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慈被带到经理办公室。

    办公桌前坐着位中年女性,头发齐肩,脸上妆容虽不明显但也能察出胭脂的痕迹,身上穿着酒红色的工作西装,瞧着颇为成熟干练。

    这种职场女性总是让人钦佩,季慈双手递上简历。

    女人接过只扫了眼便放在手边,话风沉稳,“你的简历我已经看过,整体来说非常满意。”

    她简言意骸:“说一下情况,男孩,十八岁,单亲家庭,计划出国但外语水平不够,想请你帮助提高外语水平,毕竟出国留学雅思托福必不可少。薪水你放心,绝对不会低于市面平均水平,我这边希望可以立即上岗,地址在悦庭庄园可以接受吗?”

    前面都还好,只是听到“悦庭庄园”时,季慈双眉不经意拧了下,女人瞧见了,干脆果断地问:“请问季小姐还有什么疑问?”

    她神态恢复往常,和煦地笑了笑,“没有。”

    季慈只是不知为何刚刚会想到那个人。

    双方加了微信,对方留言备注【陈女士】。

    陈女士要求一周三节课,每节课三小时,具体时间由季慈来定。

    经过协商,时间定在每周二,周六周日上午八点到十一点。

    ...

    季慈出写字楼时,雨还没停,纷纷扬扬的雨丝从天而降,落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之上,她撑开伞,步伐轻盈,鞋子踏过水坑,溅起一片沸腾的雨点。

    伴着淅沥的雨声,有人在身后唤了声:“季小姐。”

    声音不大但却浑然有力,季慈扭头。商务车后座车门打开,叶清楠手执把黑伞从车内走出,黑色皮鞋踩过雨坑时雨水溅到他的西装裤,他步伐依旧,男人冷峻且精致的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他表情一贯寡淡,仿佛没什么可以入得了他的眼,即便入了他眼也不会浪费他一丝宝贵的精力。

    但不可以说这种人虚伪,这只是一种真情流露,因为你根本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又为何要叫住她?

    季慈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正朝她袭来,她下意识咽喉,真心希望他能像先前那样视她为陌路。

    她向后退了几步,自动形成一个保护屏障,清脆的嗓音融于雨水里,“叶先生,你好。”

    “好巧,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碰到季小姐。”

    季慈礼貌点下头,没告诉他来这儿的用意。

    “你回学校吗?”叶清楠直接询问,连那句客套的“季小姐”也省了。

    她轻轻嗯一声,季慈面对他,永远处于不卑不亢的地位,不亲近不客套。

    叶清楠稍微侧身,指给她看,“我回公司,正好顺路,要不要上车?”

    “不麻烦叶先生了。”季慈摆手,面露难色,“我刚叫车了,司机已经给我打过电话,现在取消要扣钱。”

    “那好吧。”

    叶清楠正想说些什么,瞧她脸上的踌躇犹豫,便不再强行邀约,离开前,他意味不明地留下句,“季慈,改天再见。”

    季慈愣了一愣,改日再见,这是什么意思?

    纵使心中有千般疑虑,她却是不会主动开口询问,她伫在原地,目送叶清楠的离开。

    车子渐渐驶离视线,最后缩成一个点,变得看不清,雨点洗刷尘埃,空气越发清新,季慈长舒口气。

    其实她那里有打什么车?

    刚才那话都是说给叶清楠听的,最终目的当然是为了拒绝地更彻底一些。

    牢牢撑住头顶的“皮卡丘”,她缓着步子朝公交站方向去。

    叶清楠上车后,淡声吩咐道:“去公司吧。”

    路上,林盛通过后视镜观察自家老板不愠不喜的眉宇,斟酌着语气问:“叶总,刚才那位是?”

    “语卿的一个同学。”

    只是他妹妹的一个同学还得亲自下车,恐怕这里面的关系不简单。他暗自揣测,嘴上说着:“原来是这样,那女孩儿人长得挺干净的。”

    是的,他的用词是干净而并非漂亮。

    叶清楠执掌公司这么多年来,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

    扔下平板,叶清楠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无声胜有声,林盛自知失言,垂下眸子。

    小腿处的皮肤传来厚重的黏腻感,叶清楠松了松领带:“公司那边没什么急事,先回趟悦庭庄园。

    林盛:“好的,叶总。”

    悦庭庄园在反方向,司机前方路口掉头。纷飞的雨絮扑击在黑色玻璃上,留下朦胧的雾感。那幢大楼再次浮现眼前,它傲然矗立在楼丛之中,任何建筑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前方堵车严重,警车鸣笛,应是有事故发生,商务车行进缓慢。

    平板看累了,叶清楠揉了揉鼻骨,身体倒向柔软的靠垫。

    此时,林盛迟疑地喊了声,“叶总?”

    “嗯?”他懒懒地应。

    “这女孩儿有点像刚才那位。”

    单论身材,其实他心里不确定这是不是季慈,只是这把黄色皮卡丘雨伞实在太扎眼,加深了他的记忆点。

    听了他的话,叶清楠掀起眼皮,往窗外看去。整个公交站只有季慈一人。只见她踩在马路牙子上向外眺望,收身时急得跺了跺脚,随后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

    林盛回望老板脸色,试探着问:“叶总,要不要我下去将这位小姐接上车?”

    叶清楠眯了眯眼,任由随风飘扬的雨丝往她身上钻,他语气平静:“不用。”

    季慈眼睛停在黑色商务车的玻璃上,叶清楠下意识想要回避,却忘记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她不会知道他在看她。

    他重新调整视线,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她眼部轮廓,凭借着记忆中的样子,他想说她的眼睛很美,像小鹿般灵动,只是这只小鹿警戒心很强。

    雨中的她形影单只,马尾垂在肩一侧,很容易激起男人内心的保护欲,就连叶清楠也没忍住多逗留几秒。

    一霎那,他脑子里竟萌生出想和她一起被雨打湿,一起挤公交的念头。

    可他的身份是什么?

    叶先生?

    叶清楠笑了。

    后来回忆起何时钟情于季慈,浮现脑海的就是这幕。

    如果疏远淡漠是她对人的态度,那叶清楠想被她区别对待一次。

    *

    耳机内平稳的音乐缓缓流淌,脚下的白色帆布鞋也被晕染出一幅泥水混合颜色的地图,车子换了一批又一批,一辆公交车终于缓慢进站。

    雨伞被她收起,车门敞开,季慈长腿迈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子。

    回来时已近一点钟,宿舍昏暗一片。

    季慈蹑手蹑脚关门,脱衣服,尽管声音很小,却还是吵醒了隔壁床的叶语卿。

    她小声说:“季慈,你回来了?”

    “嗯。”

    “给你买了小蛋糕放在桌上,记得吃。”说罢,她又翻过身沉沉睡过去。

    课表还是冬季作休时间,季慈只眯了十几分钟就得收拾书包去上课,中午没吃饭,桌上的小蛋糕被她两下塞入嘴。

    这节是公共课,好几个学院的学生聚在一起。

    季慈宿舍四人坐一排,叶语卿问她,“家教面试的怎么样?”

    “挺好的,这周就可以去上课。”

    “位置在哪?方不方便?”

    季慈抿抿唇,“还行,离学校不是很远。”

    “那就行,注意安全。”

    叶语卿并未多问。

    最外面的钟晓倩用胳膊肘顶了顶她,“你看前面那个像不像苏端?”

    季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背影确实像。

    钟晓倩:“他旁边怎么坐着个女生啊。”

    季慈:“不知道。”

    “那是他新女朋友啊。”叶语卿热心肠地解释,“前几天刚发朋友圈官宣。”

    钟晓倩问:“他找女朋友你心里没点什么?”

    叶语卿不以为然,“苏端这个人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和谁在一起都和我没关系,再说,我现在也有新开始了。”

    唐怡也凑过来,“呦,叶语卿,你是不是又有新情况啊?”

    叶语卿声音低了几度,听起来娇嗔嗔的:“哎呀,有消息会告诉你们的。”

    唐怡也学她这般语气,“哎呀,你可真会吊人胃口。”

    叶语卿翻开书,假装学习,“别说了,老师来了。”

    唐怡:“好好好,不说了,再说某人就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叶语卿埋怨着:“你们怎么不说季慈啊?”

    唐怡甩了个眼神,意味深长地说:“季慈现在也不简单呐!”

    叶语卿:“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季小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季慈长长叹口气:“唐怡说什么你也信,你是不是忘记之前被她骗过多少次了?”

    叶语卿气得嘟嘴。

    季慈跟着两人逗她,鼻腔却不知怎么回事,像是用狗尾巴草挠了下痒得难受,她连打了两个喷嚏。

    钟晓倩问:“季慈,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她揉了揉鼻子,“不能吧。”

    下午满课,最后一堂课结束,她们三个商量着晚饭吃什么。

    季慈没什么食欲,自己先回宿舍,把灯全都打开,她直接爬上床躺下睡觉。

    三月份宿舍还没停止供暖,下半身却像浸在冷水里,身上的被子被她裹得紧紧的。

    她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中途听到开门声,听到有人喊季慈,她想回一声的,但发现实在没气力,然后彻底失去意识。

    季慈也不知睡了多久。

    睁眼时宿舍两个灯关掉一个,自己这里发暗。嗓子像是爬了几只蚂蚁,又干又痒,想下床倒水,身体仿佛被车轮碾过,一用力全身的筋都在疼。

    钟晓倩和唐怡去洗澡了,宿舍只有叶语卿和她。

    听到动静,叶语卿放下手机下床,摸了摸她额头,“还好,不发烧。”

    “可能今天在外面淋雨了吧,吃点感冒药就好了。”她声音哑得厉害,像把即将断弦的二胡。

    叶语卿从药箱翻出感冒药,看了下生产日期,温水连同两粒药片一同递到她嘴边。

    季慈接过来,“谢谢。”

    叶语卿:“你这样子就少说话。”

    季慈皱着眉把药片就水吞下去,重新倒在床上。

    叶语卿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季慈摇头,她现在吃不下一点东西。

    叶语卿告诉她,“你刚睡觉的时候,手机响了两次。”

    汪冉给她打了两遍语音电话,季慈都没接,害怕人担心,她打字回:【今晚身体不舒服,想早点休息。】

    “季慈?”叶语卿喊她。

    “嗯?”季慈用厚重的鼻音回她。

    叶语卿缓缓问道:“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你说什么?”

    “你先告诉我有没有。”

    季慈有气无力地回:“没有。”

    “那祁然是谁?”

    她脸上本就没多少生气,经她这么一问更显死气沉沉。季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是啊,祁然是谁?”她虚弱地反问:“你认识他吗?”

    叶语卿回:“我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只是你刚刚做梦喊了好几遍这个名字,所以我才问你的。”

    季慈一脸不可置信。

    “那个人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季慈沉默一瞬,随后微微扯了扯唇角,“应该是你听错了吧,我不认识一个叫祁然的。”

    “怎么会,我听得清清楚楚。”

    季慈重新躺下,扯着嗓子,“语卿,我有点累,可以先别说了吗?”

    叶语卿欲言又止,“行,你好好休息吧。”

    季慈阖上双眸,可能是生病人也变得敏感的缘故,她眼尾不争气地淌出两行泪。

    祁然这个名字无论何时听到,她心尖儿都会颤两下。

    18岁以前,她的人生一直按规划的轨迹平稳运行,父母希望她进入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后出国深造,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安稳度过余生。

    对季慈而言,祁然是她一帆风顺人生中的一场劫,为了渡劫,她差点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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