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视线受损，一没留神撞到人身上，自己却倒吸一口凉气，最先倒地。
岑渔穿着平底鞋借着墙壁缓冲，顺利稳住重心，没摔个狗吃屎。
“自己能起来吗？”算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碰瓷”，岑渔到男孩跟前想要扶人起来，可这人身上惨不忍睹，她不知如何下手。
“没事，我能起来。”男孩费劲地想撑着地面站起来，只不过事与愿违，他尝试了好几回，手都磨破了皮也没能成功。
岑渔看不下去，掐住人胳肢窝，使出浑身蛮力提溜起来。
“谢谢你，是我没看清前面有人没站稳的，对不起。”男孩站稳脚跟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跟人解释，免除对方的责任。
“你能自己上去吗？还看得清？”岑渔比个手势递到他眼前。
“是三吗？”男孩还捂着不断渗血的右眼，费力地睁大乌青且充血的左眼辨认。
“错了，我送你去医院。”岑渔凑到他跟前仔细瞄一眼他左边凹陷进去的眼窝，嘴巴里“啧”出一声惋惜。
“这么精致的一张脸被打成这样，真是暴殄天物！”她在心里默默想着。
“不是你的责任，我自己能走。”男孩还倔着想往里走。
“你知道无过错民事纠纷吗？这就算是一种。虽然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但我仍然有间接的责任要承担。所以，跟我去医院看看，耽误越久我要负的责越重。”岑渔拽着他后颈拖着人走。
“还有，这是OK好吗！你这个娃懂都不懂！”岑渔掐着人脖子吐槽。
医院里，俩人配合医生的嘱托把流程都走了一遍，所幸身上问题不大，都是皮外伤。
可这眼睛就惨了，视网膜脱落，后续病变导致失明的可能性极大。
岑渔拿着诊断单听到医生说的话时，一向的冷硬心肠软塌得不像话，整个人手脚都拔凉拔凉的。
男孩在里面缝针还没出来，岑渔独自靠着墙边闻着消毒水味消化糟糕的情绪。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一个正值青春、风华正茂的少年。
“医生，我儿子才十岁啊，您想想办法救救他的眼睛，他才十岁哪能这么早就再也看不见爸妈呢！他连世界都还没看过啊！”旁边诊室里传出一位中年妇女痛哭流涕的声音。
随着门被拉开，撕心裂肺的绝望与悲痛、心存幻想的哀求与渴盼充斥在整个楼道里，听到人头也不敢回，只在心里虔诚恳切地为自己的家人祈祷。
岑渔听在耳里，胆战心惊。
这一层都是眼科诊室，岑渔坐在楼道椅子上等待的一小会儿功夫里已经听到好多疑难杂症了。
她的手心里闷着汗，额头上沁着汗，浑身黏糊糊的出着汗。不知还要等多久，岑渔已经等得脊背发凉，脑子迟钝。
衣兜里的手机铃响，她回头看一眼仍然紧闭着的门，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老婆，你吃饭了吗？我到地方了。”耳边是男人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和往日一样的柔情。
“我吃过了。”好久没开口，她的声音比他的还哑，听着很不好。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岑渔捂着收音口清清嗓子。
“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还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我下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这样了？”男人着急起来，声音里都是担忧和紧张，有点严厉。
“我没事，是你听错了。”岑渔并不打算跟他多说，让他干着急。
“你的声音我怎么会听错呢？现在好像好了点，刚才哑得太不对劲了。”男人稍微放心点，松了一小口气。
“到地儿了？加油，老公，不跟你多说了啊，我还有事呢。”岑渔一口气顺完，赶在远处拐角口的救护车还没推来之前飞速挂断，靠边站好。
救护车很快经过她身边进入手术室，牌子上的灯光亮起，家属失魂落魄的等着。
空气里蔓延着浓重的血腥气，岑渔鼻间还残留着丝丝黏土的味道，是刚刚留下的。
旁边的诊室门被拉开，男孩被护士搀着出来，眼睛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身上冒着一大股难以言明的味道。
岑渔接过他朝护士道谢，一步一脚印地带着人走。
“我送你回家。”她望着男孩狼狈的样子柔声说。
“我不想回家，你如果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能行。”男孩摸了把头上的纱布，哼哧一声。
“这样啊，我也没事。咱俩到下面坐会儿吧，你陪我吹吹风数数星星，就当是我送你来医院的报酬了。”岑渔插科打诨，心生一计。
医院楼下，好多人在休闲娱乐：大爷拉着二胡，大妈唱着民谣，小朋友咿咿呀呀。
俩人坐在石凳上呼吸着夜晚的空气，听着周围杂七杂八的声音，放空大脑。
“姐姐，我知道你。”岑渔正专注地闻着身边的茉莉花香，冷不丁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这个小不点怎么会知道我啊？咱俩以前又没见过面。”岑渔笑了一声，没当回事。
“我看过你的学生照，在大哥的算法书里。”男孩继续说着，认真又正经。
“大哥？你说的是邹恒渊？”岑渔联系昨晚的情景，合理猜想。
“是他。”男孩点点头。
“可能是我俩相亲的时候，我妈给的吧。你看到了？姐是不是当年长得比现在要好？”岑渔又没当回事，还在开玩笑。
“应该不是，我是很久以前看到的，我记得是在我读初一的时候。”男孩仔细想了想时间，笃定开口。
“初一？你今年高三？”岑渔产生了一丝丝兴趣。
“对！六年前，我借了本大哥计算机的书拿回去看，无意间翻到了你的照片。”
“你没看错？有可能我是大众脸呢？”岑渔说得自己都不相信。
“就是你，我真没看错。而且大哥也不会和别人结婚啊，他的妻子只能是他一直爱着的人。”
岑渔嗅见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心里开始感到好奇。
“啊，所以你想和我说什么？”她没再追问，而是试图了解男孩的心思。
“我想祝福你们，你们都是同样善良慷慨的人，和你们接触就像是和太阳握手似的，给了我很多鼓励和勇气，谢谢你们。”男孩很真诚，岑渔心里一暖，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不客气啊，所以能和我说说今天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吗？”岑渔有意引导，给予他更直接的帮助。
“没什么，就是看不惯，和别人打了一架。”男孩轻描淡写着一笔带过。
“我看你这个娃也不是一个调皮好战的家伙，看不顺眼的确可以动拳脚，但要注意自己的安危，知道吗？有的时候，冲动可以摆脱一时的愤怒，但也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我们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采取措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伤成这样。”岑渔很少说道理教育人，语气没有严厉冷峻，只有处在平等位置上的嘱咐。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男孩低着头，声音里有自责与惭愧。
“你是一个男人吗？还是说自认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岑渔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平，没有丝毫愤怒和波动，不想像一个所谓过来人激烈地去指责他。
“我是个男人。”男孩抬起头，用裹在纱布下的眼睛看她。
“那我们就是真正的大人，都处在同一条线上，我们不可以畏缩，自己做的事要勇于承担后果。”
“好。”
“刚刚医生找我聊你眼睛的事，我并不想隐瞒你，因为你是个独立的人。你的眼部有过强烈的撞击，导致视网膜在一定程度上受损。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脱落下来会失明的可能。”岑渔一字一句说完，浑身都卸了力，她承认自己一直是个狠心的人。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男孩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呆呆的抱住自己。
“没关系，当时下手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但我没躲，是我自己迎着拳头挨揍的，这个结果怪不了别人。”男孩声音如常，只是话语间阴冷得不像刚刚那个说着可爱祝福的孩子。
岑渔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是这样的隐情，一时语塞，一口气梗在胸口。
“生物课上有讲过相关的知识，眼睛这么脆弱的部位只要受到激烈的击打一般都会造成失明，我是故意使坏让他打的，所以我接受也认可。”
“为什么？”岑渔抹去额上的冷汗，冷静开口。
“因为我觉得活着很痛苦，我每天都在受煎熬，每天都被挟持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我害怕一切形式的失败，讨厌随时随地受比较被指指点点，厌恶现在身边的所有人和事。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我心想，死了也好，至少不再遭这份罪了。但我又没本事，我有那么一点放心不下我的家人。可这一点点念头不足以支撑着我求生，我是个行尸走肉，我想要结束当下的一切。我不过是个懦夫，只要有机会，我都不愿意活下去。”终于说出了藏在阴暗内里的话，男孩轻松了一大截，甚至开朗的笑出声来。
岑渔穿着平底鞋借着墙壁缓冲，顺利稳住重心，没摔个狗吃屎。
“自己能起来吗？”算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碰瓷”，岑渔到男孩跟前想要扶人起来，可这人身上惨不忍睹，她不知如何下手。
“没事，我能起来。”男孩费劲地想撑着地面站起来，只不过事与愿违，他尝试了好几回，手都磨破了皮也没能成功。
岑渔看不下去，掐住人胳肢窝，使出浑身蛮力提溜起来。
“谢谢你，是我没看清前面有人没站稳的，对不起。”男孩站稳脚跟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跟人解释，免除对方的责任。
“你能自己上去吗？还看得清？”岑渔比个手势递到他眼前。
“是三吗？”男孩还捂着不断渗血的右眼，费力地睁大乌青且充血的左眼辨认。
“错了，我送你去医院。”岑渔凑到他跟前仔细瞄一眼他左边凹陷进去的眼窝，嘴巴里“啧”出一声惋惜。
“这么精致的一张脸被打成这样，真是暴殄天物！”她在心里默默想着。
“不是你的责任，我自己能走。”男孩还倔着想往里走。
“你知道无过错民事纠纷吗？这就算是一种。虽然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但我仍然有间接的责任要承担。所以，跟我去医院看看，耽误越久我要负的责越重。”岑渔拽着他后颈拖着人走。
“还有，这是OK好吗！你这个娃懂都不懂！”岑渔掐着人脖子吐槽。
医院里，俩人配合医生的嘱托把流程都走了一遍，所幸身上问题不大，都是皮外伤。
可这眼睛就惨了，视网膜脱落，后续病变导致失明的可能性极大。
岑渔拿着诊断单听到医生说的话时，一向的冷硬心肠软塌得不像话，整个人手脚都拔凉拔凉的。
男孩在里面缝针还没出来，岑渔独自靠着墙边闻着消毒水味消化糟糕的情绪。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一个正值青春、风华正茂的少年。
“医生，我儿子才十岁啊，您想想办法救救他的眼睛，他才十岁哪能这么早就再也看不见爸妈呢！他连世界都还没看过啊！”旁边诊室里传出一位中年妇女痛哭流涕的声音。
随着门被拉开，撕心裂肺的绝望与悲痛、心存幻想的哀求与渴盼充斥在整个楼道里，听到人头也不敢回，只在心里虔诚恳切地为自己的家人祈祷。
岑渔听在耳里，胆战心惊。
这一层都是眼科诊室，岑渔坐在楼道椅子上等待的一小会儿功夫里已经听到好多疑难杂症了。
她的手心里闷着汗，额头上沁着汗，浑身黏糊糊的出着汗。不知还要等多久，岑渔已经等得脊背发凉，脑子迟钝。
衣兜里的手机铃响，她回头看一眼仍然紧闭着的门，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老婆，你吃饭了吗？我到地方了。”耳边是男人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和往日一样的柔情。
“我吃过了。”好久没开口，她的声音比他的还哑，听着很不好。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岑渔捂着收音口清清嗓子。
“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还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我下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这样了？”男人着急起来，声音里都是担忧和紧张，有点严厉。
“我没事，是你听错了。”岑渔并不打算跟他多说，让他干着急。
“你的声音我怎么会听错呢？现在好像好了点，刚才哑得太不对劲了。”男人稍微放心点，松了一小口气。
“到地儿了？加油，老公，不跟你多说了啊，我还有事呢。”岑渔一口气顺完，赶在远处拐角口的救护车还没推来之前飞速挂断，靠边站好。
救护车很快经过她身边进入手术室，牌子上的灯光亮起，家属失魂落魄的等着。
空气里蔓延着浓重的血腥气，岑渔鼻间还残留着丝丝黏土的味道，是刚刚留下的。
旁边的诊室门被拉开，男孩被护士搀着出来，眼睛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身上冒着一大股难以言明的味道。
岑渔接过他朝护士道谢，一步一脚印地带着人走。
“我送你回家。”她望着男孩狼狈的样子柔声说。
“我不想回家，你如果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能行。”男孩摸了把头上的纱布，哼哧一声。
“这样啊，我也没事。咱俩到下面坐会儿吧，你陪我吹吹风数数星星，就当是我送你来医院的报酬了。”岑渔插科打诨，心生一计。
医院楼下，好多人在休闲娱乐：大爷拉着二胡，大妈唱着民谣，小朋友咿咿呀呀。
俩人坐在石凳上呼吸着夜晚的空气，听着周围杂七杂八的声音，放空大脑。
“姐姐，我知道你。”岑渔正专注地闻着身边的茉莉花香，冷不丁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这个小不点怎么会知道我啊？咱俩以前又没见过面。”岑渔笑了一声，没当回事。
“我看过你的学生照，在大哥的算法书里。”男孩继续说着，认真又正经。
“大哥？你说的是邹恒渊？”岑渔联系昨晚的情景，合理猜想。
“是他。”男孩点点头。
“可能是我俩相亲的时候，我妈给的吧。你看到了？姐是不是当年长得比现在要好？”岑渔又没当回事，还在开玩笑。
“应该不是，我是很久以前看到的，我记得是在我读初一的时候。”男孩仔细想了想时间，笃定开口。
“初一？你今年高三？”岑渔产生了一丝丝兴趣。
“对！六年前，我借了本大哥计算机的书拿回去看，无意间翻到了你的照片。”
“你没看错？有可能我是大众脸呢？”岑渔说得自己都不相信。
“就是你，我真没看错。而且大哥也不会和别人结婚啊，他的妻子只能是他一直爱着的人。”
岑渔嗅见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心里开始感到好奇。
“啊，所以你想和我说什么？”她没再追问，而是试图了解男孩的心思。
“我想祝福你们，你们都是同样善良慷慨的人，和你们接触就像是和太阳握手似的，给了我很多鼓励和勇气，谢谢你们。”男孩很真诚，岑渔心里一暖，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不客气啊，所以能和我说说今天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吗？”岑渔有意引导，给予他更直接的帮助。
“没什么，就是看不惯，和别人打了一架。”男孩轻描淡写着一笔带过。
“我看你这个娃也不是一个调皮好战的家伙，看不顺眼的确可以动拳脚，但要注意自己的安危，知道吗？有的时候，冲动可以摆脱一时的愤怒，但也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我们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采取措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伤成这样。”岑渔很少说道理教育人，语气没有严厉冷峻，只有处在平等位置上的嘱咐。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男孩低着头，声音里有自责与惭愧。
“你是一个男人吗？还是说自认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岑渔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平，没有丝毫愤怒和波动，不想像一个所谓过来人激烈地去指责他。
“我是个男人。”男孩抬起头，用裹在纱布下的眼睛看她。
“那我们就是真正的大人，都处在同一条线上，我们不可以畏缩，自己做的事要勇于承担后果。”
“好。”
“刚刚医生找我聊你眼睛的事，我并不想隐瞒你，因为你是个独立的人。你的眼部有过强烈的撞击，导致视网膜在一定程度上受损。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脱落下来会失明的可能。”岑渔一字一句说完，浑身都卸了力，她承认自己一直是个狠心的人。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男孩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呆呆的抱住自己。
“没关系，当时下手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但我没躲，是我自己迎着拳头挨揍的，这个结果怪不了别人。”男孩声音如常，只是话语间阴冷得不像刚刚那个说着可爱祝福的孩子。
岑渔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是这样的隐情，一时语塞，一口气梗在胸口。
“生物课上有讲过相关的知识，眼睛这么脆弱的部位只要受到激烈的击打一般都会造成失明，我是故意使坏让他打的，所以我接受也认可。”
“为什么？”岑渔抹去额上的冷汗，冷静开口。
“因为我觉得活着很痛苦，我每天都在受煎熬，每天都被挟持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我害怕一切形式的失败，讨厌随时随地受比较被指指点点，厌恶现在身边的所有人和事。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我心想，死了也好，至少不再遭这份罪了。但我又没本事，我有那么一点放心不下我的家人。可这一点点念头不足以支撑着我求生，我是个行尸走肉，我想要结束当下的一切。我不过是个懦夫，只要有机会，我都不愿意活下去。”终于说出了藏在阴暗内里的话，男孩轻松了一大截，甚至开朗的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