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崔若虹睁开了眼，入眼就是纯白色的墙，上面到处都是蜘蛛“张灯结彩”留下来的网。
对面的古铜吊钟显示出此刻的时间——
3：45am。
她扶住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左大臂还在隐隐作痛，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
环视四周，发现这里破旧简单，布置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恍惚间，崔若虹仿佛觉得自己还在第一星球。
只是墨绿色沙发上的黑色手套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幻想，依旧是这个奇怪又残忍的地方。能活下来，或许是得到了手套主人的救助。
“叮当——”
崔若虹的思绪被这持续不断如风铃的声音给打断了，但她只是淡定地回神。超强的适应力已经能让她平静的面对这里所有的诡谲怪诞。
一个身着西装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金色的眼镜挂在高挺的鼻梁上，右手无名指上戴了个长方形形状的戒指。那人个子不高，约莫三十五岁左右。
“恭喜您，成功和我缔结契约。我是您的外化系统：书页，本次生命之旅，我将辅佐你完成晋升任务——阿尔贝斯文学院入学考试。”
考试？
不久前刚参加了高考的崔若虹：“.......滚！”
考试去死！！！
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了好几度。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弯腰和她平视，浅灰色的瞳仁直视着她，褐色的薄唇机械又优雅的一张一合：“你只能活六十一天。只有服从我的命令，你才能活的更久，明白吗？”
崔若虹一向讨厌被人威胁，但现在涉及她的生死，她没出言挑衅。只是心中有个疑问：在这个地方“死”了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她熟悉的家园？
“死是消散吗？还是回归？”
“死就是死了。”
毫无人情味的机械声让崔若虹心尖一凉，恐惧和无措顺着脊背钻进她的骨髓。她没说话，只是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
一只粉乎乎的小老鼠突然露了出来，眼睛闭着，尾巴伏在身下，毛都没长齐。
从未近距离接触过老鼠的崔若虹直接叫了出来，“啊——。”
她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躲到了“外化系统”的身后，心有余悸地揪住他的衣角：“你能不能把它拿走？”
“它还小，不会对您构成任何伤害。”
崔若虹张了张嘴，看到了对方鄙夷的眼神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一只老鼠宝宝而已！
“哈哈。”崔若虹尴尬地松开了他的衣服，一晃间，她似乎看到了她的手穿过了他的衣服。
崔若虹手指蜷缩，用力扇了好几下眼睫——他的□□好像.......不存在！
意识到这点的崔若虹没声张，神色如常的面对浑身写满了谜团的“外化系统”。
“你是你们系统界的BUG吗？”她只想确认一点：“不过就算你是BUG也没关系，我们既然有契约，那你就要保护我额........”
“让我回去上大学”还没说出口，崔若虹直接被长了一张软妹脸的BUG扼住了脖子，哐当一下砸到了墙上。
那只手越来越紧，崔若虹脸色惨白，双手极力地反抗，她的五指透过了他像虚化一样的身体。
现在，她更加肯定，这个外化系统只有人形，没有人魂。
“造物主是最伟大的神，她会神佑她的每一位子民，爱护之权神圣不可侵犯。”
说完，掐住她脖子的力气陡然消失，眼前面目狰狞的人就像碎了一般，化成了一片紫色的虚影从面前消失了。
崔若虹摊在墙上，腰以上的弯曲幅度好像比下肢更大才能服帖在墙体旁。她意识到不对，可她刚有了些力气的身体此刻变得更加无力，比先前更虚弱了。
她按住像塞了一团棉花的胸口，缓慢地顺了几口气。
然而下一秒——
白色的墙皮大块大块的往下掉，劣质的粉刷块发出厚重沉闷声的同时，也激起了大团大团的灰尘。
带着霉味和一股难以形容的腐烂死尸味。
崔若虹一个没忍住：“呕——”
差点吐出胆汁。
她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低头擦了擦嘴，卫衣口袋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戳到了她的肚子。
拿出来一看，好几瓶试管一样的东西。
她思量一秒，打开全部喝了。这应该是救命恩人留下来的“药水”。
果然，刚喝下，她就觉得她体内热了起来。来不及耽误，崔若虹直接用被子将那只粉色的小老鼠兜住，快速跑了出去。
身后的房子“轰”的一声，天花板直接塌了，露出了几条钢筋。
她看着冒出顶的尘土，无助地笑了好几声。
屋外的天黯淡抑郁，宛如世界末日般枯黄，巨大的蘑菇云盛开在雪山之巅。
天好像......也要塌了。
崔若虹胸闷气短，她抱着那团被子，原本应该害怕担心命的人，竟然有了欣赏风景的兴趣。
远处的雪山上有两个利索的人影，矮一点的那个人的头发吹到了高个子的身上，高个子漫不经心地拂走了发丝。
崔若虹将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两个人的动作尽收眼底，悲凉地扯了一下嘴角。
只能活六十一天吗？
还能活六十一天。
还早呢，这才刚来。
崔若虹单手拎着那团不像样的被子，毅然地走进刚刚的事故中心，无视坍陷的墙、随处可见的碎渣和随时可能瓦解的房子。随便地抖了几下床单，直接躺了上去。
合上了像沉了几百斤的眼皮，睡死了过去。
“来个挖掘机，把这破烂玩意推倒重建，影响市容。快点儿，王二麻子！”
“好的，秦姐。”
......
崔若虹被外面嘈杂的说话声和机器工作的轰鸣声给吵醒了，她刚才床上爬起来，沙发背面的墙一下子就倒了一大半。
崔若虹：“......”
她平淡地揉了揉惺忪的眼，有一个女声从头顶传来：“小红，你怎么在这？你爸在你家垃圾厂找你都找疯了！”
认识？
她下床，看到了一个站在挖掘机上的女人，模样算不上多好看，但一双腿又长又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秦十一从挖掘机上跳了下来，摸了摸崔若虹的头：“你爸又犯病了，脑子不清醒，你怎么看着也和他一样？跑到这种鬼地方，赶紧回居民楼！”
啥都不知道的崔若虹艰难地找了一个谎言：“我......我脑子被砸坏了，不知道家在哪里。”
秦十一沉默了。
三秒之后，心疼地道：“可怜啊！林大嫂昨天刚下葬，老公不仅神经病犯了，就连女儿都变得脑残了！啧啧啧，真可怜！”
秦十一从热裤口袋里掏出一个智能手环，点了一下侧边，面前直接出现一个面板，她戳了戳左上角的短发女头像，下面出现了“紧急联系人”的几个字。
她摁了第一行数字，发送了一个信息，“好了，我把位置和消息传到了秦九那，你出去等着吧，我让她来接你。”
崔若虹木然地点点头，道完谢之后，才在外面找了一个显眼的地方等秦九。
她向四周看了看，惊讶地说话出来话，和几个小时前完全不一样。
马路干净整洁，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穿梭在阳光下，这个区元最高的建筑显示屏上闪烁着深紫色的文字——“一切为了帝国。”
崔若虹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小声地骂了句：“狗屁帝国！”
忙碌生活和基建的人就像失忆了一样，全心全意为了心中的帝国付出，完全不记得昨夜惨无人性的暴行.......可刚刚那个人认识她，说明她还有点记忆，只是不多。莫非，她们的脑子被清空之后，重新植入了记忆？
崔若虹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个女人的声音——亚星、其他人、ACGN人种以及基因选拔。
所以这些基因强悍的“其他人”被帝国重新编辑、处理然后投放建设帝国家园？
崔若虹的大脑高速运转，可她太虚弱了，没过一会儿，整个人就像打了霜的茄子，蔫巴巴的。
“小红——”
崔若虹闻声抬头，一辆无敌炫酷的“摩托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那个叫秦九的扔了一个头盔给她：“红九，这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脑残啦！你这样还怎么参加文学院考试？”
她费力地将头盔戴好。
“你怎么不说话？哑了还是聋了？”
“阿尔贝斯可是我们的梦，你这样连面试都过不了，一个星期之后可就要考试啦！你不准备准备？”
.......
“你不是说你要成为阿尔贝斯第一人吗？”
崔若虹被吵的烦死了，但这短发话痨给她透露了不少信息，她只好耐住性子，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可我现在觉得自己......”
她佯装惋惜，摇了摇头。
“没关系，成了第一人，也只是有了被选拔成为神主的可能，我们还要和其他区元的各种类型的学院竞争。我们生来低人一等，能跨越阶级成为三等监管就是祖上冒青烟了！”
“上来，我带你飞！”秦九握住把手，用力地拧紧，“摩托车”立刻飞驰在宽阔的公路上。
“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三等人！阿尔贝斯文学院是唯一的机会，我一定会考上的！”
少女的嗓音就算被困在了头盔里，有些瓮气，也掷地有声。
崔若虹想到了百日誓师大会上无数热血的凌云之志。逆风从她们的身旁呼啸而过，主干道两边竖起了旗帜飞速后移，她们穿过了西西弗广场上的人型雕像。
“那你加油。”崔若虹轻了轻嗓子，想回家的渴望达到了巅峰。
她真的，想家了。
秦九将车停在了一个像烂尾楼一样的破地，对着摇摇欲坠的大门高声一喊：“红叔，红九回来了——”
一个面容黝黑的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整个人灰扑扑的，就连围裙都烂了好几个大洞。
崔若虹看了看身上的破衣裳，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她将头盔递还给秦九：“谢谢，我和我爹进去啦。”
“小事一桩！”秦九挑眉：“过几天再找你，先走了！”
崔若虹嗯了一声，和那个缓慢走过来的老头开始大眼瞪小眼。
“小红啊！你真是我的小红吗？”红八上下扫了眼崔若虹的穿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外观和秦十一相似的智能手环，“戴在手上试试！”
崔若虹刚戴上，那个手环就“滴”了一声，然后机械地提示：“已开机。”
“身份验证成功。”
这个女声比那个BUG的声音更加没有人情味。
但这都不重要，崔若虹仅有的注意力都被面前的大面板给吸引了，那上面是这个叫红九的照片和个人信息。
姓名：红九
出生年月日：2099年11月19日
年龄：18
学历：高中
人种：N人
家庭住址：亚星第四区元胜利路第229号A房
崔若虹一目十行，个人信息上没什么建设性信息，除了人种姓名和家庭住址，其他和她本人一样。她只好仔细看那张照片。
乍一看很像，但只要是很熟悉对方的人就会发现——照片上的人额心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没有痣，但她有。
一个颜色很淡的小痣，只有近距离才会发现。
“小红，你真是小红，快跟爸爸回家！”
崔若虹没有拒绝挽住她胳膊的那只手，她准备先假办红九收集信息，等真正的红九出现，她就让位，反正“身份验证成功”了，暂且不需要担心。
“爹，我们这黑户是不是活不下去啊？我刚在路上遇到一个黑户，好可怜啊！”
“能活！”红八面带喜色，找到女儿后整个人激动的不行，嗓门大的好像能让崔若虹的耳膜生孔，“怎么不能活！等会上面就会派人给他送监狱里去，里面会好吃好喝地伺候呢！”
监狱？
崔若虹咽了咽口水，进到了烂尾楼里面，里面是成山的垃圾。
呕......
“那监狱里的伙食有什么呀？和我们这的一样吗？”
“这我哪知道，我又没去过。不过应该不一样，他们监狱里应该没有能量银行。”
“对了，我刚在能量银行那用工作时长换了点营养液。”红八伸出干裂的食指，示意着崔若虹：“在工作台的抽屉里，你喝完帮我把这破烂分个类，要是有人来卖破烂，你给称下重，按重量给他们换算一下工作时间。”
“对了，等会回收车可能也会来，你接待一下。”
红八剔了剔发黄的牙，背着手走了。
就这样走了？！崔若虹一脸懵逼，直接把自己给整笑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一推推摆放着的垃圾，还有一张烂桌子和生了锈的秤。
她小跑到斜侧的木桌子旁，把所有抽屉都翻了一遍，找到了八瓶营养液，她没客气，一口气全给喝了。
然后她盯着脚边的垃圾，迟迟没有伸手，臭酸的刺鼻味熏得她干呕了好几下。
吐完之后，稍稍适应了这个味道，崔若虹才开始整理垃圾。
从天亮干到天黑，崔若虹也不知道自己干了几个小时，只知道她才垃圾山里出来的时候，天上有星星。
垃圾却只处理了一小半。
她叹了口气，将卫衣脱了下来，扔进了垃圾堆了。
里面只剩下一件白色背心。
她撑着腰，和垃圾山遥遥相望，结果却越看越绝望——
她他妈的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填完志愿，去书店买了本言情小说而已，怎么就来到这个鬼地方？被一个破井盖跘了一脚，怎么就偏偏来到这......
崔若虹将认识的、不认识的、死的、活的通通骂了一遍之后，心里才爽快一点。
“叮当——”
有人敲门。
崔若虹将门开了一条小缝，看到了十几个穿着和她一样烂的人拖着袋子站在门外。
“红老板，我们来卖破烂了，这些东西你看值多少能量？”
“今天红老板不在啊，是小红啊！”
“小红，你看我们这么幸苦，等会你可要给大伙多算几个能量，别像你爸那个老疯子，看着都不像我们这边的人。”
“就是，就是。”
.......
崔若虹将门完全打开，让这些人全部进来：“大家排好队。”
她转身去了工作台，将台秤从角落里推了出来。这个秤的外形和第一星球的相似，但操作或许不一样。
崔若虹下巴一点：“把你的东西放上去。”
站在第一个的女人将装破烂的袋子举起来，大概在离地方二米的位置上，倾倒的瞬间，台面四周升起了透息的平面，完美地承受了体积比它大许多的废品，咣啷咣啷地转了一圈。
【可回收垃圾：40%；不可再用垃圾：60%；折合工作时长：0.5h】
【劳动者：黄七；记录工作时长：0.58h；可兑换营养液数：0】
女人将深蓝色的袋子往地上一扔，吐沫横飞地骂道：“艹，老娘从凌晨工作到第二天凌晨，就给我算0.5h，一个星期了，他妈连一个营养液都换不到......”
崔若虹摸了把自己的脸，向后退了一小步，黏黏的口水转移到手上，整个人都不好受了，她没好气地出声阻止：“下一个。”
“你给我算一个小时！这样我就能去银行换一个了。求求你了，我饿的不行！”
崔若虹有些不忍心，可同时又觉得为难。她瞅了瞅后面的十几个人，要是答应了这个女人的请求，那么剩下的所有人都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
灵光一闪，崔若虹瞥到正前方的“庞然大物”：“你等一会，我将他们全部处理完，去问问我爹，看他怎么说！”
“算了，算了，不用去问你爸那个死神经病。不为难你这个小姑娘了，唉，我还是继续找垃圾吧！”
崔若虹目视这女人瘦成一条线的身影，有点失望。
......
【可回收垃圾：30%；不可再用垃圾：70%；折合工作时长：0.4h】
【劳动者：顾四；记录工作时长：2.9h；可兑换营养液数：2】
【可回收垃圾：65%；不可再用垃圾：35%；折合工作时长：1.1h】
......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那男人折算完工作时长，得知自己只能换取一个营养液之后，恳求道：“我可以等，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你父亲，我家里还有一个羸弱的小妹妹。”
“只缺0.2h就可以再换取一个营养液，是吗？”崔若虹抱臂问。
“你......现在还有力气吗？”
“有、有。”蒋二用力地点点头，“我浑身都是力气，24h赚钱养家的力气。”
“那好，我雇佣你，将你面前的垃圾山分类完毕，我满足你的请求。”
蒋二疑惑道：“这不是我的工作内容，我只会捡破烂。”
崔若虹听到这个解释，差点咬唇。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每一个人只能各司其职，除此之外的一切意识行为都是越轨？
她试探性地追问一句：“我可以教你？”
空气停滞了几秒。
蒋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张大，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崔若虹回的毫不犹豫。
“啊——鬼啊！红老板的女儿也成神经病了......”
蒋二头也不回的跑开了，脚步太快，带起了地面上的成年老灰。
崔若虹被呛个半死。
但同时她也意识到，这些人都没有自主意识，根本就不像是活生生的人，和她完全不一样。
——“我们只能从你们‘其他人’中挑选出最优良的基因”，她脑子里回荡这句话。
所谓的优良基因，就是工作狂吗？是一个一个戴着枷锁、挣扎在温饱线的可怜人吗？
崔若虹不理解。
不过她也没有琢磨多少时间，面前突然浮现一个屏幕。
沙哑粗糙的男声不紧不慢读着蹦出的文字——
【我又回来了，哈哈】
【崔若虹，你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要服从我的指令。鉴于你已顶替了死魂——红九的身份，请你好好扮演红九，成功完成主线任务——入学阿尔贝斯文学院】
【届时你将获得自由，回到第一星球】
融入了温度的AI声诡异地令崔若虹毛骨悚然，她头皮直发麻：“请你告诉我，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会掐死我的‘人’。”
“我要换系统，我请求重新签订契约！”
【诉求无效，诉求驳回】
下一秒，崔若虹的周围瞬息竖起了一根根黑色的利刃，长条的尖刃密不通风，金属光泽冰冷凛冽，逼仄的空间压的她心跳极快。
窒息感爬满了崔若虹身上的毛孔，惊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裹着她。
【服从才是你的职责】
【你只能顺从我】
【崔若虹，你别不自量力，我一直在你身后】
有一股力量贴进她的耳畔，她听见他说——
【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正在盯着你】
恐怖从头顶攀入脚底，崔若虹猛一回头，看到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拖着一只胀大的眼珠子。
“啊——”她惊恐地惨叫。
竟是刚才那个男人的脸！
蒋二！
对面的古铜吊钟显示出此刻的时间——
3：45am。
她扶住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左大臂还在隐隐作痛，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
环视四周，发现这里破旧简单，布置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恍惚间，崔若虹仿佛觉得自己还在第一星球。
只是墨绿色沙发上的黑色手套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幻想，依旧是这个奇怪又残忍的地方。能活下来，或许是得到了手套主人的救助。
“叮当——”
崔若虹的思绪被这持续不断如风铃的声音给打断了，但她只是淡定地回神。超强的适应力已经能让她平静的面对这里所有的诡谲怪诞。
一个身着西装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金色的眼镜挂在高挺的鼻梁上，右手无名指上戴了个长方形形状的戒指。那人个子不高，约莫三十五岁左右。
“恭喜您，成功和我缔结契约。我是您的外化系统：书页，本次生命之旅，我将辅佐你完成晋升任务——阿尔贝斯文学院入学考试。”
考试？
不久前刚参加了高考的崔若虹：“.......滚！”
考试去死！！！
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了好几度。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弯腰和她平视，浅灰色的瞳仁直视着她，褐色的薄唇机械又优雅的一张一合：“你只能活六十一天。只有服从我的命令，你才能活的更久，明白吗？”
崔若虹一向讨厌被人威胁，但现在涉及她的生死，她没出言挑衅。只是心中有个疑问：在这个地方“死”了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她熟悉的家园？
“死是消散吗？还是回归？”
“死就是死了。”
毫无人情味的机械声让崔若虹心尖一凉，恐惧和无措顺着脊背钻进她的骨髓。她没说话，只是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
一只粉乎乎的小老鼠突然露了出来，眼睛闭着，尾巴伏在身下，毛都没长齐。
从未近距离接触过老鼠的崔若虹直接叫了出来，“啊——。”
她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躲到了“外化系统”的身后，心有余悸地揪住他的衣角：“你能不能把它拿走？”
“它还小，不会对您构成任何伤害。”
崔若虹张了张嘴，看到了对方鄙夷的眼神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一只老鼠宝宝而已！
“哈哈。”崔若虹尴尬地松开了他的衣服，一晃间，她似乎看到了她的手穿过了他的衣服。
崔若虹手指蜷缩，用力扇了好几下眼睫——他的□□好像.......不存在！
意识到这点的崔若虹没声张，神色如常的面对浑身写满了谜团的“外化系统”。
“你是你们系统界的BUG吗？”她只想确认一点：“不过就算你是BUG也没关系，我们既然有契约，那你就要保护我额........”
“让我回去上大学”还没说出口，崔若虹直接被长了一张软妹脸的BUG扼住了脖子，哐当一下砸到了墙上。
那只手越来越紧，崔若虹脸色惨白，双手极力地反抗，她的五指透过了他像虚化一样的身体。
现在，她更加肯定，这个外化系统只有人形，没有人魂。
“造物主是最伟大的神，她会神佑她的每一位子民，爱护之权神圣不可侵犯。”
说完，掐住她脖子的力气陡然消失，眼前面目狰狞的人就像碎了一般，化成了一片紫色的虚影从面前消失了。
崔若虹摊在墙上，腰以上的弯曲幅度好像比下肢更大才能服帖在墙体旁。她意识到不对，可她刚有了些力气的身体此刻变得更加无力，比先前更虚弱了。
她按住像塞了一团棉花的胸口，缓慢地顺了几口气。
然而下一秒——
白色的墙皮大块大块的往下掉，劣质的粉刷块发出厚重沉闷声的同时，也激起了大团大团的灰尘。
带着霉味和一股难以形容的腐烂死尸味。
崔若虹一个没忍住：“呕——”
差点吐出胆汁。
她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低头擦了擦嘴，卫衣口袋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戳到了她的肚子。
拿出来一看，好几瓶试管一样的东西。
她思量一秒，打开全部喝了。这应该是救命恩人留下来的“药水”。
果然，刚喝下，她就觉得她体内热了起来。来不及耽误，崔若虹直接用被子将那只粉色的小老鼠兜住，快速跑了出去。
身后的房子“轰”的一声，天花板直接塌了，露出了几条钢筋。
她看着冒出顶的尘土，无助地笑了好几声。
屋外的天黯淡抑郁，宛如世界末日般枯黄，巨大的蘑菇云盛开在雪山之巅。
天好像......也要塌了。
崔若虹胸闷气短，她抱着那团被子，原本应该害怕担心命的人，竟然有了欣赏风景的兴趣。
远处的雪山上有两个利索的人影，矮一点的那个人的头发吹到了高个子的身上，高个子漫不经心地拂走了发丝。
崔若虹将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两个人的动作尽收眼底，悲凉地扯了一下嘴角。
只能活六十一天吗？
还能活六十一天。
还早呢，这才刚来。
崔若虹单手拎着那团不像样的被子，毅然地走进刚刚的事故中心，无视坍陷的墙、随处可见的碎渣和随时可能瓦解的房子。随便地抖了几下床单，直接躺了上去。
合上了像沉了几百斤的眼皮，睡死了过去。
“来个挖掘机，把这破烂玩意推倒重建，影响市容。快点儿，王二麻子！”
“好的，秦姐。”
......
崔若虹被外面嘈杂的说话声和机器工作的轰鸣声给吵醒了，她刚才床上爬起来，沙发背面的墙一下子就倒了一大半。
崔若虹：“......”
她平淡地揉了揉惺忪的眼，有一个女声从头顶传来：“小红，你怎么在这？你爸在你家垃圾厂找你都找疯了！”
认识？
她下床，看到了一个站在挖掘机上的女人，模样算不上多好看，但一双腿又长又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秦十一从挖掘机上跳了下来，摸了摸崔若虹的头：“你爸又犯病了，脑子不清醒，你怎么看着也和他一样？跑到这种鬼地方，赶紧回居民楼！”
啥都不知道的崔若虹艰难地找了一个谎言：“我......我脑子被砸坏了，不知道家在哪里。”
秦十一沉默了。
三秒之后，心疼地道：“可怜啊！林大嫂昨天刚下葬，老公不仅神经病犯了，就连女儿都变得脑残了！啧啧啧，真可怜！”
秦十一从热裤口袋里掏出一个智能手环，点了一下侧边，面前直接出现一个面板，她戳了戳左上角的短发女头像，下面出现了“紧急联系人”的几个字。
她摁了第一行数字，发送了一个信息，“好了，我把位置和消息传到了秦九那，你出去等着吧，我让她来接你。”
崔若虹木然地点点头，道完谢之后，才在外面找了一个显眼的地方等秦九。
她向四周看了看，惊讶地说话出来话，和几个小时前完全不一样。
马路干净整洁，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穿梭在阳光下，这个区元最高的建筑显示屏上闪烁着深紫色的文字——“一切为了帝国。”
崔若虹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小声地骂了句：“狗屁帝国！”
忙碌生活和基建的人就像失忆了一样，全心全意为了心中的帝国付出，完全不记得昨夜惨无人性的暴行.......可刚刚那个人认识她，说明她还有点记忆，只是不多。莫非，她们的脑子被清空之后，重新植入了记忆？
崔若虹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个女人的声音——亚星、其他人、ACGN人种以及基因选拔。
所以这些基因强悍的“其他人”被帝国重新编辑、处理然后投放建设帝国家园？
崔若虹的大脑高速运转，可她太虚弱了，没过一会儿，整个人就像打了霜的茄子，蔫巴巴的。
“小红——”
崔若虹闻声抬头，一辆无敌炫酷的“摩托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那个叫秦九的扔了一个头盔给她：“红九，这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脑残啦！你这样还怎么参加文学院考试？”
她费力地将头盔戴好。
“你怎么不说话？哑了还是聋了？”
“阿尔贝斯可是我们的梦，你这样连面试都过不了，一个星期之后可就要考试啦！你不准备准备？”
.......
“你不是说你要成为阿尔贝斯第一人吗？”
崔若虹被吵的烦死了，但这短发话痨给她透露了不少信息，她只好耐住性子，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可我现在觉得自己......”
她佯装惋惜，摇了摇头。
“没关系，成了第一人，也只是有了被选拔成为神主的可能，我们还要和其他区元的各种类型的学院竞争。我们生来低人一等，能跨越阶级成为三等监管就是祖上冒青烟了！”
“上来，我带你飞！”秦九握住把手，用力地拧紧，“摩托车”立刻飞驰在宽阔的公路上。
“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三等人！阿尔贝斯文学院是唯一的机会，我一定会考上的！”
少女的嗓音就算被困在了头盔里，有些瓮气，也掷地有声。
崔若虹想到了百日誓师大会上无数热血的凌云之志。逆风从她们的身旁呼啸而过，主干道两边竖起了旗帜飞速后移，她们穿过了西西弗广场上的人型雕像。
“那你加油。”崔若虹轻了轻嗓子，想回家的渴望达到了巅峰。
她真的，想家了。
秦九将车停在了一个像烂尾楼一样的破地，对着摇摇欲坠的大门高声一喊：“红叔，红九回来了——”
一个面容黝黑的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整个人灰扑扑的，就连围裙都烂了好几个大洞。
崔若虹看了看身上的破衣裳，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她将头盔递还给秦九：“谢谢，我和我爹进去啦。”
“小事一桩！”秦九挑眉：“过几天再找你，先走了！”
崔若虹嗯了一声，和那个缓慢走过来的老头开始大眼瞪小眼。
“小红啊！你真是我的小红吗？”红八上下扫了眼崔若虹的穿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外观和秦十一相似的智能手环，“戴在手上试试！”
崔若虹刚戴上，那个手环就“滴”了一声，然后机械地提示：“已开机。”
“身份验证成功。”
这个女声比那个BUG的声音更加没有人情味。
但这都不重要，崔若虹仅有的注意力都被面前的大面板给吸引了，那上面是这个叫红九的照片和个人信息。
姓名：红九
出生年月日：2099年11月19日
年龄：18
学历：高中
人种：N人
家庭住址：亚星第四区元胜利路第229号A房
崔若虹一目十行，个人信息上没什么建设性信息，除了人种姓名和家庭住址，其他和她本人一样。她只好仔细看那张照片。
乍一看很像，但只要是很熟悉对方的人就会发现——照片上的人额心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没有痣，但她有。
一个颜色很淡的小痣，只有近距离才会发现。
“小红，你真是小红，快跟爸爸回家！”
崔若虹没有拒绝挽住她胳膊的那只手，她准备先假办红九收集信息，等真正的红九出现，她就让位，反正“身份验证成功”了，暂且不需要担心。
“爹，我们这黑户是不是活不下去啊？我刚在路上遇到一个黑户，好可怜啊！”
“能活！”红八面带喜色，找到女儿后整个人激动的不行，嗓门大的好像能让崔若虹的耳膜生孔，“怎么不能活！等会上面就会派人给他送监狱里去，里面会好吃好喝地伺候呢！”
监狱？
崔若虹咽了咽口水，进到了烂尾楼里面，里面是成山的垃圾。
呕......
“那监狱里的伙食有什么呀？和我们这的一样吗？”
“这我哪知道，我又没去过。不过应该不一样，他们监狱里应该没有能量银行。”
“对了，我刚在能量银行那用工作时长换了点营养液。”红八伸出干裂的食指，示意着崔若虹：“在工作台的抽屉里，你喝完帮我把这破烂分个类，要是有人来卖破烂，你给称下重，按重量给他们换算一下工作时间。”
“对了，等会回收车可能也会来，你接待一下。”
红八剔了剔发黄的牙，背着手走了。
就这样走了？！崔若虹一脸懵逼，直接把自己给整笑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一推推摆放着的垃圾，还有一张烂桌子和生了锈的秤。
她小跑到斜侧的木桌子旁，把所有抽屉都翻了一遍，找到了八瓶营养液，她没客气，一口气全给喝了。
然后她盯着脚边的垃圾，迟迟没有伸手，臭酸的刺鼻味熏得她干呕了好几下。
吐完之后，稍稍适应了这个味道，崔若虹才开始整理垃圾。
从天亮干到天黑，崔若虹也不知道自己干了几个小时，只知道她才垃圾山里出来的时候，天上有星星。
垃圾却只处理了一小半。
她叹了口气，将卫衣脱了下来，扔进了垃圾堆了。
里面只剩下一件白色背心。
她撑着腰，和垃圾山遥遥相望，结果却越看越绝望——
她他妈的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填完志愿，去书店买了本言情小说而已，怎么就来到这个鬼地方？被一个破井盖跘了一脚，怎么就偏偏来到这......
崔若虹将认识的、不认识的、死的、活的通通骂了一遍之后，心里才爽快一点。
“叮当——”
有人敲门。
崔若虹将门开了一条小缝，看到了十几个穿着和她一样烂的人拖着袋子站在门外。
“红老板，我们来卖破烂了，这些东西你看值多少能量？”
“今天红老板不在啊，是小红啊！”
“小红，你看我们这么幸苦，等会你可要给大伙多算几个能量，别像你爸那个老疯子，看着都不像我们这边的人。”
“就是，就是。”
.......
崔若虹将门完全打开，让这些人全部进来：“大家排好队。”
她转身去了工作台，将台秤从角落里推了出来。这个秤的外形和第一星球的相似，但操作或许不一样。
崔若虹下巴一点：“把你的东西放上去。”
站在第一个的女人将装破烂的袋子举起来，大概在离地方二米的位置上，倾倒的瞬间，台面四周升起了透息的平面，完美地承受了体积比它大许多的废品，咣啷咣啷地转了一圈。
【可回收垃圾：40%；不可再用垃圾：60%；折合工作时长：0.5h】
【劳动者：黄七；记录工作时长：0.58h；可兑换营养液数：0】
女人将深蓝色的袋子往地上一扔，吐沫横飞地骂道：“艹，老娘从凌晨工作到第二天凌晨，就给我算0.5h，一个星期了，他妈连一个营养液都换不到......”
崔若虹摸了把自己的脸，向后退了一小步，黏黏的口水转移到手上，整个人都不好受了，她没好气地出声阻止：“下一个。”
“你给我算一个小时！这样我就能去银行换一个了。求求你了，我饿的不行！”
崔若虹有些不忍心，可同时又觉得为难。她瞅了瞅后面的十几个人，要是答应了这个女人的请求，那么剩下的所有人都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
灵光一闪，崔若虹瞥到正前方的“庞然大物”：“你等一会，我将他们全部处理完，去问问我爹，看他怎么说！”
“算了，算了，不用去问你爸那个死神经病。不为难你这个小姑娘了，唉，我还是继续找垃圾吧！”
崔若虹目视这女人瘦成一条线的身影，有点失望。
......
【可回收垃圾：30%；不可再用垃圾：70%；折合工作时长：0.4h】
【劳动者：顾四；记录工作时长：2.9h；可兑换营养液数：2】
【可回收垃圾：65%；不可再用垃圾：35%；折合工作时长：1.1h】
......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那男人折算完工作时长，得知自己只能换取一个营养液之后，恳求道：“我可以等，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你父亲，我家里还有一个羸弱的小妹妹。”
“只缺0.2h就可以再换取一个营养液，是吗？”崔若虹抱臂问。
“你......现在还有力气吗？”
“有、有。”蒋二用力地点点头，“我浑身都是力气，24h赚钱养家的力气。”
“那好，我雇佣你，将你面前的垃圾山分类完毕，我满足你的请求。”
蒋二疑惑道：“这不是我的工作内容，我只会捡破烂。”
崔若虹听到这个解释，差点咬唇。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每一个人只能各司其职，除此之外的一切意识行为都是越轨？
她试探性地追问一句：“我可以教你？”
空气停滞了几秒。
蒋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张大，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崔若虹回的毫不犹豫。
“啊——鬼啊！红老板的女儿也成神经病了......”
蒋二头也不回的跑开了，脚步太快，带起了地面上的成年老灰。
崔若虹被呛个半死。
但同时她也意识到，这些人都没有自主意识，根本就不像是活生生的人，和她完全不一样。
——“我们只能从你们‘其他人’中挑选出最优良的基因”，她脑子里回荡这句话。
所谓的优良基因，就是工作狂吗？是一个一个戴着枷锁、挣扎在温饱线的可怜人吗？
崔若虹不理解。
不过她也没有琢磨多少时间，面前突然浮现一个屏幕。
沙哑粗糙的男声不紧不慢读着蹦出的文字——
【我又回来了，哈哈】
【崔若虹，你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要服从我的指令。鉴于你已顶替了死魂——红九的身份，请你好好扮演红九，成功完成主线任务——入学阿尔贝斯文学院】
【届时你将获得自由，回到第一星球】
融入了温度的AI声诡异地令崔若虹毛骨悚然，她头皮直发麻：“请你告诉我，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会掐死我的‘人’。”
“我要换系统，我请求重新签订契约！”
【诉求无效，诉求驳回】
下一秒，崔若虹的周围瞬息竖起了一根根黑色的利刃，长条的尖刃密不通风，金属光泽冰冷凛冽，逼仄的空间压的她心跳极快。
窒息感爬满了崔若虹身上的毛孔，惊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裹着她。
【服从才是你的职责】
【你只能顺从我】
【崔若虹，你别不自量力，我一直在你身后】
有一股力量贴进她的耳畔，她听见他说——
【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正在盯着你】
恐怖从头顶攀入脚底，崔若虹猛一回头，看到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拖着一只胀大的眼珠子。
“啊——”她惊恐地惨叫。
竟是刚才那个男人的脸！
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