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夫颤颤巍巍的向京兆尹禀告,黎城可能出现了时疫。京兆尹大惊失色,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白大夫跟前,瞪着眼睛盯着白大夫:“你敢肯定是时疫?”

    白大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踌躇道:“老朽…老朽学艺不精,并未十分确定,可那症状与时疫有七八分相似,老朽不敢延误。”

    京兆尹眉头皱成一团,心存侥幸道:“本官虽不通医理,可本官也知道时疫常发生于春秋时,如今正值盛夏,怎么会有时疫?会不会只是毒虫叮咬?”

    白大苦笑道:“时疫虽常发于春秋,却并非没有特例,况且数十人一同发病,说是毒虫叮咬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你…你这让本官如何上报,时疫消息一出,必定闹的人心惶惶。若最后发现并非时疫,那本官岂非谎报军情,本官如何担得起。”京兆尹焦灼不安的在屋里来回走动。

    不能不管,不然若真是时疫,而他却置之不理,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也不能冒然上报,谎报时疫扰乱民心的罪名,他也受不起。

    事到如今,弄清楚到底是不是时疫,才是至关紧要。

    京兆尹亲自率人跟白大夫回了保安堂,同时差人去把其他药铺、医馆的大夫都叫来保安堂,一同商议,这到底是不是时疫。

    不一会,差役就带着五六个惶恐不安的大夫回来。白大夫向他们说明了缘由,众人脸色严峻,一言不发,显然心里也是和白大夫相同的猜测。

    京兆尹内心咯噔一声,顿时凉了半截,真是时疫?娘了个天爷诶,这等祸事,怎么就让他碰到了呢。

    就在众位大夫默认是时疫时,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大夫,犹豫再三还是出列说道:“草民觉得,这未必就是时疫。”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年轻大夫身上。

    京兆尹闻言眼睛一亮,可看到是个小年轻时,眼里的希冀又暗了下去,不过还是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说不是时疫?”

    年轻人上前拱手道:“回大人,草民杜仲,是永安堂的坐诊大夫。草民之所以认为这并非时疫,是因为草民发现这病似乎并不传人。”

    京兆尹闻言心跳骤然一顿,两眼放光的紧紧盯着杜仲:“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传人?”

    杜仲解释道:“草民开始时也以为是时疫,可刚刚一一询问了他们才知道,他们之间并不相识,且近来也没有接触。还有那一家人,爹娘和他家儿子都染了病,可两个女儿却平安无事。”杜仲指向一对衣着整齐的夫妻,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三人脸上都长满了红疹。而在他们旁边,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大的约十岁,小的七八岁,在给夫妻俩倒水、打扇子,两个女孩衣裳破旧,甚至还打着补丁。

    “草民医馆里也有一家祖孙四人,只孩子病了。发病之人相互间从未有所接触,却又同时染病,而同处一室的家人中,却又有人能安然无事。所以草民觉得这并非时疫而是…中毒。”

    “中毒。”

    京兆尹惊呼出声,刚刚放下一半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这要是有人投毒,可还了得。

    杜仲赶紧道:“草民也是揣测,并无实证。”

    其余大夫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到底是时疫还是中毒。杜仲听着各位大夫的议论,眼神微闪,干涸的喉咙艰难的动了动。

    忽然听到一声响动,循声望去是刚刚那家人,年纪小点的那个女孩递茶时没拿稳,一杯茶都泼到了女人的身上,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小女孩害怕的扯着衣角,局促的站在一旁。

    女人病的没了力气,还是强撑着骂道:“你个死丫头,眼睛长着出气呢。好好的一件新衣裳都叫你毁了,你是要气死老娘,才趁了你们的意。”说着还挣扎着站了起来,要去打那个小女孩,

    杜仲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拦住了女人。突然,杜仲看着眼前的一家子,神情一怔,目光在这一家人身上来回扫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女人身上的衣服,直看的女人悻悻的躲开。

    接着杜仲的目光一一掠过保安堂的病人,目之所及,让他的心脏砰砰的剧烈跳动。杜仲忙走到各个病人面前,低声询问,得到的答案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现在他可以断定,这些人不是时疫,而是中毒。

    转身走到京兆尹面前,杜仲坚定的说道:“大人,草民现在可以肯定的说,这些人不是时疫,是中毒。”

    话音刚落,在场的众位大夫立即一片哗然,京兆尹目光如炬的看向杜仲,神情俨然:“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中毒,你刚刚不还说你只是揣测。若是因为你的误判延误了时机,后果可不是你个医馆大夫能扛的。”京兆尹暗暗警告。

    他刚刚听到那些大夫议论,其中大部分还是认为是时疫,所以他生怕杜仲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故意编排个理由糊弄他。

    “大人明鉴,借草民十个胆子,草民也不敢在此事上面弄险,草民之所以肯定他们就是中毒而非时疫,是因为草民已经找到了毒物来源,正是他们身上穿的衣物。”杜仲信誓旦旦的指着那些病人身上的衣裳。

    衣物?”京兆尹的目光在那些病人身上扫过,普通的荆麻衣服,没什么特别的。

    “正是衣物。”杜仲解释道:“请大人仔细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新近裁制的衣裳,而且布料材质一致。草民刚刚询问了他们,都是在锦祥布庄买的衣料。如草民猜的不错,其他医馆这几日接诊的类似患者,都穿着从锦祥布庄买的布料制成的衣裳。”

    京兆尹一听,忙让人去各个医馆查证,那些病人身上的衣料是不是出自锦祥布庄。

    半个时辰后差役们陆续回来了,果真不错,病人都穿着新制成的衣裳,而衣料都是从锦祥布庄买的。

    京兆尹神情一凛,眼里闪过狠戾,厉声吩咐衙役去拿锦祥布庄的东家。

    吴德才吓的软成一滩烂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大老爷,小人冤枉啊,大老爷饶命啊。”

    白大夫恍若无人般走到吴德才面前,面无表情的问道:“我问你,生荆麻需经过三蒸三晾三淘洗,你可曾删减过工序?”

    吴德才脸上一僵,目光闪烁不定,众人都看出了不对劲,可他还是梗着脖子大声道:“没有的事,安南谁不知道生荆麻要过九道工序,那是祖宗定的规矩,我吴某人做生意凭的是良心,不敢有违。”

    白大夫看着吴德才睁着眼睛说瞎话,气的他指着吴德才疾声道:“你…你简直冥顽不灵,你可知这些人都是穿了从你那买的衣料制成的衣裳才中了毒,你要不老实交代,你就是投毒,后果是什么你可知道?”

    闻言吴德才跪在地上,冷汗涔涔,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京兆尹也瞧出了些端倪,怒拍了下桌面,严词警告道:“还不从实招来,但敢有一个字的隐瞒,蓄意投毒,你摸摸你的脖子还是不是热乎的?”

    吴德才浑身一激灵,趴在地上哭喊道:“我没投毒…我招,我都招。”

    吴德才其实也算是黎城里数得上的富商,手上不仅有布庄还有古玩铺和酒楼等众多产业。可不知道怎的,这两年总走背字。去年他与人一同囤积棉花销往大周,预备大赚一笔,结果赔了个底儿掉。然后就是今年年初起,酒楼是月月亏损,上月古玩铺还遭了贼,简直就是厄运缠身。

    连连破财,纵使吴家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从上上月开始,各项生意开始资金短缺,吴德才想尽办法最后把目光看向生意还算不错的锦祥布庄。

    为了快速回笼资金,吴德才咬牙把布庄的荆麻大降价,果然客来如云,几天的功夫,库存的荆麻销售一空。仓库倒是还囤积了一批生荆麻,可生荆麻要过九道工序才能纺织成荆麻,吴德才等不了那么久了,于是让人悄悄减少了一蒸一晾一洗,压缩了工序和时间。

    “小人只是让人删减了几道工序,万万不敢投毒啊,求大老爷明察。”

    京兆尹眼里满是错愕,生荆麻少了三道工序织出的荆麻竟然有毒,这不就是说明荆麻有毒吗?

章节目录

折桂令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一颗汤圆大又圆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颗汤圆大又圆并收藏折桂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