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问我：''你知道红鲤鱼与...''
我不等她说完，接话道：''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
三岁小孩都会的绕口令，她却说不好。
她说话一直慢慢的，像是在记录，但无纸笔，于是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然后刻在心中。
她是鱼，记忆力果然很差。
她说她喜欢写杂记，把看见的经历过的全描下来。
''你写过多少？''我问。
''千千万万本...记着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的事...''
有的事她寥寥几笔带过，有的事她喋喋不休反复。
桑田碧海也不过眼睛一睁一眨；一梦与一梦之间却能隔多少个千千万万年。
''我同你讲...请你认真记住了。''
她那双闭不上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的眼睛。
我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你讲吧，我最喜欢听故事。''
她吐着泡泡：
''不是故事...这些都是真事。''
''谁管它是真是假，我也无从判断，你就说罢，不过都是些消遣。''
''千千万万年之前...''
我又打断她：
''哪儿来的那么多千万年？你莫非是个老妖精了？''
她便不再说那''千千万万''了。
''瑶城城主有一女儿，唤作芙蓉；
待芙蓉长得亭亭玉立，成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少女。
城主便想着要给芙蓉找一个好归宿，他欲夤缘一个比自己更强势的领主，于是希望把芙蓉许配给那个领主的儿子。
他说要为芙蓉准备三万朵鲜花，三千只鸿雁，三百粒宝石，三十位侍女，三座城池作为嫁妆；
愿他那芙蓉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出嫁。
可是芙蓉她不喜欢，她说她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于是终日郁郁寡欢。
芙蓉整个人一点点瘦下来，她同时光一起消耗，没有人知道芙蓉到底喜欢谁。''
我听她说得凄苦，发愣半晌，叹道：
''其实，天下谁与谁相遇过后刚好会相爱呢？''
芙蓉就坐在城墙上想啊想。
城墙甚高，她又单薄，一片人荡在厚重的壁垒上，她的红裙被风吹鼓起来，像一纸糊成的绯色孔明灯。
她的眼神远远的，好似隔了一个朝代一样，望眼欲穿。
她的心上人是谁呢？怎么还不到来？
从晨曦等到夕暮；天空被残阳染成了血红色的画布。
天际太幽深，仿佛再看一眼就会被卷进去。
芙蓉站起身来，她想下来，梯子却被不知道哪个卫兵带走了。
她被架在上面，这该怎么办呢？
她向下看，地面如此的遥远，可她有往下跳的冲动，如此短暂，如此猛烈的想法。
芙蓉身子倾斜，她的视野有一点点模糊，也许这样会掉下去，但她又暗暗祈愿不要。
''你是要自戕？''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需要帮忙吗？''
他的话不慢也不快，每个字的节拍打在芙蓉的心跳上。
芙蓉转头望向他，他挺拔得像城中少女画的神仙像，只是比天上谪仙多了些侠气与不羁；
他的眼神锋利得像把刀，可是配上他年岁不大的面容，不和谐得让芙蓉想笑。
她的目光太坦荡，快乐地笑出了声：
''我不想死，但是也拜托你帮帮我。''
芙蓉的笑也是莫名其妙，她原应该是厌厌地垂头，然后悲春伤秋。
那少年草草道：
''我没那么有空。''
于是转身要走。
芙蓉想留住他，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角，结果被他一带，她身形不稳，斜斜跌去，像只断线了的风筝，往地上飘下来。
少年见状，在脑子模拟出了芙蓉的尖叫声，可是并未等到，他倒是几乎下意识地随她跳下城墙。
伸手挽住了芙蓉的腰，随即旋过身子，以墙壁为踏板，发力蹬起，稳稳地降到地面上。
芙蓉的发被风吹得散落，发丝轻轻拂上少年的脸，她凝望着他的眼睛，里面像有个东西，她曾见过的什么，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
既然已平安落地，芙蓉也不好意思一直待在少年怀里，她缓缓地离开。
内心似飞腾出一只破了茧的小小蝴蝶，蜷缩着打开翅膀。
''谢谢你，我本来就是想求你带我下墙。''芙蓉脸上却波澜不惊：''你叫什么啊？''
少年不答，却向她伸手。
''咦？''芙蓉不解，她一点点靠近，移到他眼中。
少年连合上了眼，语调很清淡：
''帮了你，这个人情不打算还吗？''
芙蓉心下一动，她自头上取下一只发簪，轻悄悄地放在他手心。
''等你哪次帮了我的忙，我把它还你。''
少年把玩着簪子，挑眉道：
''这是信物。''
''花簪以为信见，唯不知何时会？''
''有缘自会相见。''少年留下一句话。
''那也不必还我，你收好罢！''
芙蓉追上去，一直跟在他后头。
少年知道，但绝不回头理她。
最后实在忍不住，终于抵不过她，他回眸：
''你到底要干什么？''
芙蓉低头思索一番：
''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我到时候再给你一只簪子凑成一对。''
少年失声笑道：
''我要那么多簪子作甚？''
芙蓉恍然，她用手绞着发梢，咬唇苦思。
少年叹气道：
''好罢，你又要做什么？帮你做完后就别缠着我了。''
芙蓉喜道：''多谢你啦！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不归。''
少年说得快到像一道闪烁的电光。
芙蓉在心中品味一会儿-不归，像条溯洄的鱼，会义无反顾地逆游，穿梭过芦苇，月亮留在水面上的倒影，渔人舟泛起的涟漪，搁浅在天边，再也不返还。
''我叫芙蓉，芙蓉花的芙蓉。它会变色，传闻早晨是白色，到了下午就变成了红色。你见过芙蓉花么？''
''...''不归无言，他打量着芙蓉，红衣蹁跹，走起路来轻而又轻，虚浮着，倒真像漂在水里的花瓣。
芙蓉把她的苦恼说出来。
原来是她早早听闻那领主甚有野心，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心思毒辣。
芙蓉实在不想嫁给这种人的儿子，于是她打算以已有心上人来婉拒这门不讨喜的亲事。
不归嗤笑道：''于是你便寻了我来作你情人？''
芙蓉脸红，真像朵芙蓉花，她支吾道：
''权宜之计，不当真，不当真。''
不归道：
''报酬在完事后会问你要的，到时候你可没有说不的权利。''
如此迫在眉睫之时，芙蓉答应下来。她的眼眸在睫毛间闪烁，偷偷地透过一点点缝隙看着不归-他的来历，他的身世她一概不知，但是看到他第一眼便觉得亲切。
芙蓉想到他们间的第一句对话甚是有趣，更是轻笑出了声。
城中官兵认识芙蓉，他们向她行礼：
''小姐，城主在找你，快些去罢。''
芙蓉点点头，俟机对不归耳语道：
''一会儿可别再板着脸啦！''
不归置若罔闻，芙蓉也不好说什么，权当走一步算一步了。
刚一进殿，就见御座上坐着一中年男子，身着紫金长袍，头戴玉龙冠，腰缠白虎皮，系着一把金光闪闪的短刀。
他须髯如戟?，满脸怒容，手指不停地敲着酒杯，足以见此刻心烦意乱。
芙蓉不敢上前，怯怯地唤了声爹爹。
城主见女儿无恙，放宽了半点心。
但见身边立着一位盛气凌人的少年，他大声呵斥道：
''马上要嫁人的丫头，现在居然还和其他男人鬼混！''
芙蓉一向活在父亲的威严之下，她小心翼翼地反驳：
''我有喜欢的人啦，我不嫁那个坏领主的儿子。''
其实芙蓉内心也拿不定父亲的主意，她总觉得父亲要是这样卖了她，自己也会后悔。
''哼，你若不嫁，那厮要派人攻打过来，你拿什么去赔偿城中百姓将士？我若丢了瑶城，又有何颜面去面对祖宗仙列？''
城主愈说愈激动，目眦欲裂，他反手将边上的琉璃盏掷将出来，叮铃叮铃碎了一地。
芙蓉红着眼看向父亲：
''难道说我嫁过去他就不派兵攻城了吗？''
城主哼了一声便不理女儿，转头打量起了不归，言语中尽是傲慢：
''原来你就是我女儿的情郎了？''
''是。''不归点点头。
''先不说父母之命没有，你那媒妁之言又在哪里？''
城主阴着脸，斥道：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近我女儿的身了？''
''不用什么媒人，我...我俩已...私定...终身...''
芙蓉越说声音越低，气势也弱了下去，羞耻之心一下子全涌上来，害臊得像砧板上白花花的鱼。
不归心下好笑，一个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完了，芙蓉心想，她欲哭无泪，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果然城主冷笑道：
''你当我女儿人生大事是儿戏？竟然容你嘲讽？''
''我道城主是什么大人物，居然将整座城的命脉压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不归大声朗道：
''你若卖女求荣，这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城中将士平民！说到底你既无君王之能，又无父亲之德。
整日觍着脸想着法子去上供人家。既然这样不如趁早开门投降罢！''
''你！''
城主听后暴怒无比，登时起了杀意，举掌向不归狠狠劈去。
不归眼中寒光一闪，眼看也要发难，芙蓉一把拉过不归，向后一侧。
刹那间，城主的掌风击中身后的椅子，椅子应声而裂，足以见得此掌之威力。
''爹！''芙蓉挡在不归前面：
''岂可随意生杀予夺他人生命？！''
城主骂道：
''你要么给我好好呆在殿内等着出嫁，要么眼看你那小情郎血染当场！''
芙蓉努了努嘴，似乎在向不归道歉。
可不等她开口，不归的傲气便上来了。他没有离开，反手扳过芙蓉消瘦的肩膀，另只手收于她腿弯处，直接将芙蓉打横抱起；
芙蓉一惊，手紧紧抓住不归胸前衣襟，她颤抖着唇，低声道：''不归，你走罢。''
他说话一向随心：
''花开堪折直须折，阁下这朵木芙蓉我便收下了！''
说罢转头纵身越出大门，一记金光冲他身后击来，不归无手可挡，只能偏头，短刃在他脖处划开一道口子，血登时连串溅出。
芙蓉见状惊叫出声，抖抖地摸出帕子捂了上去。
众兵虽多，但都怕伤了芙蓉，只能眼巴巴看着不归身形疾起，纵身上墙，飞檐走壁。
一阵急风刮过，两人已然影踪不见。
''一群废物！''
城主发作道，将面前的东西统统挥飞：
''去追！给我把芙蓉带回来！''
月夜的风微凉，似乎还下起了迷蒙小雨，雨水点点滴在芙蓉的鼻尖，随着她的气息掉下去。
芙蓉内疚地开口道歉，道：
''我的爹爹脾气不太好，真对不住你。''
''...''不归垂眼见她纤纤玉手，柔弱无骨，软软地按压在自己脖颈伤处，不觉一怔，嗓音沙哑道：
''令尊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不好。''
芙蓉闭眼，感觉滴落在她面上的雨点大了些：
''不归，不如把我放下吧。我爹爹肯定很生气，你快逃吧。''
''那怎么成？我要的报酬你可一个都没给我。''
不归对她的反应有点意外，随即安然道：
''你在我身边反而安全得多，至少我有个对峙这老头的筹码。''
''你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来着？''
芙蓉闷闷不乐道。
我不等她说完，接话道：''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
三岁小孩都会的绕口令，她却说不好。
她说话一直慢慢的，像是在记录，但无纸笔，于是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然后刻在心中。
她是鱼，记忆力果然很差。
她说她喜欢写杂记，把看见的经历过的全描下来。
''你写过多少？''我问。
''千千万万本...记着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的事...''
有的事她寥寥几笔带过，有的事她喋喋不休反复。
桑田碧海也不过眼睛一睁一眨；一梦与一梦之间却能隔多少个千千万万年。
''我同你讲...请你认真记住了。''
她那双闭不上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的眼睛。
我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你讲吧，我最喜欢听故事。''
她吐着泡泡：
''不是故事...这些都是真事。''
''谁管它是真是假，我也无从判断，你就说罢，不过都是些消遣。''
''千千万万年之前...''
我又打断她：
''哪儿来的那么多千万年？你莫非是个老妖精了？''
她便不再说那''千千万万''了。
''瑶城城主有一女儿，唤作芙蓉；
待芙蓉长得亭亭玉立，成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少女。
城主便想着要给芙蓉找一个好归宿，他欲夤缘一个比自己更强势的领主，于是希望把芙蓉许配给那个领主的儿子。
他说要为芙蓉准备三万朵鲜花，三千只鸿雁，三百粒宝石，三十位侍女，三座城池作为嫁妆；
愿他那芙蓉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出嫁。
可是芙蓉她不喜欢，她说她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于是终日郁郁寡欢。
芙蓉整个人一点点瘦下来，她同时光一起消耗，没有人知道芙蓉到底喜欢谁。''
我听她说得凄苦，发愣半晌，叹道：
''其实，天下谁与谁相遇过后刚好会相爱呢？''
芙蓉就坐在城墙上想啊想。
城墙甚高，她又单薄，一片人荡在厚重的壁垒上，她的红裙被风吹鼓起来，像一纸糊成的绯色孔明灯。
她的眼神远远的，好似隔了一个朝代一样，望眼欲穿。
她的心上人是谁呢？怎么还不到来？
从晨曦等到夕暮；天空被残阳染成了血红色的画布。
天际太幽深，仿佛再看一眼就会被卷进去。
芙蓉站起身来，她想下来，梯子却被不知道哪个卫兵带走了。
她被架在上面，这该怎么办呢？
她向下看，地面如此的遥远，可她有往下跳的冲动，如此短暂，如此猛烈的想法。
芙蓉身子倾斜，她的视野有一点点模糊，也许这样会掉下去，但她又暗暗祈愿不要。
''你是要自戕？''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需要帮忙吗？''
他的话不慢也不快，每个字的节拍打在芙蓉的心跳上。
芙蓉转头望向他，他挺拔得像城中少女画的神仙像，只是比天上谪仙多了些侠气与不羁；
他的眼神锋利得像把刀，可是配上他年岁不大的面容，不和谐得让芙蓉想笑。
她的目光太坦荡，快乐地笑出了声：
''我不想死，但是也拜托你帮帮我。''
芙蓉的笑也是莫名其妙，她原应该是厌厌地垂头，然后悲春伤秋。
那少年草草道：
''我没那么有空。''
于是转身要走。
芙蓉想留住他，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角，结果被他一带，她身形不稳，斜斜跌去，像只断线了的风筝，往地上飘下来。
少年见状，在脑子模拟出了芙蓉的尖叫声，可是并未等到，他倒是几乎下意识地随她跳下城墙。
伸手挽住了芙蓉的腰，随即旋过身子，以墙壁为踏板，发力蹬起，稳稳地降到地面上。
芙蓉的发被风吹得散落，发丝轻轻拂上少年的脸，她凝望着他的眼睛，里面像有个东西，她曾见过的什么，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
既然已平安落地，芙蓉也不好意思一直待在少年怀里，她缓缓地离开。
内心似飞腾出一只破了茧的小小蝴蝶，蜷缩着打开翅膀。
''谢谢你，我本来就是想求你带我下墙。''芙蓉脸上却波澜不惊：''你叫什么啊？''
少年不答，却向她伸手。
''咦？''芙蓉不解，她一点点靠近，移到他眼中。
少年连合上了眼，语调很清淡：
''帮了你，这个人情不打算还吗？''
芙蓉心下一动，她自头上取下一只发簪，轻悄悄地放在他手心。
''等你哪次帮了我的忙，我把它还你。''
少年把玩着簪子，挑眉道：
''这是信物。''
''花簪以为信见，唯不知何时会？''
''有缘自会相见。''少年留下一句话。
''那也不必还我，你收好罢！''
芙蓉追上去，一直跟在他后头。
少年知道，但绝不回头理她。
最后实在忍不住，终于抵不过她，他回眸：
''你到底要干什么？''
芙蓉低头思索一番：
''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我到时候再给你一只簪子凑成一对。''
少年失声笑道：
''我要那么多簪子作甚？''
芙蓉恍然，她用手绞着发梢，咬唇苦思。
少年叹气道：
''好罢，你又要做什么？帮你做完后就别缠着我了。''
芙蓉喜道：''多谢你啦！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不归。''
少年说得快到像一道闪烁的电光。
芙蓉在心中品味一会儿-不归，像条溯洄的鱼，会义无反顾地逆游，穿梭过芦苇，月亮留在水面上的倒影，渔人舟泛起的涟漪，搁浅在天边，再也不返还。
''我叫芙蓉，芙蓉花的芙蓉。它会变色，传闻早晨是白色，到了下午就变成了红色。你见过芙蓉花么？''
''...''不归无言，他打量着芙蓉，红衣蹁跹，走起路来轻而又轻，虚浮着，倒真像漂在水里的花瓣。
芙蓉把她的苦恼说出来。
原来是她早早听闻那领主甚有野心，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心思毒辣。
芙蓉实在不想嫁给这种人的儿子，于是她打算以已有心上人来婉拒这门不讨喜的亲事。
不归嗤笑道：''于是你便寻了我来作你情人？''
芙蓉脸红，真像朵芙蓉花，她支吾道：
''权宜之计，不当真，不当真。''
不归道：
''报酬在完事后会问你要的，到时候你可没有说不的权利。''
如此迫在眉睫之时，芙蓉答应下来。她的眼眸在睫毛间闪烁，偷偷地透过一点点缝隙看着不归-他的来历，他的身世她一概不知，但是看到他第一眼便觉得亲切。
芙蓉想到他们间的第一句对话甚是有趣，更是轻笑出了声。
城中官兵认识芙蓉，他们向她行礼：
''小姐，城主在找你，快些去罢。''
芙蓉点点头，俟机对不归耳语道：
''一会儿可别再板着脸啦！''
不归置若罔闻，芙蓉也不好说什么，权当走一步算一步了。
刚一进殿，就见御座上坐着一中年男子，身着紫金长袍，头戴玉龙冠，腰缠白虎皮，系着一把金光闪闪的短刀。
他须髯如戟?，满脸怒容，手指不停地敲着酒杯，足以见此刻心烦意乱。
芙蓉不敢上前，怯怯地唤了声爹爹。
城主见女儿无恙，放宽了半点心。
但见身边立着一位盛气凌人的少年，他大声呵斥道：
''马上要嫁人的丫头，现在居然还和其他男人鬼混！''
芙蓉一向活在父亲的威严之下，她小心翼翼地反驳：
''我有喜欢的人啦，我不嫁那个坏领主的儿子。''
其实芙蓉内心也拿不定父亲的主意，她总觉得父亲要是这样卖了她，自己也会后悔。
''哼，你若不嫁，那厮要派人攻打过来，你拿什么去赔偿城中百姓将士？我若丢了瑶城，又有何颜面去面对祖宗仙列？''
城主愈说愈激动，目眦欲裂，他反手将边上的琉璃盏掷将出来，叮铃叮铃碎了一地。
芙蓉红着眼看向父亲：
''难道说我嫁过去他就不派兵攻城了吗？''
城主哼了一声便不理女儿，转头打量起了不归，言语中尽是傲慢：
''原来你就是我女儿的情郎了？''
''是。''不归点点头。
''先不说父母之命没有，你那媒妁之言又在哪里？''
城主阴着脸，斥道：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近我女儿的身了？''
''不用什么媒人，我...我俩已...私定...终身...''
芙蓉越说声音越低，气势也弱了下去，羞耻之心一下子全涌上来，害臊得像砧板上白花花的鱼。
不归心下好笑，一个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完了，芙蓉心想，她欲哭无泪，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果然城主冷笑道：
''你当我女儿人生大事是儿戏？竟然容你嘲讽？''
''我道城主是什么大人物，居然将整座城的命脉压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不归大声朗道：
''你若卖女求荣，这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城中将士平民！说到底你既无君王之能，又无父亲之德。
整日觍着脸想着法子去上供人家。既然这样不如趁早开门投降罢！''
''你！''
城主听后暴怒无比，登时起了杀意，举掌向不归狠狠劈去。
不归眼中寒光一闪，眼看也要发难，芙蓉一把拉过不归，向后一侧。
刹那间，城主的掌风击中身后的椅子，椅子应声而裂，足以见得此掌之威力。
''爹！''芙蓉挡在不归前面：
''岂可随意生杀予夺他人生命？！''
城主骂道：
''你要么给我好好呆在殿内等着出嫁，要么眼看你那小情郎血染当场！''
芙蓉努了努嘴，似乎在向不归道歉。
可不等她开口，不归的傲气便上来了。他没有离开，反手扳过芙蓉消瘦的肩膀，另只手收于她腿弯处，直接将芙蓉打横抱起；
芙蓉一惊，手紧紧抓住不归胸前衣襟，她颤抖着唇，低声道：''不归，你走罢。''
他说话一向随心：
''花开堪折直须折，阁下这朵木芙蓉我便收下了！''
说罢转头纵身越出大门，一记金光冲他身后击来，不归无手可挡，只能偏头，短刃在他脖处划开一道口子，血登时连串溅出。
芙蓉见状惊叫出声，抖抖地摸出帕子捂了上去。
众兵虽多，但都怕伤了芙蓉，只能眼巴巴看着不归身形疾起，纵身上墙，飞檐走壁。
一阵急风刮过，两人已然影踪不见。
''一群废物！''
城主发作道，将面前的东西统统挥飞：
''去追！给我把芙蓉带回来！''
月夜的风微凉，似乎还下起了迷蒙小雨，雨水点点滴在芙蓉的鼻尖，随着她的气息掉下去。
芙蓉内疚地开口道歉，道：
''我的爹爹脾气不太好，真对不住你。''
''...''不归垂眼见她纤纤玉手，柔弱无骨，软软地按压在自己脖颈伤处，不觉一怔，嗓音沙哑道：
''令尊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不好。''
芙蓉闭眼，感觉滴落在她面上的雨点大了些：
''不归，不如把我放下吧。我爹爹肯定很生气，你快逃吧。''
''那怎么成？我要的报酬你可一个都没给我。''
不归对她的反应有点意外，随即安然道：
''你在我身边反而安全得多，至少我有个对峙这老头的筹码。''
''你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来着？''
芙蓉闷闷不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