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和前夫见面需要如何盛装打扮。

    此刻的沈意春是下意识地就把一边的假发抄起塞头上。随后盯着刚刚口出狂言的手机,再非常用力地砸到了床上。

    指她本人,不是手机。

    手机在床上也可能砸坏,坏了没钱买新的。

    沈意春冷静了三秒,她觉得她非常冷静。

    她冷静地把滴着水的头发从头上抓走,随即去衣柜找出了另外一顶假发。

    头戴挑染的沈意春慢慢走到了门口,特意没穿拖鞋,她的脚踩在地板砖上有点凉,周遭静默的时候,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心虚。

    看猫眼,猫眼堵了。

    行,确定顾冬沉本人来的。

    到现在这一步,沈意春已经不好去思考对方到底怎么找上门的……等等,总不能客服暴露的吧,沈老板眯着眼跑回去找手机,果然看见了退款关键词后的自动回复地址。

    忍不了了。

    这画风一转,往厕所一抽,拖鞋噼里啪啦的声音由远及近。沈意春隔着门大吼:“你先把退款给我消了!”

    隔了半晌,眯着眼看见的猫眼亮堂了。

    顾冬沉那小子手一撒开就是凹造型,哪怕俩户间距有点远,他也得后退久点然后靠在隔壁门鞋柜上,一米九的长腿不太好收。

    靠鞋柜上还得歪个头。

    不得不说前夫的发型比她自己的好看太多了。

    真想要个理发师链接。

    沈意春眨眨眼,怎么把自己越想越不高兴了。

    所以门是被踹开的,没错,从里面踹开的。

    发丝在微微摇晃之时,能听见沉沉一声:

    “沈意春。”

    顾冬沉写进教科书的抬眼在此刻进行了。

    可他的眼睛没能被沈意春的瞳孔定住。

    在这闪躲的视线外,顾冬沉还是能够察觉。沈意春那过分优越的脸蛋形体和过去没任何的区别,仿佛离婚就在昨天。

    唯一不同的是:“你染发了?”

    她的发尾是银白色的,可惜的只是楼道里的灯是冷光,顾冬沉试图想了想这样的沈意春如果坐在草坪上,阳光拂过她的脸颊,能有多有故事感。

    “发型,很好看。”

    或许是这样的对话太荒谬了。

    沈意春没忍住笑了下。

    她突然意识到她和顾冬沉并没有仇恨,当然,到现在这不也没有了什么爱情。

    他们的共通点,是有着艺术之神的花,栽在各自的脑子里。对于她来讲,是做演员的共情与演绎,她尝试过电影,拍过电视剧,最后快要退圈那几天,还试图去参演了默剧。

    以上尝试,唯一留下的槽点,是沈意春挺后悔去参加了主办方邀请的脱口秀。

    诗和远方就是从那开始。

    被还喊着意春姐姐的小顾冬沉讲出来的。

    所以沈意春会想,如果顾冬沉开口喊的是姐姐就好了,如果聊得融洽,她说不定会答应以后常出来聚聚。

    她始终觉得,从他们恋爱……

    或是更准确的从他们发生关系开始,顾冬沉看向她的眼神,就成为了打量自己的藏品的模样。过去电影首映的典礼上,都有可恶的记着采访,如果只用一个词来形容她,顾导会说什么。

    从“漂亮”到“完美”。

    从第一部电影到最后一部。

    沈意春看着顾冬沉从邻居家的小屁孩成长为人,始终期待着他称呼自己的每一次。

    所以沈意春会想。

    如果他开口喊的是姐姐就好了,意春姐姐。

    而不是苦大仇深地说出她名字,仿佛谁欠了他本离婚证书一样。说到这。沈意春突然想到了自己唯一欠顾冬沉的东西是什么了:

    “顾先生,等我半分钟。”沈老板客套笑道。

    随后那一扇门又被重重摔回去了。

    还好家里的小猫不会被吓到。

    沈意春拿脚搓了搓小诗的屁股毛,这俩估计是闻到顾冬沉的味道了,可劲往门外凑。也可能是远远的气味。不是距离,是有一只大橘子猫叫远远。

    对于离婚了宠物怎么分这事,沈意春也不想回想了,有这心思,不如让她熟练地拿出篮子装商品来得快。

    “秋秋小铺”是当今为数不多的三天就能发货且长期开售的手作球捏捏小店,而小铺总部的备货量当然也很足。

    不过这一次,沈意春专挑刚做好的:同时也是没通风的,没泡澡的球们。

    完事塞进一个塑料袋里,可劲打结,随后开门、丢球,非常顺滑的步骤。

    只没想到,两户门确实离的有点远。

    “啪嗒——”

    装着球的袋子没扔过去。

    顾冬沉一直盯着这扇门。

    他也笑不出来,同样的,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出现在这里他就想好了最差的结果,不就是被冷处理赶走吗。

    沈意春的门开了。

    她要给我什么?

    说是结过一次婚的人,实际上恋爱这件事也只和一个人谈过。

    他过去是期待沈意春的给予的。

    沈意春像是有魔力一般,总能预知他的愿望。离婚这么多年过去,当他每个夜晚闭上眼的时候,眼前会闪烁很多场景。

    是漫山遍野的泡泡。

    是浴球在浴缸中绚烂地炸出彩虹。

    是亲吻的痕迹,和她一起。

    于现在而言,是他还是愿意跨步过去,抓起这装垃圾似的袋子。顾冬沉微微拧眉,正欲说些什么,就听见沈意春很不客气的官方回复:“记得赶紧确认收货呢亲。”

    顾导演本人其实不怎么喜欢游览互联网上的短视频。他本人对于新鲜事物的了解有些缓慢,很多时候,他要被迫去知道沈意春脑子在想什么。

    当他想方设法找到联系沈意春的方式时,也的确没有想到。当初为了好玩而创建的女主微信,摇身一变“秋秋小铺”推送给了他。

    他没有细看视频里沈意春究竟卖的什么东西。

    下单的时候也是囫囵一瞥,把看得见的所有东西都砸进购物车,结款时也才几百块钱。

    所以。手作球和捏捏是什么东西。

    挺好奇的。

    打开看看。

    “……咳、咳咳咳、”

    怎么这么臭。

    沈意春每天就和这臭东西过?

    沈意春宁愿和这臭东西过都不想和我过?

    挺失败的。顾冬沉不知道第几次这样评价自己。他拍得出最暧昧的情感戏,指导的动作只是微微抬了头便是经典,可为什么。

    顾冬沉的肩膀突然有些无从可适,这里一半的力气提着臭袋子,另一半力气放空着思绪。眼前的铁门里住着他的爱人,他能听见对方小性子似的踢踏着拖鞋。如果手能举起,当沈意春站在那里冲他笑时,这就叫触手可及。

    同样的,他也可以知道的是,沈意春不会再出来了,即便如此,他也待到了下午两点。因为安静,楼道的灯都熄了,没了洁白的白炽灯,空停顿的,只有管道的热风。

    男人打开袋子,百无聊赖地捏了下手作球。

    一下、两下、三下。还挺好玩。

    他极目远眺。

    “砰、砰、”手作球滚下了楼。

    从包里摸出来的手机也跟着滚了。

    这时男人又移开了目光。

    打啊砸啊,被沈意春知道了,还得骂他,顾冬沉有脾气的,他不觉得这是耍性子。

    顶多算撒娇,过往的时候抱着沈意春咬几口就能被原谅。

    许是大中午的太阳太烈了。

    顾冬沉也好像看见了过去,那是两家离得很近的住户,而正前方有很大的草坪,不是私有的,但顾家在上面搭秋千也不会有人管。直到有一天,顾冬沉看见了一个姐姐,穿着碎花裙子,迎着风在秋千上飞得好高。

    “……”

    有一个局长的爹,一个金牌主持人妈。

    两人相爱,生下了顾冬沉。

    哪怕没有这些普通人不知道的背景,他的履历也依旧是娱乐圈内公认的太子爹。

    “太子”指出道第一部自导自演的文艺片就请到了沈意春当女主角,往后口碑还在僵持不下的同时就拍摄了许多部高分但合家欢的电影,每个节假日都有电影上映全年无休。

    而这个“爹”,没其他意思。

    就是这样的人还当太子,那别家的太子都当不下去了。

    如此天才般的人物,除开作品的解读,唯一的花边新闻便是。

    于五年前的某个情人节后,他开始戴起了婚戒。没有人知道他的结婚对象是谁。哪怕近几年许多风言风语传出,有说他因为婚变而放弃创作,有说压根就没有对象这个人。

    直到今年年初,在正式宣布休假时,他终于回答了一个问题。

    “顾先生,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很好奇一件事情,您的婚戒,是为谁戴的?真的有这个人吗。”

    那时候的答案。

    “砰————!!!”

    顾冬沉站在楼梯的下方,很平淡地把刚才捡起的手机扔了上去。

    他本来想砸的东西是手作球,但这好歹是沈意春做的东西。

    这时候不忍心起来了?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顾冬沉。”一声淡淡的嗓音从上面传来。

    他跨步走了上去,沈意春已经举着他的手机。

    沈意春纤细的手将手机转了圈,几个角度看过去,只有边角的钢化膜碎掉了。

    她顺带瞥了眼时间,却在瞬息之间意外解锁了屏幕,微微下垂的睫毛下,映入瞳孔的是三张拼接而成的照片。

    最上方的,是两人合作的第二部武侠电影,他们的结婚的那一幕,是整部剧里最绚烂的布景只可惜如剧情所写:她要悔婚、他要杀妻。

    沈意春手夺利剑,直指婚床。

    周遭肃杀的气息留下在剧照里,还有一眼似笑非笑,漂亮的眉目望向摄影机之外。

    她还记得当时看向了谁。

    沈意春眨眨眼,略有意外:“顾冬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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