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很明确，但具体要怎么做，她实则经验有限。所会伎俩大都来自之前看过的话本，脑中所能想到的无非也就是同对方多搭几句话，添几分好感罢了。
如此这般，人家总不至于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她被拖出去砍了吧？
脑中转着念头，未走出多远，终于再次瞥见那道玄色身影。
机不可失，苏锦妍当即加快脚步朝卫世子奔去，却不料因心下紧张，加上走得太急兼舞裙下摆过长，临近甬道不小心被一簇花枝绊了一下，脚底一个踉跄倾身向前栽倒下去。
苏锦妍：……
心里暗自叫苦，如此一来卫世子是否会对她增添好感不好说，但是一定能见到她摔个狗啃泥的滑稽模样。
然而下一瞬，预想中的惨烈画面却并未发生。
电光石火间苏锦妍只觉腰间一紧，旋即肩头也有力道传来，将她稳稳托住。
卫世子显然是个懂分寸的，才将她扶稳站定，立时撤身到一个恰当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人家肯出手相救，总归是个好开端。
“多谢世子援手。”苏锦妍忙垂首敛衽，盈盈拜谢。
“举手之劳，无须多礼。”男人的声音客气疏淡。
话落，苏锦妍眼看着那双皂色云纹锦靴提步往前，转眼与她错身而过。
“适才妾莽撞，不小心惊扰了世子，望世子恕罪。”苏锦妍忙又没话找话说。
不多礼还怎么勾搭你？
“不妨。”男人脚下一顿，在苏锦妍视线之外几不可察地勾唇一哂，继而缓声道，“只不过，当真是不小心吗？”
苏锦妍一愕：是她做得太明显了？
尚未醒过神，冷不防被一股大力拖向道旁，刚要张口惊呼，声音又被一只大掌堵了回去。
眨眼工夫人已到了假山后头。
男人将她抵在湖石上，距离近到呼吸可闻，微凉的体温与陌生的气息传来，苏锦妍脑中顿时一片茫然，不明白适才还清风朗月的卫世子，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元琛一手堵着女人的嘴，另一只手卡在她细软的脖颈上：“不准喊。”指骨微收，他沉声警告。
早在凌烟阁，第一眼瞧见这女子他便觉出可疑。
后来见她有意吸引自己注意，元琛猜测多半是姚承嗣授意，及至见她举止青涩，试图引诱却又放不开的样子，他不禁又有些含糊，不明白姚承嗣派这么个生手来接近他究竟是何用意。
却未想到她竟然追至此地。
这又让元琛大感意外，甚至怀疑对方是否窥见了他们的行动，但瞧她笨手笨脚，显然丝毫不懂跟踪的门道，又并不似做伪……
他一时倒有些拿不准了。
本还在犹豫是否先放过她静观其变，是她自己不知死活非要叫住他，那便休怪他不客气了。
姚承嗣府上的家姬，即便随手杀了，他也绝对有把握拂衣而去，甚至不会对本次行动造成任何影响。
但在那之前，有些事最好问明。
随着呼吸一滞，苏锦妍彻底清醒过来，对上男人凛冽的眉眼，想起适才他拖拽她的速度和力道，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随时会掐断她颈骨的人。
一阵阴风吹来，天空中重云堆叠，假山后变得愈发幽暗森冷。
苏锦妍听见卫世子的命令连忙点头，唯恐动作慢点会被他狠下杀手。
堵着她嘴的手稍松，刚好让她可以讲话。
“为何跟踪我？”男人声线沉冷。
苏锦妍本想否认“跟踪”这一说法，但男人肃杀的眼神立刻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可“我想勾引你”这种大实话又实在难以启齿。
“我……”她支吾着。
想必看她犹豫，男人稍有松动的指骨又是一紧。
钝痛传来，苏锦妍骤然呼吸艰涩，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
“说，是不是姚承嗣派你来的？”男人的声音森冷如刀，颈间力道却是微松，似在给她最后的机会。
眼前人无形中传递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尤其那对黑漆漆、寒浸浸、似能洞穿一切的眸子，几乎立刻让苏锦妍打消了说谎的念头：“不，不是……”她听见自己说，“……是我自己……想魅惑世子来着。”
话一出口，强烈的悲愤与羞耻感直迫得她眼框发酸。
话落，颈间铁钳般的指骨似乎一滞，男人寒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意外，迅速又消失不见，苏锦妍怀疑自己看错了。
“为何？”她听见卫世子问。
“想利用你离开这里。”苏锦妍老实回答。
虽说想勾引人家还当面说出来，这种事着实令人无地自容，但苏锦妍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
这倒让方才的羞耻感减淡了些许。
尤其说出以往姚承嗣滥杀姬妾之事，苏锦妍甚至略松了一口气。
对面静默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
卫世子眼波微动，不知在想什么。
经手审讯过不计其数各色人等，元琛不难看出这女人并未对他撒谎，直觉告诉他，她不会出卖自己，即使现下放她离开。
当然她的说辞与传闻也对得上，虽然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人比死人更可信。
元琛自认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但望着那对清澈莹亮、微染湿意的眼睛，不知怎么突然鬼使神差地决定放过她。
正要松手，一个画面蓦地从脑子里蹦出来——是适才这女人面颊涨红，紧咬下唇抵死不愿说出想魅惑他时的模样。
心神一动，竟起了促狭的心思，故意探身凑近她耳边，声线暧昧道：“说出府中密室所在，本世子便带你出去。”
言罢视线再次落在那双明眸上，却意外地并未从中看到预想中的变化。
相反，那女人闻言眼波微动，似在转着什么念头，双眸渐渐静如止水，连适才对他的恐惧也消散无踪。
旋即，他听见那道柔婉的声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成交。”
“带你出去”四字犹如一粒星火，霎那点燃了苏锦妍求生的希望。
思绪电转间她恍然想到了什么，慢慢镇定下来。
卫世子所说的密室，她约莫是知晓。
苏锦妍有自制口脂的习惯，因公府祠堂附近植有紫草，是上好的天然着色原料，故而这半年来她时常前往采摘。
有一回无意中看见姚承嗣夹着一个二尺见方的锦盒走进祠堂，出来时却两手空空，还有一回是几个卷轴。
卷轴那次，出于好奇苏锦妍等姚承嗣离开，偷偷潜入祠堂察看了一番，结果除了香火与祭品什么都未发现。
老东西带进去的卷轴究竟都去了哪里？
苏锦妍那时便猜测祠堂内可能藏有密室，至于密室在哪，如何找到机关，她却全无半点想法，更不想因此将自己置于险境，遂不了了之。
此时她将这番见闻悉数告知卫世子，末了揣度着他的心思言辞恳切道：“姚承嗣曾害我干娘全家流放岭南，我恨这老奸贼还来不及，绝无可能帮他做事，请世子相信我。”
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
但愿卫世子看在姚承嗣这个共同敌人的份上，能对她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元琛默默审视苏锦妍，从被拖到假山后至今，这个女人不呼救，不挣扎，对他所问全部如实回答，看似随和顺从，实则脑子清楚得很，无端让他想起早春北地山间的白叶草，绒软柔韧，总在不经意间挠得人手背发痒。
当然眼下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于是松开她，淡声道：“你可以走了。”
苏锦妍：“……”果真放过她了？
虽然尚有些难以置信，但她绝不敢耽搁，闻言立刻脚不沾地逃离了那个危险的渊薮。
就不知卫世子是否会记得刚刚的交易，守诺带她离开，但凭她的身份与处境，又有何资格与人家谈条件？
她已经尽力了，再往后只能赌一赌卫世子的人品，还有自己的运气了。
再度返回凌烟阁，苏锦妍随后在席间又同几名舞伎跳了一支《凌波舞》。
曲罢姚承嗣笑问卫世子：“不知家下调教的舞姬，可还入得了世子的眼？”
苏锦妍闻言一颗心陡然高悬。
如果她是只兔子，此刻当能看见她高高竖起的耳朵。
“公爷说笑了。”卫世子道，疏淡的语气，婉拒的态度，听起来好像姚承嗣在逼良为娼，强人所难。
或许他只是客气一下？
苏锦妍不无侥幸地想，但刚刚他话里拒绝的意味那么明显，她终究无法自欺欺人。
又听姚承嗣“哎”了声道：“自古美人配英雄，世子又何必推脱？且老夫素喜成人之美，只是不知她们当中，谁有这个福分日后能听从卫世子差遣？”说着视线在苏锦妍等七人身上逐一扫过。
苏锦妍顿感芒刺在背，便在此时听见卫世子说：“行伍中人，身边着实不便携带姬妾。”
因有他之前那句话垫底，此刻卫世子如此回答苏锦妍倒并不意外，只不过心头沉甸甸的，好似灌满了铅。
终归是她年轻了，太过轻信于人，何况那人还是她完全看不懂的存在。
周遭陡然安静得像一潭死水，苏锦妍便是那溺水之人，深陷于浩大的黑暗与寒冷中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寸寸坠落。
如此这般，人家总不至于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她被拖出去砍了吧？
脑中转着念头，未走出多远，终于再次瞥见那道玄色身影。
机不可失，苏锦妍当即加快脚步朝卫世子奔去，却不料因心下紧张，加上走得太急兼舞裙下摆过长，临近甬道不小心被一簇花枝绊了一下，脚底一个踉跄倾身向前栽倒下去。
苏锦妍：……
心里暗自叫苦，如此一来卫世子是否会对她增添好感不好说，但是一定能见到她摔个狗啃泥的滑稽模样。
然而下一瞬，预想中的惨烈画面却并未发生。
电光石火间苏锦妍只觉腰间一紧，旋即肩头也有力道传来，将她稳稳托住。
卫世子显然是个懂分寸的，才将她扶稳站定，立时撤身到一个恰当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人家肯出手相救，总归是个好开端。
“多谢世子援手。”苏锦妍忙垂首敛衽，盈盈拜谢。
“举手之劳，无须多礼。”男人的声音客气疏淡。
话落，苏锦妍眼看着那双皂色云纹锦靴提步往前，转眼与她错身而过。
“适才妾莽撞，不小心惊扰了世子，望世子恕罪。”苏锦妍忙又没话找话说。
不多礼还怎么勾搭你？
“不妨。”男人脚下一顿，在苏锦妍视线之外几不可察地勾唇一哂，继而缓声道，“只不过，当真是不小心吗？”
苏锦妍一愕：是她做得太明显了？
尚未醒过神，冷不防被一股大力拖向道旁，刚要张口惊呼，声音又被一只大掌堵了回去。
眨眼工夫人已到了假山后头。
男人将她抵在湖石上，距离近到呼吸可闻，微凉的体温与陌生的气息传来，苏锦妍脑中顿时一片茫然，不明白适才还清风朗月的卫世子，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元琛一手堵着女人的嘴，另一只手卡在她细软的脖颈上：“不准喊。”指骨微收，他沉声警告。
早在凌烟阁，第一眼瞧见这女子他便觉出可疑。
后来见她有意吸引自己注意，元琛猜测多半是姚承嗣授意，及至见她举止青涩，试图引诱却又放不开的样子，他不禁又有些含糊，不明白姚承嗣派这么个生手来接近他究竟是何用意。
却未想到她竟然追至此地。
这又让元琛大感意外，甚至怀疑对方是否窥见了他们的行动，但瞧她笨手笨脚，显然丝毫不懂跟踪的门道，又并不似做伪……
他一时倒有些拿不准了。
本还在犹豫是否先放过她静观其变，是她自己不知死活非要叫住他，那便休怪他不客气了。
姚承嗣府上的家姬，即便随手杀了，他也绝对有把握拂衣而去，甚至不会对本次行动造成任何影响。
但在那之前，有些事最好问明。
随着呼吸一滞，苏锦妍彻底清醒过来，对上男人凛冽的眉眼，想起适才他拖拽她的速度和力道，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随时会掐断她颈骨的人。
一阵阴风吹来，天空中重云堆叠，假山后变得愈发幽暗森冷。
苏锦妍听见卫世子的命令连忙点头，唯恐动作慢点会被他狠下杀手。
堵着她嘴的手稍松，刚好让她可以讲话。
“为何跟踪我？”男人声线沉冷。
苏锦妍本想否认“跟踪”这一说法，但男人肃杀的眼神立刻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可“我想勾引你”这种大实话又实在难以启齿。
“我……”她支吾着。
想必看她犹豫，男人稍有松动的指骨又是一紧。
钝痛传来，苏锦妍骤然呼吸艰涩，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
“说，是不是姚承嗣派你来的？”男人的声音森冷如刀，颈间力道却是微松，似在给她最后的机会。
眼前人无形中传递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尤其那对黑漆漆、寒浸浸、似能洞穿一切的眸子，几乎立刻让苏锦妍打消了说谎的念头：“不，不是……”她听见自己说，“……是我自己……想魅惑世子来着。”
话一出口，强烈的悲愤与羞耻感直迫得她眼框发酸。
话落，颈间铁钳般的指骨似乎一滞，男人寒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意外，迅速又消失不见，苏锦妍怀疑自己看错了。
“为何？”她听见卫世子问。
“想利用你离开这里。”苏锦妍老实回答。
虽说想勾引人家还当面说出来，这种事着实令人无地自容，但苏锦妍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
这倒让方才的羞耻感减淡了些许。
尤其说出以往姚承嗣滥杀姬妾之事，苏锦妍甚至略松了一口气。
对面静默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
卫世子眼波微动，不知在想什么。
经手审讯过不计其数各色人等，元琛不难看出这女人并未对他撒谎，直觉告诉他，她不会出卖自己，即使现下放她离开。
当然她的说辞与传闻也对得上，虽然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人比死人更可信。
元琛自认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但望着那对清澈莹亮、微染湿意的眼睛，不知怎么突然鬼使神差地决定放过她。
正要松手，一个画面蓦地从脑子里蹦出来——是适才这女人面颊涨红，紧咬下唇抵死不愿说出想魅惑他时的模样。
心神一动，竟起了促狭的心思，故意探身凑近她耳边，声线暧昧道：“说出府中密室所在，本世子便带你出去。”
言罢视线再次落在那双明眸上，却意外地并未从中看到预想中的变化。
相反，那女人闻言眼波微动，似在转着什么念头，双眸渐渐静如止水，连适才对他的恐惧也消散无踪。
旋即，他听见那道柔婉的声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成交。”
“带你出去”四字犹如一粒星火，霎那点燃了苏锦妍求生的希望。
思绪电转间她恍然想到了什么，慢慢镇定下来。
卫世子所说的密室，她约莫是知晓。
苏锦妍有自制口脂的习惯，因公府祠堂附近植有紫草，是上好的天然着色原料，故而这半年来她时常前往采摘。
有一回无意中看见姚承嗣夹着一个二尺见方的锦盒走进祠堂，出来时却两手空空，还有一回是几个卷轴。
卷轴那次，出于好奇苏锦妍等姚承嗣离开，偷偷潜入祠堂察看了一番，结果除了香火与祭品什么都未发现。
老东西带进去的卷轴究竟都去了哪里？
苏锦妍那时便猜测祠堂内可能藏有密室，至于密室在哪，如何找到机关，她却全无半点想法，更不想因此将自己置于险境，遂不了了之。
此时她将这番见闻悉数告知卫世子，末了揣度着他的心思言辞恳切道：“姚承嗣曾害我干娘全家流放岭南，我恨这老奸贼还来不及，绝无可能帮他做事，请世子相信我。”
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
但愿卫世子看在姚承嗣这个共同敌人的份上，能对她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元琛默默审视苏锦妍，从被拖到假山后至今，这个女人不呼救，不挣扎，对他所问全部如实回答，看似随和顺从，实则脑子清楚得很，无端让他想起早春北地山间的白叶草，绒软柔韧，总在不经意间挠得人手背发痒。
当然眼下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于是松开她，淡声道：“你可以走了。”
苏锦妍：“……”果真放过她了？
虽然尚有些难以置信，但她绝不敢耽搁，闻言立刻脚不沾地逃离了那个危险的渊薮。
就不知卫世子是否会记得刚刚的交易，守诺带她离开，但凭她的身份与处境，又有何资格与人家谈条件？
她已经尽力了，再往后只能赌一赌卫世子的人品，还有自己的运气了。
再度返回凌烟阁，苏锦妍随后在席间又同几名舞伎跳了一支《凌波舞》。
曲罢姚承嗣笑问卫世子：“不知家下调教的舞姬，可还入得了世子的眼？”
苏锦妍闻言一颗心陡然高悬。
如果她是只兔子，此刻当能看见她高高竖起的耳朵。
“公爷说笑了。”卫世子道，疏淡的语气，婉拒的态度，听起来好像姚承嗣在逼良为娼，强人所难。
或许他只是客气一下？
苏锦妍不无侥幸地想，但刚刚他话里拒绝的意味那么明显，她终究无法自欺欺人。
又听姚承嗣“哎”了声道：“自古美人配英雄，世子又何必推脱？且老夫素喜成人之美，只是不知她们当中，谁有这个福分日后能听从卫世子差遣？”说着视线在苏锦妍等七人身上逐一扫过。
苏锦妍顿感芒刺在背，便在此时听见卫世子说：“行伍中人，身边着实不便携带姬妾。”
因有他之前那句话垫底，此刻卫世子如此回答苏锦妍倒并不意外，只不过心头沉甸甸的，好似灌满了铅。
终归是她年轻了，太过轻信于人，何况那人还是她完全看不懂的存在。
周遭陡然安静得像一潭死水，苏锦妍便是那溺水之人，深陷于浩大的黑暗与寒冷中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寸寸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