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山府?”孟肄千拧眉,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疑惑。

    先前为出行做准备时,他曾张罗了不少人来搜集情报,城中大事小事都略知一二,但栖山府却从未听说。

    正踟蹰着,却见鸯汐举目欢悦,宛若解决心头大患般地畅快:

    “陛下不提,臣妾都忘了栖山府,孟大人,栖山府冬暖夏凉,地段优越,前身是上任首辅大人的住所,现今朝政革新,全部事务由吏内府统管,因此那儿也空余下了,不如将此地置换给您?”

    闻听此言,江上柒微微侧头,余光看向坐得笔直的男人。孟肄千仿佛丝毫未受到影响,唇角依旧勾起:“那鄙人就谢过陛下和娘娘了。”

    男人侧脸英俊,清晰的颚线宛如刀刻。黑羽长睫,眼底尽是一片势在必得。

    江上柒不解,明明并未如他料,为何还能笑的如此开心。

    “既然这样,那此事就归于孟大人,望孟大人不负陛下对您的期待。”

    几人议论一番后,三刻钟过,鸯汐倏地从凤鸾梨木椅上起身,一旁的奴婢见状忙一拥而上,殷勤地搀扶着她的手。

    琉璃轿辇停靠殿前,已经等候多时。鸯汐回眸看向二人,道:

    “今者殿选结束,本宫还有要事处理,暂且失陪,孟大人方可在宫内多待一会,千里迢迢,您乃是贵客,我们必会好好招待。”

    孟肄千忙招手致意道:“娘娘褒奖了,归根到底我也是想在朝下谋一份生计,招待就罢辽,谢别娘娘。”

    几声客套话后,鸯汐莞尔一笑,眉眼弯弯。她没在多说什么,给身旁的春坞使了个眼色,

    宫女春坞接收到指令,便朝二人款款走来。

    江上柒坐的腰背发酸,见状终于悄咪咪伸了个懒腰。

    总算熬到头了,这场殿选……她大气都没敢喘,生怕露出端倪出来……

    -------------------------------------

    出了宫外,已是未时。两人结伴被春坞送出殿外,看到面前熟悉的街巷,松弛感忽然就涌上了心间。

    往前迈进一段距离后,路上的行人才瞥见几个。

    江上柒朝向那面告示墙,入宫前还是一片乌乌泱泱人来人往,此刻却只有一人矗立在那。

    那是一个身形挺拔,肩宽腰细的男人。他着一袭殷红暗花长衫,头戴一顶斗笠,腰间系着醒目的红菱。背后一把黑色长剑气势逼人,他乌发如瀑,高高竖起。

    江上柒刚想开口,那男人就转了个身。

    不偏不倚,刚好和她对视。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男人眼角下缘有一不太明显肤色疤痕,似征战留下的记号,但瑕不掩瑜,更显粗犷气息。

    不知怎得,他带给人一种将军的气概,张力十足。

    只一回眸,就带以压迫。

    “孟大人,你认识这人吗?”

    江上柒一面压低嗓音,一面看着对面的男人。

    孟肄千顺着她的话也注视到了男人,三人就这么在街巷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微妙。

    “不认识。”孟肄千坦然说道。

    “他怎么一直看着我们啊?”

    江上柒话音刚落,方才对视的男人便转了过身,呈背影对着他们。像是在表明心迹一般,没有一直看两人。

    孟肄千没有接话,只是直直地顺着男人看告示墙的目光投去,他发现此人的视线始终落在“宫内内侍被杀,城中百姓有线索之人到县衙禀报,悬赏50两银。”上。

    不知怎的,一刹那间,他陡然就想起那夜江上柒遇到黑衣人的事…

    莫非…孟肄千眯起双眸,轻拍了一下江上柒的肩头,瞳孔震颤,他鬼使神差般低声说道:“这男人像不像你那天夜里遇到的那群着夜行衣的人?”

    闻听此言,江上柒也长吁一口气,重新瞟了一眼男人,与记忆里的一一对照,身形大差不差,但是气质却截然不同。

    这男人站的直立,浑身又散发一股莫名的正气,她摇摇头,如实应答:“不太像吧,怎么了孟大人?”

    孟肄千咂舌,眼神依旧面对男人有所保留,冥冥之中,这个男人带给自己的感觉绝非善茬。

    “走了,柒儿。”

    他大步向前,微侧头叫着不谙世事的少女。江上柒应了一声,快步朝他奔去。

    告示墙前站着的男人再次漫不经心地回眸看向二人,这次的视线落在少女的刀鞘上,只这一落就让他发现了个惊天秘密。

    虎目震颤之余,眼底也闪过一丝愕然。

    江上柒倏然感受到了背后善恶不明的目光,她身形一抖,瑟缩回头看去,方才那驻立的朱色长衫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这条街巷空空荡荡,四处也无拐角,也没个脚步走动的声音,他能跑哪里去?

    一种细思极恐的感觉贯彻毛孔,江上柒强逼着自己不去硬想,只是个路人罢了,萍水相逢。

    更何况,身侧还有一个深沉机敏的男人,能给予她极大的安全感,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孟大人,我们此番要去哪里?”江上柒寻着话题,追问着男人。

    “去栖山府看看。”孟肄千专注说道。

    他其实一直很好奇,内城二圈,上任首辅居所,究竟是个怎样的地盘。怎么他的情报,一点没有收集出来?

    “栖山府,那不就是都主说要应允的地方?”

    “正是此地。”孟肄千眼帘低垂,面色平和,“咱们先去打探一下,看是什么样子。”

    江上柒点了点头,转而又问出了在殿内一直疑惑的问题:“孟大人,醉月楼本是你的第一选项,现在退而求其次来到栖山府,怎么看你的反应,一点失望也没有?”

    闻听此言,孟肄千抬眸看向少女,眼角堆满笑意,他下意识的抽出骨扇,拇指抚摸着扇柄的刻纹,玩味道:“为何我要失望呢,那本就不是我的心之所属。”

    江上柒蹙起眉,些许懵懂:“什么意思?”

    “谈事做人要留一线,当你提出一个过高的期冀,旁人满足不了才会在别的地方补偿。”

    孟肄千轻敲骨扇,扬眉道。

    此时微风拂过,天际边斜阳被云层遮蔽,倏地空气里掀起一阵沉闷,几只乌羽飞燕贴近地面匆匆掠过。

    路上的行人愈往前变得愈多起来,许多嬢嬢阿妈出来收罗着布衾、稻谷。她们一面看天,一面嘴里小声念叨着雨天的来临。

    孟肄千目光掠过这群行人,眉心轻佻,道:

    “就如同你去早市议价吧,实际要买的是普通布料,但若要提出采购昂贵布料,就会拔高他们的心理预期,店家即便没有,也会为了留住你作出让步,因为他们眼中你是有发展潜能的顾客。”

    听到这话,江上柒微蹙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

    “同理,当你说要吃荔枝,旁人没有也会尽力拿贡柑、樱桃,再不济也会拿李子,最差也不会及白菜帮子。”

    男人的声音铿锵有力,骨扇陡然间也被撑开,江上柒只看到他一双凤眼,噙满深沉间也不乏揶揄。

    她恍惚间才意料到,原来醉月楼不是他的初选,是料到都主和鸯汐会各退一步,栖山府就是所谓的贡柑樱桃。

    江上柒蓦然对这男人又生出一丝敬意来,跟在他身边又学到了新东西。

    “内城二圈离醉月楼并不算远,这般马上要下雨了,我们快去快回。”孟肄千说着双眸紧眯,他盯向那乌云密盖的天空,果决道。

    两人的步履加快,几声闷雷骤然响起,江上柒抬头,拧眉望了一眼,幽幽道:“孟大人,估计我们去往那的时候回来就会成为落汤鸡了。”

    孟肄千顿了顿,也眺望了一眸天边,逗笑道:“估计不会了,我们已经到了。”

    男人话语刚落,不远处一幢庄严的宅门倏地就出现在了面前,白瓦绿砖,空阔有余。碧色额枋,绘着清荷仙鹤,藏蓝大雀替气势磅礴,字牌上赫然描着三个大字:栖山府。

    顺着目光看去,这些建筑一点不失岁月侵蚀,门框两侧摆着两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好个威凛然。

    “不愧是上任首辅所居之地,真是奢华。”江上柒抬眸打量着宅门。

    门院四周种着几颗古银杏,枝繁叶茂,碧色葱茏,一眼落目,颇具书画中的风韵。

    孟肄千闻言朝大门望去,他的目光细细扫在照壁、门扇之上,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少顷,他眸色一暗,凝眉道:“不对劲。”

    “怎么了孟大人,哪里不对劲?”

    “这建筑新的很,院落前也似有人打理一般,不像是前朝首辅居所。”孟肄千眼神掠过一层晦涩,却步道。

    二人踌躇之时,一白发老翁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他老远就在窥视着他们。见在庭院前停驻,便捋着白须,中气十足道:“你们二位是何人,在栖山府做甚?”

    老翁的语气并不友善,甚至带着咄咄逼人的味道。

    气氛僵持了一会,孟肄千思忖了片刻,道:“我们二位是游行之人,路遇这里,看到门头巍峨,便忍不住观赏了一番。”

    老翁眼皮一耷,狐疑地上下瞄了孟肄千一眼,道:“看你们两位的穿着,都不像这尔来白丁,有什么值得观赏的?”

    孟肄千见拗不过此人,便想拉着江上柒走,反正今天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就是为了看看栖山府是个什么模样。

    “慢着,先别走啊二位。”老翁突地叫住了两人,浑浊的眼神停在了他们的脸上,“要不要听听这栖山府的来历?”

    二人相对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老翁的身上,最后都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

    醉月楼。

    昏黄下晌,电闪雷鸣,这场雨来的又急又大,打在青瓦地上宛若水弹,不一会儿的功夫鞋面已经全部沾湿。

    江上柒和孟肄千二人不出所料地的被淋湿了,衣襟沾着水紧紧贴在臂膀上,尽管跑得再快,也赶不上天意。

    “孟大人,不是说了不会成为落汤鸡吗?”江上柒又好气又好笑。

    “抱歉,我没想到这场雨来的那样急…”男人的语气中透露出愧疚,他转过头来,睫翼微垂,冁然而笑,“谁曾想不期而遇了那位老翁。”

章节目录

心狠了果然路顺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析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析煌并收藏心狠了果然路顺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