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妹脸上的愉悦神情不变,眼睛一眨不眨,脱口而出:“他给的彩礼最丰厚,态度最直爽,仅此而已,其余的也不再受我操控,顺其自然的事。”

    岑渔愕然,堂妹当时也不过才二十二岁,着实令人震惊,但又合乎情理。

    堂妹瞧见她眼中的明明灭灭,释然无畏:“姐,你以后就知道,人有七情六欲,爱情不过是其中一小节而已。若置身窘境,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没人会花时间精力去寻找爱情,寻觅那个对的人。同时婚姻也不一定是爱情的归宿,而是由粗茶淡饭,柴米油盐酱醋茶,鸡飞狗跳组成的,选一个经济实力强一些的人组建家庭会尽可能的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建立在层层叠叠面包上的爱情才有相对来说,更稳定,更排他,更唯一的可能性。不必替我操心,日后若你遭遇同样境地,你可以选择性听听我的建议,不一定有多正确,但会有一定程度上的保障,加油!”

    言毕,拍拍她肩点点头。

    直到现在,岑渔依旧记忆犹新,甚至受益匪浅。

    如今,二十六岁的堂妹已晋升为二胎辣妈,家庭殷实,夫妻和睦,儿女乖巧,也有充足的时间喝茶逛街,追寻事业。

    不得不说,她的选择确有道理,安逸舒适的生活确实令人羡慕。

    不过,岑渔也有自己的个性,有自己始终都不肯妥协的原则。

    岑渔年少时曾想:定要于“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二十岁谈一场干净纯粹,轰轰烈烈的恋爱,因喜欢而陪伴,因不再喜欢而分别。

    情窦初开的年龄,坦坦荡荡,热热闹闹,飞蛾扑火,在所不辞。

    而后,浴火焚烧,涅槃重生,只爱自己,只搞正事。

    后来也确实如愿,在年少轻狂时分遇一人,相知相恋,相伴走过一段旅程。

    而后分道扬镳,在岔路口挥手再见,拾一世界地图,踏上新的旅途,寻觅新的伙伴,如此足矣。

    岑渔如大梦初醒般慨叹悔悟,她的路途她说了算。

    背部被人轻缓地摩挲着,一下一下似羽毛拂过心间,存在感不强但又无法忽视,像是在抚平棱角,拂去忧伤,给予安慰,予以关怀。

    岑渔微微侧头瞟眼身旁男人,他正细读着近期新闻刊物,浏览着国家大事,神情认真严肃,可一手无意识般流连于她背部,热意直冲心脏,绵绵密密的触感,真叫人心间酥痒难耐。

    邹恒渊似有所感,抬头看她,凑近贴在她颈间,空余一手掩耳盗铃般遮住两人侧脸,闭眼吻上她唇,沉醉迷恋,极尽痴缠。

    时间尚短,意味绵长。

    男人轻手擦去她唇边水渍,拉过她手包裹在掌心为其捂暖,微皱起眉,和颜悦色:“是不是衣服穿少了?手怎么这么冷?”

    说话间欲起身开厅内空调。

    “不用,开了空气不流通。”岑渔握紧他手阻拦,低声言语。

    男人见状,轻刮她鼻尖,双掌合实传递温暖,忽又想起,凑近她耳边:“我给你当丈夫,给你暖一辈子好不好?”

    岑渔递个凉凉的眼神过去,撇撇嘴角,捎带一句:“你能有暖手宝好用吗?人家可是销量领先,风靡市场的产品,你能比得上吗?”

    男人挠挠头,眼珠左转转右转转,作冥思苦想状,嘴里喃喃念着:“那怎么办呢?”

    左右挣扎,抓耳挠腮,显得十分苦恼,最终出此下策:“你愿意做赔本买卖吗?就当为慈善公益活动献出微薄之力好不好?你收了我就当为人类做贡献了好不好?”

    说完满心期待眨着大眼睛真诚盯着她,头发微乱的样子显得非常温顺乖巧。

    岑渔笑着摆头揉揉他脑袋,无奈哑然,故作深思熟虑状:“我考虑考虑。”

    “我一定特别努力的,相信我。”男人贴着她臂弯,一脸坚定恳切,傻里傻气的模样逗得她捂嘴失声大笑。

    一旁的长辈们抬眼见这一幕,眼中有欣慰有雀跃,也有羡慕有怀念,更多的是为他们的幸福而心安。

    两家人吃完饭后时间尚早,邹父邹母齐齐过来邀请岑渔:“小渔,我们一起回去好吗?阿姨想与你说说话,方便吗?”小心翼翼而又满满诚意,令人亲近欢喜。

    “方便的,叔叔阿姨客气了。”岑渔应声,极尽大家闺秀模样。

    “爸妈,别太刁钻难为我媳妇,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别舍不得,我负责。”

    那男人有些不放心,待岑夫岑母上车后又折回来唠叨,依依不舍般将岑渔护在怀里嘱咐自家父母。

    “我们还能为难儿媳妇不成?你个臭小子!”邹母不耐烦,一巴掌就要过去落在邹恒渊身上。

    “叔叔阿姨,我们走吧,等会儿晚高峰容易堵车。”岑渔上前温言提醒,挡在多嘴的男人身前。

    “好,我们走。儿子,安全把岳父岳母送到家啊。”邹母冲男人叮嘱道。

    男人捏捏她手心,些许忧心尽罗眼前。

    岑渔递个放心眼神过去,没太多表情,无波无澜。

    邹父开车,邹母与岑渔并排落于后座,一时无人开口,只余呼吸声入耳。

    待正式汇入车流,行驶于主路上时,邹母拉过她手抚摸纹路,缓缓开口:

    “小渔,叔叔阿姨觉得非常抱歉,正式跟你说句对不住。

    昨天上门提亲时你本人不在场,可能会有些不开心,觉得我们不够重视,是我们的失误,抱歉。

    实际上,年初那臭小子就让我们开始准备聘礼订婚,专门找大师算过你们的生辰八字,算的是昨天提亲最合适。

    那小子自年初归队就打了结婚申请进行审批,把假期都挪到现在休总算满打满算有五天。可能有些像在为自己辩解开脱,但我还是想说,叔叔阿姨都非常喜欢你,非常愿意和你成为一家人共同生活。

    同时,那个臭家伙嘴拙又常年呆在男人堆里,可能不太细心贴心,满身毛病,请你多多包涵,予以教导。

    臭小子有你这样的妻子,是他高攀沾了光,是我们全家的福分,特别感谢你选择他,选择我们家。”

    “你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一路名列前茅,又上进懂礼,值得人欣赏赞叹。

    说来传统过时,我们两家曾经定过娃娃亲,如今成真着实令人喜悦。”邹母想起往事,补充说起。

    岑渔听着很难不动容,无血缘关系的长辈掏心掏肺同自己说这些背后故事,真心实意表明态度立场,光听着就有些泪目,复杂心情无以言表,唯有轻拍邹母手背点点头:

    “叔叔阿姨多虑了,我挺顺意的并无多想,恒渊也被培养的非常好,都挺不错的。”

    “阿姨这么说可能有偏袒自己孩子的嫌疑,容你宽恕。

    恒渊当初报考军校是他爷爷临终前,弥留之际吊着一口气反复念叨的事。

    这孩子孝顺又从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感情深厚,即便自己热爱计算机,但也毅然选择去当兵,在军队里磨练。

    一转眼参军已十年,但他骨子里最爱的仍是算法,房间里诸如该类的书浩如烟海,也只在接触他真正爱的事物时才开怀大笑。

    我们很久没在他脸上见过如此生动的开怀神情,但自从年初他决定向你家提亲时,总自觉不自觉露出这样鲜活而极富生命力的表情,像个二愣子似的。

    白天拜完年后就跑得不见踪影,老是凌晨抱着一堆包装得密不透风的东西回家,还嘱咐我别让亲戚家毛小孩进他屋乱翻,直到昨天我才知道那是些什么。

    就当是阿姨私心吧,我特别希望你们永远幸福恩爱,彼此相伴走过一生直至生命尽头。”

    邹母说话间紧攥她手,连着拍了好几下她肩,认真深重,充盈的力量感透过皮肤渗入心灵,似在郑重完成交接仪式,正式宣判归属权。

    “小渔,叔叔阿姨把这臭小子交给你了,别无他求,你们好好的度过余生。吃肉递个骨头给他,喝粥夹个咸菜给他,你精细他糙着过就行。”

    或许是觉得气氛过于沉重严肃,邹父适时调节开玩笑道。

    岑渔从始至终肃然以对,无半分玩世不恭姿态,闻言一板一眼,斟酌措辞:“叔叔阿姨放心,我虽并不出类拔萃,大富大贵,但定会竭尽所能予以关怀爱护,好好对他,请相信我。”

    “好孩子,我们相信你。”

    车至邹家楼下,邹母亲如母女般拥着岑渔上楼。

    开门进去还来不及换鞋,邹母将她安置于沙发上坐下,兴高采烈的冲进房间拿东西。

    须臾,拿着俩精巧典雅的盒子出来,挨着她坐下打开。

    一盒内盛放的是只晶莹剔透,墨绿古朴的玉镯,另一盒则是巧夺天工,流光溢彩的玉戒。

    在明亮暖色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贵重珍稀,雅致洁净。

    邹母拉过她手,边细致给她戴上边温柔解释:“本想一齐放在聘礼内,但想了想作为一种仪式,一种传承,就打算亲自给你戴上。玉石养人,寓意也好,你戴着好看。”

    岑渔望着手上的玉饰,冰清玉洁、美轮美奂。

    她谢过邹母,也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负担压上肩头。

    陪着邹父邹母说了会儿话,邹恒渊就回来了。

    他见自家母亲拉着她选衣服聊搭配,眉开眼笑,相谈甚欢,放下心来喘口粗气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一如当年相亲场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邹母虽兴头正盛,但也顾及孩子舟车劳顿,不辞辛苦,叫来儿子送岑渔回家。

    送至门口,依依惜别,和她拥抱,嘱咐儿子路上当心。

    男人牵着她到楼下,正要开车门时,岑渔停脚:“你不用送,我自己回去吧。”

    “让我送送好不好,想送。”男人黏糊糊地轻言,不愿松手,直直瞧着她软声道。

    可能是今晚的月色暗淡,四周静悄悄的,有些孤寂。回身观望,灯火万家,温馨安然,最是触动心中柔软。

    岑渔看着他的眼眸,眸中柔波荡漾,清澈幽然,不似别的中年人眼底浑浊黯然,利欲熏心,算计心机深沉,精打细算着筹谋,伺机而动。

    这双眼,自她见过以来,常含赤诚善意,炙热温柔,偶尔睁得大大的,无辜可爱,纯净静谧。

    她看过很多人的眼睛。

    她看到过小孩眼中明晃晃的高兴激动,那般懵懂洁净。

    她看到过老人眼中灰沉沉的绝望落寞,那般污浊毫无神采。

    更多时候看到的,是中年人眼中赤裸裸的麻木锐利,那般空洞令人作呕。

    此时望着他,心间像是有团棉花在含苞待放。

    当清晨的露水沾湿了苞尖,正好滴到苞头露出小豆芽形状的小孔上,顺着小孔慢慢渗透其中。

    总有一块被浸湿,时间一长生霉发烂;而总存留着一块干燥清洁,久之褪出绵软的棉花供人们采摘。

    她这般凝视自己不发话,男人赶紧摸摸脸颊像是在确认有无污垢,摸索老半天没察觉到异样,有些遭不住搂紧她耳鬓厮磨,继续低声轻言:“怎么了?我们走吧好吗?”

    岑渔后退一步从他怀里出来,绝情般摇摇头,毫不退让:“你上去吧,我自己回去。”

    言毕,转身抬脚,毫不拖泥带水,决绝与阑珊灯火背道,独自走入昏暗地带而又重获光明,享受属于自己的温润良夜。

    那男人一直在不近不远处跟着她,不打扰她的清净,只维护她的安全,直至她进入地铁口扫码进站,于视线内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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