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开学要用的东西收拾到了行李箱里,只留出背包和一个鸟笼放在外面。

    “看来是指望不了她签字了。”我把霍格莫德许可表在桌面上摊开,用羽毛笔蘸了点儿墨水,开始生涩地模仿起母亲的字迹。

    最终,我掸了掸纸,将表放进包里,希望能糊弄过去。

    渡鸦站在窗外的台面上,低头啄着什么东西。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也被人篡改了记忆,我会不会也变得向她一样,一辈子都走不出一个虚无的执念?”我撑着脸颊,哀声叹气,“有的时候我就在想,只是改变了一件事,又何至于此啊?但是……再仔细想一想,可能就一件事,真的能改变一生。”

    “是不是就因为这个记忆,才使她变得抑郁、暴躁、易怒、厌恶所有人?”我盯着天花板,对着根本听不懂这些的渡鸦说话,“周围的邻居有发出什么声音吗?你听到了吗?我没听到。但是她一直能听到。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我真的挺讨厌她的,可也是真的希望她能走得出来。”我感觉烦躁不已,无数张脸、无数言语像碎片一样,在我的脑子里被揉乱,但我一动也没动,只是皱了皱眉头,“希望我也能走出去。”

    渡鸦抬起头,它的眼睛直盯着我,一只乌黑明亮,一只灰白无神。

    “我想到了。”我突兀地对它说,“阿纳斯塔西娅,这个名字怎么样?‘复活’、‘再度振作’,这个寓意很不错,以后我一看见你,就会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那真是太好了。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就叫两声,阿纳?”

    渡鸦对着我歪了歪脑袋,在我期待的目光中张开嘴巴,发出了两声嘶哑难听的尖叫。

    “太好了,阿纳。”我的眼中流露出喜色,我伸出手指在它的脑门上揉了揉,它又低下头开始啄什么东西,我站起身想要看个清晰,“啊呀!死老鼠。”

    我轻轻抓起阿纳放进鸟笼,又嫌恶地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掐住鼠尾,把尸体丢进了外面的草地里。

    “是坚果不好吃吗?真是的。等会儿我去给你买点新鲜的肉吃。”

    开学日的清早,我和母亲谁也没说一句话。我推着小推车,径直穿过坚固的金属墙壁,来到了9?站台。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喷着烟雾进了站,我敲了敲阿纳的笼子,晃晃昏沉的脑袋,所有的不快都消失不见了。

    我把箱子搬上车,然后出来等待熟悉的面孔。

    离开车还有二十分钟时,站台已经挤满了来送孩子上车的男女巫师,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看见了哈利、赫敏还有韦斯莱一家。我没太好意思叫住他们,但赫敏看见了我,她先和我打了招呼,于是我高兴地向他们介绍了我的新朋友——阿纳斯塔西娅。

    在被问及阿纳爱吃什么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提到了那只死老鼠。斑斑发出“吱吱”的凄惨叫声,瞪着腿钻进了罗恩的袖子里。

    “你就别吓唬可怜的斑斑了。”罗恩厉声道,“赫敏的那只怪物已经够让它担惊受怕了,你又来!”

    我吐了吐舌头,远远地朝达芙妮招手,带着阿纳又蹦跳着向她跑去。

    “看见潘西了吗?”我问她。

    “没有,说不定已经在车上了,她应该能找见我们的行李,我们上车看看吧。”

    我们上了车,很快就找到了潘西。她正在一个包厢里叉腰站着,板着一张脸,和对面的人不知道聊着些什么,而坐在她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德拉科·马尔福和他的两个小跟班——克拉布、高尔,他们二人显然没有参与交谈,此时正把脑袋埋在一处,扒拉着背包里的东西。

    “柯伊,达芙妮,我正要去找你们。”潘西的余光瞄到了我,她拉开滑门,面露忧色,“我听说假期里魔法部的人找上了你,你犯了什么事?”

    “没什么,一个误会而已。”我把鸟笼塞到她手里,“你们先去坐着,我有事要和马尔福说。”

    “好吧。”潘西提着鸟笼,与达芙妮二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往后面的空包厢走去。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倚靠着门框,指了指旁边的包厢,对克拉布和高尔示意道,“你们两个介意先去隔壁坐会儿吗?”

    “凭什么?”克拉布说。

    我把袖子里的魔杖露出来,转了个圈。

    克拉布的脸一垮,慢吞吞的站起身,推搡着高尔离开了,留下马尔福一个人愤怒地瞪着我。

    我走进去,拉上了门,坐到马尔福的对面。

    “这个假期的事,我就当作你不明真相。”我开口道,“我也很意外,你竟然也是被算计在内的。”

    “你在说些什么?”

    “我是说,你被人利用了,还是你最崇敬的父亲。”我冷笑,“你为什么咬定钥匙是我偷的呢?”

    “除了你还会有谁?”马尔福到现在还十分嘴硬,“你的意图明确,也最有动机——我听说你和同伙在麻瓜世界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谁知道你想拿我的钱去做什么,想来也是跟那些麻瓜有关,毕竟你是纯血叛徒,与那些麻瓜都是一丘之貉,奸猾狡诈、手段肮脏,还处处同我作对。”

    马尔福向前探了探身子,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又生怕被人听到似的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害得我爸爸离开了校董会,现在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到底是谁处处同谁作对?”我反问他,“如果不是你自己先要来干涉我,又因无法说服我而处处刁难我针对我,我何必要和你闹得这么难看呢?”

    “现在你也知道了,我根本就没有偷你的东西,但哪怕知道了这一点你也依旧要贬低我、污蔑我,就因为你是一个血统歧视者,你瞧不起亲麻瓜的人。”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气势一点点退缩回去,“所以你那扭曲的偏见让你违背自己的内心,不停地朝我身上泼脏水,你根本不愿意动用你的脑子思考一下——我有什么能力可以让校董会那些思维比城墙还牢固的老人集体投票把你的父亲开除出去,靠威逼利诱吗?你父亲为了扳倒邓布利多那么做了,他成功了吗?”

    “马尔福,你得独立思考,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未必就不会骗你,你得分辨清楚这些。若是你分辨不清楚,你会永远地丧失自我。”我瞥了一眼在隔壁挤在一堆人里聊得热火朝天的克拉布和高尔,“还有你身边的这些人。你们之间的关系都不对等,他们又怎么能真诚呢?今天他们唯你是从,明天就可能为了利益牺牲你,就像刚刚,我只是小小地吓唬了他们一下,他们就抛下你走开了,也许这点小事对你没什么影响,等以后遇到大事的时候可就不一样了。”

    “用不着你在这里跟我讲大道理。”马尔福的脸色很难看,嘴唇也变得有些苍白。

    我冷哼了一声,心想若不是潘西,我也懒得在这里和他废话。

    我仔细想了想,最终打开背包,在里面翻找了半天,翻出来了一本早就被我看完了的《杀死一只知更鸟》。虽然是旧书,但外观崭新,我看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没舍得翻出一点折痕。

    我把书放到桌子上,语气平静地对马尔福说:“事实上,我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说了,假期里的这件事,我当你不知实情。同学一场,我送你一个礼物。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本书,还是麻瓜的书。至于你会不会翻开它,或者要把它丢到哪个泥堆还是水坑里去,我都管不着,这都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那么幼稚。”

    一声响亮的汽笛。我起身走入过道,敲了敲克拉布和高尔所在的包厢门,然后去寻找潘西和达芙妮的身影。

    火车喷出蒸汽,慢慢开动了。

    一路上的包厢都坐得满满当当,很快我就看见了潘西和达芙妮,她们给我留出了一个位子,对面坐了三个人,戴安娜·拉维、布雷斯·扎比尼和特伦斯·希格斯。

    我的视线从拉维和扎比尼之间淡淡地扫过。拉维正在向扎比尼展示她漂亮的手链,看到包厢门被人拉开才把手放下来。他们坐得很近,我心下猜想扎比尼多半是压根没把我说过的话当回事,依旧自顾自地活在他的世界里。这么想着,我也不愿意再关注他,收回视线坐下来,和希格斯打了声招呼,顺便问了一下他换到了什么东西——假期之前我让俱乐部的人用一个魔法物件来换取麻瓜物件,这件事我可不敢忘,等到了学校第一个任务就是把所有的徽章销毁,不然等卢修斯·马尔福反应过来,就不好办了。

    希格斯撇撇嘴,从包里掏出一个望远镜来。

    “从一个图书馆馆长那儿换来的,好像没什么特殊。”他说,“我看他坐在窗口拿望远镜看星星,我就对他说,我的比你这玩意儿好使多了。他很想见识一下,我就把我的全景望远镜换给他了。”他往桌前凑了凑,摆弄着那个望远镜,继续道,“哦,上车前我还遇到了琳达,她说她用她的相机换了一束花。这算什么?花又算不得麻瓜的东西,她完全可以从花园里随便剪下来几枝捆到一起去。这可真是个赔钱买卖,不是吗?”

    “其实换来什么东西都没所谓。”我笑了笑,“只是她可真实在,竟然为了完成任务愿意换取这么不等价的东西。”

    “是啊。”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一路向北行驶,窗外的景致变得越来越荒凉。随着高空云层的变厚,天色也暗了下来。

    我转过头,三个女孩子还凑在一起,拉维用手指在阿纳的鸟笼缝隙里戳来戳去,可能是时间久了有些累了,她们的话也不像刚刚那样多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达芙妮把她的饼干往笼子里塞了半块,潘西的脑袋靠在窗户上,都快睡着了。

    “它叫什么名字?”拉维开口问道。

    “它吃饼干吗?还是说它现在一点儿也不饿?”达芙妮也把手指伸进笼子,想要将那半块饼干再弄碎一点。

    “她叫阿纳斯塔西娅。”我说,“阿纳胃口好得很,喂什么都吃,坚果、蔬菜、水果……但是我觉得她可能对肉类更感兴趣一些。”

    推着食品车的胖女巫在这时来到了我们包厢的门口。于是,在她离开后不久,阿纳的笼子里又多了些零零碎碎的食物,我怀疑她们打算撑死它。

    “一只残疾的幼年渡鸦。”扎比尼慵懒地靠在座位上,在说到阿纳时也不过是抬了抬眼皮,“你买它花了多少钱?”

    “八个加隆。”

    “这个价钱你完全能买到一只健康的猫头鹰。”扎比尼一副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同情我被人坑了的模样。

    我感到有些不快:“我喜欢阿纳,所以我认为值得。她现在就是我的家人,就算有人给我一万个加隆,我也不会把阿纳交给他。”

    扎比尼笑了,透过他的眼睛我看见了自己严肃的脸,我想他再怎么迟钝也该意识到我此刻不是那么高兴了,但他就像是故意的似的,非要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不可:“喜欢它哪一点呢?说实话,我想不出它的用处。甚至从外形上来看,它也并不具备观赏性价值。”

    “是啊,眼里只有外观和可利用价值的人必定是想不明白的。”我叹了口气,不想再白费口舌,“这不关你的事。”

    “它很可爱呀。”拉维说,“能健康地活着就已经是最有价值的事情了。”

    我无比认可且感激地看向她:“是吧,就是这样。”

    我的心情顿时舒畅不少,紧绷的表情也松弛了下来,给了扎比尼一个得意又快活的微笑。

    “看来这个包厢我是待不下去了。”

    “我觉得也是。”我顺着他的话附和道。

    扎比尼的脸色稍稍冷了冷,我也没有退缩,毕竟刚刚的他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我,又怎么能指望我给他台阶下呢?

    雨越下越大,车窗外成了一片水汪汪的灰色,并且逐渐黑了下来,过道里和行李架上的灯一下子都亮了。

    扎比尼站起身,拉开了包厢的门。他看起来是真的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

    窗外狂风呼啸,雨点猛烈地敲击着窗户,我打了个寒颤。我在扎比尼前脚刚踏要出去的时候拉住了他的胳膊。

    “干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我抓着他的手。

    “坐下。”我说。

    他怔愣了一秒,虽然面有惑色,但神色倒是缓和了几分,语气却显得淡漠生硬:“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好吧,你就当我没说刚刚那句话,虽然这件事都是你的问题。”我不给他反驳我的机会,快速地接着说道,“你没感觉火车开始减速了吗?”

    扎比尼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到了吗?”潘西迷迷糊糊地抬起脑袋往窗外望,然而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无数颗好奇的脑袋从包厢里探了出来。

    “还不可能到。”希格斯疑惑地瞄了一眼手表。

    火车咯噔一下停住了,我松开了手。远处传来乒乒乓乓的行李掉落下来的声音,接着,没来由地,所有的灯都灭了,我们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车坏了?”达芙妮在旁边使劲扯我的袖子。

    我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扎比尼,你踩我脚了!”

    “该。”

    他退回到了他的座位上,我在一片漆黑中翻了个谁也看不见的白眼,摸索着关上了滑门。

    我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候摄魂怪通过——然而没过多久,我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滑门慢慢打开的声音。

    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而来,我身上的汗毛“刷”地直立起来。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摄魂怪大概只是挨个包厢检查一下有没有小天狼星·布莱克的踪迹,很快就会离去,但我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因为我的意识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开始变得麻木,身体如同石块一样僵硬,寒气剥夺了所有的热量,我感觉自己好似一具流干了血的尸体。

    天和地在旋转,我的眉心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指着,那一点锋芒无比强烈,强烈到令我恐惧,恐惧的同时又觉头痛欲裂,我恍惚间以为有人欲要对我施咒,我想阻止他,但是那个“不”字怎么也喊不出口,白色的光在下一刻扩散开来,我仍然什么都看不见。

    “柯伊!”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

    意识逐渐复苏,我的血液又重新开始流动,眼前慢慢有了光亮。

    潘西和达芙妮的脸正凑在我面前,见我眨了两下眼睛,这才放心地坐回去。

    “你还好吧?”达芙妮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你的手特别凉,脸色也煞白,刚刚你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是不是很冷?”潘西指着脚边的行李,“行李都掉下来了,我给你拿件外套出来吧。”说着,她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抽出一件棉衣递给达芙妮,达芙妮把它盖在了我身上。

    “没事。”我说着,朝阿纳的方向望去——它什么事都没有,此时正用它那只完好的眼睛看着我。我松了口气。

    “我早就说过,要是你刚刚打她两巴掌,她说不定会醒的更快些。”

    “扎比尼,你可别惹她了。”潘西劝他。

    刚缓过来点的我用尽全力一脚踩在了扎比尼的鞋子上。

    扎比尼吃痛把脚往回收了收,还不忘冷笑着嘲讽一句:“有力气踩我,看来也没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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