐从游郭回来后的转变之一,她搬出了自幼二人一起住的房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我惹姐姐生气了吗?”童磨拉住了真知子想要翻书的手,是冰冷的。

    以往真知子也常替他处理这种由他闯的“祸”,但是从未因此生气冷落过他。

    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童磨不得其解。

    “与你无关,”真知子没有挣脱,也没有看向他,“我确实遇到些麻烦,不过能自己解决。”她用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拍了拍童磨握着自己的手;“抱歉,让你担心了。”

    童磨凑至真知子身边,贴向女子白皙的脸颊,笑眯眯地蹭了蹭:“作为教徒,有什么困难不能和我说呢~”

    真知子微微侧了侧脑袋:“要看的书太多看不过来,教主有什么办法能帮我的吗?”

    “当然有,”童磨纤长的睫毛掠过真知子的眼睛,潋滟的瞳孔每次都能动人心魄。“明日叫人烧了,不就不用看了?”

    说着他两指拎起那本书脊,丢回了墙角。

    真知子掩唇轻笑:“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问题所在的物体,这就是万世极乐教解决烦恼的路径吗?”

    见女子展颜,童磨笑着蹭她更近:“你也说很晚了,我们一起歇息吧。”

    “好,”真知子捋了捋少年白橡色的长发,拉开了与他的亲密无间,“你早点回房间,明天还有集会呢。”

    童磨仍旧笑眯着眼坐在榻榻米上,未有动作。

    “所以姐姐真的不打算和我说吗?”

    他这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真知子分辨不出。

    但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他显然是不会回去的。

    其实自己这几天,思绪也整理得差不多了。

    罢了——

    “好吧——”真知子换了个坐姿,立起一只腿供自己前靠着,“……你有听说过‘鬼’的存在吗?”

    见姐姐愿意诉说缘由,童磨直望向她的眼睛。

    “只能在夜晚活动,以人为食的鬼。”

    “哦豁,这是真实存在的吗。”少年的声色中并未见害怕恐惧之情。

    “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幼时曾受教于一位游郭的花魁吗?”说着真知子摸过一旁桌案底下的黑底金纹折扇,信手扔至半空,翻了个圈后又稳稳接住。“她其实并不是人。当年之所以让爷爷带走了我,其实是为了让我能够接触更多他想知道的信息。”

    童磨问,那位花魁想知道的是什么。

    真知子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只能尽量多看一些书。”她望向墙边那座小书堆,“之前爷爷担心会招致祸患,所以不让我学这些;他和我说,已经给一个专门杀鬼的组织写了信,对方派了数名优秀的剑士,已经成功斩杀了恶鬼。可是……”

    女子的身形有些颤抖,她咽了咽喉咙,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间:“老师并没有死,我见到他了……”

    如果此时真知子抬头,就能看见童磨睁大的双眼。

    流光溢彩。

    但她不仅低着头,还紧闭上了双目。“想来就快轮到我了…待在老师身边,迟早会被杀掉的……”

    当现实步步紧逼,残忍血腥的一幕幕便如同僵尸一般从记忆的坟墓中苏醒。

    她安逸得太久了。变故起,恐惧和愧疚相继袭来,压得她头疼。

    可自己不能徒手无措,逃避在这个时候是最愚蠢的做法,因为她根本逃无可逃。

    为了应对夜里鬼造访她的可能,真知子不能再和童磨住同一间屋子。她也不想就此离开万世极乐教,那么最好的做法就是自己定期主动去见无惨,汇报自己的进展。而进展的来源——她得恶补起过去十年间落下的“功课”。

章节目录

【鬼灭之刃】莫守陈规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昭蘅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昭蘅并收藏【鬼灭之刃】莫守陈规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