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芙瑶左一个阿兄右一个阿兄,不就是想让人知道她便是传闻中晋侯上位后,唯一还留在晋宫的先侯公女,与赵偅耳相差五岁的同胞兄妹么。

    面对这种恨不得将其身份高贵写在脸上的女子,若是从前在周国,娇纵如此的女子,萧妲早拖出去鞭笞,但现在却是不行了,能得到晋侯明面上的尊重已经出乎她的意料,在还搞不清楚晋侯的意图之前,她不能多事。

    嘴角扬着浅淡的笑容,萧妲佯笑道,“晋侯不必多礼,先王已逝,多亏晋侯照拂,才让我免于流落戎人之手,在此先谢过晋侯救难之恩。”

    “王后不必客气,不过先王既已逝,现周王还未授号于王后,孤若是再唤你为王后于理不合,不如先唤你姬夫人,待得来日周王有旨意,孤再改口如何?”

    周室王孙是为姬姓,萧妲冠于夫姓氏乃常礼所容。

    但赵芙瑶听了晋侯用这么一番“长篇大论”来决定萧妲的称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惜字如金的兄长何时变得这么能言善辩了,只为定一个妇人的称号,压抑着心中不快,她插嘴道,“阿兄,她既是王后,便称其王后即是,何须……”

    改口二字未说出,赵偅耳睨她一眼,她立即噤了声。

    别看外人眼中,她是受晋侯无比宠爱的亲妹子,但她自个却清楚,性情孤清冷傲的赵偅耳不过是看在两人那点血缘关系上才对她特殊照拂,其实在这冷情的晋宫里,她能和赵偅耳说上话的机会估计还没有他身边的寺人多,有时候,她都巴不得自己成为寺人,能随侍在兄长身边,多与他说话,了解他的喜好。

    她从前为了亲近兄长,试过暗中打探兄长的喜好,往赵偅耳身边安排人,但不过半日,便得到那人失足落水而亡的消息。

    她自小在宫里长大,在先晋侯众多子女中,她虽毫不起眼,但不起眼并不意味着便能相安无事,总有兄弟姐妹仗势欺人,连他们的宫人能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在那样忍辱负重的环境下成长,她就是想单纯也单纯不来。

    赵芙瑶知道那人落水而亡不过是赵偅耳的警告,从此,她对这位高权重的兄长是又爱又惧。

    她爱的是他的权位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报复了从前欺辱她的人,她惧的是他喜怒无常,对人对事都冷漠无情的样子。

    而今,却让她看到兄长对一个逃亡王后一改往日性情,不仅冰冷的眼神变得柔和,连话都多了,怎能不吃味生恨。

    但在兄长眼皮底下,她不能做任何逾越之事,只佯作乖巧站着不再说话。

    听了赵芙瑶不敬之言,萧妲也不恼,仍旧微微笑着道,“王后称呼确实已不妥当,便依君侯之言。”

    赵偅耳负在身后的手指摩挲两下,斟酌着接下来该开口说什么,他实在不熟谙和女子打交道,更毋庸说讨女子欢心。

    良久的静默,云是忍不住事的,便站出来说道,“禀君侯,我家夫人长途跋涉,已是疲惫不堪,不知君候可否先安排下榻之地,供我家夫人安歇?”

    在这小事上,赵偅耳确实考虑不怎么周到,他点头承认自己思虑不周,而后让恩几人带萧妲她们到锦湘宫歇息。

    晋侯既然安排让她们住在宫里,萧妲吃惊之余,便用于理不合推辞,只道她们住官驿即可。

    兄长安排萧妲住宫里,赵芙瑶没往歪处想,只当他不知宫中留宿女子意味着什么,毕竟兄长不喜女子亲近至今还是童子身她是知道的,她不相信兄长是个见色起意的,对萧妲会有什么心思。

    但萧妲竟然不知好歹推拒,便惹得赵芙瑶暗暗瞪她一眼,对她的不喜又深了几分。

    最终,赵偅耳没有寻到留她们住宫里的借口,只能让她们住进官驿。

    待得恩一行人带着萧妲她们离开,赵芙瑶还不满地嘴巴撅得老高,赵偅耳一个回眸,她来不及收敛表情,被看个正着,便听得兄长警告,“姬夫人乃孤之贵客,芙瑶往后不得在其面前言行无状。”

    赵芙瑶心有疑惑不甘,但还是乖巧地垂首应,“喏。”

    还不待她抬头多看美貌的兄长一眼,迎面飘来一阵衣衫翩决之风,抬头便见她阿兄走了,天知道她多想和兄长多说两句,却只能掐着手心,站在原地目送他背影疏冷地离去。

    曲沃城里的官驿在东沃临西沃之处,西沃城区是曲沃最热闹繁华的街市之地,临近护城河。

    萧妲登上官驿二楼,凭栏眺望,能远远看见沃水石桥跨越两岸,商铺旗帜迎风飘扬,此时已近黄昏,街头街尾行人依旧络绎不绝。

    这平民安居乐业,俗世烟火之态,莫名地让萧妲心内安定,若来日能消除一切隐患,回归世俗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很快夜幕降临,一驿馆仆人端来吃食,云此时已被萧妲支走,去了浴房洗浴。

    驿馆仆人才进房门,春便接过吃食,端到小案上,仆人正打算转身离开,岂知萧妲说道,“慢着。”

    仆人转身匍匐在地行跪礼问,“夫人有何吩咐?”

    “你过来,试吃这些食物。”萧妲的声音不大不小,门是敞开的,能让门口的护卫听清对话。

    仆人自是应承,趁着背对着门口试吃东西之际,那仆人将食物搁在嘴边作佯吃状,用只有萧妲听得见的声道,“已按照王后的吩咐,将一切安排妥当,周王现已发现国库短缺之事,正四处打听王后下落。”

    萧妲没说话,手指在桌上沾了水渍,写了“护好”二字。

    那仆人又换了一羹匙食物,置于嘴边,道,“那地方确如巫所说,易守难攻。”

    巫便是瞳古。

    萧妲现在对她的倚重,便如自己的左右手,当初她放权于玉左卿之前,便决定藏匿王宫财宝,权和钱总有一个要拿捏在手,才不枉她多年苦心经营不是。

    瞳古许多事情都能未卜先知,现今有她坐镇守着那从周王宫挪出来的大笔财富,萧妲才能继续留在中原诸国周旋。

    本以为会命陨周宫,岂知上天竟未让她死,而有这么一大笔钱在手,她便不能轻易一走了之,否则定会后患无穷,这也是她为何没有奋起反抗的原因。

    不如暂时让一切顺其自然,看看还有多少阻挡她避世的隐患。

    萧妲轻轻地点点头,轻声道,“可以了,你下去罢。“

    那人再次匍匐在地叩了一首,退出去,转身之际,现于烛光的五官赫然是先周王生前的近身寺人锣,只是现在他脸上沾了胡须,整个人伪装得老了十岁,丝毫看不出原本阳刚气不足的相貌。

    经过半个多月车马颠簸,这晚萧妲她们终于能躺在榻上睡个安稳觉。

    云剖白了自己的心迹,对萧妲的爱慕之情是愈加不作掩饰,驿馆大夫有安排云自己的居舍,但她宁愿睡萧妲房里的小榻为她守夜。

    萧妲和春这才领悟到她执拗脾性的厉害,敢情往常半分未表露呢。

    无奈之下,春只得在萧妲榻前打地铺了。

    三人挤在一个房里过了一夜,次日便传到晋侯耳中,赵偅耳坐在御案前听恩汇报此事之时,脸上看不出喜怒,他静心地听恩说完,才淡淡地开口,“传孤旨意,今日传姬夫人入宫,孤设宴为她接风洗尘。“静默了半刻,又吩咐道,“记得找顶轿撵去。”

    恩听了后面的补充之言,心里不禁揣测君侯此言深意,昨日萧妲不肯上那阶梯之时,他本来想去找他师父支招的,没想到见到师父的时候,同时见到了君侯,君侯竟就站在长延殿门口等候。

    恩见到君侯,想就此打退堂鼓的,岂料君侯已看到他,还唤他过去,询问周王后何在。

    他为难之下,只得照实说了周王后已累得不肯上来,让他找顶轿撵一事。

    岂知君侯听了,竟从长延殿后面那条路下来,后面那路并非阶梯,又斜又陡,是为宫人干活利索点而设的,堂堂一国君侯竟走上了宫人走的专用道,怎能让人不惊愕。

    昨日才长途跋涉而来,姬夫人累是正常的,但今日姬夫人应是不需要用上轿撵,君侯竟然还让他备撵,这自然让他惊诧,君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

    恩令人抬了轿撵,来到驿馆传令。

    只是接风洗尘之宴,萧妲自是不能推举晋侯一片好意,梳洗打扮一番,便上了轿撵,进宫去。

    她却不知,自己坐上这顶轿撵惹来多少非议。

    晋宫以往能坐轿撵的除了君侯,便只有太君夫人,君夫人。

    虽然萧妲过往的身份比这些人都高贵,但晋侯并未宣扬她周王后的身份。

    是以,她坐轿撵在晋宫走了一圈之事,不过半日便传得人尽皆知,连晋国卿大夫们都听得一二。

    但这些并不影响萧妲参加宴席的心情,可当她知道宴席只有她和晋侯二人之时,心情便复杂了。

    她推测晋侯此举是有意不让晋国大夫们知道她的身份,可纸包不住火,总有一日他们会知道,那么晋侯现在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恩来之前,她已收到暗探传来的有关晋侯的消息。

    现任的晋侯原来还曾在周国为质,而且还是她无意之中给了他回晋筹谋的机会,只是这晋侯性情古怪,照他如今及冠的年纪,又身居高位,正是对女人需求强烈的时期,偏这晋侯不沾女色,晋国后宫从他上位便空置多年,现在只住着他同胞妹妹,赵芙瑶。

    害得晋国大夫们都担心晋侯与其妹会乱来,好在观察了这么些年,都没有发生他们所担心的事,才稍稍安下心来。

    又因晋侯这几年忙着带兵整顿有异心的士大夫们,不常住在宫里,他们又担心自家君侯会不会有龙阳之好,才稍安下来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

    这么一位性向不定的君侯,她还没自信到会认为,他只布置两人的小宴是出自爱慕之心。

    那么可是为了感谢她当年无意赐予的恩情?

章节目录

祸水的养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素颜良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素颜良子并收藏祸水的养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