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柒闻言,也只能回以淡淡一笑:“好吧,若不是逢上他,我们还不知这栖山府的来历呢!”

    说罢,她便想起了在雨中讲述的老翁,那癫狂的模样令人心疼。

    男人瞟向江上柒,眉眼间蕴着不明的情绪,他无奈道:“想必娘娘答应如此干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嘛,既来之则安之,”江上柒扯唇拍了下胸脯,尾音却有些打颤,“栖山府地段宽阔,还是新盖的,至于鬼不鬼,孟大人,你信吗?”

    见少女强作镇定的模样,他的笑意也愈发浓烈,但为了配合,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不信。”

    “我也不信!”说着,江上柒便靠近了他些,小声切着话题,“孟大人,你冷不冷?”

    “我不冷,你可不要着凉。”

    看着男人身上单薄的衣物,江上柒内心就萌生出一丝惭愧出来。方才雨势汹汹,是孟大人脱了身上的素色祥云纹长衫,只留一身里衣内搭,将长衫举了一路。

    这般总算到了醉月楼,才有跑堂的撑着油纸伞前迎。

    “往里站站。”男人的声音温柔敦厚,江上柒朝里钻了几分。二人咫尺相靠,气氛旖旎。

    跑堂走到半道也跑了过来,一面跑一面大声嚷嚷:“孟大人,江姑娘,您瞧瞧,这下这么大雨,快请快请。”

    说着,就将那油纸伞递了上来。

    孟肄千接过油纸伞,把衣服搭在臂膀上,跑堂眼尖,一扫他着的那身里衣,便晓得前因后果了。他连连夸耀道:“不愧是孟大人,风度翩翩,对枕边人也如此关照入切。”

    只一语,就令江上柒红透了耳根。她怯生生道:“说、说的什么,什么枕边人…”

    “哈哈哈哈哈,江姑娘都不好意思了。”跑堂似没看透江上柒的回绝,以为只是故作拘谨,他仰着脸看向孟肄千,男人的面上也是一片绯红。

    “江姑娘并非是我枕边人,只是我的随身差使兼镖师。”孟肄千轻咳一声作出解释,但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同样滚烫的耳根。

    跑堂顿了几分,才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失敬失敬!”

    “真是不好意思,二位请跟我来吧。”

    说着,他便带着二人去往二楼,听着雨滴落在油纸伞上上的哒哒声,也将方才的尴尬一带而过。

    孟肄千跟在身后,眸间不经意里流露一抹森寒。

    路过那石拱桥,水面泛起千圈涟漪,波光粼粼。池塘中的白莲经阵雨摧残变得破败不堪,折茎的散在一边,无人在意。

    上到楼台,跑堂转身,许是倦了一路上的沉默,他开口道:“没想到江姑娘身姿窈窕,竟也武力高超,是孟大人的随身镖师!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江上柒听闻,也只是不好意思的抿唇干笑了两声。

    穿过一条条熟悉的长廊,她终于落在了天字号丙间房的前面。跑堂识趣的借口离开,将人带到门口是他的职责。

    临走前,他还要走了孟肄千被打湿的长衫拿去盥洗。

    “好了,你且先做歇息吧,把衣服换好,酉时时分我们再一同去用晚膳。”

    孟肄千倏地停在她的身侧,眼神温润地看向她。说罢,还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将打湿的鬓发掖到耳后。

    指尖擦过江上柒的脸颊,划过她的耳廓,牵带一缕丝发,勾人心魄。

    如此暧昧,江上柒目光躲闪几分,忍不住退了一步,眸光流转,秋水盈盈,绯红漾在面上,她折腾了半天,才应了个:“嗯…嗯!”

    孟肄千还没来及回应,就见那小姑娘身影一缩,只留下了一声门响回音。

    他看向自己刚刚抚过的鬓发的手,唇角微微勾起,玩味地摇了摇头。

    “孟大人,您来了。”

    倏地,不远处小厮仝一推开丁间房扇门,探头探脑地看向孟肄千,继续说道:

    “方才听到外边有动静,我就想是不是您,没曾想果真是您。”

    仝一的音量随着激动愈变愈大,孟肄千侧头看向丙间房,拧眉将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小声。

    “快快请进,孟大人。”仝一压低音量,将扇门推开,房间内散发淡淡的檀香,沁人心脾。

    孟肄千点头致意,眸光掠过一层晦暗,与适才那副清澈温柔的模样形成截然对比。

    扇门刚关上,仝一就道:“孟大人,您吩咐的事我已经和跑堂的说了,已经赏了银两下去。”

    孟肄千敛眉冷笑,端正地坐到梨木扶椅上,他抽出骨扇,眼角弯弯,却溢满阴鸷:“跑堂也是够迅速,收了钱立马就便做事了。”

    “孟大人,意思是,刚刚跑堂就已经说了?”仝一有点惊讶效率。

    孟肄千将骨扇撑开,微微点头。

    仝一猛拍大腿,激动不以言表:“那估计江姑娘这回应该也春心萌动了,孟大人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怕是不论哪家的小女都会芳心暗许。”

    “你行了行了,说正经的。”孟肄千急忙打断,仝一意犹未尽地观察着主子的表情,这是第一次托他办女人相关的事。

    今早孟肄千就开始交代,让他找跑堂的在江上柒面前说些调侃意味的拉郎配谑语,事成给予十两银子,要求绝对保密。

    仝一接了这个任务便喜上眉梢,他跟随孟肄千许久,从未见他对感情之事如此上心,久旱也会逢甘霖,铁石也会开出金花,自家主子终于也有了喜欢的人。

    只是他不知,一切都在孟肄千的掌控之中。他哪里是喜欢上别人,分明是利用了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智,推波助澜让她生出情愫罢了。

    “孟大人,您叫我暗中调查的事我已经着手了,江姑娘前些夜里看到的那些夜行衣人,奴才问过了这座酒楼的大大小小人马,都说没有。”

    孟肄千早料会是这样,便也不在对此抱着希望。仝一捕捉到他落寞的眼神,立马又恭敬地递上了一张破旧不堪的牛皮卷轴。

    “这是?”

    “嘿嘿,我想孟大人来水瀛都这些时日一定需要,便从鬼市里淘来了这张舆图。” 仝一挂着谄媚的笑,眼帘一台观察着男人的反应。

    “这舆图…”孟肄千伸手接过,眉头紧锁,他将这捆绑卷轴的绑带缓缓扯开,“与延纶城的绘制的舆图有何不同?”

    说罢,整张牛皮卷轴也被彻底打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做着标识,上面勾勒着坐坐大小的城楼,每处描红也都格外醒目。

    “这?”

    孟肄千的眼神愈发变得犀利,不知不觉中拿着卷轴的手也微微颤抖。

    “孟大人,这是奴才花了500两银子从一个扒手那里寻来的,据说上面的每处描红都是前朝水瀛都的暗道。”

    “暗道?”孟肄千瞬间来了兴趣,他眸光微动,紧紧注视着面前的人。

    “正是,其实说是暗道,倒不如说是水瀛都先前的地下水道,被废弃之后一些权贵又重新利用起来,筑成了暗道。”仝一热切的站起身来,替孟肄千斟上了一杯热茶。

    他将热茶推了过去,继续说道:“这些暗道四通八达,虽然现在新任都主上位,各方势力都大洗盘,里面的一些暗道不得用途,但总归还留存了一些。”

    听闻此言,孟肄千又重新审视了一遍这张牛皮卷轴。他放置到桌上,却见上面确实有不少与在延纶城舆图上不同的地方。

    他用修长的食指划过牛皮卷轴,一个个对应着城楼,嘴里也念念有词。

    霍然间,他猛的抬起头来,冲着仝一说道:“这舆图乃是前朝之作,那上任首辅的居所在哪?”

    仝一被问的奇怪,端详一番后,他指向内城二圈的一座府邸,道:“究是这吧,岷丰园。”

    孟肄千倏地冷笑了一声,仝一见主子这番模样,忍不住追问道:“孟大人这是怎么了?”

    男人的目光透着些许凉薄,凌厉道:“你可知今日我去殿选,陛下一行允诺,他日将子水剑寻回,便将前任首辅居所栖山府许我。”

    仝一圆眸轻颤,将牛皮卷轴又扫一眼,吞吞吐吐道:“不能啊,莫非我买了假舆图?”

    “不,你没买错,栖山府的前身确实是岷丰园。” 孟肄千眸色渐浓,骨扇被陡然撑开,见仝一的面上还挂着不解,男人继续悠悠解释。

    “日昳时分,我与柒儿一同到了栖山府,本来想着只是观望一番,谁知半路走出了一老翁。”

    他说罢,煽动的骨扇也就此停驻。回忆骤然升起,拉回到了约莫一两时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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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时,栖山府前。

    云层似洇了墨,翻腾滚动,雷声隆隆,磅礴雾气缭绕,亟待像有一场雨,覆盖凡尘之中。

    风卷起耳边的鬓发,抓的人的脸一阵痒动。江上柒抬头望天,观察着天空,道:“您讲吧。”

    “那老夫可要说道说道了。” 老翁抿着长白胡子,眼神不经意间流出一抹肃静。

    像终于找到了倾诉之人,他思忖少顷,先斟酌着了一下,便打开话匣子一般全倒了出来:“老夫乃上任首辅的家臣班长义。”

    老翁说这话时,目光炯炯,尽力挺直的腰板章写他的自豪。

    “上任首辅,家臣?”孟肄千看向老翁,匆匆扫视了一眼。老翁着了一件并不得体的牙黄长衣,上面打了不少补丁。

    捕捉到男人的目光,老翁下意识遮住了身上最大的补丁,颤巍巍道:“莫看老夫,谁不愿晚年安详度过?首辅大人被奸臣弹劾,跟着遭殃的也有我等家仆…”

    “奸臣弹劾?家仆遭殃?”

    “岂止是被弹劾那么简单!更有甚者,将首辅大人嫡女和其所生之子都放火烧死!”老翁突然近乎嘶吼,额上的青筋骤然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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