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饼是三天后醒来的,睁开眼的她发现自己睡在一处挺古朴的房内,屋子里虽然没什么值钱的物品,但身下雕花繁复的木床一看就价值不菲,搞得柿饼十分不解。

    正想着下床看看,房门被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推开,见柿饼醒了,赶忙跑出去叫人。

    没一会儿,两个妇人扶着一位老太太小跑了进来,看到柿饼那张惨白的脸,其中一个妇人急忙去医馆找邵医师,留下的两个女人盯着柿饼看了半晌,年轻的那位径直跪了下来。

    柿饼大惊,正欲下床也给她磕一个,猛然一阵晕眩,又晕了过去。

    再次被疼醒,柿饼第一眼便看到一位面容秀丽的白衣女子,她怔了怔开口询问:“我是死了吗?为什么会有仙女?”

    邵医师捂嘴一笑:“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没死,好好活着呢。”

    柿饼闻声这才发现自己肚子、虎口和太阳穴上插着几根针。

    “怪我把恩人吓着了,”方才跪地的那女人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倘若恩人真有什么事,我万死难辞其咎。”

    柿饼这才发现她们还在,有些疑惑地问:“你们是谁啊?”

    老太太走上前:“恩人仔细看看我?”

    柿饼定睛一瞧,发觉还真认识,自己正是为了救这位大娘才命悬一线的。

    柿饼救得这位老太太来头不小,她年轻时便将家族的生意做到了外邦,嫁人后管家权旁落,后面发生了一系列变故,家业被丈夫吃了绝户,身子也为了生儿子垮了。

    松城被攻下后,老太太的女儿们被送进了营帐,从没有干过粗活的老太太拖着病躯在给那些男人洗衣做饭。这次年迈的她本可以不跟着柿饼去军营的,可她实在放心不下女儿们,于是拼着一条老命冲了进去,谁知刀拿不起来就算了,还险些害了个无辜的孩子。

    柿饼瞧老太太神色恍惚,赶忙表明自己无碍,继而问起她女儿的事情。

    “我的女儿没了一个,”老太太老泪纵横,“她却不是被那些人害死的,她……”

    “她就是被那些人害死的!”去请邵医师的大女儿道,“她是活下来了!可若不是被那些男人碰了,她的夫君就不会嫌弃她脏了身子,她也不会一头撞死在那贞节牌坊之下!”

    柿饼一怔,而后才知道在大家连续两天的祈求下,秋禾同意放一批之前被外邦用于充军的松城男人回家,谁知当天死了五个女人,其中有一个被她夫君亲手吊死,而她们身死的原因只有一个:脏了。

    柿饼气得浑身发抖,她想要起身把那些男人千刀万剐了,但被邵医师按了回去。

    “城主已经解决,你不必担心。”

    秋禾解决杀妻之人的方式很简单:杀了完事。

    可那男人不服,他拿出本朝的律法,表示女子若与他人私通,其丈夫即使冲动杀人,也只用赔钱或下狱一载而已。

    秋禾望向莲娘:“是这样吗?”

    莲娘脸色难看地颔首:“是这样的城主,男人三妻四妾可,但女人只要被怀疑,夫家便能任意处置,出了人命也不过赔钱而已。”

    “我不喜欢这条律法,”秋禾说,“也不喜欢这个朝代。”

    莲娘垂首询问:“城主,那你想……”

    “本来想直接杀了了事,如今不打算这么做了,”秋禾道,“在他身上割几刀放血,将人吊在市口再派个人守着,血凝固了继续割。”

    莲娘:“要是死了呢?”

    “挂那儿,不久便要入冬,想必不会太臭。”

    一旁听到这话的浮萍试探着问:“只他一人这般吗?其余那些……”

    “凡是和女人死相关的一律吊在市口放血,”秋禾道,“有亲属想要报复亦可动手。”

    浮萍听后大喜:“是!”

    “对了,”秋禾想起一事,“那牌坊在何处?”

    莲娘:“城东。”

    “明日把它炸了吧,”秋禾道,“那个唆使女人撞牌坊的男人就别放血了,绑到牌坊前一起炸了,另外,我要城中所有人亲眼见到这一幕。”

    而柿饼醒的这天,恰好是秋禾要炸牌坊的日子。

    柿饼听罢就要下床,生怕误了这热闹的场面。邵医师知道拦不住她,让她把药喝了,才同意她去城东。

    几个人去得比较晚,到地方的时候牌坊前已经挤了很多女人,而男人都被绑成了几排,不远不近地看着。

    负责驱散人群的竹叶很是头疼,担心这些人被落石或是火药所伤,可她人微言轻,因而找到秋禾,求她帮帮忙。

    “如若什么事都要我做,那要你们有何用?”秋禾扫了一圈身边的女人们,“我不会在金水岭和松城待太久,这里终究要交与你们。”

    莲娘眼神瞬间变了:“城主你还要去别的城吗?可否带上我?”

    “我也想去!”

    “我也是!”

    秋禾没说话,而是盯着竹叶,等她的态度。

    “我明白了城主。”

    竹叶说罢,握着弓箭出了门,走前叫了十几个人跟着。

    半个时辰后,竹叶带领女人们控制住了乱糟糟的场面,人群被拦在了安全范围内,只等着秋禾出面点燃火药,完成仪式。

    可秋禾却没这么做,她把这个机会交给了竹叶,要求她用最拿手的弓箭射中十几米外男人身上的火药引信。

    “城主,我的竹箭做不到。”

    秋禾抬了抬手,莲娘便将手中的箭交给她。

    “这是城主前日开始制作的,”莲娘道,“松城精铁数量有限,铁制的箭矢制作起来也很不易,城主忙活两天也就这么几根。不过军营倒是有不少质量尚可的箭矢,可城主还是日夜不眠地为你打造了,你要把握好机会,别让她失望。”

    竹叶给秋禾行了一礼,双手接过后郑重应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秋禾瞥了一眼莲娘,思考起自己是不是如她说得这般辛苦。莲娘察觉到秋禾的视线,对她俯了俯身,随即示意她看竹叶。

    竹叶没有直接点燃箭矢,而是叫人取来了油,铁制的箭头在破空声中擦过浸了油的石块爆出火花,火花星星点点落在地上和拼命叫嚷嘶吼求饶的男人身上,最后以他的身体,引爆了堆放在牌坊下的火药。

    碎石裹着骨肉纷纷落下,柿饼身边的三个女人见状大哭不止。

    她们的女儿、姐妹从敌人的欺辱中逃生,没曾想被最亲近的人伤害,落得惨死的下场。如今困扰着整座城女人的贞节牌坊被毁,她们心中除了难过,竟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因为这牌坊沁入了太多女人的血和泪,倘若秋禾等人早点出现,她们是不是就不用煎熬至此?

    “姐妹们,”莲娘高声道,“松城的危机已经解除,我等明日便会离开!”

    众人安静了片刻,陡然吵闹起来。秋禾闻声皱起眉头想要走,这时一个老妪忽地匍匐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靴子。

    “城主大人!”老妪声音发着抖,“您与城中百姓非亲非故却以命相护,我等无甚感激!只是如今男丁凋零,松城的女流之辈怕是无法苟活下去啊!”

    听到这话,人群最外面的柿饼捂住腹部的伤口大吼一声:“什么叫女流之辈无法苟活!?难道我们不是女的吗?!”

    老妪听闻此话身子一颤,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

    莲娘觑了一眼秋禾的脸色,见她有些不耐烦,弯腰把灰头土脸的老妪扶了起来:“大娘,你的担忧城主知晓,可也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靠天靠地靠男人不如靠自己。你回头看看,经历了那么多的她们,不也坚强熬过来了吗?她们可不是什么‘无法苟活的女流之辈’。”

    老妪转过脸,和无数女人的视线对上,嗫嚅道:“那是有你们,待你们走了,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

    “城主会留人教授各位武学和医术,确保每个女人都有自保能力才会放手,”莲娘对着老妪也对着那些女人道,“方才各位也看到了竹大人的本事,往后她将会长期驻守松城,负责管理松城的大小事务。”

    话毕,人群爆发出欢呼声,莲娘等大家笑完,又道:“即便如此,各位也不是什么芝麻绿豆的事都要找竹大人解决的,还望大家将她视作郡守看待。”

    这时有人开口:“若她是郡守,那真正的郡守要如何自处呢?”

    “松城的郡守还活着?”秋禾看向莲娘。

    莲娘一脸莫名:“若他还活着,为何没见他出面抵抗外邦人入侵?”

    “哎哟,出事的时候躲起来了,现在事情平了想来抢功啊?”柿饼在人群中喊道。

    秋禾抬手点了下竹叶:“找到这个人,剩下的……你自己解决。”

    竹叶低着头:“是。”

    “倘若今晚解决不了,明日这个位置能者皆可坐,”秋禾锐利的目光扫向人群,“可她要是令我满意,以后谁敢觊觎这个位置,我杀谁。”

    此话一出,众人安静如鸡,紧跟着全都跪到了地上,高声应允。

    当天夜里,前任郡守的尸首出现在街道旁,隔天早上有人路过认出他的身份,可无人敢上前替他收尸,最后是雁子找了辆板车将他的尸体带走,以免臭了引发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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