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光尽收,天字二号房与一号房皆点起了灯。

    霍昭这边正尝着翁叔去此镇有名的天香楼带回的饭菜,口感鲜美的肴肉、汤色白净的鱼汤······

    竹青自后窗返回圆桌旁,“姑娘,天一已将扮作店小二的杀手制服,风青也带回了一些消息。姑娘可是要现在听?”

    霍昭喝完碗中最后一口汤,拭去唇边印迹,又用茶水漱了漱口,才缓缓开口:“让他们过会儿再来复命。”

    一刻钟后,天一、风青先后翻窗进来回话。

    天一因着今晚处理这个杀手杀手、还需赶路给他丢到县衙门外,便得了回话的先机:“主子,杀手已然被咱们制服,手筋脚筋全挑了,命根子去了、钻心散也给他服用了。”

    “此贼人身上背了数十条人命,光是无辜女子先奸后杀的就有上十条,一一罪状皆已让他签字画押,就等明日此处县令见到他。连着他们窝点的罪证一并送去。姑娘就可得安生几日。”

    对此,风青颇有异议,京里的恶毒女人贼心不死,定会再找别的杀手继续追杀主子。

    “主子,今日所跟之人就在天字一号房中,从莲香斋回来后,再无走出客栈一步。属下试探过客栈中人,只知此人从江州返京途径桃莲镇落脚。可要继续往下查。”

    霍昭听毕,心下已有成算,亦无意深究,只曰:“不必深究,天一继续回去把人和罪证送到县衙外,风青协助。”

    二人退下后,竹青也招呼着店小二太抬水进来给她家姑娘洗漱安寝。

    烛火摇曳,蜡滴成霜,窗外竹影横斜,月明星稀。

    几案上燃着沉香,明宴手执一书,倚在榻上翻阅。

    暗一于室外轻扣窗框,陆曜立刻跑到窗边打开掩着的窗户,让他翻身而入。

    陆曜伸手拽了拽暗一的衣服,“查得如何了?”另一只手没顾上撑住窗户,于是暗一的衣摆被夹住了。二人满心都是手上的大情报,一点没发现这一小插曲。

    “那是惊天之闻,你就等着我与殿下细细说来。”暗一说着,搭着陆曜的肩膀就往明宴这边去。

    刚往前一步就被夹住的衣服绊住,一个身形不稳,趴倒在地面。

    陆曜看着趴倒的暗一,死命压住不受控制往上翘起的嘴角。

    暗一抬头看着憋笑的陆曜,突觉当日为何就选了当暗卫,就连他家殿下此刻也在用书挡着自己的笑意。

    “陆曜,你还憋笑,快扶我起来。都怪你。”暗一小声抱怨。

    “是你学艺不精,翻个窗都不利落。”陆曜说着一手把地上的人拉了起来。再走到明宴身前拱手行礼。

    “殿下,属下查到了一些事情。”

    明宴放下手中书,眼角笑意不减,清清嗓子后,缓缓开口:“孤命你日后回京带着一卫的人都加练。”

    “查到什么,细细说来。”

    “她们一行人,从屿州而来,马车没有徽记,可据属下看她那些手下,步履踏实,皆是练家子,

    在桃林中,跟了她们一下午,发现只有她们这位主子不会武。还长得天仙似的,就是······”论长相,真的跟他家殿下很相配,不成不成,他家殿下已有婚约在身,那可是太师嫡孙女,侯门闺秀,路边遇上的女子就算是天仙,又怎能配与他家殿下呢?暗一心下暗暗鄙夷自己就爱看脸的毛病。

    明宴揶揄他二人,继续说道:“怎么不说了?”

    暗一受令,继续将她二人桃林中事、以及偷偷看到的杀手被抽筋、断命根子、盘算捣毁杀手堂口珲春堂一事全盘说来。

    陆曜听毕,瞠目结舌,果然人不可貌相,若是此人作奸犯科之事皆为真,那如此私刑,受的一点不冤枉,他陆曜拍手叫绝。可再看了看眼他家殿下,眼中早已笑意尽无,似乎并不认同这位姑娘的做法,愣是把拍手叫绝的心给灭了。

    暗一却感觉一向脾气很好的殿下,此刻心情不佳,只想快快走人,小小翼翼问:“殿下,那此事该当如何?”也不知此处县令能否接得住这飞来大案。

    明宴听毕,已下榻走到侧窗前简单的书案旁,提起狼毫下笔,边写边道:“此处尚在江州境内,传我手谕,令江州知府携此处县令查清此事,若事情皆属实按律法处置。”

    一纸毕,令暗一拿上,又取一纸,再度沾上陆曜在旁新磨好的墨,“令江州监察御史督察此事,珲春堂盘踞多年,他江州知府定要为此事负责。所查证据备一份另呈大理寺复查。”

    所有手谕皆已令暗一派人快马送至江州知府与江州监察御史处。

    亥时更声过,桃莲镇人声早稀,外头偶尔传来风吹过树叶的“唆唆声”,天字一号房内却尚有微弱烛光,架子上倚靠着的人,一条长腿稍稍支起,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撑额,一双剑眉微蹙。

    纱帘挡了床外大多烛光,漏掉的光倾泻在明宴身上,落得满身和煦,深夜已至,他尚不能安寝,今年天降异象,春汛早至,隔壁泽县已连日大雨,今日才稍稍放晴,上游却一直雨水不断,巩固堤坝一事并不能掉以轻心,今日才又送了东宫令前去青州太守处。

    明日赶路,再一日才可到达。

    但愿泽县可平安度过这一劫。如斯想着,明宴才在不安中睡去。

    卯时未到,变天了,窗外一道闪电,撕破昏暗的天,一声炸雷、大风刮过,震得窗外翠竹摇晃,天像被闪电、惊雷劈开似得,骤雨猛烈地泼下来。

    本就睡不安稳的霍昭和明宴,辗转醒来。

    霍昭醒后紧紧抓住胸前挂着的玉坠。

    纱帐外微弱的烛光映着架子床上蜷缩的人,牙齿紧紧咬着发白嘴唇。

    第二道雷紧跟而来,床上的人立刻拉起被子盖过头。

    从净房赶回来的竹青,迅速点亮屋内另外一根蜡烛以及香炉内的乌沉香。

    惊雷过,雨声不停,竹青端着杯清水走到架子床边,轻声细问:“姑娘,可要喝些水?”

    霍昭才掀开被子,把头露出来。此时原本昏暗的屋内已然大亮,雷声过了,心下安定了不少,一双素手拨开纱帘,接过竹青送来的水,一把喝下。

    竹青目之所及处,一双杏眼尚有丝丝惊慌。她便默默坐到床边的脚踏上静静陪着霍昭,就像儿时一般。

    霍昭双手抱膝靠着床架,愣愣地坐着,眼眸低垂,听着一室静谧,屋外雨声滂沱。

    忽然,“吱呀”一声,夹在在雨声中,不扰人,却让耳力极好的竹青听见,说与霍昭听,“姑娘,像是天字一号房的人有动静。”

    床上之人低垂的眼眸即刻抬起,亦慢慢回过神来,眼波流转,片刻后,才出声:“竹青,点灯,把南晋地图翻出来。”

    看着案几上铺开的南晋地图,霍昭一根手指落在了江州,顿了一下又滑向泽县,嘴里念念有词,

    “果然,泽县上游连日大雨,江州此时亦突下暴雨,途径江州一大河也有一段在泽县之内,他此时赶着动作,怕是要赶往泽县。”

    “姑娘,您说的是他们要去泽县?”

    “是去泽县,怕的是堤坝不固,洪水大发,竹青,你等会让天一、风青带多几人走另一条路去泽县,叫他们见机行事,若是他人有难,关键时暗暗帮上一帮,但不可叫他们发现。”

    竹青应令,心下却担心,天一、风青带人一走,跟在姑娘身边的,带上她,便只剩下四人,京里的人贼心不死,找来更强的杀手,他们不知顶不顶得住。如此斟酌,自己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霍昭看着竹青皱起眉头,苦得跟喝了药似的笑脸,抿着嘴浅笑,“看你这小苦脸,担心什么,有

    你这身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再说,翁叔他们亦有一等一的好功夫,害怕几个不入流的贼人吗?”拉着竹青的手,轻轻一拍,“去收拾吧,天亮了,我们也出发。”

    一日后,风声啸啸,乌云聚拢,黑云压城,官道上,行人步履匆匆,越走越快,只想能在大雨来临前赶到城中,避开这狂风暴雨。

    更远处树木繁茂,大树被这大风吹得枝叶摇曳,树叶纷纷落下,一些小树更是被吹得往一边倒去,一辆颇为宽大的马车在这路上越跑越快,赶车的翁叔往车内道了一句:“大姑娘,此去兖州城还有段距离,看这天色,等下是要下起大暴雨的,最好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先。”

    竹青碰了碰茶碗,不烫,便把这碗茶端给了她家姑娘。

    一只指如葱白形如青竹的素手接过白玉茶碗,粉唇轻轻抿了一口茶,“让翁叔找个地方避雨,雨停了再进城。”

    竹青接回茶碗,“委屈姑娘了,也不知这荒山野岭的能什么好去处可以避雨,属下这就跟翁叔说。”

    竹青稍稍打开车门让翁叔停到路上破庙或农家去。

    一侍卫了然,骑快马往前探路。

    翁叔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轰隆”,一声惊雷,惊得马匹嘶哄,马儿惊魂未定,接着便是一个个铁钩落下,紧紧咬住马车顶,骏马急刹,

    车内绿衫女子立刻身形不稳,往前倒去。

    幸得竹青眼疾手快,随即扶稳了她。

    此时,侍卫大喊的声音传到马车之内,“有刺客,保护姑娘。”

    驾车的翁叔立刻抽出佩刀,调下马车,与其他几人围着着马车,把姑娘先防护起来。

    等下,对方可能会有箭攻,围着而战更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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