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尝试了一下，但根本挣脱不开手腕上的钳子。
她只得抬起另一只手示意白布板车的方向，“你哥哥皮肤激起，鼻下有白沫确实是溺亡之象，但他手却是自然松开的。溺水的人总是想抓点什么，手一般都是攒紧的。呛水那么痛苦却不挣扎，可能是没有求生欲望了。”
话音刚落，宴云霆想弄死她的眼神是一点不掩饰了。
“痛痛痛，放手！”
手本来就疼，宴云霆稍微使点劲儿，万千都受不住，只能疯狂拍打他的小臂，“你误会了，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宴云霆放手。
万千一边揉，一边继续说：“不是说你哥是被人推下去的吗？推的人可能知道内情，甚至可能与你哥相熟。不如再去问一下目击者他的特征。”
宴云霆面色沉得能滴水，没等他说话，一个家仆奔来，“将军，人和船都找到了，也是在湖上，离找到大公子的地方二里远。人是李都督的次子，是公子的发小，他，他也溺水遇难了。”
一天之间，两条人命，而且两人确实相熟。
虽然猜对了，但万千不觉得庆幸，她只觉得可怕，一想到在这个时代身份高贵的人都死得那么轻易，汗毛都竖起来了。
“通知李府。查一下李家次子的行踪。”
宴云霆抬腿上马，刚吩咐完就转身离开。
“姑娘，你乘这匹。”老者牵来一匹骏马，递来缰绳。
比起其它仆从，他腰间多了一块写着宴字的令牌。
老者笑容温和，却不容拒绝。
就那么怕我跑了吗？
万千认命般地接过，“行行行，我去。”
虽然答应了，但万千不打算跟着宴云霆去看溺亡的李家次子，她让宴家人带她去了大公子生前去的酒楼。
除了护卫之外，老者派来一个精干的小姑娘贴身跟着。
小姑娘叫阿紫，不是本地人，六岁父亲战死后，宴云霆便将她接到府中生活。
至今她已经在沐城呆了十年，对大公子凶案牵扯的各方势力十分清楚，一路上都在给万千介绍。
据她说，那日李家次子回沐城，一群幼时玩伴为他接风洗尘，便在这家叫“欢宜阁”的楼里订了席。
他们喝酒醉得厉害，本以为就在楼里歇了。没想到第二天丑时，就有渔民看见公子溺水。
等划船赶到时，水上已经没了生息。
凌晨出事过后，宴家反应很快，直接把欢宜阁封了，楼里还保留着当时的样子。
万千进雅间一看，桌上还有残羹冷炙。
最中间是一个缸口大的盘子，上头有一块硕大的蒸羊排，边上点缀着洋葱和大蒜。
其余的全是清淡精致的小碗炒菜。
“这是李公子从边境带回来的羊肉。”跟上来的酒楼小厮解释道。
“宴公子离开时是什么时候？”
“公子不胜酒力，戊时就回了。他不爱带仆从，一个来，一个人回的。”
“李二什么时候进城的？还去过哪些地方？”
阿紫回答：“他昨日进城，回家不过半刻就来了此处。”
房间进门左手是一个供乐姬表演的平台，摆着好几样乐器。
万千抚过琵琶上的落灰，问到：“除了宴家，还有其他人来查过吗？”
“侍御史来过。”
“查出什么东西了吗？”
“仔细搜了一圈，并无所获。”
“搜？”万千想了想，“他们查过吃食吗？”
“并未。”
虽然阿紫说宴云霆叫人查过吃食，并无异常。但侍御史就不怀疑是有人下药吗？
回想起他的工作态度，万千也拿不准，他是散漫至此，还是刻意为之。
万千按着宴李二人的行动路线问了一遍，没察觉出异常，便打算去其他地方瞧瞧，“走，去李家。”
李家没晏家根基深厚，而且当家的常年驻守边境，宅子选址比较偏僻，从欢宜阁过去，路过宴家后，万千骑了好一阵才到达。
李宅大门不算大，但打理得干净，没有杂草，也没有落叶。
下马后，阿紫把马牵去了附近马厩。
万千见门口已经有宴家人，打算先进去看看情况。
她刚迈过门槛，就看见前堂正位上的官老爷扶着额，神情恍惚。
几张凳子在堂中拼成了一张简易的床，被一张白布掩盖。着靛色长衫的李二躺在上面，一动不动。
“您最后一次见令郎是什么时候？”坐着侧边客位的宴云霆问。
“在疆州。”
“疆州？”
“我事务忙，与他见面的时候不多，他不愿等我，就独自先回京了。”
万千走到宴云霆身后，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问一下李二身边还有没有人死了。”
许是少有被人吩咐的时候，他警告似的往后斜睨一眼，回眸问道：“令郎在疆州可有异常？身边可有人也遭遇了不测？”
“并未。但来之前，他养的那鹰跑到农户家偷吃，好像被毒死了。”
李公抬眼，“将军的意思是，我儿不测或与疆州有关？”说到要点，他终于多了点气力。
“只是猜测。”宴云霆不动声色。
二人又聊了一阵，万千听着，虽没得到多少启发，但自由自在的少年形象却在脑中越来越清晰。
日上三竿，宴云霆和万千才从李家出来。
“你也发现了吧？李二的手也是松开的，行李还被人翻过。”万千跟宴云霆在身后问道。
他的马直接拴在人家门口的树下，他自顾自地走过去解开缰绳，算是默认。
“你为什么防备官差？”
他终于停了手，“我兄长整日跟书在一块，不存在私仇。”
“嗯”，万千点头，若有所思，“确实，没有私仇，就只有公仇了。但你哥任校书郎，成日修订书籍，也很难牵扯进毙命程度的公仇。”
她眉头簇起，“这个仇最有可能是李二的，把你哥给牵扯进去了。虽然李二也不像能结大仇的样子，但他来此的路线是最近的一条，十天就到了，说明他非常赶，非常紧迫。”
“他可能是偶然遇到了什么，也许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或物品，甚至可能都有。虽然我们还没有确切线索，但既然暗处的人那么着急，倒不如直接试一试。”
宴云霆侧眸，依旧面无表情，“怎么试？”
秋风渐猛，枯黄的树叶从宴云霆面前划过。
之前在黑暗中，无桑以为他的眼睛沉如黑炭，这会儿在阳光下才发现，眼底竟有一丝琥珀色。
那么灵动的颜色在他眼中竟死气沉沉，僵硬又呆板。
她突然有种奇异的猜想，这人似乎并不是镇定自若，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但这与过去的“万千”无关，与未来的也不会有，她只想安全地离开这里。
万千怔愣片刻，狡黠一笑，“你说话算话的吧？事成就放我走。”
宴云霆叹了口气，“我没功夫陪……”
万千也不生气，打断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计划，但按我的办法，或许今天就能抓到人。”
“你大张旗鼓地往京城跑就行，速度要快。你哥和李二选那片湖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带人下水，你安排人守株待兔。就看对方怎么选了。”
******
翠微岛是一个湖中岛，湖的面积也不大，最宽处不过五六十米，四周翠绿，环境优美。
到了夜间，圆月在漆黑的湖面拉出一段光弧，点点繁星映射其中，倒也是另一幅美景。
万千浮在水中，看着翠微岛上无数火光，像是在湖中燃起了一把篝火。
等调整好呼吸，她再次潜入水中，片刻后浮起后跟周围人大喊，“找到了！找到了！快快，多找几个人来。”
她兴奋的声音如坠水的石头，在湖上引起涟漪，向四面八方散去。
“快！来来！”
“听说在大公子落水的地方找到了什么东西！”
“搬上来肯定有重赏，快走！”
……
无数壮汉在万千周围下潜。
终于，“这这这！找到了！”
一个大汉浮出水面，手上举着一个裹着油布的物件。
万千一路跟着游回岸上，看着物件被交给被派来监视自己的老者。
她拿过物件，检查了一番，是她丢入水中的那个，没有被拆开，也没有被调包。
往四周看了一圈，也并没有什么异常，边上的人眼里多是激动与好奇。
万千不信邪，正想拆开油布检查一番，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宴将军遇害，特派我等前来保护！”
尘土翻腾，侍御史领着两百来号官兵停在栈台。
他神色慌张，下马后疾步走到老者和万千面前，“宴将军在城外遇害，我赶到时，他已几近昏迷，下令让我来此保护物证。”
万千与老者对视一眼，故作惶恐：“好！快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说着，还紧了紧怀里的盒子，“我们刚看了，东西完好，得抓紧送去京里。”
她作势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侍御史却呆在原地，微微垂头。
“你们打开了？”
“对啊，得打开检查一下啊。”
“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啊。”万千答得若无其事，仿佛没有察觉危险。
阴冷的夜风裹挟着水气略过，岸边火把上的火焰飘摇明灭，响起轻微的爆破声。
侍御史抬头，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就都死吧。”
两百步兵瞬间列队，将宴家人包围其中。
阿紫从下水就一直跟在万千身边，见事态紧急，她利落地抽出长剑，将万千护在身后。
二人被逼着一步一步往后退。
“竟然是你杀了大公子和李二？”万千厉声质问：“现在又要把我们杀了，你不怕宴家报复吗？”
侍御史似乎是被她的天真逗笑，“就算是我杀的又怎样？今日我赶到现场击杀贼人，宴家人誓死保护罪证全员牺牲，为什么我会被报复？”
他也不再多言，直接下令，“杀！”
在官兵拔刀之时，老者大吼，“放箭！结阵！”
瞬间，破空之声响起，数百利箭从树丛冲出，直指敌人后背。
明面上的宴家兵从栈道底下拿出长刀，与树丛埋伏形成夹击之势。
几百平的木栈台上顷刻爆发激烈厮杀。
刀光剑影中，万千还没反应，阿紫为护她，手臂被划了一刀。
阿紫反手起刃，一个官吏瞬间摔在万千面前，睁着眼口吐鲜血。
万千抬手拂过脸颊上的温热液体，垂手一看，指尖的血液还在不断往下滴。
虽有预警，但周围这般血腥的场面还是让万千惊骇不已，脑中持续响起的嘶鸣几乎掩盖周围的打斗。
万千对这个陌生世界终于有了实感，这里不是法治社会，这里人命如草芥。
为了不再影响阿紫，万千躲到角落。
但所有官吏不断地冲向万千，不断被挥刀斩杀，仿佛她抱着的是长生不老的神药。
越来越多人倒下，血液几乎淌到湖中。
官吏已有不敌之势，侍御史见状，只得咬牙怒吼：“撤退！”
可晏家人又怎会放过他们？
老者沉声下令，“抓活的。”
阿紫浑身浴血，见官吏大势已去，便和周围的宴家兵一块提剑去追，杀进了树林。
战场逐渐远离，栈台安静下来。
万千刚站起，就看着铺天盖地的红色，血腥气直冲脑门。她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因腿软摔倒在地，瞳孔震颤。
也不知坐了多久，隐约传来侍御史已经落水身亡的消息，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她正呆愣着回不过神，却看见树丛里面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形似地狱修罗，嘴角渗血。
万千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期待，她没有把万千当成嫌犯，几乎有问必答。她说，她很感激宴云霆给了她当护卫的机会，所以她要好好工作，报答宴家。
那时候阿紫的笑容很灿烂，但现在不是了，现在她神情沉重，清泪如雨。
因为她脖子上有一把明晃晃的刀。
在她身后，是侍御史阴沉的半张脸。
她只得抬起另一只手示意白布板车的方向，“你哥哥皮肤激起，鼻下有白沫确实是溺亡之象，但他手却是自然松开的。溺水的人总是想抓点什么，手一般都是攒紧的。呛水那么痛苦却不挣扎，可能是没有求生欲望了。”
话音刚落，宴云霆想弄死她的眼神是一点不掩饰了。
“痛痛痛，放手！”
手本来就疼，宴云霆稍微使点劲儿，万千都受不住，只能疯狂拍打他的小臂，“你误会了，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宴云霆放手。
万千一边揉，一边继续说：“不是说你哥是被人推下去的吗？推的人可能知道内情，甚至可能与你哥相熟。不如再去问一下目击者他的特征。”
宴云霆面色沉得能滴水，没等他说话，一个家仆奔来，“将军，人和船都找到了，也是在湖上，离找到大公子的地方二里远。人是李都督的次子，是公子的发小，他，他也溺水遇难了。”
一天之间，两条人命，而且两人确实相熟。
虽然猜对了，但万千不觉得庆幸，她只觉得可怕，一想到在这个时代身份高贵的人都死得那么轻易，汗毛都竖起来了。
“通知李府。查一下李家次子的行踪。”
宴云霆抬腿上马，刚吩咐完就转身离开。
“姑娘，你乘这匹。”老者牵来一匹骏马，递来缰绳。
比起其它仆从，他腰间多了一块写着宴字的令牌。
老者笑容温和，却不容拒绝。
就那么怕我跑了吗？
万千认命般地接过，“行行行，我去。”
虽然答应了，但万千不打算跟着宴云霆去看溺亡的李家次子，她让宴家人带她去了大公子生前去的酒楼。
除了护卫之外，老者派来一个精干的小姑娘贴身跟着。
小姑娘叫阿紫，不是本地人，六岁父亲战死后，宴云霆便将她接到府中生活。
至今她已经在沐城呆了十年，对大公子凶案牵扯的各方势力十分清楚，一路上都在给万千介绍。
据她说，那日李家次子回沐城，一群幼时玩伴为他接风洗尘，便在这家叫“欢宜阁”的楼里订了席。
他们喝酒醉得厉害，本以为就在楼里歇了。没想到第二天丑时，就有渔民看见公子溺水。
等划船赶到时，水上已经没了生息。
凌晨出事过后，宴家反应很快，直接把欢宜阁封了，楼里还保留着当时的样子。
万千进雅间一看，桌上还有残羹冷炙。
最中间是一个缸口大的盘子，上头有一块硕大的蒸羊排，边上点缀着洋葱和大蒜。
其余的全是清淡精致的小碗炒菜。
“这是李公子从边境带回来的羊肉。”跟上来的酒楼小厮解释道。
“宴公子离开时是什么时候？”
“公子不胜酒力，戊时就回了。他不爱带仆从，一个来，一个人回的。”
“李二什么时候进城的？还去过哪些地方？”
阿紫回答：“他昨日进城，回家不过半刻就来了此处。”
房间进门左手是一个供乐姬表演的平台，摆着好几样乐器。
万千抚过琵琶上的落灰，问到：“除了宴家，还有其他人来查过吗？”
“侍御史来过。”
“查出什么东西了吗？”
“仔细搜了一圈，并无所获。”
“搜？”万千想了想，“他们查过吃食吗？”
“并未。”
虽然阿紫说宴云霆叫人查过吃食，并无异常。但侍御史就不怀疑是有人下药吗？
回想起他的工作态度，万千也拿不准，他是散漫至此，还是刻意为之。
万千按着宴李二人的行动路线问了一遍，没察觉出异常，便打算去其他地方瞧瞧，“走，去李家。”
李家没晏家根基深厚，而且当家的常年驻守边境，宅子选址比较偏僻，从欢宜阁过去，路过宴家后，万千骑了好一阵才到达。
李宅大门不算大，但打理得干净，没有杂草，也没有落叶。
下马后，阿紫把马牵去了附近马厩。
万千见门口已经有宴家人，打算先进去看看情况。
她刚迈过门槛，就看见前堂正位上的官老爷扶着额，神情恍惚。
几张凳子在堂中拼成了一张简易的床，被一张白布掩盖。着靛色长衫的李二躺在上面，一动不动。
“您最后一次见令郎是什么时候？”坐着侧边客位的宴云霆问。
“在疆州。”
“疆州？”
“我事务忙，与他见面的时候不多，他不愿等我，就独自先回京了。”
万千走到宴云霆身后，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问一下李二身边还有没有人死了。”
许是少有被人吩咐的时候，他警告似的往后斜睨一眼，回眸问道：“令郎在疆州可有异常？身边可有人也遭遇了不测？”
“并未。但来之前，他养的那鹰跑到农户家偷吃，好像被毒死了。”
李公抬眼，“将军的意思是，我儿不测或与疆州有关？”说到要点，他终于多了点气力。
“只是猜测。”宴云霆不动声色。
二人又聊了一阵，万千听着，虽没得到多少启发，但自由自在的少年形象却在脑中越来越清晰。
日上三竿，宴云霆和万千才从李家出来。
“你也发现了吧？李二的手也是松开的，行李还被人翻过。”万千跟宴云霆在身后问道。
他的马直接拴在人家门口的树下，他自顾自地走过去解开缰绳，算是默认。
“你为什么防备官差？”
他终于停了手，“我兄长整日跟书在一块，不存在私仇。”
“嗯”，万千点头，若有所思，“确实，没有私仇，就只有公仇了。但你哥任校书郎，成日修订书籍，也很难牵扯进毙命程度的公仇。”
她眉头簇起，“这个仇最有可能是李二的，把你哥给牵扯进去了。虽然李二也不像能结大仇的样子，但他来此的路线是最近的一条，十天就到了，说明他非常赶，非常紧迫。”
“他可能是偶然遇到了什么，也许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或物品，甚至可能都有。虽然我们还没有确切线索，但既然暗处的人那么着急，倒不如直接试一试。”
宴云霆侧眸，依旧面无表情，“怎么试？”
秋风渐猛，枯黄的树叶从宴云霆面前划过。
之前在黑暗中，无桑以为他的眼睛沉如黑炭，这会儿在阳光下才发现，眼底竟有一丝琥珀色。
那么灵动的颜色在他眼中竟死气沉沉，僵硬又呆板。
她突然有种奇异的猜想，这人似乎并不是镇定自若，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但这与过去的“万千”无关，与未来的也不会有，她只想安全地离开这里。
万千怔愣片刻，狡黠一笑，“你说话算话的吧？事成就放我走。”
宴云霆叹了口气，“我没功夫陪……”
万千也不生气，打断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计划，但按我的办法，或许今天就能抓到人。”
“你大张旗鼓地往京城跑就行，速度要快。你哥和李二选那片湖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带人下水，你安排人守株待兔。就看对方怎么选了。”
******
翠微岛是一个湖中岛，湖的面积也不大，最宽处不过五六十米，四周翠绿，环境优美。
到了夜间，圆月在漆黑的湖面拉出一段光弧，点点繁星映射其中，倒也是另一幅美景。
万千浮在水中，看着翠微岛上无数火光，像是在湖中燃起了一把篝火。
等调整好呼吸，她再次潜入水中，片刻后浮起后跟周围人大喊，“找到了！找到了！快快，多找几个人来。”
她兴奋的声音如坠水的石头，在湖上引起涟漪，向四面八方散去。
“快！来来！”
“听说在大公子落水的地方找到了什么东西！”
“搬上来肯定有重赏，快走！”
……
无数壮汉在万千周围下潜。
终于，“这这这！找到了！”
一个大汉浮出水面，手上举着一个裹着油布的物件。
万千一路跟着游回岸上，看着物件被交给被派来监视自己的老者。
她拿过物件，检查了一番，是她丢入水中的那个，没有被拆开，也没有被调包。
往四周看了一圈，也并没有什么异常，边上的人眼里多是激动与好奇。
万千不信邪，正想拆开油布检查一番，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宴将军遇害，特派我等前来保护！”
尘土翻腾，侍御史领着两百来号官兵停在栈台。
他神色慌张，下马后疾步走到老者和万千面前，“宴将军在城外遇害，我赶到时，他已几近昏迷，下令让我来此保护物证。”
万千与老者对视一眼，故作惶恐：“好！快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说着，还紧了紧怀里的盒子，“我们刚看了，东西完好，得抓紧送去京里。”
她作势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侍御史却呆在原地，微微垂头。
“你们打开了？”
“对啊，得打开检查一下啊。”
“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啊。”万千答得若无其事，仿佛没有察觉危险。
阴冷的夜风裹挟着水气略过，岸边火把上的火焰飘摇明灭，响起轻微的爆破声。
侍御史抬头，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就都死吧。”
两百步兵瞬间列队，将宴家人包围其中。
阿紫从下水就一直跟在万千身边，见事态紧急，她利落地抽出长剑，将万千护在身后。
二人被逼着一步一步往后退。
“竟然是你杀了大公子和李二？”万千厉声质问：“现在又要把我们杀了，你不怕宴家报复吗？”
侍御史似乎是被她的天真逗笑，“就算是我杀的又怎样？今日我赶到现场击杀贼人，宴家人誓死保护罪证全员牺牲，为什么我会被报复？”
他也不再多言，直接下令，“杀！”
在官兵拔刀之时，老者大吼，“放箭！结阵！”
瞬间，破空之声响起，数百利箭从树丛冲出，直指敌人后背。
明面上的宴家兵从栈道底下拿出长刀，与树丛埋伏形成夹击之势。
几百平的木栈台上顷刻爆发激烈厮杀。
刀光剑影中，万千还没反应，阿紫为护她，手臂被划了一刀。
阿紫反手起刃，一个官吏瞬间摔在万千面前，睁着眼口吐鲜血。
万千抬手拂过脸颊上的温热液体，垂手一看，指尖的血液还在不断往下滴。
虽有预警，但周围这般血腥的场面还是让万千惊骇不已，脑中持续响起的嘶鸣几乎掩盖周围的打斗。
万千对这个陌生世界终于有了实感，这里不是法治社会，这里人命如草芥。
为了不再影响阿紫，万千躲到角落。
但所有官吏不断地冲向万千，不断被挥刀斩杀，仿佛她抱着的是长生不老的神药。
越来越多人倒下，血液几乎淌到湖中。
官吏已有不敌之势，侍御史见状，只得咬牙怒吼：“撤退！”
可晏家人又怎会放过他们？
老者沉声下令，“抓活的。”
阿紫浑身浴血，见官吏大势已去，便和周围的宴家兵一块提剑去追，杀进了树林。
战场逐渐远离，栈台安静下来。
万千刚站起，就看着铺天盖地的红色，血腥气直冲脑门。她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因腿软摔倒在地，瞳孔震颤。
也不知坐了多久，隐约传来侍御史已经落水身亡的消息，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她正呆愣着回不过神，却看见树丛里面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形似地狱修罗，嘴角渗血。
万千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期待，她没有把万千当成嫌犯，几乎有问必答。她说，她很感激宴云霆给了她当护卫的机会，所以她要好好工作，报答宴家。
那时候阿紫的笑容很灿烂，但现在不是了，现在她神情沉重，清泪如雨。
因为她脖子上有一把明晃晃的刀。
在她身后，是侍御史阴沉的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